------------ 01-婚约 当下正值酷暑炎热之季,暑气熏蒸,火日炙人。而此时刚过晌午,日头高挂,赤热得像火球悬在天上,着实让人忍耐不住。 午膳过后暑气更重,府中安静,房外守卫的家丁多有些倦怠,房里的丫鬟正对着冰盆子挥扇,好让主子能够安然昼寝。 初绵糖侧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挥着扇,神情似有些不满这酷热,嘴里还念叨着:“这希儿怎的还不回房?” 尽管房里有冰盆,奈何也解不了这暑气。 初绵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团扇的流苏凌乱摆动。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希儿脚步微微有些凌乱地小跑进来,额上还沁出些汗来。 初绵糖从榻上起身,水灵的眼睛终于多了些光辉,盈盈秋水,眉如画。 希儿微微看楞了些,心里想道:“她家小姐生得这般模样,不去当那侯夫人着实可惜了。” “你这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初绵糖微微提了语气,装作略有些不满。 希儿自小伺候初绵糖,自然熟悉她的脾气,知道这是唬着她玩乐罢。便遂了初绵糖的意,忙不迭跑到初绵糖的跟前来替她挥扇讨好,“小姐吩咐的事,希儿定会好好办,这不是听完那些老妈子叨叨完就立马赶了回来,不敢叫小姐久等。” 初绵糖轻哼一声,夺回自己的扇子,道:“就你最会耍嘴皮子,说吧,锦院那边有何动静?” 说到正事,希儿想到二小姐做的那些事就忍不住笑,“小姐,果然如您所料,二小姐果真觉得嫁去世勇侯府的就是她,听锦院那些老妈妈们讲,这二小姐一大早便差人去荟萃坊订了好些华贵的服饰,那掌柜的原本不愿意接她的单子,翠儿便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是初家的二小姐马上就要嫁到世勇侯府当正房夫人。这掌柜不相信,叫人把翠儿给轰了出去。后来不知道是听了哪的消息,确实是有侯府的人上过初府的门。这不,午膳前荟萃坊的掌柜亲自带着人上门接了二小姐的单子,还承诺给她不少的折扣,但掌柜的还是受了二小姐好一顿数落,听说走的时候那掌柜的脸都是黑着呢。” 荟萃坊的服饰,再怎么打折扣,这白花花的银子也得掏出不少,初锦岚这下子是真舍得下血本。 不过,初锦岚的脑子还是一如既往如猪脑。 荟萃坊向来只接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的生意,能去那的人都是有身份之人,这样瞎闹对她无益,再者,这荟萃坊背后的主子还不知道是哪家贵人,就敢在那里闹事。也不为自已以后留点后路。 想她秦芳算尽半辈子,生的女儿竟这般蠢钝。 初绵糖听着希儿的话想得认真有些楞神,小挥着扇,团扇悬在心口上,流苏随之轻摆着。 希儿觉着,论相貌与才情,这二小姐怎的都不能比得上她家小姐一星半点,就算是二小姐凭着老爷的喜爱,还有夫人护着,可侯府也不会是瞎了眼选她做定远侯夫人。 “她乐意嫁那自然最好,依初锦岚的性子,能一朝高嫁皇亲贵族,做梦她都能笑哭了去。” 希儿觉着她家小姐这话不对劲,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小姐,听着你这话,怎么好似盼着二小姐嫁过去。” “不然呢?她不愿意嫁,要嫁的人便会是我。在初家,能做主的便只有我那负心汉的爹,依老头子的性子,能有攀龙附凤的机会,怎可能愿意放弃,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退了世勇侯府这门亲事。我们初家世代经商,而自古以来,为商便比为官低一等,更别说那显贵的皇亲贵族。我要是嫁了过去,岂不是白遭那些人瞧不起。” 小姐的话确是有理,自夫人离世后,二小姐的娘便从妾室抬到继夫人的位置。她与小姐的日子便不再那么好过。在初家尚且如此,更别说门庭更深的侯府。要是她家小姐嫁了过去,光是想想那些礼仪规矩便叫人头疼。 “可是小姐,这二小姐在府中便时常给我们使绊子,要是她嫁到侯府去,定作那耀武扬威之姿,我们以后的日子恐怕更是不好过。” “等初锦岚的婚事定了再做打算。”跟希儿说了这会话,初绵糖觉着乏了,便吩咐希儿把冰盆子挪到塌前来。 这样的暑热,喝些冰饮昼寝再舒适不过。“希儿,要不你行行好,给我拿杯冰饮来罢。” 希儿不作思考便严厉拒绝,“小姐,你的小日子快到了,你身子又虚弱,若是贪嘴喝冰饮,到那时可有你难受的,这万万不可。”说着便把冰盆子挪远了些。 初绵糖不敢跟希儿再多说什么,眼睁睁望着冰盆子从她的美人榻前挪远,若再多说,冰盆子恐怕都保不住。 世勇侯府内,下人们手脚利落地把桌上的剩食都给撤走后。有老妈子便指使丫鬟去屋内小佛堂点上香,怎知这小丫鬟刚进府内不久,“这谁调教的丫鬟,不知小佛堂里焚的是梵香么?” “唉哟,张妈妈,这小丫鬟刚拨到静心院,还不甚知这里边的规矩,原谅她些。”陪着笑脸说话的人正是石妈妈,说完便转头恶狠狠对着小丫鬟道:“你这丫头忒不懂规矩,还不把小佛堂里的檀香给换掉,点上梵香。” 这小丫鬟与她同乡,本想要提携她几分,便想了方法把人换到了静心院,怎料才来的第一天便犯了错。 “既然还不甚懂规矩,那便跟筠蘅院的丫头们一起再调教调教。” 石妈妈心里憋了气,心里道是这丫头白费她力气提携了,是个没用的种。 小桃哆哆嗦嗦把檀香换上梵香后便被石妈妈悄悄拉了出去,还以为是石妈妈有话嘱咐自己,怎知出了去胳膊便被她掐了几把。 “张妈妈可是说了把你调去那筠蘅院,你这丫头可真是憨,没一点聪明劲。那筠蘅院可是未来夫人住的院子,这向来新来夫人最是防你们这样年华的小姑娘,你以后可悠着点,不然没有你好果子吃。” 小桃抚着被掐疼的胳膊,眼泪直在眼里打转,不敢哭出来。听闻要是被府中的老妈子见到哭了便会被撵出侯府去。她已经被家里卖了死契,若是被撵出去无疑是死路一条。这刚把眼泪憋了回去,张妈妈身边的大丫头便寻了来。 “小桃,张妈妈让我领你过去高妈妈那里去。” 府中那些老妈子最是欺负新进府的丫头,这石妈妈虽是小桃同乡人,可却不是真心想帮她。这些老妈子差不多到了年纪就不能待在院子里伺候主子,把小桃换到静心院不过是想让小桃以后得了好念着她提携的恩。 小恬刚进府时也曾经历过这些事,知道小桃是个老实的,看着她如今这境况也于心不忍,“郡主是个心善之人,虽然对院子里的丫鬟们要求高了些,可从不会亏待了我们,可是如今张妈妈已经下了吩咐让你跟筠蘅院的丫鬟们一起调教,便是让你以后到筠蘅院里当差。不管娶进侯府的夫人脾性如何,你只管好好当你的差,我们做丫鬟的万不可生出非分来惹了主子嫌,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望你以后切记。” “我会记住这话的,小恬姐以后要是需要我做事只管吩咐我。” 通往院子里的门上边刻着“筠蘅院”三个大字,院子是年头给拾出来的,里边一切用具装饰都是新的,景色却别致新意。 “筠蘅院到了,你这傻丫头,望你以后能遇到个好主子。” 永安郡主习惯晚膳过后便诵经半个时辰,这时小佛堂里只她与陈嬷嬷。 在当今太后还是皇后时,陈嬷嬷是能交事的心腹。当时皇后念着她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便特地让陈嬷嬷当陪嫁丫头与她一起到侯府来,到如今已经陪伴了郡主多年。 陈嬷嬷深知郡主习性,诵经过后便会饮一杯清水。这刚到时辰,便已经准备好温度适宜的清水。 陈嬷嬷扶起了永安郡主到榻上坐下。 永安郡主接了清水,饮了一口便问道:“如何反应?” “老奴按照郡主您的吩咐,特地让初府老爷唤了初家大小姐,当着他的面解释了当初老侯爷与初府老爷子约定婚约时初家只有一个女郎,侯府便认的是初家的大小姐而非二小姐。这初老爷再三询问老奴能否更改婚约,竟不想这初家大小姐也推脱了,道是她身体虚弱,怕是个短命的女郎,不想污了侯府的门庭,若不能换成二小姐便只好退了这婚约。” 永安郡主饮完清水便拿起了佛珠,“她倒是个聪明人,知道高嫁侯府未必是件好事,这初府老爷是何态度?” “这初府老爷听到初家大小姐要退了婚约便喝止了她,请了老奴先回府,说是过几日再着人回复。” 陈嬷嬷扶着永安郡主往内室走时,想起了初府老妈子的那些话,便道:“郡主,这初家大小姐也着实是个可怜之人。” “这世上哪,可怜之人不少,若她能想得通,侯府或是她的安身之所。” 陈嬷嬷把窗户给开了,从窗户放眼望去,这静心院没有任何有颜色的花,零星的竹丛与树,还有尚未开放的海石榴。 因老侯爷生前与永安郡主定情之花是这白色的海石榴,自老侯爷去世后,这静心院唯一栽种的花便只有这白色的海石榴。 静心院中夜里更是安静,凉风从纸窗吹进时,院中唯有树叶相互拍打时的沙沙声。 ------------ 02-广佛寺初遇 清院内的下人们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了起来,好不容易等来医士,待诊断后写了方子,希儿便忙喊人去抓药。 初绵糖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原先红润似水的娇唇却因两日里滴水未进而变得干裂。 希儿拿起旁桌上盛着水的瓦碗,就着小勺慢慢喂她一些水,生怕自己不小心让小姐更加难受。 老爷怎能如此狠心,小姐怎么说都是他的亲骨肉,怎会舍得把她关在禁闭室两日还不给吃食。 希儿擦了泪,唤人打了盆温水来,给初绵糖稍稍梳洗了一番。她家小姐向来爱美,醒来若是看到自己凌乱的模样恐怕更加伤心。 白日里初绵糖醒了一趟,希儿吩咐厨房把白粥煨烂了送来,初绵糖勉强食了半碗。 日里睡足了,夜里却难以入睡,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爹说的那些的话。她向来都知她爹对她与她娘无情,却不曾想竟无情到不在乎她的死活这种地步。 希儿提着燃烛进了内室,原是想查看一番初绵糖睡得安稳与否,怎料压根没有入睡。她把燃烛放在燃具上,走到床边,“小姐,怎的还不就寝?”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罢,权当解解闷。” 希儿给初绵糖顺了顺发丝,一绾青丝落至发间,似一股黑色的泉。初绵糖的发长得细而顺,此时仅一只白玉簪挽着这三千愁思。 “小姐,你是否还在苦愁婚约之事?” “希儿,我们从初家到侯府,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物质上,或许我们的日子会更好过些,但会多些闲言碎语,倒也不至于让我苦恼至此。” 不管是否嫁去侯府,唯一不变的是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无上可悲的是,她从此一生的幸福却是她的至亲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 为何世间的女子除了隐忍没有一丝其他的出路,想起她的阿娘,面对父亲的忽视,对她娘俩的不在乎,甚至是秦芳母女的欺辱,除了默默的忍气吞声别无其他的选择。 世勇侯府这般做法,先是提起婚约一事,初府两位小姐,却不明确是谁,初锦岚闹了一番后再上门来说是初府大小姐而非二小姐。 这是在考验她,还是侯府也是在她与初锦岚之间做选择。若是先前闹的是她而非初锦岚,那现在的境况会不会不一样。 希儿如今也才十五,比她还要年小两岁,本是无忧无虑的年华,却因从小跟着她吃了不少的苦头,她自己走不出的怪想法,不需要再多一个人为此苦恼。 初绵糖抚了抚希儿还显稚嫩的脸庞,道:“罢了,丫头,从此以后我们只为自己而活,做一个自私的人如何?” 希儿不管自私不自私,她只在乎她家小姐过得是否舒心。此时小姐的脸色依然苍白,却笑得比以往都开心,希儿忍不住有些许哽咽,道:“希儿什么都依小姐的。” “如此甚好,那明日我们便着手缝制我的婚服罢,按照旧例,应当是娘为我筹备婚服,但娘已经不在了,我们便自己来罢。” “好咧,小姐的针线活极好,做出的婚服便是世间最好的。” “傻丫头,你何曾见过世间所有的婚服,怎知我的便是最好的?” “希儿不管,在希儿心中小姐的便是最好的。” 世间的景色我还不曾领略它的美,如果可以,我愿与你一同观赏。 过几日侯府便会着媒人上门来问名,若是二人八字无不合,想是不久便是纳吉。 而锦院中初锦岚一朝美梦破碎,从昨日侯府的人离去后便一直在锦院中闹绝食。她是不是真的在绝食,初绵糖无趣去了解,想是她不会真的舍得饿着自己。 初锦岚还以为闹上一闹她爹就会为她争取什么,竟不想她爹对此不闻不问。 而这几日初宏倒是对初绵糖和颜悦色不少。 “岚儿,你慢些吃,小心噎着了。” 秦芳见着自己的女儿这般样子自是心疼不已,奈何在这般大事上,也知违逆不了丈夫的决定。 平时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他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触碰到初府的利益,那是想都不用想他会为他母女改变想法。 “娘,我爹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初锦岚心想,她闹绝食已一天一夜,她爹该是心软了。 “岚儿,侯府这事你就别再妄想了,初绵糖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期待落空,初锦岚放下手中的碗筷,捉住秦芳的手哭道:“娘,我也是初家的女儿,凭什么就因我晚出生一年,这好处便是她初绵糖的?有这样的婚约,爹怎么也不早些跟我们讲?” “说来这件事你爹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老爷子咽气前提了一嘴婚约之事,但没说与哪家定了亲,你爹也就没当事。这不,侯府上门提亲,他也着实被惊了。” “岚儿,快别哭,你爹说了,待初绵糖嫁到侯府去,你便是定远侯夫人的亲妹妹,身份自然是不同如今。到那时依仗侯府的关系,还怕寻不着好人家么?还有你弟弟的前程,他如今还在学堂里刻苦,若是一举高中,也不怕朝堂之上无人帮衬,你说是不是。” 初锦岚思索了一番,若是改变不了侯府的婚事,那这条路自然是好的,“可是,娘,那初绵糖这般恨我们,她怎可能会帮我们?” 秦芳顺了顺衣袖,拾着手帕轻擦一下鼻尖,笑着淡然道:“你以为侯府是这般容易立足的吗?如若没有初府在背后支撑,只她初绵糖一人,怕是日后的日子举步维艰。岚儿,女子出嫁后,在夫家,要有丈夫,还要背后有娘家,如若没有,你瞧初绵糖母女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娘,既然这般,女儿便安心了。”初锦岚想到自己在荟萃坊做的一箱服饰便心疼得在心里滴血一般,“娘,荟萃坊的服饰该如何,总不能退了罢。” 秦芳向来疼爱女儿,虽这次初锦岚花的银子着实多了点,但也只是其次,坏在初锦岚还得罪了荟萃坊的人,好在侯府把事给压了,但终究是欠了侯府的情,老爷嘴上不责怪,却也跟她提起了这事,明里暗里让她多提点初锦岚。 “岚儿,这些服饰还是有用处的,待初绵糖嫁去侯府,大大小小的宴会,作为世勇侯府女主人,自然是被邀请的对象,到那时你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随那初绵糖一同前去,说不定就被哪家夫人给瞧上了,好姻缘不就成了吗?只是,岚儿,在这些场合着实需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过些日子侯府会请了嬷嬷来给初绵糖教导礼仪,你便跟着她一块学罢。” 初绵糖丝毫不知锦院母女把她安排得妥妥贴贴,这一大早便带了希儿,提着她娘爱吃的点心去祭祀,随后又与希儿去了广佛寺,为她娘点上一双佛灯。 不知为何城门口布了不少官兵,看这些官兵身上着的军服不似平常把守城门官兵所着。 听闻这几日出入城门的人都会被盘问得仔细,查得这般森严,应是朝廷抓捕逃犯。 出城门费了不少时间,而苏音的墓与广佛寺在相反的方向,待二人赶到广佛寺时已近午膳时刻。 进了广佛寺,初绵糖先是拜见了广隐大师。 苏音在世时是广佛寺虔诚的香客,故而得到过广隐大师的点拨,时常带着初绵糖与希儿来广佛寺进香。 而这些年来,初绵糖都会代替母亲来拜见广隐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初绵糖弯身给大师还了个佛礼,希儿站在初绵糖右后侧,随着初绵糖行佛礼。 广隐大师唤身边的小和尚泡了一壶药菊。 这药菊泡着水,而后滤出药菊残渣,水呈淡黄色,味甘美,在这暑热天最是下火。 广佛寺的后山上那一片地都被小和尚们栽种了药菊,到了如今季节,便采下晒干送于香客,但由于广佛寺香客众多,便是有缘香客才获广佛寺的药菊。 而广隐大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留一些药菊出来,待初绵糖来寺里替母亲祈愿时便送于她。 初绵糖先是在寺里吃了斋饭,而后在经阁里抄了一卷佛经,前往佛堂焚烧,随后点上佛灯。 希儿先一步过去佛像大堂前小和尚去取佛灯,而初绵糖在佛堂门前等待。 佛堂门左侧站着一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初绵糖只好站在门右侧,与之隔上距离。男子身上的气质非凡,隔着头纱,初绵糖只匆匆望了一眼故而不清楚男子长相细致。 直面大佛实属不敬,若是与男子面对面而立,这对于未出阁女子来说不符礼仪,属于逾矩行为。初绵糖只好转身往前看去,不料这男子也同她一般转身往前望去。 唐恒城这些年在边疆生活,军营中几乎没有女子,故而生活无拘束。承安作为大庆的都城,最是重礼仪规矩。 唐恒城一时之间忘了这些,注意到对面的女子转身时也同她一道转过身去。 而这女子一身素色淡雅长裙,头戴素色面纱,面纱上绣了一朵白色雏菊,不难看出绣工之精美。先前走过来之时匆忙间望了他一眼,而后拘谨收起了目光。 大庆百姓心中皆认为,承安之中,天子居住之地,聚集着权贵,多是繁华富贵,而女子多是绝色,唐恒城想到这,嘴角扬了扬,但很快便收起了这轻笑。 果然女子多是绝色。 这里只初绵糖与唐恒城二人,而且相隔不远。 初绵糖余光之中注意到男子莫名的笑意,便稍稍偏了头望去,想知道他为何而笑时便被不远处忽而的争吵声所吸引。 ------------ 03-以一颗自由心活于世上 小和尚处只剩佛灯一双,向来祈愿皆是挂上佛灯一双。现希儿与一男子同时拿起佛灯,二人一人手执其中一盏佛灯,各不相让,便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了起来。 “姑娘,我与我兄弟先到此处,虽是你我二人同时拿起佛灯,但先到先得,佛灯应算是我的。” 希儿呵笑一声,“你二人站在此处良久,这佛灯搁在此处不拿,偏我来了你便要拿,莫不是与我作对?还与我讲先到先得的理,你莫不是赖家公子?” 这男子听完此话却乐呵呵朝身旁的另一男子小声问道:“陈妄,她怎知我姓赖?”这不问还好,话问了出口后脑勺却挨了一掌,“泼猴,人家笑话你赖皮,而不是真的知你姓赖。” 这人怎如此憨厚,希儿执起手帕掩嘴,笑了出声。 赖栋还不曾这般当众被一女子笑话,顿时深觉无地自容,便走到陈妄身后,又道:“你怎不帮我?拿不了佛灯怎么跟将军交代?” “你若不看这些无聊的签文,现下佛灯已到了将军的手中,无法与将军交代的是你而非是我。” 三人在此迟迟不归,初绵糖先走了一步过来,唐恒城随其后。 古树下一方长桌,立于树荫下。桌上几竹筒,竹筒中满装竹签,桌后小和尚似是不知周围的凡尘俗事,安静低头抄写手中经文。 初绵糖与唐恒城先后到了此处时,小和尚恰放下笔,“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佛灯只一双,不妨一方执佛灯一只,一双佛灯乃是世俗,有心为先人祈愿,无佛灯也可。” 唐恒城倒不在乎这佛灯,有无皆可,刚想把佛灯让于她们,耳边响起清婉,似涓涓流水于幽静的山溪之中流淌。 “此言是理,我可依小师父所言。” 赖栋看向唐恒城,唐恒城朝他点头默认。 佛灯之争便以此落幕。 这三人没有随着主子进入佛堂,而是站在佛堂门前等候,陈妄与赖栋立于原先唐恒城所站之处,希儿在初绵糖原先的位置。 不同的是这三人面对面而立,赖栋与希儿大眼瞪小眼互不示弱。 陈妄对这稚气行为无趣,抬眼望去远方古树,隐于浓密的叶子之中的树杈上有一鸟窝,观察母鸟与其雏鸟。 今日是苏音忌日,可悲的是,在初府中除了希儿与海妈妈外无人记着这个日子,彷佛初府中不曾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娘,糖糖愿您来生一切顺心,遇良人。女儿已对初家再无牵挂,往后便以一颗自由心活于世间,请娘安心,不必再牵挂女儿。” 唐恒城非小人,无心把话听了去。他常年在军中带兵打仗,对周遭一切比常人敏感,耳力也比常人敏感不少,女子虽是低声细语祈愿,但一言一语尽落他耳中。 以一颗自由心活于世间?唐恒城倒是头一次听一女子道出这般话来。 世勇侯府主君的竹院,通往屋子的小径两旁多是竹丛,极是寂静。竹子节节攀,竹叶随风而动。 唐恒城喜竹子不止是竹子所隐喻的气节,也是它四季常青所象征的顽强的生命力。 而院中屋子四周却是空旷,无一树木,就是竹子在这也不曾有。荷塘上有一亭子,唤听雨亭,但无路通往。亭子独立于荷塘之上。此时恰是荷花开放的季节,竹院中弥漫着荷香。 唐恒城常年在军营中生活,凡事习惯于自己动手,更是不喜房中多留仆人。故而竹院中只几人打理竹院景物,房中也只两个小斯。 远在北疆许久才回京一次,永安郡主对唐恒城的回归自是喜出望外,晚膳破例增加了不少菜肴。 府中皆知郡主晚膳不食肉膳,今晚却破了例,可知郡主是何般欢喜。 唐恒城刚回府,先回了竹院沐浴更衣。 而赖栋与陈妄二人却翘着腿,枕着手躺在屋顶之上。 “妄儿,你可听说郡主给将军定了婚事?将军此次回来,除了向圣上述职外还要完婚。听闻纳采已过,那婚事此不是快了?想不到啊想不到,这次回来一趟将军都有夫人了。而我连媳妇儿的影儿都未曾见。” 耳边是赖栋叨叨的话语,陈妄观望着承安的夜空,虽是同一月亮与群星,而给人的感受却是承安的夜空连星星都比北疆柔和。 北疆的夜空,漫天星辰无一丝一毫隐藏,星光全然展露于夜空之中,直摄人心。而承安的夜空,星光隐于夜空之中,需细细打探才能领略那若隐若现的星光之美。 北疆的女子屑于一张面纱遮在面庞之上,与人交往无论男女皆有一种豪迈之气。承安女子,一身罗裙,袅袅婷婷,精美的面容遮于面纱之后。 北疆与承安各个方面皆是不同,他们虽是在承安出生成长,根是不会忘,但这么些年来在北疆生活,早已把北疆的部分融进了骨血之中。 等不到回应,赖栋伸出手肘碰了碰陈妄。而唐恒城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你二人这般喜在屋顶上,离开承安前你们便睡在上面罢。” 在他的屋顶说些编排他的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赖栋瞬时噤了声。二人施展轻功从屋顶下来,“将军,这屋顶睡得着实不舒服,不喜不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便先走一步,郡主还等着你一起用膳,你快去罢。” 陈妄未及反应过来便被赖栋拖着离开了竹院,像极中了敌人圈套时逃跑的模样。 待二人离开竹院后,唐恒城便前往静心院与永安郡主一同用膳。 静心院今夜里比从前喜闹了许多,这些丫鬟婆子都忙着备晚膳。 唐恒城进了永安郡主的静心院,“给母亲请安。” “城儿,快起来,给母亲瞧瞧。” 永安郡主围着唐恒城瞧了一圈,只见他身上更是沉稳了许多,上一次见他还有着少年该有的样子,如今已全然不见。 “城儿,在北疆过得可好。” 唐恒城也十分挂念着母亲,只是如今他已二十有四,男儿自当强的年纪,不擅长把思念之情宣之于口。 “儿子一切安好,请母亲放心。”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里,身边又无亲人,更无可以解忧的枕边人,永安郡主心疼自己的儿子。 “城儿,既然回来了,便先成婚,你如今这个年纪,寻常来说孩儿都该有了,实在是不能再拖着。母亲擅自做了决定,也依你从前的选择。如今已在筹备婚事,你便听了母亲的安排罢。” 这门婚约是老侯爷生前便定下。 因从前老侯爷遇刺,初绵糖的祖父在外经商,救了老侯爷一命。老侯爷得知初老爷子有一孙女,便有了联姻的想法。 找人算过唐恒城与初绵糖的八字,竟是天作之合,老侯爷便立即定了婚约。 但担忧这两个孩子日后不喜这婚约,老侯爷便与初老爷子再下了约定。若两家没有联姻,世勇侯府便会以另外的形式报答他的恩情。 “儿子听母亲的安排。” 母子两人叙旧后便一同用了晚膳。 明日里唐恒城还得进宫一趟,向圣上述职。 初府清院里,初绵糖才用完晚膳不久,便迎来了初锦岚这个不速之客。 初锦岚是听了秦芳的话,要与初绵糖拉拢拉拢关系,缓和一下姐妹间的剑拔弩张。 她自然是不情愿,但想到要寻未来的夫婿,日后还要依靠初绵糖这个世勇侯府女主人的身份,便也来了。 只是初锦岚向来高高在上惯了,从前她是对初绵糖指手画脚,看不惯初绵糖便羞辱她一番。如今要她向初绵糖低三下气是不可能的了。 初锦岚想着初绵糖那副寒酸样,便从自己的妆奁上挑了支自己最不喜的簪子,打算丢给初绵糖罢了。 只是没想到,到了清院竟瞧见初绵糖与她身边的丫鬟在做婚服,便出口嘲讽道:“哟,这真真是可怜啊,婚服都要自己做。哦……原来是娘死了,没娘给你做婚服。这没娘的孩子,当真是可怜。不过你娘也一副寒酸样,想来就算还喘着口气,也给你做不出好看的婚服来。” 初绵糖站起身来便给了初锦岚一巴掌,而初锦岚瞬间懵了。 “初锦岚,不许你说我娘,你没这资格。” “初绵糖,你竟敢打我!” 这两姐妹差些便要再次动起手来。 初绵糖才病倒没多久,如今身子虚弱得很,哪里是初锦岚的对手。 希儿赶紧挡在了初绵糖身前。而初锦岚身边的丫鬟也及时拉住了人。 来清院时,秦芳千叮咛万嘱咐,要初锦岚身边的丫鬟看紧她,不要在清院里闹事。 在秦芳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日后初绵糖可是定远侯夫人,便不能随意再得罪了她。 虽她也恨如此,但事实如此。 秦芳比初锦岚聪明便是在此,会看现实行事。曾经她能挺直腰板羞辱苏音与初绵糖,如今也能笑着脸给初绵糖筹备婚事。 初绵糖的婚事不能随意敷衍,否则便要招人看不起,更会招了世勇侯府不满。 而日后,初非初锦岚所嫁之人门第比世勇侯府更高,否则婚事都不能比初绵糖的更盛大。 初锦岚被拉走后,清院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小姐,你没事吧?” “无事,无需担心我。” 从前她忍耐,是因为不得不忍耐着,并非她愿意让秦芳母女欺负着。 夜空上一轮弯月,繁星点点。 初绵糖睡不着,便到院子走走,凝望着这夜空。 而世勇侯府的竹院里,唐恒城拿了坛酒,到屋顶上屈膝坐着,也抬着头凝望着这夜空。 同一片星空下,不同的人,不同的境况。 ------------ 04-百年一遇的好姻缘 世勇侯府内,陈嬷嬷手拿着两张大红的纸张,脸上挂着笑,走进了静心院里。 陈嬷嬷把东西递给了永安郡主,“郡主,我拿着侯爷与初家小姐的八字给了广隐大师瞧,广隐大师仆算后,道是百年一遇的好姻缘。” 永安郡主也瞧了瞧这两人的八字,平日里难得一见永安郡主展露笑颜,如今听了陈嬷嬷的话,却是宽慰的笑着。 “那便继续后边的流程罢。纳吉需要大雁,如今城儿回来了,便让他亲自去猎两只回来,以示我们世勇侯府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明白,老奴待会便去竹院一趟。” “你把礼簿给我瞧瞧。” 永安郡主细细瞧过礼簿后,又命陈嬷嬷添了不少。 老侯爷在世时并无妾室,只永安郡主一人,夫妻二人只唐恒城一个儿子。如今唐恒城要成婚,世勇侯府定不会是含糊着。 唐恒城并不相信姻缘天注定之类的话语,在他看来,若两人并无感情,那么一桩婚事便是悲剧。故而听了陈嬷嬷所说的,百年一遇的好姻缘,内心里并无波澜。 猎两只大雁回来,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便应了下来。 大雁一般生长在沼泽地较多的湿地上,承安城外的偏僻之地便有。 第二日里,唐恒城便动身前去,活捉了两只大雁回来,用铁笼子关着,放在了竹院里。 “妄儿,将军这两只野雁可真凶猛,我方才喂它们时,差些便被啄了。” “那是将军的雁,凶猛些好,符合将军的形象。” 赖栋与陈妄寻了个离听雨亭近些的屋顶,在上边坐着。 两人便瞧着听雨亭上的唐恒城,只见唐恒城在亭子里安静地饮茶。 “将军可真有这个闲情雅致。” 见陈妄没搭理他,赖栋便又道:“妄儿,晚膳前,我听陈嬷嬷说,郡主让将军陪未来夫人一起过花巧节。” 花巧节可是承安一年一度重大的节日,在这日的夜里,街上随处可见的鲜花与各类鲜花样式的物品。 花巧节主要是表达对上天的谢意,感谢上苍赐予他们一个鲜花烂漫的季节。只不过后来也衍生出其他方面的寓意。 有人认为,十六十七未出阁的姑娘如同这烂漫的鲜花一样,花样年华的年纪里,年轻的好儿郎一心求娶之。 这日里,人们便顾不了这世俗、俗礼,许多未出阁的女子面戴朦胧纱布,手捧着花束走到街上,若被哪家好儿郎看上,可到女子家中求亲。 而像唐恒城与初绵糖这样正在筹备婚事的人,在成亲前都要避而不见,若遇花巧节,可打破这俗礼。 永安郡主念着这快要成亲的两人却还没有见过面,如今的花巧节正是个好机会,便想着让两人好好相处一会。 “是不是快要见着未来夫人,将军心里紧张了?” 陈妄又在躺着看这满天星辰,听及赖栋的话,只淡淡道:“又不是成亲日,有什么好紧张的?” “那也可以紧张啊,可以瞧瞧未来夫人长什么样,是花容月貌还是......” 算了,他不敢说。 ...... 这日里,希儿一直在给初绵糖挑选衣裙。 今日便是花巧节,秦芳已提前跟初绵糖说了此事,今夜晚膳后定远侯便到初府来接她。 这是小姐与侯爷第一次见面,定要给小姐好好打扮一番,留个好印象,让那定远侯对小姐念念不忘着。 而初绵糖对于此事只当做没有听见一样,还是一如既往地缝制她的礼服。 “小姐,这两件衣裙你选哪件?” 初绵糖瞧了一眼,一件是淡紫色,另一件却是鲜红的颜色,虽颜色也不深,但初绵糖知道这件衣裙定不是她自己的,她从来都不会穿颜色鲜艳的衣裙。 “这衣裙哪里来的?” “小姐......这是夫人送过来的。” “给她送回去,我不需要她的东西。” 希儿瞧着小姐脸色冷了许多,便不敢违逆她的话。 原是想着小姐的衣裙全是颜色十分素雅,都不适合于今夜穿。小姐今夜应该穿一身颜色稍稍好看些的衣裙,把自己的美给展现出来。 正在她苦恼小姐没有好看些的衣裙时,秦芳身边的老妈妈便送来了一件红色的衣裙,样式也十分好看,希儿犹豫了一会,还是收下了。 希儿把衣裙送回去后,回来便低着头,生怕初绵糖会责怪她。 初绵糖知晓希儿是为自己着想,可她与秦芳之间是深仇大恨,不可能会接受秦芳送过来的东西,“希儿,寻一身白色的衣裙便可。” “小姐......” 要方才那件淡紫色的衣裙也好啊。这样的节日里,穿一身白衣裙见未婚夫婿,这让定远侯做何感想? 而初绵糖是想着,她往后在世勇侯府里只安分守己,混口饭吃。也没有想过要与那定远侯好好过日子。 而世勇侯府里是何境况,定远侯是何品性之人,她皆不知。或许这定远侯根本看不上她,为何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得个自取其辱的结果? 这夜里,唐恒城带着赖栋骑马,身后带了辆马车。这马车显然是为初绵糖准备的。 初绵糖跨出初府,便瞧见了等在初府门口的唐恒城。 见到来人后,初绵糖与希儿两人都处于震惊之中。 “小姐,那不是庙里边遇到的人吗?” 赖栋也认出了希儿。 这个跟他抢灯笼的姑娘他可不会轻易忘了,伶牙俐齿,好生会吵架。 想不到这个丫头竟是未来夫人身边的人,不知者无罪,她应该不会记着仇吧? “将军,广安寺。” 赖栋见唐恒城一脸平静,以为他是没认出人来,便轻声提醒他。 又是一身素雅长裙。 他这位未来夫人到底有多钟爱这些素色的衣物? 上了马车后,初绵糖努力平复着心情。 从广安寺回来后,初绵糖偶尔便会想着唐恒城那次为何轻笑,却不曾想,这男子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 定远侯是位大将军,常年戍守北疆,她还以为这些打打杀杀之人应当是个莽夫,五大三粗才是。 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五官轮廓分明,鼻梁直挺,只是脸部线条冷硬,如今薄唇紧抿。这不笑时倒是让人不敢靠近。 两人走在街上,希儿与赖栋跟后边,离唐恒城与初绵糖有一小段距离。 初绵糖时不时便偷偷盯着他看,唐恒城从她开始偷偷观察他时便已发现,只是没有出声打扰她。 上次在广安寺时,还是拘谨着,只偷偷看了他一眼。今夜倒是大胆了不少,偷偷瞧了他许久。 街上人多,初绵糖险些被人撞到,是唐恒城及时拉住了她。 只是,初绵糖直接被唐恒城扯进了他怀里。第一次与男子挨得这般近,初绵糖手足无措着。 唐恒城也发现怀里的人僵硬着身子,便慢慢放开了人。 “走路要当心些。” 方才他只是想把她拉往自己这边的方向,免得被路人撞到。只不过他常年练武,平日里也只跟军中将士相处,收不住手劲。 他这未婚妻也是柔弱无力,这样轻轻一扯,她整个人便像是被他提溜了起来。 初绵糖觉着她的鼻子好疼,便偷偷揉了揉鼻子。 这人的胸膛怎这般?像是一堵墙似的。 方才被他扯进怀里时,整个脸撞到他的胸膛上,她的鼻子是生生的疼。 两人一夜都没说什么话,只是各怀着心思。 唐恒城见天色不早了,便送初绵糖回府。 初绵糖回到自己的清院后,进了屋躺在她的美人榻上。 “小姐,你在发什么呆?是不是对定远侯很满意?” 初绵糖不理希儿的取笑。满意与否怎能如此快便能下决论? 更何况她的初衷不会变。 只是这定远侯长得还不错,也算是她赚到了。不是跟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过日子,这也算给她的一个安慰。 女子终究要出嫁,郎君的品性担当是首要,可相貌也十分重要。若她的夫君相貌平平。她心中恐怕也难以接受。 只是这世间往往是付出真心者才容易受到伤害,她的母亲便是这般。 婚期就在不远,世勇侯府也派了陈嬷嬷来教导她官家礼仪。 秦芳央求陈嬷嬷,让初锦岚也一同学习着。 但被陈嬷嬷婉拒,道是她奉郡主之命,前来教导未来的定远侯夫人,不敢违逆永安郡主的命令,多教一人。 初绵糖无比鄙夷秦芳与初锦岚这母女俩,紧巴巴往上凑。这世勇侯府是何般的贵族大家,一言一行都十分谨慎着,做事皆按规矩来,怎可能会答应她们的央求? 初锦岚没能同陈嬷嬷一起学习官家礼仪,这日夜里,又到清院对着初绵糖冷嘲热讽了一番。 初绵糖没有搭理她,半个月后她便能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虽前路未明,但侯府也比初府好上千万倍,因为那里没有让她十分厌恶之人,不会再受到她们的烦扰。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初绵糖便安静地等待着婚期的到来,等待着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也让她讨厌了十几年的地方。 ------------ 05-大喜之日 这日五更天里,外头的天还是漆黑一片,檐上高挂着红灯笼,在黑天里清院却似泛着彤红的光,在这寂静的夜显出喜闹一片来。 希儿领着些手脚利索的丫鬟整齐规划地穿过长廊道走向初绵糖住的屋子。今日是主子大喜之日,这清院的下人们自是紧张,生怕做错了事或是忽略了什么。 而作为主人公的初绵糖却还在酣睡。 海妈妈推开门,见里屋没有一丝动静便急喊道:“唉哟,我的姑奶奶,你怎的还在睡呀。” 初绵糖在睡梦中被惊醒,海妈妈把她扶了起来,而初绵糖还未缓过神儿来,坐在床头边上缓气。 这时希儿与丫鬟们走进里屋,海妈妈便吩咐道:“你们快些给小姐梳洗打扮,可别误了吉时。” 有丫鬟推开了纸窗,另一丫鬟打了温水来。 初绵糖透过屏风望去纸窗处,只见红灯笼泛着的光朦朦胧胧,屋内红蜡烛的影随着吹进的风摇拽着。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般的不真实,像是屏风望去的红灯笼是朦胧的存在。 从今日起她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奔赴另一个地方开启新的生活。这成亲的日子里本应是喜,可她却不知是何心情,嘴上说的不在乎,可心底里却是忐忑不安。 “小姐,你怎还在发楞,咱该梳洗了。” 初绵糖回过神来,“那便扶我过去罢。” 铜镜里,希儿与海妈妈正在给她起发髻,头上的发都被绾了起来,从今日起她便要着妇人妆。 希儿先前没有绾过这种发髻,随着海妈妈学了好些日子,就怕日后她给小姐梳发髻梳得不好看。 只是今日特殊,原本只海妈妈替初绵糖上红妆,可初绵糖却坚持要希儿与海妈妈一起为她上红妆。 梳头的水特地用茉莉花浸泡过,梳过头后,发上便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希儿轻轻抚过初绵糖的发,感慨道:“小姐,你的发长得可真好,柔而细。”给小姐绾发髻可比她找清院里的丫鬟们练手时容易不少。 “希儿,你把婚服拿给我看看。” “小姐这是心急了,希儿快拿来罢。” 听海妈妈笑话小姐的话希儿也笑了起来,拿了婚服来给初绵糖。 初绵糖也跟着淡淡的笑了笑,她却不是心急。青葱玉指抚过婚服的一针一线,这布料是江南新出的云纱段,虽不是名贵的缎子,却是柔顺亲肤,做成罗裙穿在身上最是舒服。 这婚服是她替娘给自己绣的,她想,娘如果看到她穿上婚服时的模样一定很开心。 脸上上妆前海妈妈喊来丫鬟端了些点心来,并告诉她,待上妆后便不能再食东西,成亲礼仪繁琐,没有那个时间再食东西。 从五更天起身到一切都准备就绪足足接近两个时辰。 不知哪个小斯跑进清院来高喊了一声,“新郎接亲来了。” 屋内丫鬟瞬间手脚忙了起来,“快,把小姐的红盖头拿来。” “小姐的红盖头呢?方才还在这的。” “怎么回事?还不快找找。” “在这呢,在这呢,方才海妈妈给收在了锦盒里搁着。” 惊心动魄了一会,希儿把红盖头给初绵糖披上。 有丫鬟把红手帕塞到初绵糖的手中,初绵糖手指轻捏着。纤纤玉指染着淡红的蔻丹,似是涂抹了一层水来,淡红的指甲上水盈水盈,煞是好看。 海妈妈推门进了来,或许是小跑过来,脸上隐约泛着红,额头还沁了汗珠,“新娘,要出门了。” 房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无人说话,也无人行动。 初府里大家心里皆知,清院里的下人们比其他院里的过得幸福,皆因小姐待她们极好,从不会责罚打骂她们。 如今小姐要出嫁了,除了海妈妈与希儿可以随小姐到侯府去,其他人都留在了初府,日后能见到小姐的机会恐怕不多,大家伙心里头皆是不舍。 “快些扶起小姐,可别误了吉时。” 海妈妈心里知道这些小丫鬟心里不舍,可现下不是诉衷肠的时刻。 “三日后便是回门之日,到那时我还会回清院来。”初绵糖心里也不舍她们,这两个丫鬟从八九岁年纪就来了清院,这些年来,无论日子过得怎样她们始终留在清院陪伴着她。 丫鬟偷偷擦着眼角的泪,今日是小姐大喜的日子,本该欢欢喜喜的。 日光透光红盖头,初绵糖只能瞧着眼前的泛红,低头可见脚下的路,可发髻上头饰繁多而重,初绵糖连稍稍低头都不敢。 今日初府格外热闹,张灯结彩,府中满是高挂的红灯笼,放眼瞧去彤红的一片,因着初府乃是与世勇侯府结亲,来初府祝贺的客人不少,主院里挤满了人。平日里因经商上不对头而鲜少往来的人也提着贺礼前来祝贺。 而不少未出阁的姑娘戴着面纱随着父母前来,为着一观威名传天下的大将军定远侯之风采。 而锦院中,不管秦芳说破了嘴皮子,初锦岚也不肯出来,被子盖住头躺在榻上。 要她笑盈盈地送初绵糖出门? 没门! 秦芳也没有心思再管她,作为初府的女主人,她还要陪着初宏招呼前来祝贺的客人。 今日里单单是贺礼就收了不少,这些人心里想着攀上侯府这层关系,送的贺礼可是下了心血,一点儿也不含糊。 “初绵糖,你别是以为我愿意背你出这家门,你不愿意我还省了力气呢。” 若不是她,如今出嫁的人便是他姐,奈何他爹嘱咐他来做这事,否则便扣他月钱。现下是初绵糖不愿意也怪不得他了。 “不劳你费这力气,今日我便自己走出这家门。” 无论如何她也不让秦芳的儿子在她大婚之日来恶心她。 初绵糖刚要抬脚出家门时便被身边的妈妈们给拦了下来,“这万万不可,这从来没听说过新娘子自己走出家门的,这搁在大庆恐怕会被人笑话了去。” 有老妈子把事儿禀报给了秦芳,秦芳急匆匆赶了来。 她这一双儿女怎地这般不让人省心,千叮咛万嘱咐,今日可别跟初绵糖搁气。这初绵糖也不是个让人顺心的主,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样,但凡遇到些触碰到她底线的事儿便犟得很。 按大庆习俗,女子出嫁时需要家中男丁背着出家门去。 唐恒城等了一会还不见动静,便下了马,走到了初绵糖的身旁。 这小子纨绔子弟样,一脸不屑盯着他看了一眼便转了视线,想来这便是传闻中的初家公子。 唐恒城没有理会他对自己的轻视。 初绵糖忽地感受到腰上大掌抚了上来,掌心温热,掌中的温度从衣料传了过来,初绵糖微微颤了颤身子。 耳边便响起熟悉的低沉浑厚,带些磁性的声音,“是我,别怕。” 随后整个人便被打横抱了起来,周围传来一阵嘻闹的欢呼声。 初绵糖拘谨着身子,脸上莫名传来一阵热,心知此时的自己定是羞红了脸。 她从未与一男子这般亲近过,而这男子即将成为她的夫君,心里涌现了一股道不出,又理不清的心绪。 此刻的她已坐在了轿子里。 随着新郎的命令,迎亲的队伍吹起了唢呐,打起了锣鼓,浩浩荡荡向着世勇侯府的方向走去。而初绵糖耳边彷佛还在响着方才唐恒城抱起她时所说的话。 世勇侯府今夜里热闹非凡,都城中的达官贵人皆来庆贺,唐恒城忙于应付这些宾客,幸亏几个好兄弟帮忙应酬着。 夜宴上,有宫里来人,赖栋急匆匆进来向唐恒城通报。 宾客皆知定远侯圣眷正浓,圣上赐下赏赐也实属正常,不想此番圣上竟亲临世勇侯府,唐恒城与永安郡主忙领着众人前去大门迎接,却不料圣上自己走了进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臣不知陛下亲临寒舍,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圣上扶着唐恒城的手,示意他起身,“今夜朕乃是依表兄的身份参加婚宴,恒城不必多礼。” 虽是圣上下令婚宴恢复如常,不必因他的到来多了些虚礼,可也无人敢放开了来。 唐恒城心里暗暗自喜,现下无人再敢乱灌他酒了。 希儿匆匆从外头进了来,微喘着气道:“小姐,小姐,圣上来了。” 这世勇侯府竟这般排面,圣上竟亲临。传闻圣上很是看重定远侯,如今看来传闻不假。 “希儿,你是否有幸一瞩圣颜?” “没呢,希儿不敢直视圣颜,就偷偷瞧去,圣上着那金丝锦衣。” 初绵糖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响,腿儿也有些许发软,想要掀开盖头来寻些吃食,奈何被希儿阻止了。 “小姐,千万不可自己掀了盖头来,这不吉利。” “希儿,我实在饿得紧,你给我拿块点心来。” 希儿也是心疼,小姐这一天下来几乎没有进膳,这拜堂成亲折腾下来又实在是累得紧了。 “小姐,您等会,希儿给您拿点吃的来。” 这房里除了喜饼之类外再无平常的吃食,希儿偷偷拿了块喜饼来塞到了初绵糖的手里,初绵糖方咬了一口,外头便传来了一阵哄闹的声音来。 希儿猜想到是侯爷来了,便急匆匆退出了房门去寻海妈妈。而初绵糖忙再咬了一口喜饼便把剩下的藏在了裙褂里。 ------------ 06-不喜勉强 “恒城,这些年来你道要忙于边陲事务无心娶妻之事,我们这些人只你一人年满二十又四还未娶妻,如今你终于开窍肯娶妻,今夜我们便放过你,放你入洞房罢。”说话之人是楚闲,乃大学士楚昀晖之子,自小便盛负才名。素有天下第一才子之称。 “那便谢各位仁兄高抬贵手。” 唐恒城一身大红长袍,脚步不稳,脸上泛红,似有七分醉。 筠蘅院乃初绵糖所居的院落,这些男子乃外男,不便随着入内,便只把唐恒城送到筠蘅院的门前便离开。待他们离开后唐恒城便抬脚走入筠蘅院。 筠蘅院中亭台楼阁檐上皆挂着红灯笼,灯笼上描着应景之图。 如今已过了立秋,暑热已没有先前那般重,夜里会有凉风。 通往主屋的路上有一池塘,池塘之上有亭子,池塘之中漂浮着些许睡莲。趁着夜里有凉风,唐恒城踏上了木桥走往亭子,在亭子上站了一会来醒醒酒。 主屋外头有守夜的丫鬟婆子,方才听到院子外头的动静时大家皆醒了神。现下外头的动静没了,却不见侯爷过来,大家伙都纳闷不已却不敢放松了去。 而里边的初绵糖也一般,手里紧拽着红手帕,身体拘谨了起来。迟迟没有等到人来,初绵糖很想把藏在裙褂的半边喜饼先吃完,却又怕唐恒城在她刚要吃时走了进来,便迟迟没有解决掉那半块喜饼。 正在她鼓着气把喜饼拿了出来时,便听房门嘎吱一阵响,随后被关上。 唐恒城走了进来,脚步稳健,从明间走进内室。 从听到声音之时初绵糖忙不迭把喜饼藏好,吸了一口气后正襟危坐。 屋里内室比明间更烛火通明,唐恒城走进来便见这一幕,一身红裙褂的女子,手里捏着红手帕,坐得板正,不见一丝一毫微动。 经过这一天礼仪繁重的成亲仪式,唐恒城一习武之人都觉着有些许累,更别说她一柔弱女子,难为她了。 依着这明亮的烛火,唐恒城细细观察了一下初绵糖身上着的喜服,这针线活的事儿他是不懂,但喜服上所绣图案的神韵与她在广佛寺所戴头纱上的白色雏菊极是相似,想必是出自初绵糖之手。 这人怎地突然没了动静?按照教习嬷嬷的话,新郎进房来第一步不应是掀盖头吗? “侯爷,教习嬷嬷说现下该是掀盖头了?” 头上披着红头盖,初绵糖只能依着声音判断,如今唐恒城却没有任何动作,初绵糖便壮了壮胆子提醒他。 唐恒城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随后拿起玉如意掀了盖头。 本是绝艳清丽的面容却多了一丝妩媚,画上了精美的红妆,肤如凝脂,描着弯而细的柳叶眉,双眸似含水。丹唇点上水而透的口脂,唐恒城忽而想起一句诗来,“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唐恒城转身倒那合卺酒,便提醒她道:“不用这般紧张。” 初绵糖不习惯于与男子待在同一处,虽然此人是她的新婚夫君,思索了一会便回道:“第一次成亲,是紧张了些。”说完又觉此话哪里不对劲。 而唐恒城拿着酒壶的手顿了顿。 难不成你还想有第二次? “过来饮合卺酒罢。” 初绵糖起身走去桌前,那半块喜饼便这样从她怀里滚了下来,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几声,像是在抗议。而房里空气似乎都在这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中,初绵糖想寻个地洞钻了去。 “没用晚膳?” “哪有新娘子在房中用膳的理,这不合规矩。” 唐恒城发现他这位新婚妻子面子薄,肚子饿自然就会响,这也能让她羞红了脸。 “你先把头饰给除了。” 这样一顶金灿灿的头冠,她也不觉累。 初绵糖怎可能不觉累,她的脖子早已僵硬得不行,只是硬撑到了现在,既然唐恒城让她除了这头饰,她自然求之不得,小跑过去铜镜前。拆下头冠后,初绵糖动了动脖子,疼得紧。 外头的人都在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隐约能听到谈话声,房里烛火也不曾熄。正当妈妈们再着神细听时不料侯爷竟出了来,丫鬟婆子们慌了神,竟不想侯爷吩咐她们去厨房煨碗鸡丝粥来。 这希儿与海妈妈也在替小姐着急,这新婚娘子若是没有在新婚之夜与丈夫圆房,恐怕日后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 希儿领了命赶紧去了厨房,心里也在窃喜,这鸡丝粥定是给小姐食用,想来侯爷心里有小姐。 唐恒城在凳子上坐了一会,食指轻敲着桌子,望向初绵糖,她还在卸面上的红妆。想来鸡丝粥一时半会也送不来,便起身往明间走去,把蜡烛熄了,只留几根燃烛,又往内室走去,也熄了好些燃烛。 房里忽而暗了不少,带着不解望向还在熄烛的唐恒城,二人恰在此时对视,唐恒城没有理会她的疑惑,初绵糖也没有阻止他。 外头的丫鬟婆子们心中暗喜,里边终于有所动静,看来侯爷对新夫人无不满。 唐恒城熄燃烛后往浴间走去,除了外衣只着里衣。 眼看红妆就要卸完,初绵糖也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原以为唐恒城往浴间去是要沐浴更衣却又不见他唤人打水来,却不想他只是除了外衣便又出了来,而又回去桌子处像原先那般干坐着。 初绵糖走去他身旁问道:“侯爷,是要饮合卺酒?” 唐恒城抬眼看去,道:“不急,食些鸡丝粥垫垫肚子再饮,坐罢,我有话与你讲。” 初绵糖不知他有何话要同她讲需要这般郑重,心里怀着忐忑,也听他的坐了下来,便见唐恒城手指轻敲着几下。 “你我因婚约一事结为连理,我知你心中并未对我有情,而我不喜勉强。日后你我互通心意时再行那周公之礼,再做真实夫妻。日后你便安心在侯府中生活,但我母亲这些年来盼我成家心切,故而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与我配合,在外人前你我能够像平常夫妻那般,你可愿意?” 初绵糖心中自然万般愿意,她不曾敢想这样的事会落在她手上,却又有一丝担忧,“侯爷,若此生我都不曾对你有情该如何?” “我亦不会勉强,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侯府养一个闲人不成问题。一切在于你而非我,明白?” 初绵糖也自不想此一生在侯府中做一闲人,她想要看尽世间景色。 若有一日她觉着在侯府过得委屈,她定不会隐忍,要一纸和离书,她便是自由人。 唐恒城既然给她这样的许诺,她接了便是,便点头应了下来。 “还有一事,既然你我已成亲,你这称呼该是改一改。” 初绵糖顿了顿,改称呼? “唤你名?” “你曾见过妻子唤丈夫名字?” 初绵糖摇头,“不曾。” “夫君?” “嗯。” 可实在是觉得别扭。 “你现在多唤几次便就习惯了。” 初绵糖转过头去没有理他,无事谁要喊? 约莫时间也差不多了,唐恒城唤人打来热水到浴间,希儿低着头不敢左顾右盼,把鸡丝粥端来放于明间桌子处便急忙退了出去。 外头的丫鬟婆子等了好些时间终于听到里头唤水,大家伙瞬间醒了神去厨房忙活,脸上神采飞扬。 这主子的日子顺心她们的日子才能好过,新夫人成为名正言顺的侯府女主人,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跟着沾光,海妈妈与希儿心中也别提多开心。 “你用完鸡丝粥稍作休息便去沐浴更衣,你可慢些,不用急?” “为何?” 隔着屏风,房里不甚明亮,初绵糖不知唐恒城是不是准备就寝,却听到他略带笑意的话来,“教习嬷嬷没教?” 初绵糖更是不明,起身去了浴间。 唐恒城双手枕在头后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嘴角稍扬起,可见心情不错。 初绵糖虽不懂唐恒城为何叫她慢些,可也照做,慢条斯理把头发洗了一遍,完整沐浴下来将近半个多时辰。 在初绵糖穿着寝衣出来后唐恒城又唤人打来热水。 “里头又唤水了,快随我到厨房烧水去。” “这可第二回水了。” 有年长的妈妈禁不住笑着嘀咕,“夫人头一次,侯爷也不知节制些。” 年轻的丫鬟听着妈妈这样的话臊红了脸。 这一天下来,初绵糖着实是累坏了。待唐恒城沐浴完出来便见初绵糖已躺在床榻上睡熟了。 床榻不小,她却缩着身子睡在最里边,床榻中间还用被子隔着,防备心还挺重。 这样一个绝色美人躺在身侧,虽不曾闻过女人香,可他一个正是血气方刚年纪的男人怎能不起心思,方才就应泡个冷水澡。 初绵糖一觉醒来,揉了揉眼睛,发现日光透过纸窗照了进来,金灿的光洒在纸窗边的檀木桌之上。 初绵糖忙喊来希儿,“如今什么时辰,你怎不叫醒我?” 希儿却笑道:“小姐,不,夫人,非是我不想唤醒你,而是侯爷特地吩咐我们让你多休息,这敬茶也搁在了晚膳再去。侯爷可真是体贴。” 希儿唤来丫鬟打了温水来服侍初绵糖梳洗。 初绵糖打量了一下端来温水后站在一旁的丫鬟,脸上的稚气还未褪,瞧着年纪与希儿不相上下,便问道:“你唤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小桃。” “你可会梳发髻?” “会,会的。” “那你便同希儿一起为我梳发髻罢。” 初绵糖瞧着镜中的自己,睡了一夜后,面上的疲惫感消散了不少。 小桃有些不知所措,不曾想夫人竟唤她来梳发髻,石妈妈先前不是说新夫人最是防她们这些丫鬟的吗?她原以为会被打发去做粗活。 “小桃,你梳发髻的手法比我更是熟练。” 希儿不敢相信这小桃年纪与她相当,这梳发髻的熟练可不比海妈妈差。 “奴婢在家中便替母亲梳发髻,到侯府时妈妈们也曾训练过我们。” “怪不得,那你来梳罢,我去唤人把小姐的早膳摆上。” 希儿今早特地给初绵糖炖了补品,小姐自小身体虚弱,昨夜又与侯爷圆房,该要进补才行。 ------------ 07-有情人不能眷属? 筠蘅院中有妈妈四人,一等丫鬟五人,二等丫鬟九人,小斯五人。 而这些下人们自然有初绵糖身边的海妈妈来管,希儿依旧贴身服侍,其余丫鬟留在内院各司其职,小斯则在外院做些粗活。小桃因梳得一手好发髻被初绵糖留在了身边。 而一等丫鬟中流云原是永安郡主身边的丫鬟,曾由陈嬷嬷亲自调教,熟悉各种官家事宜,是郡主特地为筠蘅院调教的丫鬟,辅助海妈妈管理筠蘅院大小事。 今日的早膳格外精致,除了各色点心与粥羹,还有补品。 “希儿,为何早膳便上补品?”初绵糖早膳一般吃得清淡,像是补品这些略显油腻之物不会摆上桌来。 “小姐,你该是进补的。” 希儿笑呵呵地替她把汤盅盖子拿开,又拿来瓷勺,趁其他丫鬟不注意便凑到她耳旁道:“今早侯爷起身后,有妈妈进房收了元帕。听说郡主瞧见了别提多高兴,还是郡主说把敬茶留在了晚上,让你白日里好好休息。” “咳,咳……” 希儿忙帮初绵糖顺背,她知初绵糖面子薄,故特地不让其他丫鬟听了去。 昨夜里她与唐恒城并未圆房,这元帕是怎一回事,她突然想到昨夜里唐恒城问的那句“嬷嬷没教?”是为何了。 唐恒城竟这般孟浪! 想到他问此话时那声音略带着痞气的笑意,他这是在取笑她? 这满桌精致的早膳刹时无了味道。 初绵糖粗略地用完早膳后有人带了太医,领着太医之人不似府中之人。 “夫人安好,侯爷命我来替夫人请平安脉。” “那便劳烦太医了。” 请完平安脉,流云送了太医出去。 “夫人,这是不是宫里来的太医?”希儿凑到初绵糖耳边细声询问,而初绵糖也不知。 “夫人,属下名唤绿雁,是将军身边的将士,领将军之命日后跟随夫人,护夫人周全。” 此人虽是女子却做男子打扮,只一束发冠束发,一身缃色束身常服,同色束腰带。 “方才之人并非宫中太医,而是军营军医,但夫人放心,军医医术并不比宫中太医逊色。”绿雁解答了希儿的疑惑,但此时二人心思并不在太医身上,这短短几句话却惹得二人惊呼,“女子也可为兵?” 这人还是唐恒城身边的将士,想来有些本事在身。初绵糖不敢想作为一名女子也可有这般能耐。 “只要有能力,在将军这自然是可以。” 唐恒城身后有一支暗兵,乃是老将军留给他,也就是他的父亲所组建。 里边的人皆因战争成为流离失所的孤儿,有潜力之人便会得幸经过训练选为暗兵,成为唐恒城背后一股坚实的力量。 初绵糖想起昨夜唐恒城最后与她所讲的话,她与他之间可相对平等,只要不触碰到底线,她有自由去选择自己想做之事。 昨夜就寝前初绵糖便一直想,若想要一丝自由,手里需得有银子。 虽出嫁时为了面子初宏给她随了不少的嫁妆,可若是有一天她与唐恒城和离,这嫁妆需退还给初府,这算不得是她的私产。其他的只她娘留给她的几件首饰,能动的银子不多,她得想法子存些私产。 初绵糖抬眼看去那晴朗湛蓝而万里无云的高空。这样算来,初绵糖忽地觉着自己穷得叮当响。 唐恒城天未亮便出府上朝,下了早朝便去了军营。唐恒城原是统领京城御林军的将军,只近些年来驻守边陲,统领边防军,但在御林军中中依然留有官职。 军医回到军中便来向唐恒城汇报。 “将军,夫人体虚,夫人这是自娘胎出来的先天不足,此前又无好好调理。故而每逢气温转变或是变季之时便极易气虚染病。” 唐恒城一边浏览文书一边听军医汇报初绵糖的情况,军医讲完稍停顿了一会,唐恒城抬眼,看军医似有话想讲,便道:“有何话便讲。” 军医想了想道:“将军,夫人这体虚可慢慢调理,只是这调理期间不能有孕,依夫人如今的身子状况,着实是不宜妊娠。” 当军医也是个难活,平常随军治治这些五大三粗的官兵无需过多操心什么。而如今竟连为将军夫人请平安脉之事都归他管,请个脉也是顺手之事。 只是想不到夫人身子状况竟这般,倒也不难治,只是将军如今已二十又四,与他年纪相仿之人早已有孩童在侧,给夫人调理期间不能有孕,这让他实在难以开口。 还以为何事。他已向初绵糖承诺不会勉强她,不管调理与否都不会有孕。 “无需考虑其他,放心给夫人调理身子。” 军中公务繁多,唐恒城命赖栋回府告诉初绵糖午膳不必等他。 恰好厨房做了些新鲜花样的鲜花点心,初绵糖想到昨夜唐恒城所讲的,在外人面前作如常夫妻模样。看在在府中蹭他吃喝的份上,便原谅他那般孟浪的言行罢,初绵糖唤了希儿拿食盒来给唐恒城装了一碟。 “夫人在府中做何?”唐恒城尝了一口,点心甜腻,不甚喜爱,便予了赖栋。 “夫人命绿雁教习武功。” “夫人要练武?” 赖栋刚塞了一个点心进嘴,胡乱嚼了几下便忙吞了进去,“不是夫人练武,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希儿在随绿雁练武,夫人只是坐在一旁,一边赏景一边看她们练武。” “她倒是享受。” 赖栋见唐恒城笑了一下,便想与他唠嗑道:“将军,她们只是练些花拳绣腿的功夫,或是夫人在府中着实无聊了,便想寻些有趣的看看。您这刚大婚,圣上不是允您休沐些日子么,怎推脱了呢?倒不如陪夫人外出逛逛。” “你很闲?那些新来的兵便交给你罢。” 很好,一句话便熄了他想要唠嗑的心。 话说来,这新婚的夫妇不应是浓情似蜜,你依我侬不舍分离的嘛?这在将军身上怎没有体现出来,成了亲怎还如先前一般清心寡欲? 唐恒城晚膳前回了府,与初绵糖一道前往静心院与郡主一同用膳。怎知在静心院前边遇一女子,似乎在这里站着等人。 遇到她与唐恒城时,女子便向前来对唐恒城行万福礼,“表哥安好。” 唐恒城却只是应了下,“嗯,这是你表嫂。” 柳沁兰顿了顿,望向初绵糖,二人稍稍行了问候礼。 这女子着一袭淡绿色罗裙,裙褂绣有竹叶。初绵糖向来对刺绣之事熟练,轻易便看出所绣竹叶乃是闻名的苏绣,绣工精致,针法活泼,所成图案色彩清雅,有着独特的风格。 此绣法极考验绣娘的功底,从南边到承安的苏绣罗裙,多被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给收了去,集市之上几乎千金难寻。 方才初绵糖清晰地看到她望来的眼神中满是落寞之感。 行了礼唐恒城便带着她先走一步。 柳沁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想道,“虽是商户出身,却无那粗俗之气,身上瞧着的温婉气质倒与自己有些相似之处,与表哥站在一起倒是相配。” “小姐,你何必要在此处等,看了更是伤心。” 方才姑母寻了借口没有留她用晚膳。柳沁兰怎能不知姑母这是委婉劝她早些回府,她猜想是表哥会过来,姑母怕她二人相遇。 柳沁兰故意丢了手帕让身边丫鬟去寻,而她在此处等,想着哪怕只见他一面也好,却不知等来的却是他夫妇二人。 柳沁兰接了手帕拭泪,“走罢。” 而初绵糖越是细想越是不对劲,她从未听闻大庆像是唐恒城这般娶了妻却与她做这协议,如今见了他的表妹便可以解释得通。他早是与青梅竹马的表妹情意相通,却因婚约一事使二人断了缘分。 皆因他心中早已有人,故而与她只想做一对假夫妻,什么不会勉强她,给她自由一类的话便都是幌子,但她能理解唐恒城。 唉,此婚约实在是害人。 想得入神不料被石梯所绊,幸而唐恒城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 “你在想什么?” 这么大个人走路也不走心,竟还能被石梯所绊。 “我在想你实在可怜,有情人竟不能眷属。” 唐恒城:“……” 初绵糖忙捂住了嘴巴,眼里很是无辜的望向唐恒城。她的眼本是生得十分好看的桃花眼,双眸剪秋水。 唐恒城顿了顿,伸手轻弹了一下初绵糖的额,道:“别胡思乱想。” 敬茶后,永安郡主便让身旁的陈嬷嬷拿出一锦盒来。 打开锦盒,拿出的便是一玉色极好的镯子,“这玉镯是我成亲时恒城的祖母送予我,如今我便把它给了你,望日后你夫妻二人能够琴瑟和鸣,携手共进。” 永安郡主把玉镯放进了锦盒,递给陈嬷嬷。陈嬷嬷送到了初绵糖手边,而她却不敢接。 这玉镯说白了不就是传家宝么?她与唐恒城一对假夫妻,怎敢接了去。 初绵糖望向唐恒城希望他能帮她解围,却是示意她接了去。 初绵糖硬着头皮伸出了手。 回筠蘅院的途中初绵糖还在想着这玉镯,“这如何处理?” 唐恒城习惯走路时一只手置于背后,“礼物虽轻,却有它的独特意义。母亲的一番心意,你收着便是。” 初绵糖:“……” 这玉镯定是价值不菲,怕是只这一个便能让她到外边省吃俭用生活一辈子了。怎到了他嘴里便是轻? ------------ 08-是你心口不一 回到筠蘅院,进了房门,初绵糖便唤来希儿打开她最底下的箱子,把锦盒放了进去。随后拿出她的手帕刺绣,唐恒城寻了本兵书坐在一边看。 就这般过了半个时辰,唐恒城见初绵糖还在刺绣,便走了过去。 “为何绣这么多不同样式的手帕?” 不得不说初绵糖的绣品都十分有意境,似乎想要表达的想法在刺绣中体现出来。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不同他见过的其他绣品,除了精美华丽的图案外千遍一律。 唐恒城走过来时为了不打扰到她,特地放轻脚步,这忽然询问却是惊到了她。 手指被深扎了一下,微微沁出血珠来,初绵糖便放在嘴里吸了一下。 唐恒城唤绿雁到竹院去他的金创药来。 “不用这般麻烦,刺绣被针扎是常事,不用涂药。” 唐恒城没有理会她,示意绿雁去取。 绿雁此时心情复杂地走去竹院。她还以为夫人是受了怎样重的伤需要去取将军那金创药,怎知只是被扎伤了手指。 这金创药乃是秘制,工序复杂,所用药草也很是难寻,是何等的贵重,对伤口疗合有着奇效,向来只有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才会用到此药,不然便只是用一般的金创药。 绿雁把药取了来便去外头亭子吹凉风,她需要清醒一下脑瓜子。 唐恒城帮她涂了药,初绵糖只感到手指伤处有一股凉意,不一会便消了痛。不同以往用药时,伤处疼痛感会更甚,她一般不喜用药便是这个原因。 唐恒城收了药,又问了她一遍。 初绵糖心里感谢他给自己用的好药,也觉没什么好隐瞒,反正他承诺过给她自由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便道:“我未出阁前便会绣一些新样式卖给西城街的一家秀坊。”今夜唐恒城一句“礼物虽轻”激励了她存私产的心。 初绵糖想了许久,她要存银子,唯一的办法便是卖绣品给绣坊。 她把刺绣完成,希儿便拿到秀坊去换银子,先前娘还在时她们便这样做,否则没有足够的银子她们很难在初府中生存。而她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出过绣品,不知绣法掌柜是否还接,白日里特唤希儿去问了问。 那掌柜的以为希儿嫌价钱低往后都不卖绣品给绣坊,见了希儿后,承诺往后的绣品另加五两银子。 听闻她原先在初府中日子过得艰难,卖绣品之事也不足为奇。依靠自己的能力赚取银子也可敬。 “你这一幅绣品卖什么价钱?” 初绵糖笑了笑,很是愉悦得意,“往后我这一幅绣品便能卖十两银子。”着手数了数,加上先前她绣完的,已有五幅绣品,这足足五十两银子。 唐恒城没再多说,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到他的位置后拿起兵书,心却在想其他的事情。 初绵糖在府中有自己做的事也好,总不能太闲了去。他想到从前楚皓与他说的话,“这女人闲下来便爱胡思乱想,有的无的都能给联想起来。” 用过晚膳后他便想找些事情给她,恰好过几日秋猎,便想带她出去放松心情,免得她再给他整些“有情人不能眷属的话来。”又想到白日里赖栋送点心时所讲,带她出去逛逛。 就寝前唐恒城想了想还是问道:“过几日便是秋猎,你可想去?” “秋猎?” “对。” “但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去那能做什么?” “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对。” 唐恒城见初绵糖对此话似有不悦,便收了笑容,轻咳一声道:“我与你一同去,你去那看看风景也好,放松下心情。三月后便入冬,我给你猎几只白狐来,你做身斗篷,冬里也可御寒。” “那便去吧。” 白狐皮毛冬里御寒确是好,初绵糖想着自己冬里最是畏冷,做一身斗篷也好。 唐恒城入睡迷糊之际便闻初绵糖的声音。 “夫君,绿雁今日都有熬了药来,道是军医开来的药,日后我每日都需喝那药。” “军医道你身子虚弱,你当是补药便好,对你有好处。” 初绵糖翻身面对床榻里边的墙,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这药极是苦,还一日早晚都需喝一碗,绿雁还在旁边盯着她把药喝进去,更是难受。 “不早了,睡吧。” 约莫是五更天里,初绵糖睡得迷糊,隐约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便费力地眯开了眼。待恢复了些许清醒便掀开了被子起了身。 “吵醒你了?”唐恒城停下了穿衣的动作看向初绵糖。 屋里只点了一根燃烛,且离床榻稍远,隔了屏风。依着这点微光,初绵糖见唐恒城着了外衣还未束腰带。 “许是我睡得不安稳,你怎起这么早。”外边的天还是黑漆漆,像是还在夜里。 “在军中生活习惯了这般早起,我先到练武场练练再去上早朝,你再睡会罢。” “依照规矩,官员新婚不应休沐一些时日吗?你怎还要上早朝?” 唐恒城:“……” 若是现在跟圣上要回他推掉的假期还来得及吗? “许是军中事物繁多,或是有要紧之事需要我做,不管如何,不可揣测圣意,可明白?” 军中之事皆属机密,既然唐恒城这样讲初绵糖也不敢再问,便点了点头。 “睡吧。” 见初绵糖重新躺下,唐恒城束了腰带后快速穿上靴子便放轻脚步出了屋子。 永安郡主喜静,也不甚喜繁琐,便免了初绵糖每日请安之礼。初绵糖觉得这母子二人对她实在是纵容。 原以为嫁到了侯府,每日里要做许多事,而实则却闲得慌。 在侯府中,她起身的时辰比在初府时还要晚些。陈嬷嬷在她用完早膳后来了一趟,问她明日的回门之礼是否还要再添些。 初绵糖细看了礼单后软磨硬泡要陈嬷嬷再减多些物品。 “夫人,回门之礼可看出夫家对您是否看重,老奴不曾见像您这般要求减礼单的,郡主只命老奴询问您是否要添物品,您若是坚持如此,便让老奴回了郡主过后再做决定。” “一切依婆母的看法。” 初绵糖忽而想到是自己鲁莽了,她私下里恨初府那些人,不想他们再得些什么好处,可却忘了这回门礼不仅在她,还要顾及侯府的颜面。 又是便宜那几人了。 初绵糖又唤希儿另外备了一些精巧的点心,她答应过清院的丫鬟们回门之日要回清院一趟,可不能食了言。 今日天气不错,筠蘅院中种着些许桂花,此品种乃四季桂,一年四季都可开花。 空气中散着若隐若现,淡淡的桂花香味。 入了秋后,许多花儿便开始逐渐凋谢,而桂花却在秋里才慢慢开出花来。 院中草埔里还种着许多颜色淡雅的菊花,开得正旺。 “小桃,你拿两个篮子与剪刀来。” 希儿去备点心还未回来,绿雁自她喝了药后便不知去了哪。 小桃拿了两个篮子来,初绵糖伸手拿过一个,便领着小桃在院中转了一圈,把将开未开的花苞剪了下来,桂花也裁了不少,分开装在篮子里。 “夫人,我们剪这些花来作什么?” “我们用这花制些香膏来,用以敷面养颜。” 制作这些香膏需要一些复杂的工序,要费不少心思,可制出的香膏清新宜人,香气温润,细腻,仿佛从身体自然散发出的香气。 而且颜色鲜红的花还可用来制作口脂,桂花晒干后可放进香囊中佩戴在身。 小桃了然,难怪她每次靠近夫人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甚是独特好闻。 逛了一圈下来,二人剪了不少花,待希儿回来,唤上几个丫鬟来把这些花制成香膏,口脂,或是做几个香囊来。 入了冬,能开的花不多,天气也少晴,制作这些也比较困难,初绵糖向来都会在秋里花儿败落前制好这些东西备于冬里用。 刚把这些花晾晒在外边,绿雁回了来。 “夫人,将军唤您随我到到竹院去一趟。” 初绵糖还未进过唐恒城所住的院子,这成亲后的两夜他都住在她的屋子里,践行在外人面前做恩爱夫妻的协议。 初绵糖随着绿雁进了竹院,小径两旁皆是竹丛。 唐恒城竟这般喜爱竹子?竹子乃四君子之一,古来文人墨客,多是喜爱这四君子,爱这些植物所表达的气节。 初绵糖却最喜桂花,它在百花渐渐衰败之际才慢慢开放,香气浓郁,黄色的花儿藏在绿叶中,往往在窗前种上一棵房内便可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晒干可制香膏与香囊且桂花还可制作点心,一花多用。 唐恒城院里的竹丛令她想起昨日里表姑娘罗裙上所绣的竹叶。 初绵糖轻哼了一声。竟还道是她胡思乱想? “找我有何事?” “怎冷着脸?是谁得罪了你?” 绿雁领初绵糖到书房门口便离开。 初绵糖开门的声音可不温柔,唐恒城便放下了手上的书,抬眼便看她沉着脸色。 “我何曾有沉着脸色?是你心口不一罢。” 唐恒城一头雾水。难道是在小日子里?听闻女子在这特殊的几日里脾气阴晴不定,这也属正常。 “倒也不是急事,只是带你看些东西。” ------------ 09-被亲了 唐恒城拿了串钥匙出来,带着初绵糖绕过主屋来到后边院子的一栋楼阁里来。开了门便见满屋子的大箱子。 “这便是我的私库。” 初绵糖:“......” “这是何意?” 只见唐恒城随手开了两个箱子来,便是各种各色名贵的首饰,与一箱冒着金光的金子。 初绵糖伸手稍稍捂了捂眼睛。 刺眼得很! 如今她终于明白郡主送予她的镯子,为何在唐恒城眼里只是一件轻微的礼物。 原来竟是他富得很! “倒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想带你看一眼我的私库。过几日便是秋猎,我却缺一件围猎时合适的常服,见你手艺上好,便想寻你来替我做一件来。当然,这做常服的价钱总不会亏了你,给你一千两银子如何?” “一千两?此话当真?” 初绵糖没想到唐恒城唤她来竟是与她做这生意。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信不过我的话,立字为据也可。” “那倒不需要。” 唐恒城没这必要骗她这个穷的叮当响的人。 怎的还不把箱子合上?这金灿灿的银子看得她心里急抓狂。 一千两银子,可以换她一百条手帕了。 “我非是喜欢占便宜之人,这一千两银子做一件常服着实是多了些,那这样吧,我再多做一双靴子送予你,你看如何?”想让她少收一些银子是不可能的了,而做一双靴子对她来说只是一件极简单之事。 “随你,你要是有那工夫便做。但我有一条件,你我交易之事不可让第三人知晓,这常服只是你为我缝制的。” “想不到你还挺好面子。” “男儿郎,面子还是要的。” 初绵糖轻笑,“好,我答应你,这常服是我给你缝制的,而非是你给我一千两银子让我给你缝制的。” 唐恒城目的达到,便关了私库的门,又往主屋方向走去。 “做常服,我得知道你的尺码方能做出合适的来,你能否方便给我一件你觉得穿得合适的给我做考量?” 唐恒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没有,好些时间没有做过新的衣物了,这些平常穿在身上不觉什么,穿着去打猎会觉紧身了些。” “那你打仗或是练武时所穿的衣物呢?” “你都道是打仗或是练武了,那便是随便穿些衣物,哪有这般闲工夫来细细考究衣物合身与否?我看你便是那舍近求远之人,我好好的一个人站在你眼前,何不直接拿了衣尺来量?” “男女授受不亲,我怎能直接来量?” 唐恒城甚是觉着好笑,“你我躺在一张床榻之上的人,怎还顾及那男女授受不亲?” 初绵糖顿时觉着脸上烧了起来,“这,这怎能一样?虽是同一床榻,可你我却是隔着距离。何不叫赖栋替你量了,告知我尺寸便好。” “他可量得不准,做好的常服不合身,我可不付这银子。这一千两银子你还赚不赚?” “赚,赚的。” “既然如此,便来我屋子替我量身,可别再扭捏。” 初绵糖青葱玉指拽着手中的手帕,原是平整的手帕硬是被她拽得褶皱了起来,咬了咬牙,下了决心,“那便量吧。” 反正她与唐恒城是拜了堂的夫妻,虽未有夫妻之实,可也算是名义上的夫妻,量个身不算不合规矩。 这还是初绵糖第一次进男子的屋子,唐恒城的屋子,由明间到内室,布置得都简简单单,全是实用之物,没有一样摆设,连一花瓶都无。 初绵糖原是规矩站在一旁,但不经意看到床榻前的屏风,瞬时被吸引,屏风所描之画似是黄土高原的景物,很有塞外风情的意境。 唐恒城去唤小斯去寻衣尺来,这竹院定是没有这个,怕是一时半会儿拿不来。进来就见初绵糖怔怔地盯着屏风的画看,“很喜欢这画?” “我喜欢这景,辽阔无疆,站在此处望着,这一望无垠的高原像是把人吸了进去,人是这般的渺小,世间怎有如此景色?想来绘画之人的想象力定是不错。” “你为何而笑?” 耳边响起唐恒城爽朗的笑声,初绵糖不解,她的话说错什么了吗? “世间有没有这般想象力之人我不清楚,但绘此画之人是没有。这非是凭空想出来之物,而是北疆边上的黄土高原,我闲来无事描在了屏风之上。” “世间真有如此景色?”唐恒城的话击打到了她心底的某处地方,让她无比的震惊。 敛起笑意,唐恒城认真地点头,“有,若有机会便带你去亲自看看这真实之景。” 对于唐恒城的“有机会”她自然不敢想,不管出嫁如否,女子向来都是在深庭大院中生活一生,像是绿雁这般为兵的女子虽有却是极少数之人。 方才唐恒城叫去寻衣尺的小斯敲了敲房门,打断了初绵糖的沉思。 要缝制一身衣袍,便要知道穿衣人的胸围,肩袖长,背长,衣长,袖缘宽,领边宽,袖口止口,衣服下摆止口等尺寸。 这量胸围的尺寸便难住了初绵糖,她长得算是高挑,却个头勉强只到唐恒城的胸口前。唐恒城从小便练武,身材魁梧,比一般男子长得更高些。 正当她费力地踮起脚尖时,忽然腰上附上强劲有力的手臂来将她拦腰圈了起来,初绵糖被唐恒城放到了一张矮凳上。 这一切来得太是突然,唐恒城放开了手后她的脑袋还在晕乎乎,稳定好心神着手量尺寸时抬眼便对上了唐恒城的双眼。 他的双眸黑亮,像是两股幽黑的深泉,一望无底,在他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初绵糖心口跳动得厉害,从未有过这样莫名的感觉。 还在她望着唐恒城双眸中的自己时后脑勺附上大掌,唐恒城就这般吻了上来,夺走了她的呼吸,可她却莫名地闭起了眼,顺从了唐恒城的动作。 “朱唇未启,先觉口脂香。” 唐恒城在新婚之夜见她清纯之中现着一丝妩媚的模样时便想一尝芳泽,却怕吓到了她给生生忍了下来。 果然如他想象那般甜美! 初绵糖觉着自己呼吸不过来时渐渐恢复了一丝心绪,满是不可信,惊讶地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唐恒城,慌不择路地跑出竹院。 唐恒城的胸口处可真硬,真是一堵墙,他的力气也真大,抱住她时,若不是他想放她离开,恐怕都不能挣开他的怀抱。 唐恒城不是与青梅竹马的表姑娘情义相投的吗?协议好的不会勉强她,怎能就这般亲了她? 貌似自己也没有拒绝,是不是在唐恒城看来她这是默认允许了? 真是丢脸丢到外祖家了!虽然她已经没有了外祖家。 绿雁还在教筠蘅院中这几个小姑娘练些花拳绣腿的工夫,她们觉得这就是些上战场打仗的工夫,绿雁不想打消她们练武的心,不想说这只是些强身健体的工夫。天气转温之际不会轻易染病就是了。 初绵糖脚步慌乱跑进筠蘅院。 “夫人,何事这般匆忙?” 初绵糖没有听到绿雁问话的声音,跑进房中便把门给闩上,坐到了镜子前。 她的脸上还是红扑扑的模样,还未消褪。 唇上的口脂都没有了,唐恒城还故意在她唇上轻咬了好几下。想到这,初绵糖便想从今往后便捂起脸来不见他。 而她也确实努力做到了这一点。 昨夜唐恒城去筠蘅院时吃了初绵糖的闭门羹,只好回了竹院过夜。想着明日便是回门之日,总能见到她,却不曾想初绵糖却戴起了头纱。 想到昨天是自己没忍住,鲁莽了。想是吓到了她,便给了一夜的时间她冷静。怎第二日冷静了个头纱出来? 马车里只他二人,唐恒城思前想后,小心翼翼问道:“还未消气吗?” 怎料初绵糖没有理会他,把头转了过去,掀开窗帘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唐恒城轻叹了一口气,这下子只个后脑勺给他。 昨夜里他把衣服的尺寸写在纸上,命绿雁交给初绵糖。绿雁回禀道是初绵糖接了过去,但没同她讲话。 不知道夫人还给不给他做常服。 唐恒城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昨夜常服的尺寸收到了吗?”他把靴子的尺寸也给写上了。 他不讲这事还好,讲了初绵糖更是来气。他原就知晓自己穿衣的尺寸,骗她来量。三心二意又满嘴谎言。 “我不知侯爷所讲何事。” 唐恒城:“......” 马车里随后一直沉默至初府门前,唐恒城不敢再与初绵糖讲话,看来是被他气得不清,这称呼都给换回来了。 初府门前初宏早早携着众人站在门前等候。这定远侯岳父的名头可让他得了不少的方便。 为着唐恒城随初绵糖回府,昨日里初宏便命厨房做了不少美味佳肴。 新妇是否得夫家看重,除了看这回门之礼,还要看丈夫是否陪同新妇一起回娘家来。 唐恒城下了马车伸手扶初绵糖,初绵糖虽心里还生着气倒也把手伸了过去。 初宏笑呵呵地忙请了唐恒城进府,“侯爷一路过来辛苦了。” 初煋并不情愿地在此处迎接初绵糖,不屑地看了眼初绵糖便站在一旁不言语。 用饭时初锦岚竟上桌子与大家一道。初绵糖嗤笑一声嘲讽道:“我怎不知初家竟改了规矩,有外男在此,未出阁的女子竟可一同上桌用膳?” 初宏没有想到初绵糖竟这般当众让他为难,“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见外。” “父亲所言差矣,我也只是为着初锦岚的名声好心提醒。” “初绵糖你可别得寸进尺,你有这般好心会为了我考虑?” “做妹妹的竟敢直呼长姐姓名,这般对本侯夫人不敬,便是对本侯不敬。”唐恒城统管十几万大军,在军中向来不敢有人胆敢挑战他的威严,此刻冷了声音讲话,便是连初绵糖也着实被吓得手颤了一下,更别提其他与他更是不想熟之人。 这几日里唐恒城在她面前总是风轻云朗般,对她说话的语气从不会重了些,方才见到唐恒城发火的样子,却是觉着这才是更加真实的他。 ------------ 10-女人心,海底针 家宴最终不欢而散,初绵糖也食言没有进去清院见丫鬟婆子们,只叫了希儿偷偷送了点心给她们。 初府上下都传遍了初锦岚这笑话,清院的下人们都知在家宴上定远侯护着初绵糖的行为,虽没有见到小姐可心却得到了安慰,小姐有了自己的好归处,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任人欺负。 出初府前初宏唤了初绵糖到书房,说是有些体己话要与她交代。 初绵糖心知没有这般简单,没有答应唐恒城等在书房外的提议,让他在马车里等自己。 初绵糖进了书房,初宏与秦芳已在里边等着她。可以清楚看出初宏这下子被初绵糖气得不行,待初绵糖进了书房,初宏便生气地拍桌,“逆女,你可知错?” “我何错之有?”从前娘在世时,初绵糖有过反抗,而得到的却是一次比一次重的惩罚。 儿时,初锦岚与初煋都有有趣的玩物,她却盼星星盼月亮,盼想着自己也能有一个,便找了初宏,希望他能给她买一个,却被狠狠甩开了手。 为了让娘不伤心,谎称自己对这些一点儿也不在意。可小孩儿怎可能不盼望能够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玩物。 从小她便要与娘一起绣些手帕偷偷拿出府卖给绣坊才能维持生活。 初宏自从知道与世勇侯府的亲事后才多拨了些月例银子给清院,在此之前从不管她过得是否温饱。 “我想唯一的错便是投身成了你的孩儿。” “混账!” 初绵糖捂住了被初宏一巴掌拍疼的脸。 “若无初府,你怎可能一朝高嫁到世勇侯府去?你竟还不感恩。我告诉你,你若不替你妹妹寻一门好亲事,你日后便不要再回初府的门来。” “呵呵!初锦岚难不成是我的孩儿?竟要我给她寻亲事?” “初绵糖,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可想清楚,若没了初府的支撑,你想要在侯府站稳脚跟可是天方夜谭之事。”秦芳见初绵糖这般拒绝有些急了眼,她没想到初绵糖嫁到侯府也只三日,这般硬了翅膀,竟连亲爹的话也敢违逆。 “在侯府生活得再难也不会比初府更甚。”待她凑够私产,管它初府还是侯府,她都不用再担惊受怕,看他人脸色过日子。 “那便看着,来日方才,我们且等着她日后后悔的模样。” 秦芳与初宏被气得不轻,想不到初绵糖竟这般破罐子摔碎,什么都不管不顾。秦芳虽也气可还要宽慰初宏,想到还要回锦院劝解女儿便感头疼。 “哼.....我们初家怎出了这么个逆女?真是家门不幸。”初宏被气得瘫坐在太师椅上,秦芳给他拍背顺气。 唐恒城在马车里等了许久仍不见初绵糖归来便想下车去寻,而初绵糖在这时匆匆侧着头上了马车,在出门前她便戴上了头纱。 可唐恒城眼尖还是见到了初绵糖脸上红红的一片。 唐恒城突然凑到了她面前有些让她猝不及防。 唐恒城本身高大,马车空间本就有限,对于唐恒城来说骑马才是最自由,为了迁就初绵糖勉强可以忍受坐这马车。 初绵糖身为女子就算长得还算高挑,可在唐恒城这样魁梧的男子面前也显得小巧。原本两人面对面而坐,她尚觉她这边宽敞,坐着还觉舒服,可唐恒城这样凑到她面前来瞬间感到马车里逼仄。 唐恒城掀开的面纱,火气顿时涌上心头,“这怎么回事?何人竟敢下手?” 初绵糖慌忙拍开他的手。唐恒城欲下车到初府找人算账,初绵糖及时拉住了他。 “你怎阻止?他们这般对我夫人下手当我是死的吗?” 希儿送点心到清院,此时才回到马车处便听到侯爷发火怒吼,与站在马车前的赖栋对视一眼。赖栋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何事。 唐恒城发这样大的火气,初绵糖自己心中也感到一丝害怕。 “你让我在初府留有最后一丝尊严罢,反正日后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的联系。” 若回去找人算账,定会闹得人人皆知。 唐恒城没有再说话,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初绵糖拉着自己的手,看着她的眼泪滴落到自己的手,灼热得令他的心乱成一团。 他从未与女子这般相处过,故而也不知怎样安慰初绵糖。 唐恒城右手被初绵糖紧抓着,只好用左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 唐恒城因常年带兵打仗,手掌长了一层茧,手指抚过她的脸时,初绵糖便觉着他的手指粗糙。 初绵糖吸了吸鼻子,虽脸上还是火辣辣可心里的某处地方却感到温暖,她很感激唐恒城护着她。 初宏打她的那巴掌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唐恒城抚了一下初绵糖红肿的脸,想要把初府那些人活剥的心都有,之前得知初宏因为宠爱原是小妾的秦芳,不喜初绵糖的母亲,遂待初绵糖不好,却不曾想竟到了这种地步,虎毒也不曾食子。 “还疼吗?” “不疼。”见唐恒城不信,初绵糖又补充道:“真的不疼,只是感觉脸上麻麻的。” 唐恒城不知怎么说这傻丫头,那不是不疼,而是太疼,只是现下没有感觉,待麻劲过去了也就开始感到疼了。 “还要戴头纱吗?” 初绵糖说戴,唐恒城帮她戴好。 风吹过,初绵糖身后的窗帘被吹起,唐恒城看到了马车已走到了荟萃坊的门前。 “停车。” “吁......” 赖栋听见将军叫停,只好把马车停到了街道的边上,便问:“将军,有何事。” “我们下去一趟。”这话却不是对赖栋说的,而是对初绵糖不解的回应。 戴着头纱,别人也见不到她脸上的窘境,故而随了唐恒城下了马车。 赖栋见将军没理他,便默默地站到了一旁,瞧着自家将军哈巴狗似的扶着夫人下马车。他可没忘昨夜将军去筠蘅院留宿却吃了闭门羹,而后灰溜溜回了竹院的事。 初绵糖自然看到了街道对面的门匾上“荟萃坊”这三个大字,只是不懂为何唐恒城停在此处。 “你要买衣物?” “嗯。” “可里边只有女子的衣裙,恐怕不适合你穿。” 唐恒城:“......” “不是买来给我,是给你买。” “为何突然想到给我买衣裙?” 唐恒城是想着哄她开心,不是说女子大都喜爱买些好看的衣裙或是首饰吗?他知道京城的官家小姐、夫人甚是喜爱荟萃坊的东西。 唐恒城又不好意思直接表明自己内心里的想法,便寻了个由头,“就当是赔礼道歉,昨日......” “闭嘴。”初绵糖自然知昨日何事需要同她赔礼道歉,转身欲上马车。 唐恒城被初绵糖打断了话,又见她转身要走,猜想是初绵糖不想提起昨日亲吻她的事。 初绵糖也不知自己为何在听到唐恒城为自己亲吻她的事赔礼道歉时心中冒了一股气。 这说明吻她之事在他心中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了而已。 情不自禁与一时头脑发热是天与地的区别。 为何自己心中如此在意唐恒城为何而吻了她?难道是她自己对唐恒城动了心思?这个念头在心中浮现,初绵糖也着实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不会的。自己与唐恒城相识不久,况且他心中有青梅竹马的表姑娘。 初绵糖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就赔礼道歉吗?荟萃坊的衣裙价值千金,她还嫌自己多了衣裙不成。 “走罢。” 唐恒城:“......” 怎变脸能如此之快? 楚昊成日里在他耳旁唠叨,“女人心,海底针。”。 楚昊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河东狮,楚昊在她面前吃了不少的亏,平日里也是想尽了法子,各种应付自己的夫人。 唐恒城心想,初绵糖还在小日子里,脾气阴晴不定也正常,便也理解了。 唐恒城与初绵糖前后隔了半步,跟在初绵糖的身后走进了荟萃坊。 见是唐恒城,荟萃坊的掌柜忙上前来迎接,“不知是定远侯大驾光临,没有出门迎接是小店的不是,失礼了。” “嗯。” 初绵糖发现唐恒城对外人甚是冷淡,与在她面前像是两副不同的模样。而荟萃坊的掌柜似乎对唐恒城的冷淡也见怪不怪,依然陪着笑脸。 “这位不知是否是贵夫人?” “是我夫人,你且拿出好的衣裙来。” 掌柜的心中也只是三分猜想,皆因这女子穿得实在是素雅了些,这与定远侯夫人的身份甚是不相衬。 如今得了定远侯的回复,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他活了这么些年,从不见一位妇人走路胆敢行在丈夫前头,而定远侯似乎无不悦。 见初绵糖穿得素雅,即使是头纱也一般淡雅,便知她的喜爱。 “既然是定远侯与夫人亲自前来,是小店的光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夫人且随我来。” 掌柜带初绵糖看的这件乃是从星月国而来,根据大庆女子所着衣物的特点所产的衣裙。 “夫人,此衣裙颜色淡雅,重要的是衣裙的布料非一般绸缎,而是有千层薄如蝉纱的纱缎所缝制,最为难得的是,衣裙上的图案乃是缂丝而成。” 初绵糖自然知道缂丝织造的过程中极其细致,精品极是稀少,常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与“织中之圣”的盛名。 此罗裙也让唐恒城为之眼前一亮,甚是符合初绵糖的气质。 “喜欢吗?” 初绵糖木讷点头,她知此衣裙定是价值不菲,在大庆难寻第二件。 得到了初绵糖的回应,唐恒城便吩咐掌柜,“那便把此罗裙送到我府上。” 掌柜听了唐恒城的吩咐便去打点。 初绵糖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唐恒城的衣袖,“这实在是太贵了。” “你喜欢,这银子便花得值了,你忘了我的私库?”唐恒城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放宽心。 初绵糖:“......” “你怎这般在外头说自己私库,万一被人听见,给劫了去怎办?” 唐恒城觉着好笑,“谁敢不要命劫我世勇侯府?” 得了这罗裙,不管唐恒城怎样叫她再挑选几件首饰,初绵糖都坚持不要。唐恒城奈何不了她,只好打道回府。 ------------ 11-迁就 唐恒城与初绵糖两人前脚刚离开,镇国公府的丫鬟便走了进来。 伙计认出是镇国公府的人便寻来了掌柜,怎知是为了蝉衣纱裙而来,“实在是抱歉,你来晚了一步,蝉衣纱裙已被世勇侯府的人要走。定远侯与夫人方才才离开了这。” 荟萃坊并非对所有人都点头哈腰,对于镇国公府的人只限于面上的礼仪。 蝉衣纱裙已被人要走,橙儿便只能先回府。 柳沁兰见橙儿空手而归,便问道:“为何没有那蝉衣纱裙?” 橙儿支支吾吾半天,她实在是不想要小姐再伤心。定远侯突然成亲,让人一丝准备都没有,已成定局无可挽回,小姐心中有多难受她是知道的。 “有话你便讲吧。” “衣裙,已被世勇侯府的人要走。” 柳沁兰思忖了一会,便问道:“侯府何人去要的衣裙?” 柳沁兰早早便知从星月国来了件蝉衣纱裙,派人多方打听才知被荟萃坊所得。而初绵糖乃一商户出身,才嫁入侯府不久,根基未稳,消息定没有这般灵通。 “是定远侯夫妇到荟萃坊,定远侯夫人看中了那蝉纱衣裙。” “嘶……”柳沁兰放下了手中的绣品,按了按被针扎出血的手指。 “定远侯陪着夫人到荟萃坊看衣裙?” 橙儿点头,“小姐,你……” 为何都要抢她的?抢走了她心爱的表哥,如今连她心念着的一件衣裙也要抢走。 橙儿递了手帕过去,柳沁兰接了过来,轻轻擦掉眼泪。 “小姐,你快别哭,明日里还要进宫,若是哭红了眼睛,贵妃娘娘该是担心了。” 柳沁兰脸色略显苍白,听到此却笑了笑,“是啊,父亲命我明日进宫去陪伴长姐,长姐如今有孕,见不得晦气的事。” 长姐是个有福气之人,不像她。 唐恒城送初绵糖回筠蘅院,命绿雁去取他的雪灵膏来。 绿雁:“……” 夫人这是又伤到哪了? 雪灵膏对消痕祛疤,消肿祛瘀有着奇效,与将军那金疮药一样珍贵。 唐恒城在给她的脸涂上膏药。初绵糖真心觉着唐恒城藏着许多珍药奇膏,这膏药涂上脸后,脸上的麻劲便渐渐消了些。 “你与荟萃坊的掌柜相熟吗?” 唐恒城对初绵糖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这般疑问?” “我看掌柜的对你并不陌生。” “荟萃坊是景家的产业,景家乃毅国公府,乃是当今皇后的娘家。我与景家公子自小相熟,掌柜乃景家的人,他对我认识并不为奇。”唐恒城把雪灵膏收在了初绵糖的妆奁中,他觉着初绵糖三天两头受伤,干脆把这些药膏直接放在她房里。 “我还以为是你从前与表小姐常到荟萃坊的缘故,掌柜才认出了你。”初绵糖手里拿着小镜子,看着镜中的一侧脸显然比另一侧肿了许多。 唐恒城:“咳,咳……” 他是这般闲来无事吗?他这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言语什么,险些被喝着的茶水呛到。 “别胡思乱想,我与柳表妹并非你想象的那般。” 初绵糖递了个眼神给他,眼里赤裸裸的不相信。 唐恒城:“……” 唐恒城现下竟有些理解了楚昊常说他夫人最爱胡搅蛮缠时的无可奈何。 “军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这几天用膳不用等我。” 唐恒城自交代完后,初绵糖这些天都没有见过唐恒城回筠蘅院来,无事做便替唐恒城缝制了一件常服与靴子。 而事实上并非是唐恒城不回筠蘅院,而是他每天夜里都很晚才回到侯府来,为了不吵到初绵糖便先回了竹院沐浴,而后才去筠蘅院留宿,此时的初绵糖已熟睡根本不知唐恒城躺在她身旁。 每日里,外头的天还是漆黑一片,唐恒城这个时辰便起身,而每次起身时唐恒城都小心翼翼,以防吵醒了她。所以初绵糖便以为唐恒城根本没有回筠蘅院来。 过些几日便是秋猎之日,唐恒城需安排好兵防与巡检猎场,以确保圣上的安危。 常服与靴子已缝制好,这些时日初绵糖也没有机会见着唐恒城。初绵糖便寻思着让绿雁直接送到竹院去,谁知这日刚好用晚膳时刻唐恒城便回了来。 唐恒城想先进了浴间换了身舒适的衣物,进了内室便见桌上摆着的新常服与靴子,便穿上了身。 早些时候陈嬷嬷到了筠蘅院来,道是永安郡主寻唤她过去静心院一趟。 原来是永安郡主新得了本心经,问她对此是否感兴趣。 初绵糖自小随着母亲到广佛寺接受广佛寺的师父传道,也算是半个有佛缘之人,对这些经书虽不能说感兴趣,但闲来无事时也可静下心来看看,便接受了永安郡主的好意。 原先还想让绿雁把常服与靴子送到竹院去,谁知进屋就见唐恒城穿在了身上。 不得不说这身长袍穿在唐恒城的身上甚是合适,唐恒城身材匀称,修长挺拔,极意把适合他的衣物穿得好看。 “常服与靴子穿在身上感觉合适吗?” “夫人心灵手巧,怎能不合适?穿着甚是舒适。” 唐恒城原本以为初绵糖不会再给他做常服,故这些天也没有再问,想不到还得了个惊喜。 这常服颜色也甚合他心意。 这缎料是二人成亲时宾客所送。那日来贺喜的宾客送了不少的贺礼来,皆放在了筠蘅院的一间屋子锁着。 初绵糖不敢动这些东西,但这衣物乃是做给唐恒城,也不算是她用了去,况且她手中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缎子来给他做常服,便唤了绿雁开了屋子。 初绵糖一眼便看中这缎子,乃是一匹玄色的雪缎,雪缎如今在承安城中很是盛行,皆因雪缎柔滑的特性。 初绵糖见唐恒城穿过的衣物皆是暗色系列,便知他不喜那些颜色稍鲜艳的衣物,这匹玄色的缎子想是符合他穿衣的风格。 “明日便是秋猎,我便穿着这身常服。你也挑件合适的罗裙来,我看那日在荟萃坊买的那件甚是合适,不知你心意如何?” “明日便是秋猎?” “嗯。” 竟这么快便到了秋猎之日,她还以为还需过些时日。 “可这件蝉衣纱裙会不会格外招摇了些?” 初绵糖也是过后才知原来这衣裙便是闻名的蝉衣纱裙。 “圣上特意寻了我,唤我在秋猎结束后一同回宫夜宴。且按照从前的情况来看,许多官家女子、夫人,皆在此日穿着华丽。而你这件衣裙颜色这般淡雅,怎算招摇?” 这并非是颜色淡雅与否的问题。可出席这样的场合,眼下初绵糖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衣裙,毕竟还要顾及侯府的颜面。 “便穿这件吧。” 这日里,约莫已过五更天,天际之间隐约一丝苍白。 初绵糖眯开了眼透过屏风见唐恒城已穿戴整齐,坐在桌子处拿着书在看得认真。 “现下是何时辰?” “卯正时刻。”见初绵糖已醒,唐恒城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你怎不唤醒我?我们会不会晚了?”她昨夜就寝前特意问了明日什么时辰出门去,辰时便要出门去,她却起得这般晚。是侯府太纵容了她,自从进了侯府后,她起身的时间比未出阁前晚了不少。 “你先起身梳洗,我唤人准备早膳。去得太早也无事可做,你不用着急。”就算去得再晚些也只是好的猎物少了些。他承诺过给初绵糖猎几只白狐做身斗篷,若是初绵糖梳洗上妆拖拉了些,只好命赖栋先行一步到猎场。 初绵糖可不听他的话,去得晚了定会显眼了些。 唐恒城想去院子转一圈再回来,给时间初绵糖梳洗打扮,顺便唤外头守夜的人准备早膳,怎知刚打开门便听见里边初绵糖唤希儿与小桃的声音,声音的急切吓了绿雁一惊。 唐恒城尚放在门上的手顿了顿,见绿雁欲往里走,便道:“无事。” 绿雁奉命随身保护初绵糖,这样的日子定是要随着初绵糖一道出门。 按照往常围猎的规矩,绿雁一早便到初绵糖的屋子,怎知将军与夫人还未起身,便一直等在门口处。 希儿与小桃听到了初绵糖喊她们的声音便急匆匆进了里间。 不得不说希儿与小桃配合着,手脚利索。小桃梳完发髻后,希儿也给初绵糖上了个薄妆,配上初绵糖新得的蝉衣纱裙,整个人看上去便宛如天仙。 唐恒城在院子转了一圈回来,初绵糖已在明间桌子处等着他,早膳也已陆续摆上桌。 入了秋后天亮便会晚些,此刻天色尚在朦胧之中,屋里还点着些燃烛。 唐恒城在屋子外透过门望进去,他站在此处,这头是朦胧的天色,初绵糖坐在里头,是明亮的烛光,仿佛置身于不同的两重天之中。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朝云近香髻,一身淡雅蝉衣纱裙,略施薄妆,天然去雕饰。 唐恒城站了一会便进了去,定神望着眼前的初绵糖,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丝后悔来。 他想把她藏在自己的归地里,不许他人见了她的好,可这却是极自私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他抛之脑后。 初绵糖轻轻抚摸了脸颊,唐恒城这样盯着她看,猜想是自己脸上有不对,便问道:“夫君,我脸上有何不妥之处?” 唐恒城夹了个灌汤包放进她的碗里,“无不妥,吃吧。” 这还是成亲以来,两人第一次一起用早膳。 唐恒城在军中生活随意惯了,早膳都只是吃些包子便可。此刻桌上一对堆他叫不出名字的精致糕点、粥羹。 初绵糖用膳时细吞慢嚼,瓷碗不大,里边只半碗肉丝粥,她也能吃上许久。 这是自己的夫人,唐恒城只能耐心等着,若是换了旁人,他早就起身先走一步。 唐恒城等了许久,才见初绵糖拾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用完了吗?” “嗯。” “那便走罢。” “夫君,我们还未漱口……” 初绵糖向来习惯在用完膳后用茶水漱口,她爱干净,不允许自己嘴里有任何异物。 唐恒城:“……” 这是他的夫人,他得迁就着。 唐恒城揉了揉眉穴,认命坐了下来,等她漱口。 ------------ 12-秋猎 出府前,初绵糖唤绿雁把她的面纱给捎上。 虽说成婚后的妇人可不需再戴面纱或是头纱,可初绵糖短时间里还不能适应出门在外脸上却无遮物。 因待天色晚些还需进宫,身边不便多带丫鬟侍候。按照唐恒城的要求,初绵糖只能带绿雁一人在身旁。 若说舞刀弄枪,绿雁自然是乐意至极,可如今除了做夫人身旁的近身侍卫外还要充当随身丫鬟一职。为了不让人看出她的身份,将军竟还命她穿上衣裙,梳那女郎的发髻。 绿雁拿着这身衣裙,心里五味杂陈,可将军之命不可违抗,便只好硬着头皮换上。 出门前希儿还递给她一个布袋,里边都是些夫人可能需要用上的东西,绿雁稍稍看了眼,都是些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之类的物品。 不得不说这承安的女子们出门一趟可真是麻烦事儿多。 这身衣裙让绿雁浑身不自在。 初绵糖也很不自在,唐恒城这趟出门并不坐马车,她要与他共骑一马。初绵糖坐在前头,身后的唐恒城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二人自成亲后,除了那个莫名的吻外还是第一次如此亲近,娇小一个身子像是窝在唐恒城的怀里一般。 此坐骑名唤越影,乃是上好的汗血宝马,性子极烈,极难驯服。最初时,唐恒城花了不少心思才驯服了它,这些年来一直随他南征北战,此次回京,唐恒城特地骑着它回了承安,不放心放它在北疆。 向来除了他,越影不让任何人靠近它,唐恒城原还担心要花费些许工夫才能让初绵糖骑上它,竟不想越影根本不拒初绵糖。 顾念到初绵糖第一次骑马,唐恒城便刻意放慢了速度。 越影向来奔速极快,如今却缓慢而行,想来也极是不适。 如今不适的还有后头一行的侍卫,他们跟随将军许久,从不曾骑马这般缓慢而行,与同伴相视一眼,叹气,可又不敢越过将军疾驰而去。 定远侯乃乃驻戍边陲的一品大将军,素有军功。近些年来,边国不敢来犯,多因这大将军战名在外。在北疆,百姓皆知定远大将军的名号,却鲜少知晓这大将军乃世勇府侯爷。 唐恒城与初绵糖共骑一马进入围场,两人又新婚不久,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定远侯年纪轻轻便已承袭爵位,且是一品大将军,现下圣眷浓,却年二十四方娶妻。先前承安的贵女们皆盯着这位前程一片光明的定远侯,却不料被一商人之女得了去。 早就听闻定远侯夫人国色天香,众人皆想知是何般神容。奈何初绵糖戴着面纱,众人心中皆有些失望,可看这般曼妙身姿,也知或与传闻一般。 而女眷的关注点却在初绵糖所穿的蝉衣纱裙之上。 “定远侯夫人身上所穿的衣裙似乎与我们大庆的服饰有些不同。” “你还不知吧?这便是传闻中的蝉衣纱裙......” 另一夫人听到谈论也凑了过来,“蝉衣纱裙?早就听闻从星月国来了一件特制的罗裙,被荟萃坊收了去。这纱裙轻纱飘飘,价值不菲,竟是定远侯夫人得了去。不是说这定远侯夫人出身商户吗?想不到这眼界还挺高。” 所此话之人正是礼部左侍郎之妻,旁人自然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轻蔑语气。 “听说定远侯亲自陪着夫人到荟萃坊去,不管是否得这蝉衣纱裙,夫妻恩爱确实令旁人羡慕不及。” 旁的夫人皆抿嘴笑,手帕遮掩在嘴边也遮不住那嘲讽之意。 承安都城谁人不知礼部左侍郎之妻甚是不得夫君喜爱,府中小妾都能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而其他人未必是帮初绵糖讲话,只是抓住了机会对左侍郎之妻嘲讽罢了。 “可不知这商户之女何般手段,竟让定远侯也迷了心窍。”在大庆何曾见过丈夫陪同妻子去挑选衣裙的事情。 “你们都小些声音罢,被定远侯夫人听了去可不好。” 初绵糖:“......” 只要她不聋都能听了去。 唐恒城似乎对这些话无一反应,专注地勒着马。初绵糖也收了心思,不听这乱七八糟的言语。 唐恒城在一空旷之处停下了马,赖栋过来把马拉走。而唐恒城却带着初绵糖往一帐篷走去。 这帐篷外皆是重兵把守,想是圣上之帐篷。 唐恒城要去面见圣上,而得知定远侯携夫人前来,皇后也命身边的宫女前去请初绵糖到她的帐篷来。 皇后的帐篷就在皇上的帐篷旁。 有一公公进去通传后,待人出来唤后,初绵糖便进了去。 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面见皇后,这婚事不亏。 多得未出阁前永安郡主请了陈嬷嬷教导她宫中礼仪,此时虽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也能装作冷静得体。 “臣妇请皇后娘娘安,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面见皇后前初绵糖便把头纱摘了去,若是戴着面纱面见皇后属不敬。 “平身罢,这里皆是女眷,秋猎也是放松娱乐之事,在此大家都不必多礼。” “臣妇谢皇后娘娘。” “赐座。” 皇后给初绵糖安排在了左侧第一个座位上,初绵糖心知皇后娘娘是看在唐恒城的面上才待她这般,心里也紧张,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会给唐恒城招了笑话。 “早就听闻定远侯夫人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皇后娘娘谬赞了,娘娘才是国色天香。先前心中还因拜见娘娘有些畏惧,如今见了娘娘这般亲切和蔼,心中瞬时安稳,能一朝面见娘娘是绵糖三生之幸。” 这不管真话与否,皇后听了此话心中自是愉悦。 “你我第一次相见,心中紧张实属正常,往后多来宫中走动。我在深宫之中也实属无聊了些,你们要是得了空,多进宫来陪陪我些可才好。” “有了娘娘这番话,我等心中皆少了些顾虑,原先还担忧扰了娘娘清幽。” 皇后说了这话后其他命妇也接了话去,初绵糖便安静地坐在一旁。 这些命妇心里都知当今皇后娘娘在宫中根基不稳,下边还有一位云贵妃虎视眈眈着这皇后之位,此番话无疑是抓住了机会拉拢她们。 众人皆知皇后出身虽不低,可也不比云贵妃出身高贵,且云贵妃背后又有太后,这皇后心中必然忧虑。 这些命妇皆是朝中重臣之妻,出门在外尤其是这些场合,往往言语行为并不仅仅代表自己,还要与丈夫扯上关系,所以这些命妇一言一语皆小心翼翼。 这些陈嬷嬷早就交代给初绵糖,初绵糖心中也知恐怕这些人在心底里就瞧不起她,可碍于唐恒城的地位,她们在面上都装作着对她恭敬。 对这些言语,谁真谁假可不易分辨,毕竟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高手。 初绵糖在皇后的帐篷中坐了些许时候,便听外头太监吹起了号角。秋猎开始,皇后便散了这些命妇。 初绵糖出了皇后的帐篷就见唐恒城在前边稍近的地方等她,便走了过去。 “想不想进猎场?”唐恒城牵了越影过来。 “我一女子怎可进?”初绵糖又瞧了瞧四周,进去猎场的皆是男子。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想进去看看便去,无需顾虑其他。” 初绵糖细想了一二,既然唐恒城这样讲,便点了头。 众人瞧见定远侯携了夫人进去猎场后又是一阵惊呼之声,这新鲜事儿年年有,今年却是特别多,是她们见识少了。 坐在一旁赏景的女眷们低声谈论着,“你们瞧,这定远侯夫妇可真是情深,这才分开了一会,便等在那。” “这定远侯夫人虽是出身商户,可生得这般美人坯子,这般柔弱娇媚,最易得定远侯这样铁汉子之心。” “出身低便是低,娘家无好的支撑,现下才新婚,浓情密耳之际,且不知日后如何。” 这些人心中也自然明白,明里对初绵糖身世冷嘲热讽的人多是因为眼红得不行或是在自己府中境地困难。 而其他的人虽同样看不起初绵糖的身世却藏在心里。这承安谁人都知圣上看重定远侯,谁能肯定日后不会有事求她初绵糖帮助。 若如今在外不管不顾般嘲笑她身世,若日后有事却去求她,岂不是当众打自己的脸。 而那些已成亲的大臣们见定远侯此般做法,心中已很是担忧。说不定今日回去后,许多夫人该是抱怨自己的夫君了。谁人不知这大庆的女子最是喜爱互相攀比。 “定远侯携夫人进场,这美人再怀,待会恐怕行动不便啊,我等可不多留猎物给你。” 面对这些武将的调侃,唐恒城笑道:“我家夫人爱吃烤鸡,我也不贪心,随意猎几只山鸡便可。” 待这些人走远后,初绵糖伸出手肘碰了碰唐恒城,“我何时爱吃烤鸡了?” 唐恒城:“......” 不爱吃烤鸡?为何先前总有一段时间,这味菜总在用膳时摆上桌来?唐恒城还以为初绵糖甚是喜爱烤鸡。 “我主要是想带你体验一下围猎,能有些什么猎物便随缘。” 关于烤鸡这个话题初绵糖心中也猜想到,为何唐恒城以为她爱吃。原是因为厨师做这味菜用料独特,初绵糖第一次吃这味菜时问了问流云,流云以为她甚是喜欢这菜,故而那些天里这味菜便一直被摆上桌来。 “你不是说猎几只白狐给我身斗篷吗?” “我已命赖栋先一步进去猎几只白狐,若是我们遇到也可猎来,你安心便可。” 唐恒城带着初绵糖在猎场里随意逛着,此时日头高照,日光透过浓密的树下洒在林子里。 此林子数目总多,初绵糖怕晒黑,便让唐恒城走在树荫底下。 初绵糖从前很少机会可以出府,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广佛寺。此刻与唐恒城在这林子里闲逛倒也惬意。 ------------ 13-夜宴 二人骑着越影进入猎场,原先同他们一起进入猎场的人早已不见了身影。而唐恒城往了较为偏僻的地方去,初绵糖望了望四周,只她与唐恒城二人。 待二人越走越偏僻,四周极为寂静,偶尔几声鸟儿啼叫之声响起,在空谷之中婉转,像是走进了深山之中。 突然听到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见一丝红色。 “嘘,大概是一只红狐。” 唐恒城阻止了初绵糖讲话,随后拔出一支箭来射了过去。唐恒城的这一系列动作极快,箭气凌然,红狐反应也极快,但逃跑之际被射中了腿。 唐恒城挑了挑眉眼,矫健下马提起了这只红狐,带着笑意,道:“做不成白斗篷,做身红斗篷如何?” 初绵糖不想让唐恒城太得意了去,犹豫片刻,道:“也不是不可。” 声音中略带着些傲娇的意味,唐恒城不敢笑话了她,可看他扬起的嘴角便知心情不错。 这一趟下来,唐恒城所得猎物数量不多,这其中也遇见过其他的猎物,可唐恒城都略了过去,专逮着红狐射猎。 而先前道不会多留了猎物给唐恒城的那位武将此刻乖乖缩在了一旁,深觉没有脸面凑上前。因为他只猎得了一些类似于野兔的平常之物。而他取笑的定远侯此时竟猎到了三只红狐,当然还有两只山鸡。 众人皆知红狐难寻,这定远侯携着夫人进猎场竟还得了三只红狐,众人心中是不得不佩服。 “恒诚所得猎物虽少,可红狐去极难得,收获也算颇丰。” 圣上今日收获丰富,龙颜大悦,赏了不少猎物给朝中的重臣,唐恒城也收到了几只圣上赏赐的猎物。 景逸走到唐恒城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讨好对唐恒城道:“红狐能否匀我一只?” 这景逸乃皇后胞弟,毅国公府唯一的嫡出世子。 而唐恒城拒绝干脆,不留商量的余地,“不能,我家夫人需要做身斗篷过冬,匀你一只如何能够?” 景逸白了他一眼,不给便不给,还秀什么恩爱? 景逸眼尖,注意到唐恒城袖子不显眼处竟绣了一支桂花带着几片叶子,便翻起唐恒城的袖子道,“这成亲后竟变得这般骚气,这衣袖上还藏着绣了支女儿家的桂花?” 唐恒城扯回自己的袖子,“我家夫人执意要给我做身衣袍与靴子,她在我的衣袖绣支她喜爱的桂花,怎么,你有意见?” 原本看到这桂花时,唐恒城也愣怔了一会,只是这是初绵糖给他绣的桂花,也接受了下来。 “啧,啧,啧……这成了亲果然不同,一口一个我家夫人。” 唐恒城懒得搭理他,转身离去寻初绵糖,可景逸却追了过来,追着唐恒城问道:“红狐不匀给我便算了,白狐可不可以匀我一两只?” 他可是看到赖栋也提着几只白狐。 “不可,我家夫人还要做身白色斗篷,换着穿。 方才取笑他骚气,如今还想要他的白狐? 没门! 景逸:“……” 做人可不要这般贪心,红的与白的都要。 他可是答应了夫人猎几只白狐回去,如今两手空空,脸上怎么挂得住?这唐恒城,自从娶妻后兄弟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此刻景逸只能远远望着唐恒城命侍卫将这些红狐与白狐送回侯府去。 慈宁宫里,柳沁兰遵照长姐的意思过来陪伴太后。 今夜里圣上特召来朝廷重臣进宫夜宴,这些大臣皆携了家眷来,柳沁兰猜想长姐是为了让她眼不见为净。 毕竟这样的场合表哥定会入宫来,而表哥如今新婚,定会携了夫人一起入宫来,故而让她过来慈宁宫躲个清净。 “兰儿,今夜宫里热闹,难为你却在此陪着哀家。” 柳沁兰知道太后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点破。 “来陪伴您,这是沁兰应该做的,贵妃听闻您身体欠安,心中万分着急,本想亲自过来陪伴太后,却因在孕中不便侍疾,只好命沁兰一人前来。” 太后拍了拍柳沁兰的手,道:“贵妃有这般心意便足够了,一切以皇嗣为重。” 慈宁宫里皇帝特意安排了太医轮番看顾着。虽说在宫中将养着,可太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自然清楚,一年到头来苦药不断,病情依旧反反复复。 年轻时为了绊倒自己的死对头,不惜利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自从那次小产过后落了病根,如今到了这个年纪后,只能拖着这副病躯。想来这也是应得的报应,怨不得旁人。 柳沁兰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心中对她也很是疼爱,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改变,也不可改变。 柳沁兰正在喂太后喝药。待太后喝完药后接过身边嬷嬷递过来的香帕,替太后擦拭嘴边的残汁。 太后一阵轻咳,柳沁兰忙给她顺背。 待气息安稳后,太后还是把心里的话与柳沁兰道,“孩子,我知你心里苦楚,也知你从小便对恒城动心,一心所念的便是嫁给他为妻。当你静姑母告知哀家,老侯爷在世时便为恒城定下了婚约,我也着实吃了一惊。你静姑母早年丧夫,膝下只有恒城。恒城这些年常在边陲之地,几年里都难以回承安一趟。你静姑母心里苦,可她却不对外人道。现下她唯一念的便是恒城能够平安,顺心。如今恒城已娶妻,这已然是定局。你与恒城对哀家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对谁也不能够偏心,如今哀家只愿你能够想开,为自己另寻一条好路来,将来也一样过得顺心。” 太后不忍心告诉柳沁兰,不管恒城是否有婚约在身,她都不能够与他结为夫妻。 “太后,沁兰心中明白,沁兰也祝愿表哥与表嫂夫妻恩爱,和睦。您可要听太医的话,安心休养,不要再动心神为我们这般忧心。” 柳沁兰故作强颜欢笑,太后也不揭穿了她。盼望了这么些年,怎可能这般容易想开。 如今柳沁兰已芳年十九,前几年因要给亡母守孝推脱了不少大臣想要结亲的意,到如今,孝期早已过,柳沁兰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太后心知柳沁兰这是在等唐恒城。而柳沁兰的父亲也是这个意,便将柳沁兰的婚事一拖再拖。 马车里绿雁拿了一盒东西出来,“夫人,涂些东西在手,这是将军吩咐的。” 初绵糖也不知唐恒城是何意,碍于绿雁紧紧盯着她,便只好顺了唐恒城的意。 进宫前绿雁回侯府唤了马车来,唐恒城在前边骑马,此刻只绿雁与初绵糖在马车里边。 皇宫里的一切皆富丽堂皇,太和殿中,皇帝夜宴群臣,歌舞不断。初绵糖饮了两杯清酒,现下只觉犯困。 女眷与大臣分侧而席。 正中央,这些女子正应着琴声施展曼妙的身姿,衣袂飘飘。 初绵糖撇开视线看了看对侧的唐恒城,见他正专心欣赏着歌舞。而此时唐恒城也正好看了过来,二人短暂对视了一眼后初绵糖傲娇低撇开了头。 这歌舞有什么好看的?竟这般看得入迷? 唐恒城对此一头雾水,心想,这小祖宗明显是不开心了,这宫宴确实是无聊了些,初绵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也难怪她不耐。 夜宴结束后,众人又随帝后一同等上了宫船,游湖看景。 皇后带着众妃嫔与命妇在船的一层中,而皇帝与众大臣在另一层。 先前景逸直接寻了初绵糖,厚着脸皮向初绵糖讨了两只白狐。而初绵糖得知景逸讨白狐送给自己夫人后,非常慷慨把白狐皆送给了景逸。 夫妻二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景逸对唐恒城的小气鄙夷不已。 考虑到初绵糖第一次进宫,宫船之上又不允许带自己的丫鬟上去,初绵糖便只能孤身一人在女眷中,唐恒城特寻了景逸,想要拜托他的夫人与初绵糖做个伴。 为了答谢初绵糖慷慨送他白狐,景逸欣然接受了唐恒城的请求。 此湖乃涵清湖,是皇宫里最大的湖,每逢宫宴,皇帝都喜在此游湖。 在此处能看到许多宫殿的一侧,从此处遥望,借着宫殿隐隐的光,能看到宫殿大概轮廓。 夜晚的湖面倒映着明月,荡起粼粼波光,倒影着多彩多色的宫灯,微微秋风吹拂,抚过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 初绵糖与景少夫人相谈甚欢,能感受到景少夫人并非如其他人一般看不起她商人之女的身份。 女子好看的皮囊不止男子喜爱,女子也同样喜爱。景少夫人原就是个极欢喜有好看容颜之人,对着初绵糖这张近乎完美的脸本就无可抗拒,一番谈话后对初绵糖一些不同于世俗的看法惊叹。 而比初绵糖更大胆的便只有唐恒城。景逸与唐恒城儿时便已结交为友,她从景逸的口中知道唐恒城不少的独特之见。 此刻景少夫人觉着此二人能够结为夫妻实乃天作之合。 两人沉醉于湖景之。 云贵妃身边的丫鬟来到了初绵糖的身边,道是云贵妃宣见定远侯夫人。 云贵妃乃镇国公府嫡长女,而镇国公乃是太后的兄长。 景逸的夫人想到,若按照关系,云贵妃乃定远侯表姐。如今定远侯新婚,云贵妃想要见见他的新婚妻子也实属正常。 这个初绵糖也是知道的。有了拜见过皇后的经历,初绵糖心中也稳定了些,不似之前那般紧张。 “去罢,我在这等你回来。” 宫船上,帝后与众妃嫔都有自己单独的船间休息,船间里,摆设布置得也像帝后与妃嫔自己的宫殿里。 初绵糖随着丫鬟到云贵妃的休息处。 初绵糖想起在静心院见过的柳沁兰,二人的长相,眉宇间有几分相似。 “你们大婚后这些日子里,如今才寻了机会见你一面。成亲后在侯府的日子可否习惯?” “劳娘娘挂心,侯府生活清闲,绵糖还快便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习惯就好。女子出嫁后的日子与未出阁是大有不同,想我刚进宫的那段日子总有些不适应。” “许是娘娘思家之意,挂念家中亲人。” “是啊,哪有人离家不念家的,如今却也习惯了。” 初绵糖:“……” 她就不是个会念着初府的人。 ------------ 14-被陷害 初绵糖安静乖巧坐着,贵妃问她问题便回,偶尔也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表面看上去,这云贵妃与皇后一样性情温和,皆给人亲切之感。 只是她们真实性情如何便不能得知。 云贵妃命丫鬟给初绵糖添些热茶,谁知从丫鬟怀中掉落了个精美却有些旧的荷包,初绵糖捡了起来,丫鬟接了过去。 可荷包上绣着的这个“城”字与一根竹子格外显眼,初绵糖只看了一眼,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丫鬟紧张低跪了下来,“娘娘恕罪,这是二小姐的荷包,白日里她匆匆要去慈宁宫看望太后时掉落在华清宫里,奴婢只好捡了起来,一时之间竟忘了。” “还不快收好。本宫有重要客人在此,你做事竟这般不小心,这次便原谅了你,若再有下次本宫定好好罚你不可。” 初绵糖:“……” 两主仆这样的演技,险些让她信以为真。想不到这云贵妃表面看起来亲切近人,实则也是个做戏的高手。 这荷包放她怀里这么久不掉落,偏偏给她添茶时掉到她面前来,这样的时机,可真是巧。 “娘娘真是宽宏大量。” 初绵糖此时不得不佩服自己。看到别的女子私藏着与自己丈夫有关的物件时,且这物件很可能是他们曾经的定情信物,在这样的场景下还能夸奖这云贵妃一番。不得不说跟着这些女子混了仅仅只是一天,自己的演技也得到了提升。 “让你见笑了。” 初绵糖喝了几口热茶后,便听云贵妃道:“本宫坐这也闷了,你陪本宫到窗边吹会风,解解闷吧。” 初绵糖便只好陪她过去。 不久,太监有事匆匆回禀圣上。 皇帝一听大惊失色,便立刻命身边的公公着船靠岸,散了群臣。 唐恒城已猜到有大事发生,见圣上命他留下后,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宫宴散得这般突然,众人心中虽甚是不解,也只好谨遵圣意,而有些老道之人心中也有些猜测。 皇帝急匆匆离开一会后,便有人宣唐恒城到云贵妃所在的船间那边去。此时唐恒城心中猜测此事与初绵糖有关,便加快了脚步。 所见便是初绵糖脸色涩白跪在一旁。 唐恒城走到了初绵糖身旁,“拜见陛下,不知发生了何事。” 皇帝怒摔茶杯,对着同样跪在一旁的丫鬟道:“你说,一五一十再细细道来,若有一丝不属实,朕定斩了你。” 唐恒城的到来让初绵糖有了一分依靠,不再孤立无援,只是不知他会不会信她。 这丫鬟乃是云贵妃的陪嫁丫鬟,服侍云贵妃多年,此刻脸上挂着泪痕,“贵妃邀请定远侯夫人一起到窗边吹风解闷,而后夫人问及二小姐荷包之事,夫人步步紧问,贵妃只好如实回答。二小姐钟情于定远侯,香囊乃是定远侯所送,谁知夫人听了此话后竟怒不可遏,还与贵妃发生撕扯,一怒之下竟把贵妃推到在地,贵妃也因此小产。奴婢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皇上,您要替贵妃做主啊,要为未能出世的皇子做主啊。” 丫鬟声泪俱下,此刻在不停地磕头请求皇帝为云贵妃做主。 “陛下,臣妻一向温良敦厚,定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且不可听取一面之词,还望陛下能够明察秋毫,还臣妻一个清白。” 皇帝此刻心情混乱,如今云贵妃还在昏迷之中。 “定远侯夫人,你可有话要说。” 初绵糖跪着伏在地上,“臣妇并没有推贵妃娘娘,也没有质问所谓的香囊一事。” “你可有证据证明?” “臣妇无证据,可臣妇也愿以性命担保并未推倒贵妃,而是她自己撞倒在一旁,这丫鬟便以此诬陷臣妇。” “大胆,你可知诬陷贵妃该当何罪?” 听着皇帝拍桌的声音,初绵糖身体颤了颤。 事发突然,皇后也匆匆赶了来,与皇帝站在了一旁,“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初绵糖心想,此刻在场的,最冷静的便是皇后,无论事情如何,云贵妃已小产。此时的皇后便如看客一般,坐收渔翁之利。 唐恒城扶起初绵糖,伸手在她背后给她支撑,“你有没有碰贵妃娘娘。” 初绵糖摇头。 唐恒城擦掉初绵糖脸上的泪痕,“无事,交给我罢。” “回禀陛下,微臣可证明臣妻清白。” “恒城,事发之时你并未在场,你怎证明你夫人清白?” “进宫之前,臣妻一时好奇贪玩,拿了臣一盒荧光粉擦在了手上。此粉在黑暗中能显出荧光来,若臣妻当真推了贵妃娘娘,那贵妃的衣物上定沾染上了荧光粉,陛下派人查验一番贵妃的衣物便可知,若陛下不信,可着人查验臣妻宫宴上所碰之物,看是否发出荧光来便可证明臣所言属实。” 皇帝揉了揉眉头,“把贵妃的衣物拿来,还有定远侯夫人所用过之物。” 皇后也命身边的嬷嬷一同前去。 初绵糖深呼了一口气,在马车上绿雁盯着她涂完那盒粉末后,道是唐恒城叮嘱她到了宫中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宫廷险恶,此时便能证明她清白。 很快公公与嬷嬷便带了东西回来。果然,在黑暗之中,初绵糖饮过的茶杯与拿过的香囊之上皆闪着淡淡荧光,而贵妃的衣物上却无。皇帝又名皇后亲自去查验一番初绵糖的手上是否有荧光。 “回陛下,臣妾已查验过,定远侯夫人的双手上确实有荧光。” 想不到一个宫宴之上,云贵妃想要陷害定远侯夫人不成,反而把自己给陷了进去。皇后此刻心中狂喜,云贵妃恐怕再难翻身。 “你这贱婢还有何话可说?” “回陛下,奴婢确实见定远侯夫人与贵妃发生拉扯。” “竟还敢诬陷,来人,拖下去。” 柳沁兰在慈宁宫得知贵妃小产一事便匆匆赶来。 “臣女拜见陛下。” “起来罢。” 柳沁兰的到来倒提醒了唐恒城一事,“陛下,臣还有一事望陛下查验清楚。” “何事?” 皇帝此刻头疼不已,但更多的是心痛。 “香囊一事关乎臣与柳表妹的清白,望陛下明察,香囊乃儿时所送,送此香囊乃是出乎于兄妹之情,并无其他。香囊所绣之物想是柳表妹儿时练女红闲来无事所绣,不可因这小小之物便被有心人利用,恰好柳表妹在场,此事需说清楚,也关乎到她的名声。” 自进屋来,柳沁兰见到摆在桌上的香囊起脸色便已煞白。原本藏得好好的东西被明摆了出来,像是把她千疮百孔的心给剖开摆在众人面前。 柳沁兰叩头,此刻她便深知日后她与唐恒城便只有表兄妹的关系,连把对他的情义深藏在心中的资格都没有了,便忍着心痛道:“陛下,定远侯所言是事实,臣女并未做他想,心中一直把定远侯当作兄长看待,望陛下还臣女清白。” “你们都起来罢,既然如此,日后便不会再有人胆敢拿此事做文章。” 唐恒城把初绵糖搀扶起来,低声道:“不用再怕,无事了。” 大惊了一场,即使已还她清白,可初绵糖还心有余悸。难怪人们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的尔虞我诈真是令人胆战心惊。 “陛下,贵妃娘娘醒了。” 皇帝点头,对着众人道:“今夜之事定远侯夫人乃清白无辜,其他待朕查验清楚再给一个交代,在此之前朕不希望在外听到与此事相关的只言片语。” “谨遵圣命。”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除了帝后与身边的心腹,还有唐恒城夫妇外便只有柳沁兰。 皇后听到皇上如此话语,心中便涌起一阵失落。此事已板上钉钉,乃是贵妃诬陷。云贵妃不惜利用皇嗣的行径陛下竟还想放过她。 “都退下罢。” 皇后纵然心中万般不甘心,此刻也只能作罢。 而唐恒城眼下只想带着初绵糖回府,到了侯府门前便把初绵糖抱回了筠蘅院。 这一路上唐恒城都不敢与她说话,在外也不便多说什么,便只让绿雁在马车上陪着她。 进了屋子唐恒城还不放她下来,让她坐在她的腿上,“还怕吗?” 初绵糖此刻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我陪你演什么寻常夫妻?进趟宫还差点把小命给搭上了,呜,呜,……” 唐恒城给她顺背,“没事了,没事了。” “你竟然用我给你做的衣袍擦鼻涕!” 唐恒城此刻竟不知该笑还是继续安慰她,“没事,擦你的鼻涕,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是不是我做的衣物你就不珍惜,小时候送出的香囊你还记在心里。” “我着实是冤枉啊,我只是怕你难受,想给你擦擦脸。再说香囊之事我也只是见到了才想起一事来,确实是小时候一次见柳表妹哭得厉害,便命赖栋寻个姑娘家喜欢的东西给她而已。我也今夜才知他送的是香囊。” “她哭关你什么事?” “我与她好歹也算作兄妹,既然见到了总不能不管吧。” 初绵糖见唐恒城神情认真,似乎并非假话。难道他真的与表姑娘无私情? 即使唐恒城对表姑娘无非分之想,可依着女子的第六感来看,这表姑娘定是钟情于唐恒城。 初绵糖想起此前在静心院门前的偶遇,如今想来并非是偶遇这般简单,想是刻意等在那里罢了。身上穿的衣裙还绣有唐恒城喜爱的竹子图案,不知她是何心思。 她才不信什么练女红会把男子的名字绣在香囊之上的说法,骗三岁小孩儿的吧。 初绵糖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哭嗝。 “不哭了罢。” 唐恒城亲了亲初绵糖脸上的泪痕。 初绵糖一巴掌拍开唐恒城的脸,“别乱亲我,竟还敢占我便宜。” “好了,别打了,我只是想帮你擦掉脸上的泪痕,你又不让我用衣袖。” “侯府竟穷得连条手帕都无?” 唐恒城摊开双手,初绵糖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唐恒城的腿上,便坚持要下来。唐恒城便把初绵糖放下,自己去拿帕子来。 初绵糖接了帕子,道:“你把小镜子拿来给我。” 唐恒城依了她。 ------------ 15-圣上赏赐 初绵糖盯着镜中的自己,双眼已哭肿了,脸色甚是憔悴,一度怀疑镜中的人儿不是自己,慢慢把泪痕拭去。想到穷得响叮当的自己,泪水又双双落下. 唐恒城:“......” 这女子的眼泪真的是留不尽。 “怎么了?” 唐恒城拿过手帕替她抹去眼泪。 初绵糖扯了扯唐恒城的袖子,“你这银子何时给我。” 唐恒城揉了揉眉心,“我还以为何事,这也值得你掉眼泪。” “我穷。” ...... “我明日便拿给你,可好。” “可以换成银票吗?” “可以,都依你的。我唤人打热水来,你先沐浴更衣,放松一下身体。”唐恒城也知初绵糖今夜定是被吓得不轻,便又命人煎了安神茶来。 而皇宫里,云贵妃已被送回了自己的华清宫中。皇上在外殿坐了许久才进入寝殿里,可却隔着屏风坐在桌子处,一直不言语。 “陛下没有话问臣妾吗?” 良久,“还需要问吗?” 云贵妃借着香囊一事,以腹中胎儿陷害初绵糖。若成功必能逼得唐恒城休妻,再以此让圣上为柳沁兰赐婚唐恒城。 “你怎么忍心利用自己腹中的胎儿?怎么忍心不顾沁兰的名声,她怎么说都是你同胞妹妹。” 云贵妃冷笑道,:“反正也保不住,何不用她为自己做点什么,也不枉我怀她三个月。我怎不顾沁兰名声,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太医已诊断是女胎,且保不住,云贵妃便出此下策。 “你怎会变得如此?竟为了达到目的不管不顾。被你冤枉之人何其无辜,被你利用之人何其无辜。” “呵!我前一个原本可以生下来的孩儿何其无辜!你作为他的父亲却亲手除掉他,你让他在阴曹地府中作何感想?” 面对云贵妃近乎咆哮的质问,圣上瘫坐在椅子上。 人人都道进了宫便是富贵一生,可只有进了宫才体会到宫里过的日子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你怎样怨恨朕都可以,这是朕欠你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恒城。世勇侯府满门忠烈,为守护我大庆疆土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你不是不知。有朕一日,便绝不允许任何人算计世勇侯府,你们最好收了此心思。 圣上转身欲离开,又停下了脚步,“贵妃乃不慎摔倒以至小产。贱婢不知实情诬陷定远侯夫人罪该当斩。贵妃好好在华清宫将养,无朕的旨意不许离开华清宫半步。” 待圣上的身影消失在华清宫里,云贵妃无力垂在床边,脸色苍白,对着床帐冷笑,任凭泪水如雨滴落。 第二日初绵糖难得醒来还见唐恒城睡在床榻上,她侧了侧身子,小心翼翼把唐恒城的手臂从她脖子下拿开。 这中间不是隔着被褥吗?自己怎么这般窝在她怀里睡着?还枕着唐恒城是手臂睡了一宿。 唐恒城还在熟睡,初绵糖缓缓伸过手去拨了拨他的眼睫毛。 眼睫毛,不长。 这鼻子倒是高挺,这五官长得也不错。 只是,这身材长得魁梧了些,站在面前时会有压迫感。 练武之人,有功夫在身。嫁给这样的男子不怕被人欺负。可是,不知夫妻二人不和时,生气起来会不会有暴力倾向?这个不行,得减分。 唐恒城装睡装得实在困难,初绵糖不时摸摸他的脸,碰碰他的嘴巴。如今鼻子被初绵糖的手指轻轻点点,痒得实在厉害,唐恒城便翻了翻身,平躺着。 唐恒城这样一动吓得初绵糖的心肝眼都颤了颤,确定他没有醒才拍了拍心口稳下气来。 我的娘呀,沉思得厉害,竟一时忘了自己的手还摸着他的脸。 幸好唐恒城睡得沉。 而事实上,早在初绵糖刚醒,微微动了动身子时唐恒城便清醒了过来。他长期在军营中生活,身体早已养成了一种警惕,睡觉时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会醒过来。 自从与初绵糖成亲后,与她躺在一张床榻上就寝,最不习惯的其实不是初绵糖,而是他。 初绵糖只是出于女子对于男子的防备之心,入睡前身子容易拘谨,可睡熟了便露出原形来。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初绵糖对唐恒城放下了防备之心来,夜间极易入睡。 而唐恒城却难受,每当初绵糖翻身,他便会醒来。 这么久了才慢慢有些适应。 方才他平躺后,等了许久不见初绵糖有其他的动作,便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伸了个懒腰,瞧了眼身旁的初绵糖,“怎起这么早?” “呵呵呵......不早,我也刚睁开眼。” 唐恒城扬起了嘴角,“那便好。” 唐恒城挪开了眼,不再看她。 初绵糖方才撒谎,因为心虚,不自觉地咬着手指,两只耳朵也微红了起来。 她这些不自觉的动作殊不知格外的勾人。唐恒城需要多大的定力才忍下了她这副诱人的模样。 勾人却不自知最是要命。 唐恒城轻咳了一声,翻开了被子,“你还要不要多睡一会。” 初绵糖摇头,看了眼纸窗,日光刺眼,屋里已这般亮堂了,“不睡了。” 再睡一个晌午就过去了。 “你今日怎不去军营?” 唐恒城想在柜子里拿了一件常服出来。成亲后他命赖栋拿了不少的衣物到筠蘅院来,初绵糖给他单独空出了两个柜子来。 “秋猎已过,便有了些空闲。前些日子忙了些,今日得了空便在家陪陪你罢。” “哦。” 初绵糖此刻还坐在床榻上,隔着屏风看唐恒城翻衣柜,见他翻来翻去还没挑好。 “你想找怎样的衣袍?” “我那件暗黑色的常服放在哪?” 估计今日圣上还会宣他进宫一趟,穿件黑色的常服来涨涨气势。 “在旁侧的柜子里,你如今找的这个柜子都是放些颜色稍微淡些的衣物,那个衣柜放的是颜色深一些的。” 唐恒城点点头,打算翻开旁侧的柜子。 “你把这些衣物都折叠好来。” 唐恒城看了眼被他翻乱的衣物,再瞧了眼初绵糖的脸色,只好老实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些被翻乱的衣物恢复一下样子。 两人刚用完早膳便有下人来禀,“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初绵糖咽了咽口水,心里慌张了起来,望去唐恒城,“圣上该不会还要治我罪吧,我可什么都没有做,不能这般冤枉了我。” 唐恒城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不会,圣上不敢,也不会。” 随后扶起初绵糖,“整理下妆容,随我出去接见便可。” “好。” 初绵糖对唐恒城的大话不知该不该信,这说话的口气着实大了些。 但愿不是出去送人头。 初绵糖躲在唐恒城身后出了筠蘅院到主前厅去。 “不知公公所为何事。” “奴家领了圣上的旨意前来。昨日定远侯夫人在宫中受惊,陛下心中愧疚,命奴家带了赏赐来给夫人,以示抚慰。” “臣妇谢圣上隆恩。” “侯爷,圣上还吩咐,让您晚些时候进宫一趟。” 康公公乃是皇上的心腹,今日圣上派他到世勇侯府来也是为了给侯府最大面子。 待宫里的人走后,初绵糖瞧了瞧绿雁与赖栋拿着的赏赐。 “圣上竟赏我这么多东西?我发财啦!” “你何时化身小财迷?方才还怕得要紧,此刻见了赏赐,便立刻消散得无踪影。” 初绵糖被唐恒城刮了刮鼻子,也不恼他。 初绵糖想到了些事情,便忙拉着唐恒城回了筠蘅院,进了屋子把门锁上。 “何事这般小心?” 初绵糖深吸了一口气,“昨夜里,明明是贵妃自己撞倒在地上来诬陷我,可方才公公却说是贵妃不慎摔倒。这两者区别可大了。” 证据已确凿,竟让这个丫鬟背了锅,这丫鬟定难逃一死,这云贵妃可真够狠心的。 “想必是陛下袒护贵妃,让一丫鬟背了锅。这事日后也不要再说,日后不管你进宫与否都不会有人再胆敢诬陷了你。” 那日云贵妃并未亲自指责初绵糖的行为,可知若事情败露便只会让这个宫女背起这个锅来。即使皇上真的有意彻查也定不了云贵妃的罪。 如今这个结果便是最好的。 想必不久皇上便会为柳沁兰赐婚,今后云贵妃这党伙的人便再也不能拿柳沁兰的婚事做文章。 经过此事,皇上对世勇侯府的愧疚心更深,日后也会对初绵糖的安全也多了份保障。 “可贵妃利用自己腹中孩儿,她怎这般狠心?” 初绵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云贵妃这样的行为,不管是为了什么,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能狠得下手。 “因为在这些人眼里,权力之争已然超过了一切。这些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无需理会太多。” 初绵糖的神色黯淡了些许,唐恒城说到了权力之争,想必贵妃这般策划不仅仅是为了表姑娘的婚事这般简单。 “若昨夜我们拿不出证据该如何?” 初绵糖眼里的担忧,唐恒城自然理解,“那我便与你一道,削爵去官任他们便,不管如何,总归我不会把你撇下。他们真正想要算计的人是我,是你替我受了这份担惊受怕,我还要好好感谢你。” “你昨日提前给了荧光粉,让绿雁督促我涂抹在手,是不是早已想到宫里会有人陷害我?” 不然无端端的,唐恒城怎会让她涂这荧光粉。 唐恒城一直都知镇国公这党伙的人一直都想请求圣上为他与柳表妹赐婚,他手握重兵,镇国公怎能不想拉拢他,把他的势力握在手中? 只是如今他已成婚,昨夜圣上夜宴群臣,这样好下手的机会,这些人定不想错过。 唐恒城不想让初绵糖知道太多宫里的阴谋狡诈,这些都太过黑暗,可也要提醒她,日后要小心宫里的一切。 “夫人,我见识过太多宫里的阴谋黑暗,为了权势,这些人不惜牺牲骨肉血亲,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不得不小心着。日后你自己也要多一份戒备心,可懂?” 初绵糖木讷讷了一会,缓缓张开小嘴问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 16-何去何从自己选择 初绵糖并非是没有心的人,从唐恒城待她的种种迹象来看已经超越了两人新婚之夜所协定的那般。 “若我说,初见你之时我便钟情于你,你会信吗?” “我信。毕竟我这副皮囊长得如此好看。但你怎能如此肤浅?”初绵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我怎就肤浅了?” 唐恒城发现初绵糖比刚成亲活泼了许多,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她,从前只是把真实的自己隐藏了起来。 “初见时只一面你怎能了解我的为人,你不是只是看上我这副好看的皮囊还能是什么?” “我们的初见并非是你所认为的那次,这事日后待你钟情于我,我再跟你解释。” 初绵糖此刻甚是不解,难到她与唐恒城在更早之前便已遇见?可是这不太可能啊。她几乎在初府中鲜少出门,认识的人她都能数得过来。 见初绵糖还在纠结,唐恒城弯下了腰与初绵糖对视,“夫人,不知到如今,你心里是否有我,哪怕是一点点。” 初绵糖撇开视线。 唐恒城的双眸太过深邃,双眼似一股幽幽的泉水,彷佛一眼便能把他人看穿。 “没,没有,你瞎问什么?我可不是轻易动心的人,你可别高看了自己。” 初绵糖眼神躲闪,不敢注视他的双眼。 唐恒城心中有了些底,知她现下所说的并非是真心话。唐恒城清楚,因为初宏近乎抛弃她与母亲的做法让她对这门婚事有很多顾虑,不过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承认自己的心意。 “无事,我可以等。” 初绵糖刚想赶唐恒城出房门,谁知又一次被他扣住了后脑勺。 “唔……” 初绵糖拍了几下唐恒城石头一般硬的胸膛后,觉着手疼便放弃了。 可这在唐恒城看来初绵糖算是默认了他的行为,便吻得更狠了些。初绵糖被亲吻得浑身无力,难以喘气。 唐恒城终于舍得放开了她。 待缓过气儿来初绵糖便狠狠刮了眼唐恒城。 此刻唐恒城心情甚是愉悦,初绵糖刮了眼他便当作调情。 这两次亲吻的经历过后,初绵糖发现唐恒城吻得一点儿也不娴熟,更不温柔。 想是除了她外,唐恒城并没有亲吻过其他的女子。初绵糖心中竟因为这点有些小得意。 对唐恒城没有一丝动心,说出口来连自己都不相信。 唐恒城虽是武将,却有文才,对世事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身上的这种魅力很吸引女子的心。 可初绵糖也知这点动心不足以拿自己的一生去赌。 往后的事谁能够保证? 唐恒城给初绵糖拍背顺气,此刻她两只耳朵又红了起来,极是可爱。唐恒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便被初绵糖拍开了手,他也不恼,收了手。 唐恒城见初绵糖缓了过来,便不再拍背。 她的脸颊上有几丝碎发,大概是方才亲吻时从发髻上落了下来。 唐恒城替她挽到耳后,又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我还有些事需要去趟静心院,你待会可在院子里散散心,我先走了。” “嗯。” 待唐恒城离开屋子后,初绵糖走到妆奁前整理自己的发髻。 唇上的口脂又被唐恒城给吃了去。 初绵糖发现唐恒城极喜欢咬她的唇,上次也是如此。 赖栋在筠蘅院外院里与绿雁正在说话,便见自家将军一脸春风得意走了出来,便凑到了唐恒城的身旁与他一道出去。 “将军,你好歹把嘴边的口脂给擦擦吧。” 赖栋方才观察了一会,发现将军嘴边那抹颜色鲜艳的东西便是女子所用的口脂。 原来方才将军进了内院许久不出,竟是去做见不得人之事。 唐恒城听了赖栋的话顿了顿,伸手擦了擦嘴。 见赖栋掩嘴偷笑,便冷声道:“我看你是太闲了。” 赖栋听闻此话便给唐恒城表演了一出何为瞬间变脸。此刻的赖栋一脸正经得很,拿出了上战场前的认真模样,一声不吭跟在唐恒城后边走。 练新兵对他来说便是最无聊的事,上次将军罚他训练那批新兵着实让他心力交瘁不已。 唐恒城走进静心院,院里安静得只闻风吹草动之声,他知母亲这些年来尤为喜静,不想被他人打扰她的清修。 现已入秋,静心院中的海石榴已渐渐开出花苞来。 唐恒城绕过这片白色海石榴花圃,进去静心院内院。永安郡主似早已知晓儿子会在这个时候来寻她,便已沏好了茶等待唐恒城。 “母亲安好。” “坐吧。” 唐恒城见此刻母亲手上拿着佛珠,心情有些许复杂。自父亲不幸战死在沙场之上后,母亲悲痛欲绝,从此便在静心院清修。 唐恒城心想,若不是母亲心中还挂念着他,可能早已遁入佛门不再理会凡尘俗世。 做儿子的自是希望母亲能够舒心的过日子。他并不希望母亲整日里与青灯古佛相伴,这在他看来是对生活没有了盼望,心底里也渴望母亲能够像寻常母亲那般,可也知是强人所难。 陈嬷嬷知道这母子两有些话要说,便把房里的丫鬟婆子都给打发了走,此刻这只有唐恒城与永安郡主二人。 “绵糖这孩子还好吧?” 唐恒城饮了一口茶,茶还尚温,刚沏好不久的茶。估计是母亲知道宫里来人后,猜想他要到静心院来。 此茶味道清淡,需慢慢品味才可品尝到这轻微的茶味,“昨夜里受了惊,夜里睡得有些不安稳。方才接了圣上的赏赐,此刻许是在筠蘅院中手舞足蹈吧。” 唐恒城确实猜得不错。 这赏赐中乃有一颗上等的星月国进贡的夜明珠,此夜明珠极是难寻,整个大庆唯此一颗,听闻圣上对此夜明珠极是喜爱。 初绵糖做梦都想不到圣上竟把它赐给了她,此刻连饮清茶也消不去她心中的狂喜,拉着希儿与绿雁她们摆弄着这颗夜明珠,想今夜里把它放在哪里才是最好看。 永安郡主一直认为她的儿子过于成熟稳重,且心中皆是家国大事。如今好了,好歹心里装了一个人,多了一份牵挂,日后在战场上才会更加惜命。因为知道家中有个他牵挂的人在等他归家。 想她的夫君从前多次死里逃生坚持到最后回来见她母子俩,皆是因为心中有着挂念。他离世前心中定是百般放不下心里的牵挂,永安郡主每逢夜里入睡前想到这点时便心痛得要紧。 “如此便好,城儿,你日后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危,莫不要让她步了我的后尘。” 唐恒城心里一窒,母亲一下子讲到了自己最担忧的事。 作为戍守边陲的将领,保家卫国是自己不可推脱的责任。可战场之上生死难测,他也不可保证每次都能安然无恙回归。 如今还有两座城池哈赧手中尚未夺回。夺回原本属于大庆的玉临城与东渡城,守卫大庆的完整统一,此事是父亲的遗愿,也是他的目标。 可他也不知初绵糖是否愿意跟随他承受这种担惊受怕。他说了会给时间她自己选择,若日后她有了更好的去处,即使心中不舍也会放她自由。 “儿子明白。儿子还有一事要告知母亲,不久儿子就要回北疆去了。儿子不孝,这些年来没能够在母亲身边近奉。” 永安郡主捻着手上的佛珠,“我老了,你无需顾虑我,且安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吧。” “城儿,有一事母亲还需提醒你。云贵妃此次算计不成,镇国公心中定是不甘,我担心他会起别的心思。” “儿子自会小心。只是有一事儿子心中略有些疑惑。云贵妃上次小产,当真只是不受宠嫔妃嫉妒陷害吗?” 宫里谁人不知云贵妃背后乃镇国公府,且不说宫中还有太后,自是陛下对云贵妃也万般宠爱。只要事情败露,族人都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永安郡主淡淡笑了笑,“宫里还能有谁更不希望云贵妃能够诞下皇子?云贵妃进宫许久,难得怀上龙胎,上次那胎,太医已诊断为男胎,故而她万事皆小心翼翼,最后也保不住。云贵妃向来聪颖,此事当时不知,想必过后她心中也有知晓。” 唐恒城自小便知皇室内亲情淡薄。可他与圣上从小一同受蒙,一同长大,自知知他这些年过来得不易,几经艰辛才能登上帝位。 圣上仁心,施行仁政,自是一个好皇帝。 镇国公极是盼望云贵妃诞下皇子。一旦云贵妃诞下皇子,镇国公必会一心扶持皇子日后登位。 为了保证皇位的安稳,也为了防止日后这孩子会沦为镇国公的傀儡,确保大庆的太平,圣上不得不除掉这个未出生的孩儿。 “恐怕云贵妃先前一直不孕也是圣上的手笔。”在北疆之时,探子便回报镇国公一直寻找民间名医进宫为云贵妃调理身子。 “云贵妃自上次小产方才几月,且小产对于女子来说极是伤身。身子尚未调理过来便有孕,多是保不住。所以你们进宫前我才会叮嘱你万事小心。不管如何切不可参与皇权之争。” 就算如今圣上多信任世勇侯府,可若权势过大遭人嫉妒陷害,一旦让圣上认为威胁到皇位,再多的信任也会化为乌有。 如今唐恒城手握十几万固边军,镇国公一心想要拉拢唐恒城的势力,便一直想与世勇侯府结亲。 云贵妃小产后,镇国公想要利用皇上的恻隐之心,想求圣上赐婚。却不料被永安郡主以唐恒城有婚约在身阻断。 未免再生其他事端,永安郡主便替唐恒城到初府提亲,趁此次唐恒城回京述职把婚事给了了。 “儿子明白。世勇侯府只忠于圣上,只管守卫大庆疆土。” “你此次回北疆,何不如把绵糖也带回去。” 这个唐恒城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在北疆生活,一切不比承安。光是北疆的风沙大雪,他的夫人恐怕就承受不了。 “承安风水养人,她留在这里会过得更好些。” “物质虽好,可北疆自由不是吗?你便让她自己决定吧。何去何从让她自己选择。” 若是当年她有勇气跟随夫君在北疆生活,她也不至于在十几年里与夫君分分合合,相处时间不多便已天人两隔。 ------------ 17-要回北疆? 唐恒城觉着母亲的话在理,承安生活虽富裕安稳,可北疆却是自由无拘束。唐恒城怀着这个心思走出静心院,原本想要好好询问初绵糖她的选择,却见赖栋寻他,道是景逸夫妇到了侯府来。 唐恒城到了前厅便见夫妇二人带了不少礼。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景逸原想与唐恒城搭肩,奈何自己长得不如唐恒城高,便只好放弃,捶了唐恒城一拳,“无风我便不能来?” “欢迎至极。我家夫人在府中无聊,刚好你携了夫人来,二人可做做伴。” 景少夫人笑道:“侯爷不说,我也正有此意,与夫人在宫宴上一见如故,便想寻了机会与她好好结个手帕之交。” “我家夫人正在院子里,我与景逸还有事要说便不打扰你二人了。” 唐恒城唤了个丫鬟带景少夫人到筠蘅院,随后与景逸回竹院书房。 景少夫人随着丫鬟进了筠蘅院,见筠蘅院偌大,且院中景色别致。池水碧绿,秋花盛开,沿着一条石子路再进里面些,桂花香味扑鼻。 池边靠着一座太湖石假山,主峰与配峰相呼应,山势脉络连贯,与院池成山水之景。 院中置着几个水缸,里面漂着一些水藻与水花,点缀着院中景色。 筠蘅院中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与景色有一种江南特色,倒有几分小桥流水人家之感。 可见初绵糖深得定远侯的喜爱,而永安郡主向来待人宽厚,想是不会亏待了她。初绵糖有这样的婆母真是她的幸运。 景少夫人想到自己婆母虽说对自己还尚可,可平时少不了严厉要求她的一言一行,要她做个好儿媳。虽说丈夫待自己好,可也不比初绵糖生活如意,丈夫疼爱,婆母善待。 那些不知情的夫人还暗地里百般嘲笑初绵糖身份难登大雅之堂,殊不知自己的生活过得还没有初绵糖半分舒心。 “夫人,景少夫人来了。” 初绵糖正在捣弄她的花膏,便见景少夫人笑盈盈走了过来,“突然过来,没吓着你罢。” 初绵糖没想到景少夫人竟来了筠蘅院寻她。自她与唐恒城成亲后还不曾有这些贵夫人来寻她,多是因为瞧不起她的身世。 “我是没想到你会来我筠蘅院,快请坐。” 初绵糖唤流云沏茶来。 景少夫人也知初绵糖在承安贵夫人这个圈子的境遇,故而避开不谈。 “你这是在捣弄什么?”景少夫人见桌台之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的小瓷瓶。 “府中无事可做,便想自己做些香膏口脂类的东西罢了。” 景少夫人打开了一个纯白色的小瓷瓶。小瓷瓶身描了朵秋菊,里边装着白色的乳膏,便细细闻了闻,淡淡的菊花芬香。 “想不到你还能自己做香膏,还做得如此精致,我都想要向你讨些回去。”香膏涂抹在手中非常柔滑不腻,且香味不俗。 “你若喜欢便带些回去吧,我做了许多。” “如此我便不跟你客气了。” 流云沏来了茶,希儿把桌上的东西收到一边去,留她们两人谈话。 “我还怕你多想昨夜之事。”她还在想初绵糖第一次见这些龌龊之事可能难以平复,竟不想还有雅兴捣弄香膏。 初绵糖惊讶,昨夜圣上不是下来命令不许任何人言语此事吗?怎景少夫人知晓了此事,“你如何知道了此事?” “毅国公府与镇国公府只是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背后我们两家多是暗暗较劲。但凡其中一家有点风吹草动便会知晓,况且皇后与云贵妃乃是死对头,她们向来不合,如今这般大事怎可能不让我们知道?只是大家都装作糊涂不知罢了。” 初绵糖唏嘘,这皇亲贵族里生活可真是不易,无时无刻不提防别人。 筠蘅院中安逸无人打扰,景少夫人深觉在初绵糖这里很是舒心,“日后待侯爷回了北疆我再多来你这坐坐,这段日子便不来打扰你了。” 想到日后初绵糖与夫君分隔千里,心里也替她感到伤心。这些时日便留给这对小夫妻好好独处。 初绵糖拿着杯子的手一顿,茶水险些倒了出来,“回北疆?” 见初绵糖的神情这般错愕,“侯爷还未告知你吗?” 初绵糖摇头:“未曾。” 景少夫人不料这般重要的事都没给初绵糖讲,担心自己是不是多嘴了,“我也只是听我家夫君多嘴讲了几句,侯爷此次回京乃是述职,因为要成婚故圣上多留他在承安许久。许是侯爷忙了些,日后便会与你讲吧。” 定远侯终究是要回北疆去,不同初绵糖讲许是有自己的打算。此刻景少夫人心知自己不管如何此事都不该先由自己口中说出,便宽慰了初绵糖几句,又在筠蘅院坐了一会。 书房里唐恒城与景逸正在下棋。眼看自己没有赢的可能,景逸便想弃棋不下。 唐恒城主要是交代初府之事。 初绵糖一心想要与初府断绝联系,既然如此唐恒城便不再睁只眼,闭只眼。 “最近初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景逸对为官不上心,却对经商极为感兴趣,原先他父亲还在朝中给他谋了个闲散的小官,可是几年过后景逸干脆弃官从商,毅国公也懒得再管他。 景家已经出了个皇后,且皇后膝下有二皇子。皇上最是忌惮外戚势力强大。为了日后二皇子的前程,景家便不能有过大的权力。 而景逸在经商方面也很有门道,这也是唐恒城想要拜托景逸看防初宏的原因。 “你那岳父似乎越来越贪心了去。他依着侯府的名义,行了不少的方便,最近又打起了皇商的主意,不少人对此已有怨言,但碍于侯府,这些人便只能忍了下去。再不管管恐怕日后这把火会烧到你侯府来。” 唐恒城落下一子,景逸近乎满盘皆属,便无心再下,起身倒了杯已冷掉的茶喝。 “那便待这把火烧到侯府前先烧了初府。待会我便要进宫去,可能我会提前回北疆去。待我走后初府的事便交给你了。对了,初府那个公子哥你也盯紧些。” 虽然初府对初绵糖刻薄,可初府好歹是唐恒城岳家,毕竟初府出事了对他夫人也不好。即使想不通,但唐恒城这样交代了,他自然会去办。 但此时景逸的注意点并不在初府上,“为何圣上会让你提前会北疆?” 唐恒城大婚,圣上特意允他留京半年,如今距他回承安不过三个月。 唐恒城瞧了他一眼,故作漫不经心,“瞎猜的。” 听他的口气可不像瞎猜,蒙骗三岁小孩吧。 “既然无事,你便先走吧。” 景逸:“……” 可没见过赶客人赶得这般干脆。 景逸甩了门便走。 唐恒城听着脚步声,“出来吧。” 景逸险些一个踉跄,但听到里边门开了声音,便知唐恒城说的并不是他。景逸使劲把耳朵贴上去。 这般着急赶他走,肯定有事情瞒着他。 “有什么发现?” 唐恒城手上拿着个黑色的铁球在转来转去。 陈妄瞥了一眼门那边。唐恒城示意他讲,陈妄便只好依唐恒城的吩咐,“卑职连日来在安亲王府刺探,可安亲王府守卫极是森严,便不敢轻举妄动。昨日乃秋猎之日,宫中夜宴,府内守卫松了些,卑职便潜入了安亲王府,发现府中养着不少门客,而其中有几人还与镇国公有过联系。” “回北疆前都盯着些。” “卑职遵命。” 屋外偷听的景逸偷偷抹了把汗。 这镇国公竟与安亲王结党! 整个大庆都知,从前圣上与安亲王争夺这帝位互为眼中钉,多得镇国公一力扶持,圣上才从险中登上帝位。如今安亲王与圣上也多有不合,多次在朝上给圣上难堪。 这个天要变了吗? 景逸蹑手蹑脚离唐恒城书房远了些后慌忙跑出竹院,到前厅唤了个丫鬟去寻他夫人出来。 唐恒城与陈妄知道景逸这次是真的走了。 “将军,为何故意让景公子听到?” “我们回北疆后多一个人盯着也好。不告诉他,怎能让毅国公知道?” 现在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镇国公与安亲王结党营私。圣上是依靠镇国公才登上了帝位,如今圣上虽防着镇国公,可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圣上也不会真的相信。 若眼下跟圣上讲了此事却没有证据,便是挑拨圣上与镇国公府的关系。朝廷之上形式复杂多变,如今在朝廷上圣上还需镇国公的支持。 何不如让毅国公出手,待日后拿到证据再一举歼灭安亲王与镇国公的势力也无不可,而眼下也只能这样做。 毅国公从前乃圣上的先生,不管是出于对圣上维护的心还是对皇后与二皇子的支持,毅国公都不会放任此事不管。 那几个哈赧人潜入大庆是为何?不管怎样用刑,这几人楞是不开口。从他们的嘴里吐不出什么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先前初绵糖出城到广佛寺时,城中盘查甚严,皆因承安出现几个哈赧人。 唐恒城担忧北疆安危便想提前回去。毕竟哈赧人向来狡猾,憋着什么阴招也是常事,若让他们发现他并不在北疆,突然出兵也不是不可能。 自知道了定远侯要回北疆后,初绵糖便一直有些六神无主,强撑着精神陪她闲聊。而景逸还在竹院里,景少夫人心知不便再叨扰初绵糖,可也不好寻由头离开。 待有丫鬟来唤她时,景少夫人松了一口气。 “初妹妹,我便先回府了,日后再过来叨扰,还望你不要嫌弃。” “楚姐姐哪里的话,我还盼望着你能来与我作伴。” 二人相处不过一天便以姐妹相称,可见确实互相欣赏。 初绵糖包了不少的香膏与口脂给景少夫人。待她离开筠蘅院后初绵糖也没有心思再捣弄这些东西。 景少夫人见到了景逸后便被他拉着急匆匆离开了世勇侯府。 不想把事情告知父亲后却挨了一掌,“为何打我?” 见儿子捂着头一脸不忿的样子,毅国公叹气,为何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唐恒城不想让你听见,你觉得你有什么本是能偷听到他讲话?你还一脸得瑟!” “哎呀,又中计了。” ------------ 18-酩酊大醉 唐恒城让赖栋开了库房,除了给初绵糖银子外还送了一箱首饰到筠蘅院。他想了想还是先处理完这些事再跟初绵糖谈谈,便先进了宫。 进了宫刚好到了午膳时间,遂与圣上一同用了午膳。 “你这穿得黑漆漆的,是不是待天色晚些时候顺便劫一趟皇宫再回府?” 唐恒城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劫皇宫倒不至于,涨涨气势而已。” 皇上听了此话便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便哼了一声,道:“你还想跟朕吵架不可?朕知此事你夫人吃了些亏。你我都心知若此事云贵妃不承认,就算朕下令彻查也只是这个结果。待日后你再立下战功,你便向朕为你夫人请封诰命,朕允了你。” 唐恒城转了转酒杯子,心想依他的官阶,初绵糖若能封诰命那便是一品诰命夫人,她的地位便会大大提升,也不会再敢有人瞧不起她的出身。 初绵糖不说唐恒城也知她心里其实介意他人看不起她的出身。 皇上见唐恒城已同意这个想法,便向他举杯,笑道:“不用再涨气势了吧?” 唐恒城与皇上碰杯,若有所思道:“那顺便劫趟皇宫?” “朕已忍痛割舍,把心爱的夜明珠赏赐给了你夫人,你便放过朕罢。” 二人相视一笑,喝起了酒来。 午膳摆在了御书房里,只皇上与唐恒城二人,遂放开了心谈话。 “恒诚,朕原先争这个皇位只是为了不遭人鱼肉。登上了帝位,便要为了天下苍生。朕何尝不想与云儿有个孩子?太医跟朕说这胎是个公主,朕那些天都在幻想我们的公主是何般的可爱。” 若不是他询问了为她安胎的太医,竟不知她早知这个孩子会保不住,却要瞒着他,看着他夜夜贴在她的肚子上与孩子讲话。 他原以为这个公主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原谅了他的罪孽,可惜什么都不是。 他的云贵妃便只是云贵妃,而不是当初他的云儿。或许当初她便是镇国公拿来算计他的一颗棋子。 既已站在天下之巅便要承受这一切。 唐恒城心想,若日后他与初绵糖能得一女儿,想必极是可爱。光是想想,心中便软得一塌糊涂。 因皇权之争流血成河的事唐恒城早已见识过。自圣上登基后唐恒城便没有见过从前圣上脸上流露出的快活肆意。 而他自己却是在接到父亲死讯那时起收起了年少的轻狂,接过了父亲的重任。 “陛下,为了确保北疆安宁,臣请旨提前回去。” “朕也有此意,这几个哈赧人出现在承安,背后恐怕有什么阴谋。”这种宁死不屈的精神他也是佩服的,也难怪哈赧军队这般强劲,让人闻风丧胆。 “恒诚,回了北疆,一切都要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朕,朕不能再亏欠世勇侯府了。” “陛下,保卫大庆疆土乃是我们的职责,没有亏欠之说。” 唐恒城见圣上喝了不少,想要劝酒,但想到圣上心中有苦楚无法排泄,难得这般肆意大醉,也就随了他。 “陛下在朝上也多加小心,提防别有用心之人。” 皇上哼笑了一声,饮了一杯酒,道:“朕以为你会提醒朕,要小心提防镇国公与安亲王。” 唐恒城:“.......” 是他高估了圣上对镇国公的信任。 “陛下如何知?” “朝堂之上,镇国公府那派的人越来越帮助安亲王讲话。若不是有镇国公授意,他们怎么敢?” “臣无证据,便不敢妄言。既然陛下也有猜测,万事需小心。大学士楚昀晖之子楚闲博学多才,有谋略之才,且为人正直,是个可信之人。若陛下身边少可用之人,不妨考虑一下他。” “楚闲?朕倒是听说过他,有着天下第一才子之称。可朕听闻此人对为官之道甚是不在乎,更是多有鄙夷之意。” “此乃读书人的傲病。若真遇到赏识他的人,相信他会诚心追随陛下。” “朕知道了。” 唐恒城给圣上把酒斟满,“景逸这人,为官无才能,可是他银子多,经商旁门左道多,有些事做起来更方便些,必要时可能会帮上陛下。” 说起来为官一事,他这个国舅到底是多遭人嫌弃。 “景逸经商确实是有些小聪明。” 唐恒城交代完了这些,心里也轻松了些。如今圣上需要的是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不再被镇国公与安亲王压制。 圣上心中自然也十分清楚如今朝廷上的形式。他若想扩大自己的势力,免于遭受压制,首先需要有足够的可用之人。 朝廷上这些臣子暗地里早已阵地明确,他便只能在朝堂上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依靠镇国公的势力来维护自己何不如建立起新的,属于自己的势力。 唐恒城这是在提醒他另辟新的路径。 “朕明白你的用意,朝廷这边交给朕,而边陲便交给你。不谈这些了,几日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唐恒城举起酒杯,“喝。” 既然如此,他也放肆一回,已许久未能如此放松肆意。 康公公瞧了瞧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而御书房的门仍然未动。这康公公又等了一刻钟,还不见圣上与定远侯出来,心中已有些焦虑不安。 而康公公的对面站着的是定远侯身边的那个小将军。康公公瞧了这位小将军许久,见他有时愣头愣脑的,累了便时不时靠在柱子上休息。 康公公挥了挥手中的佛尘,假哼了一声。 赖栋一个踉跄,以为是宫里哪个贵人来了,便立刻整理了一下衣物,站直。然而发现并没有人。 将军进去了许久,搞得他站在外头都犯困了。 “我说小将军,可要精神些。圣上与定远侯在里边儿这么久,咱家心里担忧得紧,你明白咱家的意思吧?” “我明白,公公你担忧圣上安危。不过你且放心,有我家将军在,圣上必定无忧。” 康公公:“......” 赖栋也不知为何将军进去这么久还未出来,挠了挠头,苦思了一会。 “要不我们喊一下?” 康公公松了口气,这小将军脑袋虽有些不灵光,但还不至于太楞了些。 “那我说一二三后,我们一起喊。” “咱家听你的。” “好。一二三,将军。” ...... “公公。你咋不喊?” “咱家说听你的,是听你喊,可没说咱家要跟着你喊。” 赖栋:“......” 这在宫里当差的人小心眼可真多。 “等等,小将军,里边儿没有回应。” 还真是。 这下子赖栋心里也有些着急了。而康公公此次也不再管被不被圣上责罚,若是圣上有不测,他十个脑袋子也不够砍的。 赖栋见康公公一边喊着“陛下。”,一边慌里慌张推开门进去,自己也跟着喊“将军”,进去了御书房。 进去御书房便闻酒气熏天,圣上与唐恒城二人醉倒在榻上沉睡。 赖栋捏着鼻子。 这酒气真是重。 “这可如何是好啊?太后娘娘可不得拆了我的皮。” 康公公忙喊来人打来温水,又唤人叫来马车让赖栋把唐恒城送回侯府。 此刻也不便再让将军待在御书房,便提了提气,将唐恒城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扶着出了御书房。 唐恒城高大的身躯压在了赖栋的肩上,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便有小公公帮着他扶唐恒城出去。 柳沁兰听说唐恒城进宫后便在城楼上等,一直待宫灯亮了起来。 “小姐,方才有宫女来说圣上与定远侯喝多了些,此时乘马车出宫。” “为何喝得如此?”她知道恒城表哥的酒量很好,鲜少会醉倒。 “这个奴婢便不知了。” 柳沁兰靠在了栏杆上,眺望着宫宇林立,高大森严的皇宫。这高耸的城墙困住了这宫里所有人的一生。 等了一会便见赖栋赶着马车出了宫。如今她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 待马车消失在视线内,柳沁兰又站了一会便回了华清宫。 云贵妃坐在桌前,宫人正在把晚膳摆上桌来。 许是为了等她,长姐才晚了些时辰用膳。 “舍得回来了吗?如今这般偷偷去见定远侯是怎样的感受?” “兰儿不知长姐在说什么?” 云贵妃冷哼了一声,吃了一口宫女夹道碗里的菜。“我看你心里清楚得很。既然你已在圣上面前承认对定远侯只是兄妹之情,便要决断一些,不要再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丢尽了我们镇国公府的脸面。” 柳沁兰紧紧拽着手中的手帕,紧咬着下唇,委屈顿然涌出。她没想到长姐会当着这些宫人的面前这般说她。 柳沁兰瞧见了几个宫女偷偷打量了她几眼,便忍着泪水跑出了主殿,回到她住的侧殿里。 “娘娘,二小姐年纪还小,不懂事些也是正常。”赵嬷嬷是云贵妃与柳沁兰的奶娘,随着云贵妃进宫,这些年来一直伺候着她。 “已经十九岁的人还不懂事?不为家族考虑,坏父亲的大事,心中只儿女情长的人,她有什么资格这般任性?我看是我们太宽容了她些。” 赵嬷嬷也不敢再说什么,“娘娘该消气,您这身子还未恢复,动气可不好。” “恢不恢复又如何?” 男人口中说着爱,背地里却除掉她的孩子,如今还对她百般防着,多么的讽刺。 偏殿里柳沁兰坐在床头上抹着泪水。 橙儿递了盘点心给她,“小姐,点心甜腻,你吃些便不觉得心里苦了。” 柳沁兰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我心里不苦,只是觉着心里委屈。可长姐骂我也没有错,我确实自私了些。” “陛下允诺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小姐,您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除了恒城表哥,嫁谁还不是一样?” 小姐心中还放不下定远侯,橙儿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柳沁兰钟情于唐恒城好些年,如今说要放下,哪是简单之事?如今已是心灰意冷,让她嫁人,也不会过得开心如意。 ------------ 19-哄人要紧 赖栋与一侯府守卫扶着唐恒城进了筠蘅院,可外男不能进夫人内院,便只好命丫鬟去唤夫人出来。 初绵糖用完晚膳,此时正在内院里看着夜色,夜里有带着些许凉意的清风拂过脸颊。 她在此处安静坐了许久,绿雁与希儿等人都看出了初绵糖双眸里盈着的忧郁之情。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夫人因何事忧心。 初绵糖看着这清冷的月色,心中的悲凉之感逾盛,微微叹气。 白日里竹院送来的首饰,初绵糖也没那个心思去看。 外人都知他要回北疆去,偏偏要瞒着她。还说什么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对他动心。他就是这般给时间的吗? 唐恒城就是个骗子。 初绵糖心中愤愤不平,她想了一天也平息不了这复杂的心情。 “夫人,侯爷回来了,赖护军唤您出去扶他。” 初绵糖心里一惊,猛然坐了起来,声音带着焦急的情绪,问道:“侯爷受伤了?” “不,不是,是侯爷喝醉了。” 听及唐恒城并不是受了伤,初绵糖松了口气。 初绵糖带上绿雁匆忙走出内院。 见夫人出了来,赖栋便松了口气,“夫人,您小心些,将军实在是重。” “侯爷怎喝得这般重?” “属下不知,只知将军与圣上在御书房喝得醉倒了。” 初绵糖这小身板,怎可能扶得稳唐恒城? “我与绿雁也扶不稳他,你帮我扶进去罢。” 赖栋:“……” “夫人,这恐怕不合礼数吧。” “如今这情形还讲何礼数?” 绿雁见赖栋还在犹豫,便催促道:“夫人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还扭捏什么?” 赖栋:“……” 正是因为他是一个大男人才不能进夫人内院,这是对夫人不敬。 可眼下也别无他法,“夫人,属下得罪了。” 赖栋把唐恒城扔下床榻上,慌张交代道:“夫人,还请您替将军擦擦身。” 不待初绵糖讲话,赖栋撒腿便跑出了内院。 绿雁:“……” 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鬼在追他。 “夫人,我去给你打些温水来。” 初绵糖:“……” 她一个黄花闺女怎么给一个大男人擦身? 初绵糖望着床榻上沉睡的唐恒城,喝得这般醉醺醺,屋里都弥漫着酒气。 绿雁打来了温水便退了出去,顺便把门给关上。 初绵糖咬了咬牙,先替唐恒城除去了鞋袜,解了外袍。用力扯去外袍时里衣敞开了出来,入眼便见唐恒城胸膛上一条长伤疤,应该是刀器所伤。 初绵糖久久楞眼看着,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此时心中那点羞涩之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便是充满心头的心疼。 除去了里衣,上身可见大大小小的伤痕。他是怎么把自己搞得这般伤痕累累? 从前她只从话本先生那听些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此刻却彷佛直面这种杀戮。 初绵糖抹了抹泪水,打湿沐巾,细细的给他擦着这些伤疤。她只敢给唐恒城擦擦上身与脸,怎么说她都是个清白之身的女子,这已是她的极限。 她这夫君身材还真是不错,精壮的腰身,因着常年练武,身上肌肉棱壑清晰。 初绵糖给他擦身时,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的身体,双颊飘然挂了两朵粉霞,羞涩之意藏都藏不住。 秋里夜间凉,醉酒的人最怕受凉,给唐恒城擦身后初绵糖便去寻了件里衣给他穿上。 做完这些后,初绵糖的身子已沁出许多汗来,黏糊糊,很是不舒服,唤人打来水沐浴更衣。 天色已不早,往常这个时候初绵糖已经睡下。 此刻初绵糖坐在床榻边擦干沐浴时打湿的秀发,而唐恒城睡在往常她睡的位置。 估计今夜他睡得沉,打着呼噜,幸而声音不大,初绵糖勉强还能够接受。 唐恒城是被渴醒的,睁开双眼恢复神智时,便觉手臂一阵麻劲。 初绵糖枕着他的手臂睡了一夜。 唐恒城用左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宿酒过后,头疼得要紧。 外头的天已经生出微亮,换做平时唐恒城早已起身,这两日却是闲懒了些。 唐恒城想要挪出自己的右臂,轻轻动了动,却也惊得初绵糖翻了翻身,便只好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初绵糖悠悠醒来。 初绵糖睁眼,侧了侧身便见唐恒城睁着双眼望着床帐之上。 “你吓我一跳,怎醒了不起身?” “不敢起。” 这是什么理由? 初绵糖起身后见唐恒城甩了甩右臂。她这几天都在他怀里醒来,好像都习惯枕着他的手臂睡觉。这下便知唐恒城“不敢起”是何意了。 “你可以直接挪开的。” 唐恒城下了床榻,直接用茶壶饮水,“无碍,只是酒醒后渴得要紧。” “你竟还敢提此事?为何喝得这般酩酊大醉?” “咳,咳……” 唐恒城呛了一口茶,待顺了气后便解释道:“与圣上谈得畅快了些,想到日后难得再与圣上饮酒,便敞开了喝。” 大概是唐恒城要回北疆,圣上为他饯行,初绵糖想到此事沉了沉脸色。 唐恒城陪着小心,原还想着问初绵糖愿不愿意随他去北疆,见她脸上的恼怒之意便不敢在此时提及此事。 过些天便要回北疆去,他还要回军营安排事务,只好心惊胆战陪着初绵糖吃完早膳就去了军营。 难怪楚昊每次喝醉宁愿在军营中随便找个帐篷睡下都不回府中去。这次自己也深有体会。 赖栋进了唐恒城的军帐里,见他冥思苦想的样子,便知将军是为何烦恼。 “将军,你这样可不行,你得想些法子来哄哄夫人才行。” 唐恒城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书来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赖栋:“……” 承认夫人在跟他闹别扭就这么难吗? 赖栋在唐恒城对面坐下,取笑道:“将军,你可别装了,绿雁都跟我说了,这两日夫人对您是爱搭不理,置若罔闻。属下猜想,夫人定是对您那日酗酒之事生气。” 是他对他的这些属下太过纵容,胆子大到可以随意八卦他的私事了。 唐恒城白了赖栋一眼,不想听他叨叨,“这还需要你说?我自己有脑子。” 不是他不想哄,见她生气,又开了库房送了几箱东西到筠蘅院,可夫人还是这个态度,一点儿也不见缓和,他没想到他的夫人气性这般大。 “那怎么哄夫人您也知道了?既然这样属下就先行告退。” 赖栋起身装作要离开。 “等等。” 他就知道将军这样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就是不知怎样哄夫人,遂又重新坐了下来,“将军,属下有个条件。若我帮助您讨了夫人开心,您看,能不能让夫人替我物色个媳妇儿?” 赖栋与陈妄自小跟在他身边,如今这年纪也还未娶妻,确实该着急着了。陈妄对绿雁上心,这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也不用操心。 只是这赖栋愣头愣脑的,确实不怎么讨女子喜欢。 “这事儿没问题。你且说来你的法子听听。” 赖栋往前凑了凑,故作老道,“将军,这女子最在意的便是这男子对她是否用心。您看啊,您这两天唤人抬了几箱金银珠宝过去,夫人肯定是觉着您在敷衍她,根本不用心给她挑礼物。所以还是不原谅您酗酒的事。” 唐恒城若有所思,赖栋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 “可她之前收到我送她的那箱首饰与收到圣上的赏赐都挺开心的啊。这次怎么不行?” “您之前也没惹夫人不开心不是?” 确实是。 “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这不简单吗?您就到外头用心挑几件夫人喜欢的东西。我听绿雁说夫人甚是喜欢吃各种糕点,何不如去百味斋看看,挑几味夫人平常最爱吃的。再比如,承安的贵夫人不都喜爱荟萃坊的东西吗?挑几样别致的,保准夫人喜爱。” 唐恒城向来思考时左手食指便习惯性地轻敲着桌面。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试试赖栋的法子也好。 这小子一脸得瑟的样子,对闺房女子的心思这般清楚,可不像他该有的样子。 “你这些都跟谁学来的?” 赖栋抹了一把脸,羞涩地傻笑道:“都是聚花楼的姑娘教的?” 唐恒城:“.....” “无端端的,她们会教你这些?” 见唐恒城神色不对,赖栋想起身跑出帐外。 “你敢出去,日后你在我这便是逃兵。” 这个罪名他担当不起,“将军,您饶过属下罢。” “说清楚。” “是,是我去问了她们。” “竟敢把我的私事拿出去外面与他人道!” “将军,您放心,我可没有直接说了是您与夫人的事,我只是说我朋友夫妻间的事,她们肯定不知道。” 唐恒城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拍桌而起,“你这猪脑子,你身边成亲的朋友除了我还能有谁?” …… 赖栋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他怎么就忘了这点呢? 唐恒城此刻真想剖开赖栋的脑子,看看里边是不是长了颗猪脑。 “我给了她们银子,让她们不许说出去。” “她们的嘴比你这张臭嘴更不严实。” 唐恒城扶额,他怎么就有个这般蠢顿的属下呢? 众所周知聚花楼女子最爱八卦这些闺房私事。先前朝中一些大臣去往聚花楼寻欢作乐,欢乐之际讲了不该讲的东西,第二日整个朝堂上的人便都知了。 难怪今日早朝时,时不时便有大臣打量他两眼。他还纳闷是为何,原来竟是因为此事。 “我看不惩戒惩戒你们,你们这些人便不知什么当讲不当讲。今日你便把军营中的茅房都清理一遍,手里的活儿也不需要你做了,交给其他人。” 赖栋:“……” 那他还不得被熏死! “还楞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若今日理清理不完,明日继续由你来做。” 赖栋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道:“将军,替我寻媳妇儿的事可还算数吗?” “你安好心当个孤家寡人罢。” 赖栋:“……” 待赖栋走后,唐恒城坐下叹气。 想他堂堂八尺男儿郎,可以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丢面子,但不能丢出家门去。这下子怕是人人都知他酗酒被夫人管,被夫人恼的事了。 可眼下还是哄好夫人的事要紧。 ------------ 20-惧妻之名遍传承安 唐恒城起身出了军帐,此刻去趟东城街还能赶在晚膳前回府。唐恒城做好了打算便骑了越影赶去东城街。 百味斋掌柜虽不识得这是哪位贵人,可见到来人气宇轩昂,便知身份定是不凡,于是十分恭敬上前来迎接。 “不知公子需要哪种口味的糕点,小店应有尽有。” 唐恒城向来不喜这些甜腻的糕点,对此也并不了解。但他也略知初绵糖的口味与喜爱,“你这有没有跟桂花有关的糕点,枣糕,或是鲜花制成的点心。” “有的,公子请随我来。” 掌柜带唐恒城到糕台前,上面摆着各色各样的点心。 “这有桂花糕,口味香甜可口,具有浓郁的桂花清香。这是枣泥酥,这边的便是时新鲜花点心。公子您可尝尝是否喜欢。” 这掌柜的倒是挺热情,待客态度不错。 他尝了更是不喜欢。也不知初绵糖怎这般爱吃这些甜得掉牙的点心,“不用了,这桂花糕,枣泥酥,鲜花点心都给我包一些。” “好咧。” 唐恒城接过了糕点,留了一锭银子便走。而掌柜把唐恒城送到门口,乐呵呵地咬了一口这锭银子,这些贵人出手就是阔绰,随便几包点心便付了锭银子。 唐恒城骑马来到荟萃坊,不料进去便见景逸站在里边。 因着景逸在此处,荟萃坊的掌柜见景逸走向了唐恒城便没有过去迎接,盘算着手上的账。 “给夫人挑衣裙还是首饰?” 唐恒城见景逸笑得不怀好意便知接下来他会说些什么,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走到摆放各种精致首饰的地方去。 景逸也没有恼唐恒城不搭理他,又道:“听闻嫂子跟你闹别扭,你这是打算买些东西哄嫂子?” “你很闲?这个月荟萃坊的账簿怎还不送来侯府?” “掌柜正在盘算。以往怎么不见你过问账簿一事,如今却上心了?” 以前因为唐恒城还未成亲,还远在北疆,唐恒城又无心理会这些账本之事,索性所有的账簿他给唐恒城保管着,而唐恒城也从不过问。如今唐恒城已成亲,不管唐恒城怎样信任他,可账簿还是要交给他。现下看来交给他夫人更为合适。 “恒城,往后这些账本我都给嫂子送一份,你看怎么样?” 景逸这个提议不错,这样初绵糖在府中有些事做,不至于那么无聊,“可以。” 唐恒城看了一圈,看得眼花缭乱,随意拿起了个金钗,金光灿灿,这般俗气,初绵糖定不会喜欢,随即又放了下来。 景逸跟在唐恒城身后看他挑首饰,忍笑忍得辛苦。谁能想到叱咤沙场的定远大将军在荟萃坊里纠着眉头给自己的夫人挑首饰? 跟着唐恒城转了一圈,景逸便好心提醒道:“你这样瞎看,还不如让掌柜给你挑几样。” “用心,你懂不懂?” “你先前各种向我炫耀嫂子给你做的衣袍,我还以为嫂子是怎样夫倡妇随,结果你却是个惧妻的。哈哈哈......” 如今承安中皆传定远侯、定远大将军惧妻一事,连圣上也听闻了此事。 唐恒城:“......” 景逸笑够了便给唐恒城出提议,毕竟自己兄弟,还是要提点一二。何况唐恒城这个年纪才娶妻,着实是不易,“你让掌柜给一些推荐,你自己再从中挑选,也是用心不是吗?” 唐恒城想了想认同了景逸的提议,便唤了掌柜过来。 依着荟萃坊一向的做法,向来最为珍贵的东西都不会摆放出来。因为珍品多是稀少,有些甚至是独一无二,为了防止各方争抢而得罪这些贵人,只供给那些更为尊贵之人。 掌柜也不辜负唐恒城的厚望,拿出了一支珍藏的红玉步摇。 唐恒城见这红玉步摇别致,步摇上的红玉温润通透,光泽纯粹,下边连着两缕红玉吊坠。见此红玉,让他想起了初绵糖新婚之夜一身红衣裙的妩媚模样。 “就这步摇了。还有没有别的好物。” 掌柜欲转身去拿,但被景逸阻止了。 “恒城,好物不能一下子送。若日后你再惹嫂子生气可没这么容易哄了。送的东西不求多,但求珍贵。”其实他只是觉得女人不能太惯着,不然真能上房揭瓦了去,这都是他成婚这些年所得出的宝贵经验。 景逸深知唐恒城成亲前没有与女子相处过,不懂女子心思实则弯弯绕绕,以为对一个人好只是掏心掏肺即可。 虽只见过初绵糖一两次,可景逸也看得出唐恒城这个夫人是个敏感多思之人,想必日后唐恒城还得吃些苦头。 作为唐恒城的好兄弟,景逸自然知道唐恒城这些年过得不易。如今他好不容易遇见个上心的女子,景逸心里自然是希望唐恒城能够夫妻和睦。 虽会取笑他惧妻,可也只是出于朋友间的玩笑话而已。毕竟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就算是真的惧妻,可也是唐恒城愿意宠着。 唐恒城回到筠蘅院时初绵糖正准备用晚膳。这两日他都不在府中用膳,初绵糖以为今日他也不会回府用晚膳,所以没有等他,谁知今晚却回了来。 “侯爷没有交代今夜要回来用膳,我就没有等。” “无事,今日忙完了便提前回来了。” 希儿见侯爷回了来便去拿了碗筷给他。筠蘅院内院伺候主子的丫鬟都知侯爷用膳时喜欢挨在夫人右手侧。 这两日这些丫鬟也感觉到夫人对侯爷冷淡了许多,许是两人在闹别扭。而希儿也识趣地把唐恒城的碗筷放在老位置上。 唐恒城瞧了瞧这些伺候用膳的丫鬟,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不用候着了。” 初绵糖自然是瞧见了唐恒城手中拿着的百味斋的糕点,只是扫了眼,约莫七八包。 他怎喜欢上吃糕点了? 初绵糖也不知他唐恒城撤退这些丫鬟为何意,也不管他,自顾自夹了块红烧肉到碗里。 绿雁自从知道赖栋被将军罚去清理军营茅房后,便知道了外边对将军惧妻的传闻与他有关,而赖栋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出自她之口,至于赖栋有没有添油加醋她就不晓得了。 这一日里绿雁都很心虚,担心将军一个恼怒把她罚去与赖栋一起清理茅房。绿雁猜到将军可能要哄夫人开心,碍于外人在不好意思。方才出门时还很贴心地把门关上。 这两日初绵糖生气唐恒城没有告知她要回北疆之事,故一直冷落他。此刻屋里就她与唐恒城,初绵糖倒有些不自在了。 唐恒城把这些糕点都摆在了桌面上,把包着的纸一一拆开,“这些都是百味斋的糕点,我挑了些你爱吃的,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初绵糖又见他在身上摸了摸,从胸口的衣襟处拿出了一个檀木锦盒,打开了放在她的面前。 “我在荟萃坊给你挑了支步摇,见这步摇甚是别致,很符合你的气质,便买了来送于你。” “你这是做甚?” 这么多糕点,就算她不用膳也吃不会。 初绵糖拿了块桂花糕尝了一口。百味斋的糕点口味与花样众多,她一直都比较喜欢吃百味斋的糕点。 “我是真诚的跟夫人道歉,我也经过了深刻的反悔,不应该这般酗酒,醉倒在外,夜里才回。希望夫人能够原谅我一次,保证日后再与人饮酒定会酌量。” 唐恒城这样一脸正经地跟她道歉,反而让初绵糖有些无措。 初绵糖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思考再三才想到唐恒城是以为这两日她生气是因为他喝酒的事儿。 “......我原谅你了。” 难得他有这般自觉性,也不能辜负了不是?况且她也不想日后再给醉醺醺的他擦身。 “那你还气吗?” 初绵糖拿起方才放下的糕点,把它吃完,“消了一半吧。” 唐恒城:“......” 初绵糖拿了个空盘子,每样糕点拿两块出来,其余的打算给希儿她们。见唐恒城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先用膳吧,菜要凉了。” 他还想问问初绵糖怎样才完全消气,既然她这么说也只好听她的。 初绵糖也不知自己为何对此事气性这么大,只是想到日后唐恒城要离开承安去往千里之外的北疆,她心里便觉空落落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怎么都不能抓住。 她也知这两日唐恒城回到筠蘅院来,在她面前都陪着小心,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唐恒城心里不好受,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看着唐恒城这般笨拙的哄她,初绵糖心里也有自责,因为自己搞得两人心里都不好受。见唐恒城光吃饭,便给他夹了块鸡肉,“吃些菜吧。” “好。” 初绵糖给他夹菜,唐恒城脸上多了几分开心,迅速扒拉了几口饭。 想到昨夜在唐恒城身上看到的伤痕,初绵糖吃着饭掉起了眼泪,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心疼他还是生气他瞒着她要回北疆之事。 唐恒城原是低着头用饭,听到小声啜泣的声音便觉不对劲,抬起头转身看过去见便初绵糖吃着饭掉着眼泪,于是放下了碗把初绵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这是怎么了?” 桌边放着初绵糖的常用的绣帕,唐恒城拿了过来替她擦拭泪水。 唐恒城也很是头疼,他常常不知道初绵糖突如其来的哭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他看来若是心里对他有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他会尽全力做到,给她想要的、最好的。 “你还有没有事瞒着我?” 初绵糖两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直发虚,可仔细想了一番,又觉着自己好像没有事瞒着她。 “你能稍微给我个提示吗?” “你自己有事瞒着我,还要我给你提示?”初绵糖觉得唐恒城对自己要回北疆这件事不以为意,故有些生气,挣扎着要下来。可唐恒城不让,箍住她的腰。 初绵糖挣扎不得便用力拍了几下唐恒城的手臂,但他的手臂像是铁臂一般,让她的手直生疼。 “我从未去过聚花楼,也没有与其他女子有过不合礼仪的行为,我是清白的。” 初绵糖:“......” ------------ 21-情不自禁 唐恒城思来想去,先前初绵糖因为柳表妹的事对他生气过,这次也很有可能是因为类似的事。 怎么就说到聚花楼了? 唐恒城见初绵糖气嘟嘟的样子便知自己没有猜对,但她嘟着双唇的样子着实可爱,便低头轻啄了几下。 初绵糖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唐恒城,“你还敢亲我?” “情不自禁,控制不住” 唐恒城想了想又道:“夫人,你心里介意什么便告诉我罢,为夫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瞒着你的事。” “你过些时日是不是要回北疆去了。” “不是过些时日,是过两日后便要回去。” 初绵糖:“……” 原来她是因为这件事跟他生气,他本来前两日便要同她讲的。可这两日初绵糖一直同他生气,每次回到筠蘅院来他大气都不敢在她面前出,更别提好好跟她谈谈。 初绵糖这般在意他是不是回北疆,说明心里是在乎他的,应该值得高兴才是。 见初绵糖又要生气,唐恒城赶紧道:“夫人,此事正是我要与你好好谈谈的。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北疆去?当然北疆的生活条件没有承安好,但在那边会更自由些。” “跟你回北疆?” “嗯,这要取决你愿不愿意,我不会逼你做选择。但我私心肯定是想你同我一起走,若你更想留在承安我便自己回去。” “你会带我看那一望无垠的黄土高原吗?” 唐恒城笑了,此刻便已知初绵糖的选择,“当然。” “那我勉强愿意跟你一起回北疆罢。。” “那我便谢谢夫人的勉强。” 两人情不自禁吻了一会,初绵糖便推开了唐恒城。若再吻下去,这晚膳恐怕就吃不了了,因为她发现唐恒城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襟,温热而粗糙的大掌从衣襟探了进去,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初绵糖阻止了唐恒城接下来的动作。知是初绵糖还不愿意,唐恒城便只好放弃,替她整理好衣襟,可是心里的火难以压抑,便只好把头窝在初绵糖肩窝里。 唐恒城喘气喘得厉害。 此刻初绵糖觉着脸上羞臊得慌,出阁前嬷嬷曾教过她一些房中之事,虽还没经历过,但也略知此刻唐恒城是因为什么难受。 “夫君,我们用膳罢。” “好。” 初绵糖觉着唐恒城的声音比平常沙哑了些许,听得她脸上更觉热了些。 用完膳后初绵糖拿起了唐恒城送她的红玉步摇仔细端详了会,此红玉这般玉色定是不菲。 心里想到要叮嘱唐恒城一番,别再给她买这些这么贵重的东西,而她向来打扮得素雅,很少用得上这些首饰,可不用又觉着体现不了它们的价值。 此时初绵糖坐在明间里,唐恒城方才胡乱扒了两碗饭便唤丫鬟打了冷水进浴间,此刻正在沐浴。 绿雁进了来,手上还拿着东西,“夫人,方才荟萃坊的掌柜来了趟,唤我把这些账本交到你手上。” “交给我?” 初绵糖接了过来,翻看了几页,大为惊讶。 荟萃坊可真是日进千金啊,这账本上这一条条的账目清楚地记着荟萃坊的收支细则。 初绵糖把账本合上,拿着进去了内室,在浴间外问唐恒城,“夫君,这荟萃坊的账本是怎回事。” “你先放着,我待会再给你细说。帮我寻套寝衣来。” 沐浴都这般着急吗?寝衣都不拿。 初绵糖翻开唐恒城的柜子拿了寝衣,挂在浴间的架子上便退了出来,动作之快热得唐恒城发笑。 初绵糖坐在内室桌子处拍着自己发热的脸,心想都是给唐恒城擦过身子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等了一会便见唐恒城穿着寝衣出了来。 唐恒城拿起放在桌上的账本道:“景逸这几年弃官从商,我见他从商略有门道,便投了些银子给他,他每年会给我三分红利。景逸经营的产业涉及盐业,茶业,钱庄,还有像荟萃坊之类的铺子。荟萃坊是早些年开的铺子,算是总铺,我们也有分利。不过景逸从商这事只身边亲近的人知,官阶之人对从商有偏见。” 对从商之人有偏见这个初绵糖自是深有体会。 旁边还有五册其他产业的账本,初绵糖看了看账本所涉及的金额相当之大。 “夫君,荟萃坊掌柜把账本交给我是何意。” 唐恒城看了眼有些许懵懵的初绵糖,笑了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你夫君我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没空理会这些。而你是我的夫人,这些银子跟以后我们府中的开支大小,日后自然是交给你了。” 初绵糖:“你对我还真是信任,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也没有管账本的经验。”唐恒城这样算是把府中交给她来管,可从前不曾有人教过她如何管理府中的事务。 “没有便慢慢来,没人天生便会做这些事。北疆有座将军府,可之前我向来习惯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将军府。待我们回北疆后将军府便需要你来打理了。” 唐恒城心想明日便唤绿雁先一步回北疆,将府中按照初绵糖的喜好先布置一番。不然将军府那般凄凉的光景与侯府相差甚大,怕初绵糖见了不适应。 突然接到这般大的事,初绵糖心中还未接受得过来。她从前账本还没摸过,现在便要管一个将军府的账本。 唐恒城理解初绵糖有心理压力,便宽解道:“这些账本我们只需留个底就成,无需理会太多。日后将军府上的事你随意管管就好,为夫在你背后支持你,可好。” “我贪银子你也支持我?” 唐恒城:“……” “这个不用支持,银子都是你的,要贪多少都随你愿。” 初绵糖把账本都放好在一边,“我只是说了个玩笑话。” “我是认真的。” 唐恒城把下巴抵在初绵糖的头顶上,嗅着她秀发上的淡香。他知道初绵糖洗发时喜欢用茉莉花泡在水中,待头发干了便会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甚是好闻。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过于亲密,初绵糖便伸手推了推唐恒城的胸膛,慷锵有力的呼吸节奏,温热的气息透过寝衣传达到她的手掌心里。 “夫君,夜深了,就寝罢。” 初绵糖想从唐恒城的腿上下去,奈何被唐恒城铁手给箍住,根本动弹不得,直接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唐恒城把人抱起后,随意掂了掂,他的夫人这身才苗条,重量轻。 “哎……” 初绵糖被唐恒城这样往上抛了几下,微微眩晕,忙抱住他的胳膊,随后听到唐恒城一阵轻笑。 他定是故意这样抛她。 第二日里,初绵糖寻了海妈妈,交代她要随夫君到北疆的事情。 海妈妈已经上了些年纪,初绵糖想要海妈妈在世勇侯府里安心过日子。 北疆不比承安宜居,海妈妈留在承安更好些。 永安郡主待人宽厚仁慈,定会善待海妈妈。 “夫人,到了北疆,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海妈妈拉着初绵糖的手,眼角闪着泪花。她看着初绵糖长大,十七年里,从未与其分开过,如今初绵糖要到北疆,又不让她跟着过去,海妈妈心里别提有多舍不得。 “我晓得的,不用担心我。你待在侯府里,侯府里的人也不敢给你脸色瞧,我也放心些。”初绵糖心中也有不舍。 “夫人,可想好带哪些丫鬟到北疆?” “我还在考虑着,我想着只带几个贴心的人便可。” “这样也好。” 世勇侯府的人皆知侯爷要带着新婚夫人回北疆之事。 因着主公迎娶了新婚夫人,原本沉寂的侯府才有了些家的味道,如今主公主母皆要去那边陲之地,府里的下人们纷纷叹气。 小桃果盘进了静心院,这些皆是圣上赏赐的从西域而来的稀罕瓜果,初绵糖让她拿些到静心院来,让她亲自送到永安郡主屋里。 永安郡主方昼寝起身,陈嬷嬷端来温水给她稍稍洗漱。 屋外丫头进来道:“郡主,筠蘅院的丫鬟来了,道是夫人让她送些瓜果来。” “让她进来罢。” “小桃给郡主请安。” 这果盘有些重,陈嬷嬷见这小丫鬟托着果盘有些吃力,便让她把果盘放到一旁。 小桃把果盘放了下来后便退了出来,侯府里人人皆知永安郡主不喜人打扰,小桃不敢在郡主屋里多待。 “这丫鬟看着熟悉。” “回郡主,这丫鬟先前在这服侍了几日,后来犯了错被打发到了筠蘅院里。” “原来如此。” 永安郡主手里依旧拿着佛珠,拿了果盘上一颗绛紫色的葡萄,这水果在大庆里罕见,一般在宫里才能见着。 “绵糖这孩子是个有孝心之人。” 虽然永安郡主免了初绵糖每日的请安礼,但初绵糖还算是记挂着她这个婆母,每次有了好东西,都命人送到静心院来。 “夫人性子确实是好,侯爷总算有个贴心之人了。” 先前唐恒城穿着初绵糖给他缝制的常服到静心院来了一趟,永安郡主与陈嬷嬷皆看出了这常服出自初绵糖之手。见这对小夫妻恩爱如此,永安郡主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世勇侯府的丫鬟婆子皆知,自侯爷成婚以来,几乎每日歇在夫人房中,这般对夫人宠爱,这些丫鬟婆子皆不敢怠慢了筠蘅院里的差事。 小桃走出静心院时,遇到了石妈妈,她原先着绕路避开,怎想这石妈妈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这小妮子,是想躲着我不成?如今在夫人房里当差,可是把你硬气的哟!” 小桃心里害怕这石妈妈,之前石妈妈那样掐她的手,翻脸不认人,给小桃心里留下了小阴影,“石妈妈,小桃不曾这样想过。” 石妈妈瞧着这丫鬟唯唯诺诺的懦弱模样,心里便是来气,自己花了心思提拔她,怎想这丫鬟竟不念着这恩情,便恶狠狠道:“夫人就要到北疆去,向来都是带亲近的丫鬟婆子在身边,你这小妮子,恐怕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小桃转过身去,看着石妈妈扭着粗腰从她身边走去,心里松了口气。 我的好日子才没到头呢,夫人已经说了,要带她一起到北疆去。 ------------ 22-纳妾之事 景少夫人得知了初绵糖要去北疆的事儿,这日晌午时到了筠蘅院来。 “我还想着来你这躲躲清闲,跟你做个伴,怎知你也要到北疆去。” 初绵糖心中也有不舍,这才刚刚与景少夫人认识,是她第二个交心的朋友,“我会记着给你写信,给你讲些那边有趣的事儿。” “听说那边民风与我们承安甚是不同,开放许多,想是不错。可那边风沙大雪也重,不比我们承安风水宜人,我担心你这般娇弱接受不了。” 景少夫人自小生活在承安里,从未见识过承安以外的风景是如何,对于初绵糖可以出去心中也有羡慕之意。承安距北疆千里之远,想是能够领略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就不枉此一生了。 虽自己的夫君因经商有时也需要到别的地方去,可世俗对女子百般约束,也只能在心里渴望能够同夫君一同前去。 “慢慢适应罢。” 景少夫人想到外界传说的那些事儿,便掩嘴笑道:“初妹妹,你可听说了外头对你们夫妻两的传闻?” 初绵糖皱起了眉头,“何事?” “说你家夫君惧妻,还有你得了个悍妻的名头。” 初绵糖:“......” “这传闻如何而来?” “我只知了个大概,听我夫君道是前几日圣上与侯爷在宫中醉酒之事,你责怪侯爷,还有侯爷到荟萃坊挑礼物哄夫人的事儿,外头也传了个遍。” 初绵糖:“......” 这事是唐恒城自己瞎搞,管她何事。 初绵糖只觉日后无脸见人了。 “楚姐姐,你可别笑了,并不是外头传闻那般。” “初妹妹,你可别着急,我知你性子温和,并非是性子凶悍之人。侯爷没有跟你提这事儿?” 初绵糖摇头。 自从两人和好后,唐恒城如往常一样,按时回府,并未有什么不同。实在要说不同的话,便只是他比以前更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的,时不时趁她不注意便偷亲她。 景少夫人原以为唐恒城对初绵糖会有不满,怎料却是这般,连惧妻这个名头扣在头上也一点儿不责怪她。这一时之间景少夫人心里满是羡慕唐恒城对初绵糖的好 若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早就被婆母夫君责怪了。男人总是大男子,爱面子。婆母总是对她百般要求,要她做个贤妻良母。 “既然侯爷并未提及,说明他并不介意,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 景逸夫人抿一口茶水,觉着味道独特,不似寻常茶水,“初妹妹,这茶水是何茶所泡?” “这是桂花茶,是桂花与茶叶熏制而成,筠蘅院里栽种着些许四季桂,不想浪费了便窨制了一些,味道还可以。” 景少夫人看着这茶水,汤色绿而亮,香味馥郁持久,柔和,且桂花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若是推广出去,想必很受百姓喜爱。 “初妹妹,你这做法新颖,倒是提醒了我。我家夫君也经营着茶业,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这其中侯爷也参与了。若是把这桂花茶或是其他种类的花茶作为我们的一种特色茶业,定会红火。” 这个初绵糖倒没有想到,景少夫人与景逸还真是夫妻相投,商业头脑灵敏。 “初妹妹,我看你那些香膏口脂与外边的也甚是不同。你给我的那些香膏、口脂,我拿给了我夫君瞧了瞧,他让我问问你,可不可以把你制作的秘方写出来。我们也有这方面的铺子。我家夫君允诺,从你这得知的,皆给你三分红利,且不需要你出这本,你看这样可不可以?” 这样的好事又落她头上了。 初绵糖不爱琴技舞艺,从前苏音逼着她学,初绵糖也耐不下心来。但对专研这些美容花膏倒是很感兴趣,不爱煮茶,但爱制茶。 “我自然是愿意,可这样算不算是你们吃了亏?我这心里也虚。” “这有什么好心虚的?你只要点头便好,其他交给我们就好。待我们规划好便把书契送到北疆交给你。” 这几日里景少夫人因为府中妾室有孕之事甚是不好受,早想来初绵糖这里躲躲清净,又怕打扰了这对夫妇。 景少夫人想到倒是悍妻这个名头让初绵糖晚些遭心,“你可不知自从定远侯成亲后,便有许多官员想要把女儿嫁到侯府来做妾室,以此来高攀侯府的门楣。正是外边对你悍妻的传言打消了一些人的这个想法。” “妾室?可我与夫君才成亲不久,他们便打起了这个主意?我都没想过我夫君会纳妾之事。” 初绵糖想到唐恒城纳妾之事便有些不安,她并不想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便是想一想,心里都打翻了醋坛子似的。 景少夫人知道初绵糖心里的想法。她跟景逸刚成亲那会儿也是浓情蜜意,想着夫君只有她一人。可一两年后婆母便替他纳了妾,他也没有拒绝,而她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傻丫头,你看我们承安城里边,有几个男子是不纳妾的?这是早晚的事,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我们想开些便是了,也能过得快活些,不要跟自己心里过不去。” “楚姐姐,你府中也有妾室吗?”在她看来景逸与景少夫人感情甚好,夫妻恩爱。景逸还曾向她讨过白狐哄夫人开心。 景少夫人苦笑了一声,“怎么没有?纳了两个妾室。如今还有个妾室前几日得知有了身孕,这几日便作妖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的是嫡子。” 若不是她早已生了两个儿子,怕不是此时这妾室便要骑到她头上来了。 初绵糖:“......” 初绵糖想起了秦芳,秦芳做妾室时便把她娘欺负得狠了。故而她与母亲才过得那般凄惨。在初绵糖心里也最是恨男子三妻四妾,对女子很是不公,可也知女子无法改变这个常态。 景少夫人想到明日初绵糖便要随唐恒城回北疆,许是有许多东西要整理,不便再过多打扰。 “初妹妹,眼下不便再叨扰,日后待你回承安我再来寻你。到了北疆千万要保重身子,记着要写信给我。” 想着日后怕是许久才能再见面,两人心中甚是不舍。真正合投的人,即使相处时间甚短,也能成为知心之交。 自景少夫人走后,希儿与小桃见夫人便是这个心情郁郁的样子。一直到晚膳前唐恒城回府。 希儿还记着侯爷的交代,若是夫人有什么异常便告知他。 “你是说景少夫人离开后夫人便一直不开心?” 唐恒城猜想是因为分别不舍的原因。 待会要到静心院与永安郡主一同用晚膳,唐恒城先把初绵糖的事放到了一边。 “小心。” 在去静心院的路上,初绵糖又被这个台阶给绊了一下。 唐恒城扶着她走过这几个台阶,他发现只要初绵糖心里藏了事,走路便会不走心。此刻他知道初绵糖可不是因为与景少夫人分别不舍而心情郁闷。 “母亲安好。” “婆母安好。” “坐吧。自己家里人用饭,不用这般拘礼。” 一桌子的菜却泾渭不同,永安郡主前面皆是些素菜,而唐恒城与初绵糖这边素荤皆有,都是些他们喜欢的菜色。 进了永安郡主的主屋后初绵糖就收了心思,她可不能带着愁容与婆母用饭这般不懂事,管他纳不纳妾之事都要先放到一旁去。 初绵糖显然拘礼着,她鲜少与永安郡主一起用饭,稍稍有些拘谨。 永安郡主自然也看出初绵糖的拘谨,但她也能理解,毕竟她在静心院里清修,鲜少与初绵糖相处,拘谨也实属正常。 但唐恒城却不同,与在筠蘅院用饭一般,在桌上时不时夹些初绵糖爱吃的菜到她碗里。 永安郡主见自己儿子这般会疼人便安心了。初绵糖这个孩子心思细腻,是个喜欢藏心事的人,而自己的儿子却是个粗汉子,不懂女子的心思。原先她还担心这两人难相处,性子合不来。 用完膳永安郡主交代一些日常小事,叮嘱她要保重身子,初绵糖都一一应了。这个时辰永安郡主要诵经,她与唐恒城便离开了静心院。 今夜里天上只一轮弯月,星星点点。夜里有些凉风,唐恒城便带初绵糖逛逛院子,只是明日要早起,便只走了一会便回了筠蘅院。 明日一行人要在天黑前赶到山城。山城外多是山,难以寻到住宿的地方,为了有足够的时间赶路,他们明日必须早早起身。 唐恒城检查了一遍行装与药物、刀剑等,确定都准备齐全后便回了屋子,见初绵糖已沐浴完,已在床榻上睡下了。 初绵糖听着声响,知道唐恒城在沐浴更衣,便在床榻上等了一会。 待唐恒城的胸膛贴上自己的后背,初绵糖转过身去抱住了他的腰身,窝了一会便问道:“夫君,你日后会纳妾吗?” 唐恒城抚着她的发丝,“景少夫人跟你提到了这个?” “嗯。她说她府中的小妾有了身孕,她如今糟心得很。” 这个景逸跟他提了一下,只是景逸膝下已有两个嫡子,两个小妾所生的孩子,故而景逸对这小妾有孕并未表现得很欢欣。可能是因为景母知道小妾有孕略纵容了些。 “还有吗?” 初绵糖顿了顿,道:“是不是朝中还有官员想要把女儿嫁给你做妾室?” “有没有我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若日后有人跟你提及此事,你便告诉那个人,我们世勇侯府没有纳妾的先例。” 初绵糖微微震惊,抬起了头与唐恒城对视,“真没有吗?” 唐恒城笑了笑,“世勇侯府这个匾额是先帝所赐,那时我父亲还在世。我父亲便是从未纳妾,一生只我母亲一人。你用这话对他人说不会有人敢反驳。” 初绵糖:“......” 初绵糖把头又窝回了唐恒城的怀里,闷声道:“你的意思是你也不会纳妾,对吗?” 唐恒城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糖糖,我允诺你,此一生都不会纳妾,有你一人便足够。若你还不能安心,明日我便写了书契给你,签字画押,如何?” “可以。” ------------ 23-遇刺 初绵糖得到了唐恒城的承诺便安下了心,她知道只要唐恒城说出口的事他就会做到。 唐恒城一直给初绵糖顺着背,待她安睡后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便酝酿睡意。 他只初绵糖一人便觉心力憔悴,真不知道景逸是怎么应付得来,而景母还打算给景逸再纳一门妾室。别人的家事,作为好兄弟也不能插嘴多事,顾好自己的事就足够了。 天刚微微亮时,唐恒城一行人就动身赶路。初绵糖她们四人坐在马车里,马车前后皆有将士。唐恒城与陈妄,赖栋等人在前方引路。 初绵糖带了三个丫鬟,希儿,小桃与流云。对于这些丫鬟来说,她们与侯府签了死契,一生都是侯府的人,若幸运得主子垂怜能够放契,能得了自由身。 但是对于她们来说,已是被家人抛弃,出了府未必得温饱。 如今主子要到北疆去,不管心里是否愿意,她们也只能够跟随着。初绵糖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北疆条件没有承安这般,若是挑了个心里不愿意的丫鬟,还不是给自己添堵? 希儿自小跟着她,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小桃年纪小一些,性子单纯,没有心机,谁待她好便忠心耿耿。 而流云向来稳重,是永安郡主特意调教给她的人,且侯府对流云有恩,流云向来念着侯府的恩情,初绵糖对她也多有厚待,自从跟了初绵糖后便一直踏踏实实做事,确实是让初绵糖省了不少心。 日后到了北疆将军府,初绵糖还需要得力的人,流云也有能力担这个重任。 初绵糖虽一直在承安生活,可如今承安里已没有她挂念的人与物。反而对到北疆生活这件事一心雀跃,到了新的地方,可以重新生活,更没有初府那些让她讨厌的人。 由于起身早,马车里四人皆昏昏欲睡。平时初绵糖私下里待这些丫鬟并没有过多约束她们,此刻与初绵糖挨着,入睡之际又因马车颠簸被摇醒。 唐恒城这些人在外打仗时,几个日夜里难得睡下也属常事,早已适应。此时这般缓慢赶路只是顾及马车里的四人,不然他们早已策马奔腾而去。 到了午膳时刻,考虑到初绵糖她们第一次这般赶路,唐恒城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停了下来休整两刻钟。 唐恒城扶着初绵糖下了马车。 休不休息对赖栋这些人倒无所谓,可对于初绵糖她们却盼望心切,马车颠簸,她们难受得紧。 唐恒城寻了个树桩让初绵糖坐下休息,透透气。见初绵糖脸色略显憔悴,便问道:“还能坚持吗?” 这一路下来几乎都是山路,初绵糖可不想耽误了行程落得个在野外夜宿的结果。 “第一次赶路是有些不适应,在马车里久了也闷了些,我透透气便好。” 唐恒城拿了些干粮与水递给她,“干粮虽难咽了些,可如今也只能拿它垫垫肚子,你稍稍忍耐些,待到了山城再带你吃好的。” 他知道像初绵糖的娇女子,从小便养在深闺里,定没有试过吃这些干粮。不同于他们在外,习惯了吃这些干粮。 初绵糖掰了半给唐恒城,“你也吃些。” 正午时刻,虽是已入秋,可日光还算热辣。虽有古树参天,茂密的叶子遮挡着这日光,但还有透过绿叶照射下来。唐恒城高大,站在初绵糖身旁替她遮挡着。 “待晚些天气阴凉下来,要不要跟我骑马,看看这风景也不错。” 这一路都是绵延不断的山路,可这山景还是不错的,遥望远处便是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 初绵糖同意了唐恒城这个提议,“好,到时候你唤我下马车来。” 站在另一旁的赖栋瞧着自家将军与夫人这般浓情蜜意,便踢了踢旁边坐着闭眼休息的陈妄,“妄儿,你瞧将军那副呵护夫人的模样。绿雁提前回了北疆,这一路上没她跟你作伴,你这心里边是不是空虚得很?” 陈妄瞧了赖栋一眼后又闭起了眼,“空虚这种事,你不是最熟悉的吗?” 赖栋:“……” 他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寻个媳妇儿,既然将军不帮他,便自己想办法。从夫人身边下手也是个好路径。 赖栋瞧了瞧坐在一旁休息的三个姑娘。 流云太过稳重,性子沉闷,定是无趣。小桃才十四岁,不予考虑。 希儿,这个姑娘性子跟他倒合适,就是嘴巴不饶人,老是跟他斗嘴,气得他心肝疼,这可不行。 赖栋摇了摇头,想还是放弃了从初绵糖身旁寻媳妇儿的打算。 “你离我远些,你自己不知道你身上有多重的茅厕味是吗?” 赖栋:“……” 他可是搓了好几遍澡,怎会还有味道?认真嗅了嗅自己的衣袍,并没有闻到。 可也怕是自己对身上的味道熟悉了闻不到,别人却闻得到。更怕陈妄这厮再取笑他身上的味道让别的将士听了去,被他们取笑,而自己没面子,便离陈妄远了些。 其实陈妄并没有闻到赖栋身上有什么异味,只是烦他在身旁走来走去,影响他闭目养神。 许是大早上便开始奔波而觉得累了,初绵糖休息完上了马车后便睡了过去,直到身边的流云喊她,“夫人,醒醒,将军唤您下去。” 初绵糖睁开了眼,马车已停了下来。掀开帘子便见唐恒城站在马车前。 “下来骑会儿马吧。” 唐恒城扶着初绵糖下来,把她抱上马,“我听流云说,你上了马车便一直睡,担心你晚上精神睡不着,明日赶路更累便让她把你唤醒。” 这睡了一觉感觉身体更累了些,乏浑身乏力。此刻初绵糖还没恢复神儿来,睡眼惺忪,也没听清唐恒城讲了什么,便随便“哦。”了一声。 唐恒城听出初绵糖闷闷的声音,甚是没有精神,知是她还没睡醒。瞅了初绵糖一会,果真半眯着眼,时不时努力睁开眼又合上。唐恒城笑了笑,让初绵糖靠在他身上。 初绵糖感受到原本安静贴在她腰上的大手掌突然挠了挠她肚子,便被惊醒了。头上传来唐恒城低沉的笑声,初绵糖抬头恼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有一日夜里,唐恒城手指无意在初绵糖的肚子里挠了挠,初绵糖便被惊到。自此唐恒城便知初绵糖最怕肚子处痒,之后时不时在她不经意时挠挠她的肚子来逗趣。 初绵糖精神了起来,便看看四周的景色。旁边刚好有一条山溪。潺潺的流水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此时他们一行人在这空旷的地方,而两旁的山上极易藏人。若是有歹人,此处极易被歹人伏击。 跟初绵糖醉心山景不同的是,唐恒城他们此刻都聚精会神了起来,眼睛仔细盯着四周的一切,耳朵也细细听着一切声响,不放过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唐恒城悄悄地做了个手势,示意陈妄他们放慢速度。而他一只手扣紧了初绵糖的腰,一只手准备随时拔出腰上的佩刀。 刹那间,从两旁的山上飞出几十个黑衣此刻来。这些刺客身材高大,皆蒙着脸,手中提着剑。 唐恒城迅速反应过来,拔出腰间的佩剑。佩剑出鞘,反射日光,一道极为刺眼的亮光射来,初绵糖用手挡住了双眼。 有几刺客向唐恒城涌来,这些人原以为唐恒城抱着一女子定会阻碍他防守。不料唐恒城搂住初绵糖的腰施展轻功,对着最近的刺客便是一剑封喉。 越影被惊,对着天空嘶吼一声,朝着唐恒城的方向狂奔,似是在跟随主人的身影。 而初绵糖看到唐恒城对着一刺客便是一剑封喉,冷吸了一口气,惊吓过度,把脸埋在唐恒城怀里不敢动。 又有一刺客指着剑朝唐恒城飞来,刀光剑影间,唐恒城迅速侧身,指剑刺去,刺客殒身唐恒城剑下。 马车里的三个姑娘被惊吓到,三人抱在一团缩在马车角落里。而陈妄与赖栋在马车外保护她们。 唐恒城抱着初绵糖,多多少少被限制的动作,而越来越多的此刻涌向唐恒城与初绵糖。越影性子极烈,此时被惊得乱串,踢伤了两个刺客。 为了保护初绵糖不被伤到,因着敌众我寡,唐恒城渐渐有些吃力,在将士向这边来前,唐恒城被刺伤了左手。 一场打斗下来,几个将士也受了伤,所幸最终解决掉了所有刺客。 唐恒城停到一边后,把初绵糖放了下来,发现她身子有些哆嗦,脸色极为涩白。 初绵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片血水,顿时被吓破了胆。 眼睛被唐恒城的手掌挡住,“别看。” 初绵糖转过头来看向唐恒城,发现他的手臂正在流血,便强忍着泪水道:“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此刻也不宜细细思考方才之事,整理好行装,稳定这初绵糖她们四人的情绪,再继续赶路。 赖栋掀开这些刺客蒙着脸的黑布,禀报唐恒城道:“将军,这些刺客皆是哈赧人的面孔。” 在大庆的疆土内竟出现几十个哈赧刺客,此事不得不让人深思。 唐恒城又命将士检查一番是否有发现,结果却一无所获。 这些刺客显然是知道他们一行人要经过刺客,故埋伏在此等待他们的出现。 唐恒城扯开手臂上的衣料,接过初绵糖递给他的金疮药,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待受伤的将士也处理完伤处后,一行人继续赶路。 经此一事,耽误了不少时间,须要加快速度才能在天黑前赶到山城内。 初绵糖依旧同唐恒城骑着马,此时的她还心有余悸。她现在是真的体会到了唐恒城所面对的凶险,一个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丢掉性命。 “还怕吗?” 唐恒城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初绵糖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眼神坚定,“不怕。” 有他在她便不怕。 唐恒城心中被初绵糖坚定的神情所触动,情之所动,低头吻住了初绵糖的薄唇。两人动情吻了一会后唐恒城便放开了她。 初绵糖瞧见旁边的陈妄与赖栋都在偷偷打量着她与唐恒城,便羞臊得想找个地洞钻。而唐恒城嘴角噙着笑意,像个无事人一般,与初绵糖的窘迫截然不同。 ------------ 24-美人出浴图 由于唐恒城下令加快速度赶路,一行人得以在天黑前进入山城内。 赖栋寻了个客栈,众人便在此客栈留宿。赶了一天的路,希儿她们也累了,故决定各自在房里用饭。 初绵糖进了房间里就不愿意再出去。 唐恒城端着饭菜进了房里,入眼便见初绵糖躺在榻上用被子捂住头,轻笑了一声,“此处就你我二人,怎么还害羞?” “你怎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对我做这种事?” 唐恒城放下了饭菜,走去床榻前,掀开被子把初绵糖捞了出来,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哪种事?这种事?”说完便含住了她的娇嫩似水的娇唇。 初绵糖想推开他,记着他的手受伤,怕自己误伤到了唐恒城的伤处,便不敢乱动,扭捏了几下便随了他的愿。 这人怎一天到晚都乱亲她? 同初绵糖用完饭后唐恒城出了去,同陈妄他们商量明日的行程,而客栈四周都有暗兵守着,唐恒城也不用担心初绵糖一人在房里。 这几十个哈赧刺客在路上伏击他们定是预先规划好,而为何这些哈赧刺客会得知他们的行踪才是最可怕的事。 当下之急便是尽快赶回北疆。 “我们一行人显眼,目标过大。最好的办法便是分开,乔装赶路,以确保尽快赶回北疆。” 陈妄与赖栋也有这个想法,“属下遵命。” 最终决定留下三人分别护送初绵糖身边的三个丫鬟,陈妄与其余暗兵快马加鞭赶回北疆。 唐恒城回到房里正巧遇到初绵糖在沐浴,透过屏风就见一头乌发如黑色的瀑布垂下,雪白的背被黑发遮挡着,露出瓷白如玉的肩头。 在唐恒城推开门的时候,初绵糖被惊到,双手环住胸口,身子滑下浴桶。 她刚刚忘记把门给闩上了。 “额……你继续,我到桌子那里坐会。” 为了打消初绵糖的防备,唐恒城双眼直视前方,可余光总是受不住忘那边瞟。 初绵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偷瞄了一眼唐恒城,见他在桌子那里坐着不动,但右手手指在轻敲着桌面。 初绵糖心想唐恒城还不至于这般小人行为,便安心沐浴。 唐恒城听着初绵糖沐浴的水声,干坐着什么都不能做也是很难受,心里总是控不住地构陷出一帧美人出浴的画面来,也唾弃自己竟这般见色起意。 待初绵糖沐浴出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初绵糖还记着唐恒城左手臂受伤的事,担心他沐浴时会沾了水,“夫君,你待会沐浴时小心一些,可要小心伤处,莫沾了水。” 唐恒城点了点头。 这点小伤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从前受的那些致命的刀伤还不是粗糙对待过来了,现在这个小伤若注意那么多琐碎的东西,岂不就显得他娘儿吧唧的吗? 只不过初绵糖关心他也不能拒绝了。 客栈的婆子打来水后,初绵糖见唐恒城要脱衣,想他受伤多有不便,便走了过去,“夫君,让我来帮你脱吧,我怕你碰到伤口了。” “你确定要帮我脱衣?”话里是调侃之意。 初绵糖瞧了他一眼,“不就是脱个衣服吗?”,心想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帮你擦过身呢! 唐恒城确实不知初绵糖帮他擦身之事,在他的认知里,初绵糖属于那种极易羞涩之人,不可能做出那种她接受不了的事情来。 如今初绵糖要为他宽衣解带着实让他改观。 初绵糖在给唐恒城除掉里衣时便觉脸在发烫。 之前给他擦身时他是睡着,如今却是站在她面前看她为他解衣,情况可是不一样。想到方才那些大话就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在除里衣时,初绵糖的手指时不时不经意地碰到他的身体,为了免受自己吃苦,唐恒城握住了她的手,“我自己来罢。” 初绵糖松了口气,见他能自己脱衣便想回榻上坐着,刚转身离开便被唐恒城捉住了手腕。 面对初绵糖疑惑的眼神,唐恒城笑道:“总得给我讨点好处吧?”随后便吻了下来。 原先回房时撞见初绵糖沐浴,唐恒城坐了许久才平复心情,谁料这丫头要给他宽衣解带。若不是他知道初绵糖心思单纯,否则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要来惹他的。 每次亲吻完唐恒城都喜欢静静地抱着她一会儿,这次也不例外。 唐恒城发现这段时间来,初绵糖已经不抗拒与他的亲热行为。 手指捏着初绵糖红透的双耳,低头凑向了她的耳边,“夫人,我们何时才能得以圆房?” 初绵糖近乎落荒而逃,最可恨的还是后边传来一阵唐恒城的低声醇厚的笑声。 入睡前初绵糖抱着唐恒城的腰身,窝在他怀里而睡。想起她唐恒城身上那些伤疤,便碰了碰唐恒城胸膛前那道伤疤的位置,问道:“夫君,你这些伤疤都是打仗时留下的吗?” 唐恒城握住了初绵糖的手指,纤纤擢素手,指如削葱根,不得不说初绵糖的手长得十分的好。 “怕不怕?”他身上的伤疤确实有些骇人了些,初绵糖心里面害怕也正常。 初绵糖的手指被唐恒城轻捏着,“不怕。”她只是心疼。 屋里的燃烛还没熄灭,透过床帐,唐恒城把初绵糖右手拿起来看了看,指甲皆点上了蔻丹。 纤纤素手,十指丹蔻。 如今出门在外,过得粗糙了些,恐怕没有这个条件再染上蔻丹。 “疼吗?” 初绵糖手指还点在他胸膛那道伤疤上,唐恒城知她问的是胸膛上的伤,而非左手。 “不疼了。” 唐恒城稍稍宽慰了她一会,拍了拍她的背,“睡吧,明日还得赶路。” 今日里赶了一天的路,路上还见了这般场面受了惊,唐恒城担心初绵糖适应不过来,谁知这小没心没肺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便安然入睡。 许是第一天赶路累了些,初绵糖起身时发现已日上三竿,瞧了瞧床帐外边,没有见到唐恒城的身影。 “夫君,你去哪了?” 初绵糖下了床榻便听见推门而进的声音,知是唐恒城回来了。 “我给你拿了些点心回来。你先洗漱吧,时辰不早了。” 铜盆里已放好了水,水还尚有一点温度,不算凉,许是唐恒城起身后打好的水。 初绵糖拧了面巾擦脸,准备梳发髻更衣时听唐恒城道:“夫人,作些简单的打扮。” “我知道的。” 昨夜唐恒城已告诉她日后就她夫妇二人一起赶路,为了安全便要做寻常百姓的装扮。 希儿她们早已动身赶路,走之前流云特意去买了几身寻常的衣物交给了唐恒城。 唐恒城知道初绵糖爱美,虽平时喜欢素雅,但总打扮得好看。衣裙虽淡雅,但别致。如今怕她不喜欢这些寻常的衣裙。 “你怎不叫醒我?” “怕你累到了便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如今陈妄已快马加鞭赶回北疆。 他这些属下中陈妄做事颇有几分他的风格,能力也在其他人之上。有陈妄在北疆他放心些,眼下最主要的还是保证他与初绵糖能够安全顺利回到北疆。 敌人在暗我在明。 现在不能再走大路回北疆,只能走些山路或者小道,但会更累些。 初绵糖吃了几块点心便便不想再吃。这些点心实在没有百味斋的好吃,只能垫垫肚子。 山城并不是富庶之地,这些东西肯定不能跟承安比。初绵糖并非挑剔之人,可在侯府生活了些时日后要她一下子接受这种变化实在是难以做到。 “怎不吃了?” “我吃饱了。” 唐恒城可不信初绵糖是真的吃饱了,也知这客栈的点心难吃了些,见她不愿再吃,只好赶路前买了些馒头。 …… 二人已经连续不断地赶路,且走的都是山路。初绵糖已几日没有沐浴,赶路又出了些汗,时不时便觉自己身上传来一阵酸臭味。 “夫君,你有没有闻到我身上奇怪的味道?” “汗味吗?” 初绵糖:“……” 原本初绵糖还靠在他的身上,在他说了汗味后便把身子往前挪了挪。 唐恒城凑到前面来想要瞧一瞧初绵糖的脸色,便见初绵糖把头扭到一边去。 这下子是生气了。 唐恒城只是想逗一逗她,却惹了她生气。 初绵糖生气唐恒城说话这般直接。哪有女子喜欢听到别人说她身上有汗味的?即使是有也不能这般说她。 “夫人身上没有汗味,是你夫君我的身上有汗味。” “可我问的是我的身上有没有,你答你身上的做什么?况且我知你身上有。” 唐恒城:“……” 唐恒城低笑了一会,不与初绵糖再做争辩,他与初绵糖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这方面的小心眼。 “我记得这条路上前面那个山上有个温泉,我们可以在那洗洗。” “真的吗?” 听到唐恒城说有温泉的事比听到自己得了一箱金子还要高兴。 “嗯。” 两年前有一次永安郡主身子染疾,唐恒城担心母亲安危,从北疆赶回承安,为了省时间走的便是他与初绵糖走的路。 初绵糖见到了冒着热气的温泉水终于松了一口气,用手拨了拨泉水,温度刚好适合沐浴。 只是四周空旷,虽说深山野林荒无人烟,可初绵糖也不敢在此沐浴,转头看向正在安顿越影的唐恒城,“夫君,此处怎能沐浴?” 唐恒城知道这对于初绵糖来说确实不方便,“你若是担心便穿着里衣泡一会便罢,我去砍些树枝回来挡在温泉四周,况且我在这守着。” 这四周若是有任何异常的声响定逃不过他的耳朵。 初绵糖接受了唐恒城的建议。 唐恒城看完树枝后又寻了一些干树枝回来,在温泉旁生了个火堆,把初绵糖搓洗过的衣物架在火堆旁边烘烤。 初绵糖泡完温泉后在火堆旁把头发烘干,而唐恒城在温泉里闭着眼泡了会。 唐恒城咻地睁开了双眼,凝神听了一会便施展轻功从温泉里出了来,把初绵糖拉到一棵足以遮挡住两人的古树后。 “嘘……” 初绵糖被唐恒城轻捂着嘴巴,心里咚咚地跳,心知是唐恒城发现了异常。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些刺客,初绵糖心里害怕得紧,便紧捉住唐恒城的手寻依靠。 ------------ 25-庆家 深山林里静谧,古树几近顶天,人便显得渺小如叶。这样的深山里野物也多且凶猛,偶尔还有鸟的啼叫声在这野林中传响,声音久久不绝,或是野物串跑,激起一阵如野草响动。 唐恒城静静听了一会儿声响,除了原先的那一声不同寻常的声响外却无其他。依着声音应该离他们不算太远。 初绵糖见唐恒城还未放下了警惕,便小声问道:“夫君,无事吧?” 见初绵糖惊慌失措的样子,唐恒城便替她顺了顺发丝,“无事,不怕,我们待会骑了越影去看看。” 既然唐恒城这样说应该不是刺客来袭,初绵糖便稍稍安了心,“夫君,把衣袍穿上,莫着凉了。” 唐恒城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待初绵糖收拾好行装后两人便骑马走去传来声音的地方。越走过去越是听到像是有人在扯着藤草或是拍打的声音。 初绵糖不安地往后靠近唐恒城的怀抱。 “夫君,前面那个是地洞吗?” 唐恒城看了看,猜想应该是猎户捕捉猎物挖的陷阱,只不过深了些。 “嗯。” 待走到猎物陷阱处,唐恒城跳下了马,而初绵糖依旧坐在马鞍上。 唐恒城牵着马还未走到陷阱前便听里边有人喊的声音。 “是有人吗?救救我。” 是一大叔掉到陷阱里,摔伤了腿,想要借着陷阱里边蔓生的藤草爬出陷阱却不能。 唐恒城跳下陷阱,借着藤草,不一会就把大叔救了出来。 “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请受老汉一拜。”若不是巧得遇到他们,可能自己都要命丧于此了,庆老汉无比庆幸自己遇着了贵人相助。 庆老汉欲向唐恒城跪下,被唐恒城及时扶住了,“大叔莫要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初绵糖还在马上,在唐恒城跳下陷阱救庆大叔时便把面纱拿了出来戴上。 唐恒城见这大叔普通敦厚老实的农户模样,便问道:“这深山野林荒无人烟,野兽凶猛,大叔为何到这来。” 庆老汉幽幽叹气一声,“如今我家女儿正在月子里,我与我家妇人想要送点东西过去,奈何家里穷困,实在寻不出好物来,便想冒险猎只野山羊回去。怎知不小心掉到这大陷阱里来了。” 原来是为了女儿。 初绵糖心里被触动,想到初宏待她刻薄,竟连这大叔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唐恒城见到了初绵糖眼里流露出的悲伤之情,便知她是为何,遂捏了捏她的手指给她安慰。 “夫君,天色不早了,大叔腿也受伤,我们送他归家罢。” “好。” “怎可以再劳烦恩公?这着实让我心里惶恐。”庆老汉再三推辞,不愿麻烦唐恒城与初绵糖相送。 “无需客气,我们也需下山寻个客栈过夜。” 若无此事耽搁,唐恒城还能赶赶路到前面的清州城里。但初绵糖想要送这大叔归家,便只好先一步下山。 庆大叔得知唐恒城与初绵糖要寻客栈休息,但下山后还要走上许久才能到市井,便想留他们到自己家里住宿,也好略报这恩情,可想到自家曾经干的活当怕人家介意,“恩公,不如到我家住宿一晚。只是原先为了生存,我是干送葬这些脏活,不知恩公是否介意。” “靠自己双手劳动便是光荣,何来脏活与介意一说。” 唐恒城向来对依靠自己双手劳动生活之人都会尊重他们,不会介意这些他人觉着要避讳的活计。 大叔没想到唐恒城讲出这般有气度的话来,一时之间觉着哽咽,竟不想自己也有被人尊重的一天。 “如此,老汉我定会好好招呼恩公与夫人。” “鄙人景某,大叔不必唤我为恩公。” “那我便唤景公子。” 初绵糖要下马,唐恒城便把她抱了下来。 “夫君,我们让大叔骑马罢,他腿受伤了。” 庆大叔连忙推脱,“这可如何使得?还是景夫人骑马罢,我还能走。” “我夫人我背着下山便是,大叔腿不方便,若是走路,恐怕我们天黑之前都不能下了山去。” 听及此话,庆大叔便只好听了唐恒城与初绵糖的安排。 唐恒城驯了越影一会才能让庆大叔顺利骑上去。而初绵糖体态轻盈,唐恒城背着她走根本不费力气。 初绵糖想到方才唐恒城说自己姓景,又见大叔骑马走在前头,便凑到他耳旁小声问道:“夫君,为何称你自己姓景?” 唐恒城笑了笑,“景逸不为官,在外盗他姓名,做了什么坏事对他也无碍。” 初绵糖捏了捏他的耳朵,“那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像在外养外室或是逛花楼之类的。” 唐恒城把初绵糖往上抛了抛,轻笑道:“你觉得我有没有?” 初绵糖不语,拍了拍他便把头靠在唐恒城肩膀上休息了一会。 唐恒城是细虑这刺客一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三人在天暗下来之前回到了庆大叔的家。 由于庆大叔干送葬这些活儿的原因,家里住得比别人家偏了些,并未有邻里邻居。 庆大叔家里就几间茅草屋,院里种了些菜,搭了个瓜棚。屋是小了些,可处处细节均体现着生活的气息。 初绵糖头一次见到这样简陋的茅草屋,感受到了大叔所说的家里穷困是怎样的光景,心里也是一阵唏嘘,是自己见识少了。 从前她还觉得自己与娘的生活困顿,可如今与大叔家比起来,起码当时她们还算温饱无忧,有自己的院子,有希儿与海妈妈陪着。 庆大叔走进屋,原是想着唤娘子杀只鸡来招呼唐恒城夫妇,却不想进了屋便见自己的娘子坐在桌子那里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 葛大娘见自己的老伴一瘸一拐的,便心急如焚跑了过去庆大叔身边。 “我不打紧,只是摔了一下。你又是怎回事?” 葛大娘见庆大叔说不打紧,自己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便把女儿的事告知了老伴,“心慧带着外孙女回家来了,那不要脸的一家人竟刻待她们母女,心慧受不了这委屈便回了家。” 庆大叔见葛大娘又哭了起来,便道:“先别哭,家里有来了客人。” “客人?” 这些年鲜少有人愿意踏进她们家来,因着怕惹上晦气。 “我在山上遇到了事,多得景公子救了我的性命。” 葛大娘走出屋子便瞧见站在院子的唐恒城与初绵糖。这男子长得这般高大,女子却显得苗条娇小些,两人虽穿着寻常衣物,却不似寻常之人。现下也不顾这些了,既然是老伴的救命恩人,应当好好对待才是。 “你可说了咱们家的事儿没有?” “说了,景公子与他夫人都不嫌弃。” “那还不快请进来,让人家在院里站着像什么话?” 庆大叔与葛大娘便只好先招待唐恒城与初绵糖,把女儿的事先搁在一旁,不能让客人见笑话。 “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叶,还望景公子与夫人不要嫌弃了。” 庆大叔泡了茶招呼唐恒城二人后便被与去厨房帮葛大娘的忙。 “夫君,我们在此留宿会不会太麻烦了他们。” “既来之则安之,不用太担心。” 唐恒城见庆大叔是老实之人,若不能让他报了这恩情恐怕他心里也不能够安心。 庆大叔家里养的这些鸡原本都是留给女儿月子里补身子用的,夫妇二人从不舍得自己杀鸡来吃。如今恩公在家作客,家里除了鸡却无其他肉类可拿来招呼,便只能杀鸡。 刚好女儿今日回了家,葛大娘便杀了两只鸡,给女儿炖了鸡汤送到她房里来。 “娘,我怎听到外边有其他人的声音。” “是家里来客人了,白日里你爹上山遇了险,幸得景公子夫妇路过。” 庆心慧细想了一番,道:“娘,这普通人无事上那深山做甚?” 葛大娘抱起了外孙女,轻拍着哄她,“看样子是在赶路,我见他们还牵着一匹马。我觉着这夫妇二人不似寻常人家,这景公子长得那可叫英挺修长,五官俊朗。还有这景夫人,活脱脱就似天仙下凡一般模样。你娘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识过长得这般俊俏的夫妇。” 庆心慧听到自己的娘亲这般夸赞,心里也满是好奇,只可惜自己在月子里不能出去见上一面。 “娘,都怪女儿,拖累了你与爹爹。” 幸得父亲被人所救,否则父亲有什么好歹,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够安心。 “这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回来了也好,免得在那受那家子人的气。” 想到丈夫因她生了个女儿便刻薄她母女俩,而小妾却生了个儿子。 如今小妾是变着法子的想取代她正妻的位置,而婆母与丈夫却偏帮小妾来气她,话里话外都是责怪她没能生个儿子,庆心慧受不了这般气,一怒之下便带着女儿回了家。 待女儿喝了鸡汤后葛大娘便出了去,刚好庆大叔做好了饭菜。 用饭时唐恒城与初绵糖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初绵糖记得庆大叔说是女儿在月子里,可女儿怎会在自己家里过月子,“大娘,这婴儿声是?”面对初绵糖的疑惑,葛大娘便如实相告。 初绵糖没想到竟遇见她娘曾经经历的事,幸好庆大叔的女儿有个好爹爹,不至于无路可去。 入睡前初绵糖还是恹恹的,唐恒城替她除了鞋袜,“还在想庆大叔女儿的事吗?” “夫君,我想起我娘来,她也曾这般。”她娘因为生了她后伤了身子不能在有孕,便落得不好的结果来。 “都过去了。” 唐恒城也知自己不能说太多,因为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便不能以自己的想法来看待她们曾经受过的苦。 屋里的燃烛快要熄灭了,外边打起了闪电来,许是快要下大雨了。 初绵糖窝在唐恒城怀里很快便睡下。 这床榻较小,唐恒城睡着很是不舒服,也只好忍耐着。 在初绵糖睡下不久后,外边便下起了大雨,打着闪电,初绵糖也被吵醒。闪电停时便听婴儿啼哭的声音,甚是吵闹。 而屋里已没有燃烛,一片漆黑。击起闪电时,闪光从木窗穿梭而过,随后霹雳之声惊起。初绵糖紧紧缩在唐恒城怀里,紧闭着眼。 ------------ 26-走进清州城 听着外边庆大叔夫妇焦急的声音,似是在说家里存着的蜡烛已用完,女儿喂奶不方便,而房里漆黑一片,婴儿醒着便一直啼哭。 “夫君,我的夜明珠在哪?” “包袱里放着。” 唐恒城听初绵糖这般说便明白她是何意,便起身拿她的夜明珠。 初绵糖极是珍视圣上赐给她的这颗夜明珠,出门时特意把夜明珠交给唐恒城随身保管着。 唐恒城拿了夜明珠后随意套上外袍便走了出去,担心初绵糖独自一人在房里怕黑便加快了步伐。 葛大娘此刻正在苦恼,在外边空焦虑着,懊恼自己竟不注意家里的蜡烛所剩无几。见唐恒城送过来这颗夜明珠,就算自己再怎么没见识也知这宝物珍贵,不敢接了来,可想着眼下也无其他法子,便只好小心翼翼捧着这颗珠子进了女儿房里。 因着自己的女儿一直啼哭不停,庆心慧心里也焦躁万分。此刻见着夜明珠散发着星光一般的清澈的光亮,让她原本焦躁的心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这黑夜里唯一的光,像是照进她漆黑一片的生活里的一丝光芒,让她觉着这黑夜里也有希望。 初绵糖听着婴儿的啼哭声停止后枕着唐恒城的手臂重新睡下。 …… 昨夜下过雨后,清晨时分便有一股凉意,院里柿子树叶滴着点点水珠,水珠聚集成堆,圆滚滚往下滴落,中秋之际,柿子果实累累,已经熟了的柿子外包裹着细小的水珠。 初绵糖起身后在院里站了一会便感到有些许冷意,打了个喷嚏。刚想回去房里便被唐恒城披了一件薄斗篷在身。 “秋里清晨较凉,小心着凉了。” 如今出门在外,初绵糖也没有熬补药喝,唐恒城担心她日夜赶路身子会承受不住这等艰辛。 “夫君,柿子熟了。” 唐恒城顺着初绵糖指去的地方看过去,“过两日便是中秋节,我们先去清州城,在那里过节罢。” 过节?自从娘去世后,初绵糖便没有过一个像样的中秋节。在初府里,初宏他们一家四口吃团圆饭时她也没能上桌一起。都是在清院与希儿她们一起吃个饭,赏月。现下希儿她们也不在,只她与夫君二人。 “夫君,你从前都怎样过中秋节?” 唐恒城想了想,他也好些年没能在侯府过中秋节,都是在军营中度过,“与将士们一起过,点个篝火,围着喝点酒,烤些肉,便过去了。” “喝酒?你可答应过我的。” 这丫头怎只喜欢捉自己在意的事情为重点。 唐恒城笑了笑,揽过她的肩膀,“我记得。” “夫君,我今年跟你一起过中秋。” “嗯。”他猜想初绵糖在出府应该没有好好度过一个中秋,这丫头心里对这些事渴望得很,可表面里却装作不在乎。 “你夫君答应你,今年让你开开心心过一个中秋节。” 两人在院里站了一会便被葛大娘唤了去屋里用早饭。 今早葛大娘特意起了个大早,揉了面团做些这些特色的小点心。虽然初绵糖不说,可葛大娘也看得出她是那种精致的人。 昨日葛大娘还在猜测唐恒城夫妇不是普通人,昨夜唐恒城拿出的夜明珠便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人家愿意来到家里,还不嫌弃自己家干的脏活,就凭借这个都应当好好招呼人家。更何况还是老伴的救命恩人,昨夜还把那么珍贵的宝物拿出来借给她们一用。 用完早饭后唐恒城便打算出发赶去清州城,庆大叔夫妇还打算挽留二人过完中秋再离去,可想到人家要赶路,不能耽误了行程,便作罢。 初绵糖要回屋收拾行囊,唐恒城在外与庆大叔说了一会话后便回了来,见初绵糖在找东西而非收拾。 “怎了?” “夫君,我们的银子呢?” 唐恒城从袖袋拿出了钱袋子,为了方便他只带了一些碎银子与银票,碎银子不多,银票倒是拿了不少。毕竟这次是带着初绵糖出门,若是她在途中看上什么好物却拿不出银子来岂不是很扫兴? “在这。” 初绵糖接了过来,钱袋子鼓鼓的,看了看,她家夫君竟带了几乎两万两银票。 “夫君,你很多银子吗?” “应该不少。” 初绵糖:“……” 唐恒城对自己有多少银子倒是不太清楚,但这些年多得景逸这个赚钱的人,想来应该是不少。 初绵糖想到荟萃坊交来的账本,他确实是富得漏油。 “夫君,我想留点银子给葛大娘她们,你说我应当留多少?”她想到如今庆大叔的女儿回了家,日后要养小孩子要花费不少银子,可庆大叔与葛大娘都已上了年纪,恐怕难以支撑。 “你想留多少都可以,若不知便留几张罢。” 初绵糖还在纠结,留少了怕她们不够用,留得多了又怕她们有心理负担。 “夫君,我们留一千两好了。”这钱袋子里刚好有一千两的银票。 “好。”在初绵糖纠结的时候唐恒城便着手去收拾行囊,初绵糖有时候有些拖拉的坏习惯,唐恒城也不敢催她,只能娇惯着她。 一千两银子对于庆大叔这样家境的人来说,省一些都可以供他们过一生了。唐恒城知道初绵糖从前日子过得虽是清贫,可也比普通人好上许多,故这次见了庆大叔一家对她的触动很大。 刚开始从承安这个养人的地方出来,他也与初绵糖一样的心态,可在北疆久了,风霜露宿也成习惯,见得多了便看开了。 他的职责是保卫大庆疆土,至于百姓的安稳便是圣上的职责。圣上仁政,相信日后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初绵糖也留了一半碎银子,与银票放在昨夜睡的屋子的桌子上。 在唐恒城与初绵糖走后,葛大娘进屋收拾被褥便瞧见了桌子上的银子,忙不迭跑去寻庆大叔。 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做梦都不敢想象能见到这么多的银子。 “当家的,你如今是得了贵人相助,不仅救了你性命,还留了富贵给你。” 葛大娘留了这句话后便去杀鸡拜神,给恩公求些福气,保佑他们一路平安,顺遂。 初绵糖还留了一封信给庆心慧,讲了从前她与母亲的一些事,愿她好好抚养她的女儿,愿世间少一个苦命之人。 庆心慧擦干了眼泪,抱着刚吃饱的女儿,旁边是她回家前要来的和离书。心里感慨初绵糖与她母亲的遭遇,也庆幸有疼爱自己入骨的父母。 唐恒城与初绵糖赶在下晌进了清州城。 清州城虽不是十分富庶之地,可文化底蕴深厚,是个钟灵毓秀之地,是座千年的古城,才人辈出。 初绵糖早就听说过清州城,可没想到自己也能到这来看看,“夫君,我娘说中秋之夜清州城会满城花灯,是真的吗?” “是真的,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进了城里后初绵糖便坐不住了,眼睛四处观看。许是许久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竟有些久违之感。 唐恒城见初绵糖脸上满是雀跃的神情,知道她想下来走走,便把她抱下了马,牵着马随意逛了逛。 这条街上摆着许多摊位,卖女子首饰品的小摊不少。这些首饰品虽不是珍贵之物,但比较精致独特,花样也多。 初绵糖逛了下来挑了不少东西,发钗,胭脂水粉类。每看上一件物品,唐恒城就负责付账。 “夫君,你在看什么?”她发现唐恒城好几次往后边看。 “没什么。还要买什么吗?” “没什么了,我们再走走吧。”初绵糖还想再买点给希儿她们,但想着还得赶路,买多了也不方便。 原本初绵糖看见什么都觉着新鲜有趣,便走在了前头,而唐恒城跟在她身后。但街上热闹,人来人往,初绵糖被来往的人不小心撞到。 “疼不疼?” “有些许,疼得不厉害。”方才那个妇人撞到她胳膊也没有跟她道歉,看了她一眼便走开了。 “你走在里侧,小心些。”初绵糖专往热闹的地方走,方才人多他都来不及提醒她便被人撞到了胳膊。 “夫君,我们往那边看看。” 唐恒城顺着初绵糖指的方向看过去,略感头疼。这一堆人扎在那里都不知道所为何事,看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初绵糖以为是有木偶戏看,她听母亲讲过清州城有许多有趣的木偶戏,所讲的故事种类繁多且范围极广,有许多是在承安所见不到的。 结果却是一女子跪在地上,前面一块板上写着“卖身葬夫。” 周围聚在这里的百姓都在细声讨论着。 初绵糖听了一会便清楚了原委,原来是这女子的丈夫重病,而家中穷困,借了许多银子给丈夫看病,如今丈夫已去世,而她一女子走投无路,便出此下策。 瞧了瞧这女子年芳二十左右,这般年轻便丧夫。 天下竟这么多可怜的女子。 唐恒城陪着初绵糖看了一会,瞧了几眼这女子身边的人,猜想初绵糖应该看完热闹了,便想拉她离开。 初绵糖拨开了唐恒城的手,不愿离开,还直接扯住唐恒城的衣袖,拿了钱袋子,掏出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这女子的手上。 唐恒城揉了揉眉头,轻叹了一声。 周遭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惊叹一声,想不到这人穿着不像富贵人家,出手倒是这般大方。 初绵糖放下了银票后便想与唐恒城离开,谁料这女子双手竟直接抱住了唐恒城的小腿。 “感谢夫人大恩大德,石娇日后便是公子与夫人的人了,为奴为妾悉听尊便,石娇做牛做马伺候公子与夫人来报答这恩德。” 初绵糖:“……” 银票是她给的,怎不抱她的腿? “我们不需要你来为奴为妾,也不需你做牛做马报答什么。”初绵糖说完话便拉起唐恒城的手离开,可这女子依旧不放手。 “这可如何是好?你们从这把我买了回去却不用我,我日后怎生活?求求公子与夫人接受我罢,给我一条生路,我日后定会好好伺候公子与夫人。”随后便磕头。 这女子怎能这般强人所难? ------------ 27-徐府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听了却觉这女子说得有几分道理,开始劝说初绵糖接受这女子。 初绵糖:“......” 她现在收回银票还来得及吗? “那便跟着吧。” 初绵糖不可思议地看向唐恒城,“夫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无事。” 他怎这般云淡风轻? 初绵糖只是见这女子可怜,想要帮助她解决困境,可没有想过让她为奴为妾。况且初绵糖觉着这女子上来便是扯住唐恒城,说话时都只是盯着他,这让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唐恒城想要拉起初绵糖的手离开这里,却被她甩开了。 初绵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有气,恨不得把他吃了一般。 唐恒城:“......” 周遭的人都散了去,这女子跟在唐恒城与初绵糖身后,而初绵糖心里虽生气,可也只能跟着唐恒城走。 这位名唤石娇的女子稍稍收了物品后便小跑跟上了唐恒城与初绵糖的脚步。 在这女子还未跟得太近时,唐恒城捉住了初绵糖的手,把她拉回自己身侧,低头低语,道“夫人,等会她便不会跟着我们了。” “夫君,你确定吗?” “你夫君我何时骗过你?” 初绵糖心中不明唐恒城为何这般笃定,但也没有过问太多。 而石娇跟在唐恒城与初绵糖身后走了半刻钟后便觉不对劲。 唐恒城与初绵糖在清州城衙门前停了下来。 “公子,夫人,你们这是何意?” 唐恒城指了指衙门大门,道:“我觉着比起我们的帮助你更需要衙门的帮助,我与我夫人亡命天涯,不适合带着你,故只好把你交给衙门,你听他们安排便好。” “夫君,她怎跑了?”初绵糖看得目瞪口呆,这女子在听完唐恒城要把她交给衙门后便飞快地跑开了。 “你猜她是为何?” 初绵糖:“......”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初绵糖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见唐恒城还要往衙门走不,便不解问道:“夫君,我们还要去衙门做什么?” “去见个老朋友。” 唐恒城拉起初绵糖的手往衙门走去,被衙役拦了下来,掏出腰牌给他们看了眼后衙役进去里边禀报。初绵糖站在唐恒城身旁等待。 里边匆匆走出一位着官袍的青年男子,朝着唐恒城作揖,“下官清州城知府徐清宴见过定远大将军。” “清宴兄不必多礼,我如今乃是携了夫人来投靠你罢了。” 徐清宴看了看唐恒城身旁的这位女子,瞧着十七八岁的模样,原来是唐恒城的新婚夫人。 名震天下的定远大将军娶了位商人之女,这在大庆可是一件奇谈,徐清宴原以为唐恒城日后的妻子必定是位官爵家的女子,听到消息后也是大为一惊。 如今得以一见却是绝艳出尘的女子。 “原来是尊夫人,是清宴眼拙了。恒城兄这是?” 徐清宴与初绵糖相互间稍稍行了个问候礼。 既然唐恒城并非已官员的身份来,徐清宴便不太拘这礼了,以朋友知己间的方式相处。 “赶路到北疆,刚好路过你这,便想来投靠你几日。” “原来如此,清宴欢迎至极。” 徐清宴交代了身旁的小官几句话后便提前回府,唐恒城来了他这可不能怠慢了,“恒城兄,嫂子,请随我来。” 徐清宴身旁的小厮回来报,定远侯携了夫人到清州城来,还要在徐府小住几日,现徐清宴已带着人回府来。徐夫人听了便忙唤了下人把客院最好的客房收拾好,又在主厅提前泡好上等茶水。 只是见到人后也楞了楞,这定远侯夫妇二人怎着了一身粗布衣。 “夫人,这位便是鼎鼎有名的定远大将军,而这位便是定远夫人。”徐清宴向自己的夫人介绍唐恒城夫妇。 徐夫人自然是知道这定远侯娶了位商人之女的事,如今一见却感到惊叹,这等绝色的女子,只可惜没有个好的身世,若是能有个好家世,这与定远侯的婚事定是绝配。 “妾身见过定远大将军,定远夫人。” 徐夫人又与初绵糖互行了个问候礼。 初绵糖没有听唐恒城提起过他有朋友在清州城,如今一身粗布衣,都没有好好打扮一番便来见人,心里拘谨介意得厉害。 如今对比徐清宴夫妇,初绵糖觉着她与唐恒城像是逃难到朋友家似的。 唐恒城见初绵糖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坐在一旁,便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问道:“是不舒服吗?” 初绵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她可只想安静坐着,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 徐夫人注意到唐恒城与初绵糖低头细语,见初绵糖脸色差了些,便道:“是不是舟车劳顿累了些,我瞧着定远夫人的脸色憔悴了些,何不如先让侯爷与夫人沐浴更衣休息一会,晚上我们再为侯爷与夫人接风洗尘。” 徐清宴拍了拍大腿,“瞧我讲得太忘了形,忘了恒城兄与嫂子一路辛苦,实在是抱歉。” 在几人准备起身出主厅时易女子匆匆走了进来,朝着徐清宴与徐夫人喊道:“哥哥,嫂嫂。” 徐清宴脸色沉了沉,“怎可这般无礼,难道不知我正在招呼重要客人吗?” 来人正是徐清娴。 她可从未见过哥哥这般冷脸同她讲话,也知哥哥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她正是因为刚外出回府听到定远大将军来了府上才想来见一眼。 “清娴刚从外边回来,许是不知。”徐夫人站了起来为徐清娴打圆场,随后又对着徐清娴道:“清娴快过来见过定远将军与夫人。” “清娴见过将军,夫人。” “恒城,家妹年纪小,不懂事了些,还望见谅。” “无事,我先陪着夫人进去休息。” 初绵糖以她的第六感感觉到徐清娴来意不纯,从进来主厅后好几次发现徐清娴有意无意盯着她看,且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唐恒城身上,一点儿也不知收敛。她不信徐清娴不知如今徐清宴夫妇正在招呼客人。 初绵糖摸了摸藏在袖袋的锦囊,锦囊里边装着的是唐恒城写给她的书契。书契在手,她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或事。 两人随着丫鬟进了客院,院里环境还算雅致,景色宜人。在院里还架了个秋千。 唐恒城关上门后便见初绵糖一脸委屈。 “夫君,你是不是不甚在意我的面子?” 唐恒城:“......” “这从何说来?” “你怎能让我一身粗衣,蓬头垢面就来人家府上作客。我什么形象都没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唐恒城双手抱着她的细腰,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耐心宽慰道:“我家夫人天生丽质,谁敢说你蓬头垢面,我第一个不饶了他。” “反正现在我丢了面子。更何况你怎知别人心里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实在是不知这何来丢面子一说,在他看来衣物穿着合适便好,跟面子扯不上关系。但不能以他的想法去想女子的心思。 “你先沐浴,换身干净的里衣休息一会,我去给你买几身好看的衣裙,可好?” 初绵糖沉着的脸色稍缓,抬头看着唐恒城道:“不要颜色太深的。” “嗯。”他知初绵糖穿衣风格。 唐恒城出了客院遇见了徐清宴。 “恒城兄这是要出去?” “嗯,去给我家夫人挑几身衣裙。” 徐清宴:“......” 望着唐恒城远去的身影,徐清宴还楞在原地,在风中凌乱了一会,便跟着唐恒城走去的方向走了几步后才想起自己是要去母亲的院子,又回过头来,但脑子里全是方才唐恒城所讲的那句话。 徐清宴来了母亲的院子后果然看到徐清娴与徐夫人都在此处,碍于母亲的面子,不敢太过斥责了她。 “清娴,我问你知错了没有?” “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不知道?不知道你能直奔主厅去?” 徐清娴被哥哥这般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连忙缩在了母亲身后。 “清宴,你怎能这般对妹妹生气,不知道便是不知道罢了。” “她自己做错了事情还有理了?你让我怎么面对恒城兄,我能有今日,你们能有今日的生活皆是多得了他当初对我的提携之恩,饮水思源,怎能如此让人见了笑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般闯了进来,瞧瞧哪家会有这样的事?” 徐母自然是知道这点,知道徐清宴是真的生气了也不好给徐清娴辩驳什么。 “哥哥,我只是想见定远将军一面。你也知我心系于他。” “如今恒城兄已成亲,我劝你赶紧收了这般心思,好好寻一门人家。” 成了亲又如何?徐清娴不满哥哥这话,“我此生非定远将军不嫁,便是你替我寻了亲事我也不要。他成亲又如何?我也可做他的妾。” 徐清宴恼怒至极,给了徐清娴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来兄妹二人皆楞住了。 “你竟打我?” 徐清娴委屈,眼泪刷刷留下。从小到大,哥哥疼她,从不会对她说了重话,如今竟给了她一巴掌。 “你怎可以说这样的话?” 徐夫人拉住了徐清宴,而徐母也赶紧把徐清娴护在了身后。 “清宴,有话好好说,你当着我的面打她,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做定远将军的妾室怎么了?他为人正直有担当,定不会亏待了我。” 徐清宴现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依着我如今的官阶,哥哥定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好好的正妻你不做,为何要为妾?” 徐清娴擦了眼泪,“可我不喜欢,我只钟情于定远将军。” ------------ 28-徐清娴的心思 徐清宴头疼,万分懊悔从前自己带着妹妹到承安去,偶见了唐恒城。那时见徐清娴年纪尚小,也不甚在意她的心思,不料回去后她竟念着日后要嫁给唐恒城。 “哥哥,你想定远将军乃是一品大将军,又有爵位在身,母亲永安郡主又是当今太后的胞妹,身份显赫。而他又得圣上这般器重,官途是一片光明。我嫁给他为妾都是我高攀了他,你怎看不起?” 徐清宴自然知道妹妹说的话在理,可是做妾室总是不好听,“宁为普通男子妻,不做他人妾,你懂不懂?” 徐清娴微怒,“说到底你只是在意名声。” 徐清宴还记着方才唐恒城外出给他夫人买衣裙之事,“就算你嫁了过去侯府为妾,恒城不亏待你,可你怎知他夫人就能容你?” “夫君,我觉着这层你倒不用担心。我观察了许久,怎么看这定远夫人都是性子软弱之人。” 徐夫人原本就对初绵糖商户之女这身份关注,自从初绵糖进了徐府后,徐夫人便一直暗暗观察着初绵糖的一举一动。 只见初绵糖一直安安静静依在唐恒城身旁,乖巧顺从,且见初绵糖这便年轻,是个好拿捏之人。 徐母听了这话后想了想,依着自己的女儿性子,不是肯吃亏之人。若这定远将军的夫人真是儿媳说的这般,那女儿嫁了过去也不怕受了欺负。 “儿子,你自己乃是从四品知府,而那定远将军的夫人只不过是商人之女。清娴有你做靠山,这倒是不用担忧的。” 徐清宴见大势已去,心里的想法也被动摇了。可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向唐恒城开这个口。 “你们如何想我管不住,可要我向恒城兄开这个口我做不到。” 徐清娴心里高兴,哥哥这态度软化了些,起码不会阻止她这件事。 “哥哥不便开口,不如嫂嫂替我探探定远夫人的口风。” 徐夫人:“……” 她可不想蹚了这趟浑水。 徐母觉着这方法可行,“要不你便帮帮清娴罢。清娴执着于此,我这做母亲的也是忧虑得很。” 徐母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人为妾,可也拗不过她,便随了她的愿。 婆母都已开口,徐夫人也知不能拒绝,否则日后婆母定不会让她省心。 “那我便试试罢,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能保证一定可以。” “那清娴便谢谢嫂嫂了。” 徐夫人答应了此事,徐清娴便藏不住心中的欢欣之意。 哥哥与定远将军交情深厚,定远将军定不会拂了哥哥的面子。 见她们已决定这事,徐清宴也不再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要交代夫人一事,“夫人,无论如何,定不能伤了我与恒城兄的情谊。” 徐夫人自然明白这点,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这小姑子将来是外人,而夫君才是自己永远的归宿,定不会为了外人而阻碍了夫君的前程。 若小姑子这事成了,那徐府便与世勇侯府便是姻亲,跟定远侯有了更深的关系,这对于夫君的前程便是锦上添花。 第二日一早唐恒城与徐清宴便骑了马出门,在清州城转了一圈。经过此次查看,唐恒城发现清州城确实比几年前有了较大的变化。 五六年前经过清州城时,那时清州城空有着千年古城的名头,百姓大多过得清贫。 而如今清州城商肆林立,因打着千年古城这个名头,许多百姓是慕名而来,这些商户便有了较好的发展。 清州城的许多事物在大庆其他地方也甚是有名,比如初绵糖提及的满城花灯,木偶戏。 “清州城能有今日的变化多得清宴兄的功劳。” “我哪能承受得了这般赞誉,还不是靠恒城兄指点,若说是我的功劳还不如说恒城兄别出心裁的想法。” 徐清宴原是清贫人家,寒窗苦读十几载,幸得功夫不负有心人,得以一朝能够金榜题名。可他这样的人家,在朝中无人提携,根本不能某得好的差事。 幸得有缘结识了唐恒城,得了他的赏识,向陛下举荐他到这清州城来做个知县。清州城虽不是十分富庶之地,可文化气息浓厚,百姓皆有一定学识,易于管教。 在他来清州城时唐恒城还特意提醒他可利用清州城的特点来发展,让百姓过得更富裕安稳些。 这几年来清州城大力宣扬清州城多样的文化,发展商业。而他也从知县升到知州,再到如今的知府。 五六年的时间便到了从四品的位置,许多人羡慕不已,圣上对他也多有赞誉。可徐清宴知道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多得了唐恒城的提携之恩。 此时二人正在清州城最大的书塾里边。要想清州城日后能变得更好,培养更多有才能之人是重中之重。清州城有了更多有才之人,才会有更多的出路。 唐恒城在书塾庭院里坐了许久,大榕树下听着朗朗的念书之声。庭院上空的一番天空,云儿像棉花一般挂在天上。 有了清州城这个成功的例子,相信其他城州也一样会有更好的将来。 “如今清州城中越来越多各地的百姓慕名而来,如何保障这些百姓的安全也是件重要之事。我与我家夫人刚进清州城时,我家夫人心思单纯,被人蒙骗了银子去。我想正是因为这些骗子知道清州城几乎每日都有不少的外来人慕名而来这一点,利用百姓的同情心坑蒙拐骗。” “竟有这等事?”徐清宴倒是真的不知清州城会有这般事发生,且他的衙门中也并未见到有百姓因被骗前来报案。 许是因为被骗之人皆是外来的百姓。 “我发现这些行骗的人皆是团伙作案,回去后你可派人到街上暗访一番。” 唐恒城陪着初绵糖闲逛之时便发现身后有人鬼鬼祟祟跟着。这人后来又在石娇旁边站着,混在看热闹的百姓之中。 一般像他与初绵糖这般牵着马赶路的人都不可能买一个丫鬟或小妾带在身边。 许是刚进清州城时便被行骗之人盯上,一路跟着,又见初绵糖买了许多东西,知他与初绵糖并非清贫之人。 就算初绵糖没有过去看石娇“卖身葬夫”,这些行骗之人也会想了办法来坑骗,只是初绵糖爱看热闹,正好着了他们的道。 “回去我便唤人去办,多谢恒城兄提醒,日后我定会注意此等事。” 两人出去了许久,如今日光稍烈。如今已是秋里,但在这边还未褪尽夏热,留有夏热的残温,这个时候日里比承安更热一些。 但日里与夜里相差较大,清晨时有冷意,可待日头高高挂起又让人觉着在夏末,温差较大。 回程时,徐清宴见经过折音楼,便想带唐恒城进去放松一番,“恒城兄,此处便是有名的折音楼,里边歌女众多,可听各色的曲子,要不进去唤几名歌女来稍稍享受放松一番?” 其实说白了便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唐恒城见进去的全是男子,可知并非只是听曲子的地方,若是让初绵糖知道了,有得闹一番,为了日子清净,还是不要进去了。 更何况他也不喜进这些地方,他一向自律,严于克制自身。 “清宴兄,还是另寻一处罢,我家夫人不喜我进这些地方,若是随你进去了,回去恐怕难以交代。” 自己的夫人爱吃味,他还是比较了解夫人这个小性子。 徐清宴:“……” 唐恒城这话比昨日为夫人买衣裙更让他惊讶。徐清宴心里猜测,唐恒城莫不是惧妻? “那便去酒楼罢,前方刚好有个酒楼,我们可以一醉方休。” 唐恒城顿了顿,想起之前与圣上醉酒回府后夫人对他冷落了几日,且自己向他保证过日后不能再酗酒,“清宴兄,实在是抱歉,我夫人严禁我酗酒。” 徐清宴:“……” 他如今肯定唐恒城惧妻,是肯定,而不是猜测。 最终两人选择了一间茶楼,饮着茶听戏文。 两人自五年前在承安分别后难得再见面,原本徐清宴打算与唐恒城一醉方休,好好叙叙旧,奈何唐恒城左一句我家夫人不喜,右一句我家夫人严禁的话语,只能在茶楼里饮茶听戏。 徐清宴猛地想起来夫人要找恒城兄夫人讲徐清娴的事,顿时心中涌上懊恼意义,恨自己昨日没能阻止她们。 如今见唐恒城这副惧妻的模样,这哪里见得唐恒城这个小夫人是个性子软弱之人?若是影响了他与唐恒城之间的情谊可如何是好? 徐清宴瞧了眼唐恒城,见他正认真听戏文,怎么也不好打断他的雅兴。现下只能期望夫人能够识大体些,可不要惹了定远夫人的火气才好。 徐清宴心里也在疑惑唐恒城这个出身不高的夫人是何本事,把一位叱咤沙场的大将军管得服服帖帖。 徐府里,徐夫人在自己的院里清晨时等了许久,但听丫鬟来报还是定远夫人还未起身这句话。渐渐地等得徐夫人丧失了耐心。 徐夫人清早起身,夫君已同定远将军出了府。而她便在院里等府中两个小妾来给她请安,待小妾请安完后,去了客院,便知这定远夫人还未起身,遂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到晌午时才听丫鬟道定远夫人起身了,还在洗漱中。 初绵糖醒来后发现外头日头高挂也吃了一惊。昨夜里唐恒城就跟她报备,道是明日一早便同徐大人出去。而唐恒城何时起身初绵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客院里的丫鬟也不敢进屋唤她起身,便由得她一直睡着。 这也怪不得她,这些天赶路实在是累了些,也没有好好睡一觉。 在庆大叔家里时,他家床榻小了些,而唐恒城身高腿长的,只能侧着睡,且占了床榻很大的地儿,她只能窝在唐恒城怀里,连翻身都困难。两人在那夜里都睡不好,天蒙蒙亮时便起了身。 昨夜在徐府这软榻睡了一夜,难得这般睡得舒服,便睡过头了。 初绵糖向来习惯让希儿或小桃梳发髻,眼下她们不在身边,徐府的丫鬟们也不知她喜好,干脆自己动手,稍稍梳了个凌虚髻。 待初绵糖梳洗打扮完半个时辰已然过去。 ------------ 29-贪心之人 徐夫人在自己的院子已等了近乎两个时辰,耐心已然全无。 她不明白这定远夫人怎没有一点儿为人妇的自觉心。这个时辰才用早膳,再过一个多时辰便是午膳时刻,她怎不等午膳时刻才用早膳? 还真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一点点自我约束的意识。 这徐夫人乃是在徐清宴金榜题名后才嫁给他,也是官家女子出身。虽初绵糖是定远侯的夫人,可自己出身比她高,心里边自然觉着自己跟初绵糖属于平起平坐的地位。 碍于唐恒城的面子,平时徐夫人面上给足面子初绵糖,可在心里她并不情愿这样做。 虽她的夫君比不上定远侯几分,可好歹自己还有个有官阶在身的父亲与兄长,有着娘家依靠,怎也比这个这个商户出身的定远夫人要好上不少。 徐夫人心里想着,如今这定远夫人年轻貌美,又是新婚,自然有着夫君的宠爱无所忌惮。等到她像自己一样,与夫君成婚五六载,府中有两个分着夫君宠爱的小妾,上边还有礼管甚严的婆母。若是没有娘家的支撑,恐怕日子会越来越艰难,哪还能有一丁点儿的任性?且等着瞧罢。 初绵糖用完早膳没多久便见到徐夫人走了过来。 如今见了梳洗打扮完的初绵糖,徐夫人心里不得不感叹这定远夫人这般姿色,在大庆也难寻几个。 昨日初绵糖虽是粗衣素面,可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清澈感,现下上了妆容,一身淡色罗裙,这种美更是直摄人心。 徐夫人心里感叹了一会便对初绵糖嘘寒问暖了一番,“定远夫人昨夜睡得可还好,府中简陋,我还怕着你会不适应。” 初绵糖请了徐夫人饮茶。许是许久没有吃顿好的,昨晚在徐府为她与唐恒城接风洗尘宴上吃得多了些,难以消化,方才又吃了甜腻的点心。 原本初绵糖想着饮点儿清茶消化一下口中的甜腻之感,茶还未饮下徐夫人便走了来。此刻她只想好好饮几杯清茶。 这徐府也不算简陋之处,更何况她这些天跟着夫君赶路,夜间也试过在山洞里夜宿。 “多谢徐夫人关心,我昨夜睡得很好,早上夫君起身时都没有吵醒了我。”初绵糖就这么一说,实则只要是跟她一起睡,唐恒城都是最早起身那个,而且动作极轻,怎么可能吵醒得了她。 徐夫人尬笑了一下,饮了口茶,心想该如何提起徐清娴的事儿。 初绵糖陪着徐夫人闲聊了一会,可渐渐却发现徐夫人的话题竟往自己的夫君身上扯,猜想徐夫人此番前来目的不纯。 “定远夫人,你可不知,从前定远将军还未成婚时,多少闺中女子盼着能嫁给他为妻,可有不少人羡慕你与将军的婚事。不过说来将军确实是英勇之人,前些年我家小姑子有幸得以一见将军,回来是多番夸赞,也同那些闺中女子那般,嚷嚷着定要嫁于将军。我从前还不太相信定远将军竟有这般风度潇洒,如今得以一见果真如此,还是夫人你有福气,得以嫁给好儿郎。” 这夫人说了一连串的话,初绵糖听着捉了重点:她家夫君唐恒城;徐夫人的小姑子,昨日闯进主厅的那女子,徐清娴。 她就说嘛,这徐夫人来客院,半天里东扯西扯,连她都能看出徐夫人有事儿要说,可又不见徐夫人开口,原来意在此处。 “那也只是外人不知,我家夫君身上可多坏毛病,不懂女子心思,又爱酗酒,看似大度不拘小节,实则粗心大意,莽夫一个。”叫唐恒城到处沾花惹草似的,看她不败坏他形象。 徐夫人:“……” 这定远夫人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怎不会捉重点?听到这有女子对自己的夫君心心念念怎不过问一下? 徐夫人顿了一会,半天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心想她就不该接了这差事。 自景少夫人同她讲朝中有些许官员想把女儿嫁到侯府来做妾室后,初绵糖向来对这个话题格外敏感。 昨日那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那般闯进兄嫂接待客人的主厅。府上的下人怎可能没有提醒过她?不用多想便知来意不纯。 现下徐夫人又这般扯起徐清娴来,初绵糖便清楚了徐夫人的目的。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正室不做,偏要来侯府做妾室。 这又一个给她讲妾室的人。 都怪那些臭男人三妻四妾的。但无奈的是女子皆是不喜与他人共侍一夫,可也无力去反抗,这世俗对女子是百般约束。 客院里菊花开得甚好,远处那朵白菊开得甚是精神,昂首挺胸,豆芽似的花瓣紧紧拥簇在一起,远远看去像颗白色的绒球儿。 初绵糖无心与徐夫人讲这个事儿,心绪早已飘到了远处,奈何徐夫人还不肯停歇,扔在扯着她讲话。 “定远夫人说笑罢,定远将军骁勇善战,素有战功,可是大庆的守护神,怎会是一莽夫?” 这旁边站着侍候的丫鬟听了初绵糖的话也很是不信,这名震天下的定远大将军怎可能是一莽夫? “我夫君在我面前就是一莽夫。” 瞧了眼徐夫人的脸色,略显尴尬的窘迫。 既然徐夫人这般不肯放弃,也不能怪她不顾这情面了。 初绵糖饮了口清茶,淡淡道:“也不知承安那些官员是怎么想的,巴不得把女儿嫁到侯府来做妾室。那些女子啊,家世都不错,个个出挑。我原本还想着成全她们的心愿罢。挑一个家世最好的娶进侯府来做妾室,可挑来挑去,都这般好,实在是下不了决心,便想着叫夫君选一个。你猜结果怎么样?” 徐夫人也想知道结果,便心急问道:“怎么样?” 初绵糖掩嘴笑道:“我家夫君竟都瞧不上。还说我们世勇侯府就没有纳妾的先例。唉,我可真替那些心心念念嫁给我夫君做妾室的女子伤心啊,可我也没有办法帮她们。” 徐夫人:“……” 她有点怀疑这定远夫人在含沙射影来嘲讽她。哦,不,是取笑徐清娴。可为什么是她替徐清娴面对定远夫人的嘲讽。 初绵糖再瞧了眼徐夫人,见她脸色越来越显苍白,又道:“对了,我家夫君怕日后再有人来缠扰我,便给了一张永不纳妾的书契,还盖了军印。徐夫人你知道盖了军印意味着什么吧?一旦我家夫君违反了,那便是违反军令。这军令如山,可违反不得,那是杀头的大罪。” 徐夫人猛地呛了口茶,咳个不停。旁边的丫鬟见了忙给她顺背。 初绵糖见徐夫人顺了气后,从袖袋中掏出锦囊,拿出唐恒城给她的书契,“徐夫人,你瞧,这便是我家夫君给我的书契。” 徐夫人接过书契,便信了初绵糖所说的话。定远将军还真承诺此生永不纳妾。 这世间竟还真有不想纳妾的男子。想起从前夫君同她讲过,定远将军的父亲便是一生没有纳妾。 徐夫人见书契上那军印,手微微颤了颤,把书契还给了初绵糖,“定远夫人真有福气。” “还可以吧。有了这张书契,日后便不怕那些没有眼力劲的人,我与夫君成婚才些许日子,便老想往我夫君这塞人。这些人为了攀我世勇侯府的势,可真是煞费了苦心,徐夫人,你说是不是?” 徐夫人这下懂了,这定远夫人这句话分明就是嘲讽她。想她活了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听完初绵糖的话后徐夫人便觉一股眩晕涌上头,道了声“身子不适”后慌忙离开了客院。起身走下亭阁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到在地,幸得身旁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 初绵糖一点儿也不可怜她。怎么说夫君都对徐府有恩,昨日徐清娴便不尊重她与夫君,今日徐夫人又想把徐清娴塞给夫君做小妾。 这徐夫人接了这份不讨好的差事,不就是想着若徐清娴得以嫁进侯府后徐大人更能攀了夫君的势吗。 贪得无厌的人不值得别人同情。 她从前在初府那般被欺负皆是在人屋檐下无力反抗,就算是反抗,也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学乖些。可不代表她生来便是软弱之人,白受别人欺负。 如今她的私库早已不像当初,若日后夫君待自己不好,天下之大,离开了他,她还活不成了? 她可不是离开了夫君便活不下去之人。 初绵糖深受苏音的影响,别人看着她软弱,实则上,初绵糖内心里多有独立的意识,也渴望自由。 从前她与母亲在初府里相依为命,后来母亲去世,自己也习惯了被人忽视。也算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卖绣品来让自己过得好些。 初绵糖原本就不盼望唐恒城待她这般用心。只是成亲后,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渐渐对唐恒城动了心思,只是不敢承认。 徐夫人回了自己院里,觉着受了羞辱,心中一口气缓下不来,在自己的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气。 唐恒城与徐清宴在外用完晚膳才回了府。两人在回到徐府,走在后院的小径上时便听了不少下人们的议论。 徐清宴唤了个丫鬟,问清了原委。 徐清宴听完心里便凉了半截,更何况唐恒城还在他身旁一五一十都听了去,便觉脸上挂不住。 唐恒城听完后,知道初绵糖没有受欺负,心里也没有任何波澜,“清宴兄,这些三人成虎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今日兜转了一日,也累了,何不如早些休息。” 徐清宴知道唐恒城是给了他台阶下,毕竟这是女子间的事,他们男子不好参与。 只是自己的妻子作为徐府女主人,在自己院里大发脾气这种事,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客人见了笑话,而且这客人还不是别人,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唐恒城。 “多谢恒城兄谅解,清宴实在觉着抱歉,让你与嫂子见了笑话。” “无妨。” 唐恒城起身走回了客院里,这一路上伴着凉风徐徐,快要到中秋佳节,天上一轮圆月,月色皎洁清幽,清冷的月光普射着庭院,夜色雅致清幽。 ------------ 30-装委屈 徐清宴去了徐夫人的院子。 徐夫人见夫君这般难看的脸色便知是因何事,“我瞧着你是来责怪我罢。” “我还不能责怪你半分吗?我本就不同意你们这瞎搞,你们一意孤行。况且我早已交代你不可伤了我与恒城兄之间的情谊,你这算是怎么回事?” 徐夫人呵笑了一声,顿时觉着委屈万分,“如今可不是我不顾你们这情谊,受了屈辱的人是我。这都是你那不知廉耻的妹妹,巴巴的上赶着给人做妾室,还有你的娘,我的好婆母,逼着我去做这事。我白白替徐清娴受了这屈辱,你还好意思来责怪我?” “你……” 徐清宴想不到平常大方知礼的夫人竟说出这番话来,指着手,半天不知该如何言语。 “客人还在家中,就算你心里窝火,也不该在院里这般发火,不知礼数,让人见了笑话。你让我日后以何脸面见他人?” 徐夫人心中更多的是不满婆母让她去做说客,白白替徐清娴受这份委屈。自己心里也清楚,若换成是她,自然也十分厌恶成婚不久便给自己夫君身侧塞妾室的人。 她心里很是不舒服,不满自己替徐清娴受了委屈。可心里也有是对初绵糖的嫉妒之意,她的夫君竟承诺她永不纳妾。一介商户之女凭什么能有这般福气? “我心里有气还不能在自己院里撒吗?你现在是怪我不识礼数是吗?怪我给你丢脸了?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是怎么承诺我的?你当初只不过是一小小的知县,我低嫁到你徐家来,你承诺此生必会尊我,护我。如今怕是早已把你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罢。” 徐清宴也知自己对夫人要求太甚了些。可此事是她做得不妥当,从客院回到自己院里便大撒火气,这不就摆明对定远夫人不满吗? “你好好休息罢。明日便是中秋,府中还有许多事需要你操持。明日晚上的中秋之宴,若你忙不过来可让秦姨娘与萧姨娘帮衬着。今夜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到萧姨娘的院里歇息。” 徐清宴走后,徐夫人便生气地把茶具往地上掷。茶具摔碎的声音吓得房外守夜的丫鬟们心肝儿一颤,都提起了精气神,生怕夫人拿她们撒气。 让她们分走了夫君的心,如今还想让她们分走府中的权力? 没门! 而唐恒城这边,在他回到房里时,初绵糖已沐浴完,穿着寝衣在床榻上看书,像是在等他回来。 “夫君,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见唐恒城回来,初绵糖便下了榻,走去帮唐恒城宽衣。 “在外查看了一番,几乎把清州城走了个遍,所以晚了些。” “哦。” 见初绵糖闷闷的样子,唐恒城拉着她的手走向床榻边,缓声问道:“听说今日徐夫人到客院找你来了?” 初绵糖以为唐恒城要责怪她,便先下手为强,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无辜地道:“夫君,今日徐夫人找我说了许多,虽她不明说,可那意思我也明白,想让我接受徐大人的妹妹嫁进我们侯府做妾室。我一个生气便含沙射影说了许多,也不是故意针对她,还把你给我的书契给她看了。我估计她反应过来后会被气得不轻。夫君你若是要责怪我行事不当,你便怪罢。” 初绵糖委屈巴巴说完后,还十分应景地滴了几滴泪。几滴清澈的泪水,像珠子般从洁白无瑕的脸颊上滚滚落下,美人落泪,惹人怜惜。 唐恒城:“……” 唐恒城把人抱到自己怀里,脸贴上了初绵糖的脸颊,唐恒城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痕,低声轻哄道:“夫人,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不受委屈便好,不哭了罢。” “我知道了。” 夫君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便好。她还以为夫君是要怪她不顾着他与徐大人的交情,这眼泪白掉了。 唐恒城又交代了一句,“夫人,明日起身后便当作没有发生过此事,免得清宴兄难堪。” 初绵糖双手推了推唐恒城,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不愿被他抱着,“我知道了,夫君,你赶紧洗漱罢,臭死了。” 说完还捏着鼻子,似是在嫌弃他身上的味道,不愿闻,一溜烟从他的怀抱挣开躲上了床榻。 唐恒城哑然失笑,揉了揉眉头便去洗漱。这丫头变脸这样快,显然是怕他责怪,故意装作这委屈巴巴的样子。 洗漱完后,唐恒城便上了床榻,抱人抱在怀里狠狠亲了许久,待两人衣衫凌乱,皆喘息不已,唐恒城才舍得把怀里娇气连连的人放开。 再亲下去恐怕就要停不住了。 …… 今日便是中秋佳节,昨天夜里入睡前,唐恒城道今日带初绵糖出府逛逛,买些她喜欢的东西。 这日早晨用完早膳后两人便出了府。 徐夫人想着待秦姨娘与萧姨娘给她请安后,便着手今日中秋家宴的事儿。竟不料这萧姨娘过了时辰还不来,徐夫人心中便有些不满。 因着萧姨娘迟迟不来,秦姨娘也不好先离开徐夫人的院子,便与徐夫人一直干坐着。只是她心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心理,待会便有戏可看。 约莫过了两刻钟后,萧姨娘才不急不躁,款款而来。 “妾身给夫人请安。” 徐夫人猛然拍了拍桌子,怒道:“萧姨娘,你可知现在是何时辰?竟还这般态度!” 萧姨娘请安后慢悠悠坐下,手还轻轻扶着腰,道:“回夫人,妾身也不想耽误了时辰。实在是昨夜夫君折腾得厉害,不知在哪受了气,尽往我身上撒。” 徐夫人听罢,放在腿上的手紧握着拳,这分明是来恶心她。 “既然你身子不适,这几天便不要出来罢,好好在你的院子带着。” “你……”萧姨娘忍了这口气,也不敢把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 她就是想让夫人心里不舒服,以往夫人对她与秦姨娘千般万般提防着,约束着她们甚严。夫君也很少来她房中,昨夜竟在夫人处受了气后来了她房里,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用来气夫人,她怎可能放过。 秦姨娘掩嘴轻笑了一下。萧姨娘这个蠢货,干的这般蠢事,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好好花心思留住夫君的心。恶心一次夫人过后又能如何,还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夫人,无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了,不妨碍夫人筹备中秋家宴。” 中秋家宴她们做小妾的自然不能上桌,只能备些东西在自己院里用饭。 萧姨娘见秦姨娘已退下,自己便不能再赖在这里,但想到夫人已被气到,心中便暗爽。 徐夫人见府中小妾都敢给她不痛快,心中便更多的不满起来,但今日乃是中秋,这么重要的一天不允许她有任何的不当。 昨夜徐夫人想了一夜,昨天自己在院里这般发脾气让客人知晓了,确实是自己不够识大体。今日还得探探定远夫人的态度,怕她心里有不满。若真的影响了夫君与定远将军之间的情谊,那真是她的过错。 “夫人,定远夫人与定远将军用完早膳后便出了府,奴婢也不知他们去哪了。” 徐夫人来了客院,原是想着找初绵糖赔个礼,道声不是。没想到人根本不在客院里,便只好作罢,先去筹备中秋家宴。 昨夜那般做法便是把自己的夫君往外推,今日才让小妾给了自己不痛快。徐夫人今日只好用心筹备家宴,才能完完全全保住自己管理徐府的权力。 而徐清娴便一直缩在自己的院里,在床榻上蒙着被子哭。晌午时刻,哥哥来了她的院里,警告她断了她的心思,否则便要与她断绝兄妹关系,把她送回冀州老家,不再管她。 知道嫁入侯府这事是一丁点儿可能也无了。 嫂嫂也来找了一趟,话里话外皆是嘲讽之意,劝她不要再白日做梦。 徐夫人自然也怪徐清娴让她处于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境地。徐夫人真真觉着是自己的夫君与婆母从前都过分纵容了徐清娴,才会让她如今这般任性,以为自己有能耐上天了,不知若是离了徐府她什么都不是。 徐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下子是动了真格了,只好劝自己的女儿放弃这个念头。她也不敢让儿子的前程受阻了,毕竟这几年日子过得富裕,皆是依着儿子为官。 若真是得罪了贵人,儿子没了这官,日后只能一家子回冀州老家,她可不想再过那种穷苦日子。女儿如今伤心些倒不要紧,总归儿子的官位还在,不会委屈了她的婚事。 今日城街上格外热闹,四处挂上了花灯。城河中几艘画舫靠在岸边,画舫上皆挂着花灯,花灯上皆描绘着不同的人物,景色风采。 两人走过城河之上的石桥,来到商肆最为林立的东城街,此处各类商肆皆有。 初绵糖只想逛些布庄,首饰店或是胭脂水粉的店铺,不解唐恒城竟带着她把所有的商铺都逛了个遍。 唐恒城逛这些商铺时询问掌柜店铺里边所有物品的价格,渐渐地初绵糖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夫君,这想来节日里店铺的东西都会贵些,可对比承安的商铺,这清州城的贵了一番有余。” 唐恒城放下了手中的茶叶,“你才发现?” 初绵糖:“……” 她这不是忙着挑选东西吗?况且也不用她付账,也就没有操心价钱方面的事儿。 “夫君,那你今日便不是真心来陪我买东西的,是不是?” “我陪着你买东西,顺便来干点正事,这有冲突吗?” 初绵糖有些赌气,气鼓鼓地道:“那便不是专心来陪我逛商铺,难怪方才在首饰铺里,我问你哪支银钗好看,你都敷衍着我。” 唐恒城:“……” 那两支银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花样稍稍有点不同,可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别人也不会盯着这点细微的差距看。 见初绵糖因这个跟他生气,唐恒城也略感头疼,这小女子的心思真不是他能够理解的。 “我再陪你逛逛?这次我认真陪你挑选,可好?” ------------ 31-缓和 从前他真不知自己竟可让步到这种地步。他年纪比初绵糖年长了七岁,经历也比她多了许多,念着她还年少,许多事他都惯着。 唐恒城在北疆许久,受那里开放的民风影响,自然也不想这世间用来约束女子的繁文缛节来约束了她。只要不触及底线,她便开开心心做自己便好,只要可以为她做的,他都尽量满足她的愿。 只是因为自己几乎没有同女子这般相处过,不甚理解小女子的心思,这便让他时常感到头疼。 “我想再逛逛先前那间布庄,前日你给我挑的那几件衣裙不适合中秋之夜穿。” 不应景。 “那便走罢。” 进门时刚好听见两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谈论中秋之夜事儿,隐约听见嫦娥仙子一词,“夫君,什么嫦娥仙子?” “我也不甚清楚。” 布庄的掌柜恰好听见唐恒城与初绵糖的对话,便道:“这位夫人有所不知,这清州城啊,每年的中秋之夜便在城河画舫上决出一位嫦娥仙子来。皆是尚待闺阁的女子蒙着面纱在画舫上比试才艺,才艺最为出众者便夺得嫦娥仙子的称号。画舫上不参与比试的男女手中皆有投签,可投给心中认可之人。” 这掌柜的见唐恒城夫妇两像是外地人,况且这位女子已成婚,此事与她也无关,便只是向她略微解释下。 许是已是正午时刻,店铺里并没有多少客人。 两人听完掌柜的话便进去挑选衣裙。 突然,初绵糖扯了扯唐恒城的衣袖,双眸盈盈似蒙水,亮晶晶的望着他,“夫君,你说我可以参加吗?” “掌柜的不是说了吗,参加之人皆是未出阁的女子。” 初绵糖不放弃,拉着唐恒城走向掌柜,问道:“掌柜的,这有明文规定只能是未出阁女子参与比试吗?” 掌柜楞了楞,不曾想这位夫人竟问他这个问题,“这……好像并没有,但也算是约定俗成的事儿。” 约定俗成只是因为无人来打破这种常局。 “夫君……” “你当真这般想参加?” 初绵糖重重地点头。 “可从未有妇人来参与比试……” “夫君,你这是瞧不起妇人么?” 唐恒城:“……” 他哪里是瞧不起妇人,只是私心里不想自己的夫人去抛头露面。可见初绵糖这般渴望,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拂了她的愿。 “既然这般想去那便去罢。” 这布庄掌柜的把夫妇两人的话都听了去,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竟有妇人做这般出格的事儿,而她的夫君竟还纵容着。 奇事年年有,今日便让他撞见了一回。 掌柜认真地瞧了几眼唐恒城与初绵糖。见唐恒城身长笔挺,气度,威仪不凡,像是习武之人,许是因为常年晒在日头下,肤色稍微呈古铜色,与这位夫人白皙细腻的皮肤呈现鲜明的对比。 这位夫人戴着面纱,见不着她的容貌,可瞧着她这般曼妙的身姿与气质,定是位美人坯子。硬汉与柔弱似水的女子,两人倒是相配,郎才女貌。 掌柜看着这布庄许多年,一年到头里几乎没见过有郎君会陪着自己的夫人挑选衣裙,还这般认真。 既然决定参与嫦娥仙子称号的竞选,便要有一身应景的衣裙。 初绵糖想到一事,拿着衣裙的手顿了顿,“夫君,若是我参与比试,怕不怕太过显眼了些,那些刺客会不会发现了我们?” “无事,不用担心。” 如今已到清州城,再过几个城池便接近了北疆。陈妄他们前些日便到了北疆。而无论走何路,要到北疆都要经过清州城。 许是担心他与初绵糖的安危,陈妄与赖栋派了暗兵在清州城。 既然夫君这般说,她便不用担心了。 “夫君,你觉着这两件衣裙,那件更适合我?” 一件是白里透着淡绿的绸缎衣裙,一件是白里透着淡黄的纱裙。 “这件稍显淡黄色的纱裙罢。” 初绵糖思考了会,夫君选的这件,近看觉着有些淡淡的黄色,可远远看着又是白色的衣裙,很像是皎洁的月光。而且纱裙飘逸,容易随风而飘起。 倒是很应中秋之夜的景色。 出了布庄后初绵糖又走进了一间首饰铺子,唐恒城只能舍命陪君子,生怕初绵糖怪他不用心陪她挑选。 每走进一间女子用品的的铺子,唐恒城便受一次大家伙异样的眼光。开始时还有些不适应,他这般高大的男子站在除了掌柜外全是女子的铺子里,多少有些显得突兀。 其实唐恒城不知的是,这些女子更多的是打量着他,毕竟这样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出现在这里,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可看到唐恒城是陪着夫人来挑选首饰,这些女子心里除了惋惜之意外便是羡慕。 昨日里跟徐夫人闹了不愉快,初绵糖还记着夫君同她讲的,不要让徐大人难堪了。想着反正昨日吃亏之人也不是她。 而这次到徐府来做客,她与夫君空着手便来。虽夫君与徐大人交情好,他们男子可以不在乎这些虚礼。可她作为世勇侯府的女主人,可不能被人认为不懂礼了。 故在逛店铺时,初绵糖特意给徐府三个女子皆挑了一份礼。 初绵糖从唐恒城那得知,原来清州城最大的首饰铺-全饰坊,也是他与景公子的产业。肥水不流外人田,初绵糖索性全在那挑了礼。 未免别人认为世勇侯府小家气了些,顾全夫君与侯府的颜面,初绵糖对买这几件礼物毫不吝啬。 反正也不用她付账。 唐恒城与初绵糖下晌时分才走回徐府,路上初绵糖嫌日头晒,唐恒城便给她买了把油纸伞,让她自己撑着。日晒雨淋对他来说是常事,这点儿日头根本不算什么。 日头这般晴朗,却不燥闷,夜里许会凉爽有风,很是适合赏月。 回到了徐府,初绵糖便提着礼去了徐夫人的院子。 秋里渐渐变黄的树叶飘飘扬扬落了下来,去徐夫人院里的一路上,初绵糖踩着落叶,听着自己走过落叶的声音。 徐夫人听丫鬟来禀,定远夫人来了她的院子,心里也疑惑初绵糖为何而来,匆匆出了屋子凝着笑脸,热情迎人,“早上我去客院寻夫人,知道夫人与将军出了去,难得夫人现下有空来我院里坐坐。” 徐夫人猜想初绵糖昨夜里也是被责怪了,如今才主动来了她的院里,心想女子皆是不容易,即使心中有不愿,为了夫君的面子还是得做自己不情愿的事儿。 她自己是如此,定远夫人也是如此。 初绵糖笑了笑,“我与夫君出去闲逛,买些东西罢了。我与夫君来府上叨扰,却空着手来,实在是失礼了。刚好今日夫君得了空,陪我出府,我也好挑些礼物。” 徐夫人带着初绵糖进了屋,见她手里拿着三个锦盒,“定远夫人,这般便是见外了。”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人情来往,大家都想着把面上的这些虚礼都要做足了。 两人丝毫不提昨日里的不愉快,大家心知肚明便好,日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管怎么讲,礼数还是要的。” 徐夫人邀初绵糖坐下,亲自给她斟茶。 各退一步,此事就此揭过。 徐夫人拿来张纸,递给了初绵糖,“定远夫人,这是中秋家宴的菜单子,你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菜,要不要再添些菜色,妾身命厨房做来。” 初绵糖接过菜单子,认真地瞧了会,发现徐夫人心思还是挺细腻的,这些菜色里边有好些是承安那边的特色,也有北疆的菜肴,这是考虑到了她与夫君各自的口味不同。 “徐夫人考虑得全面,这里边有许多是我与夫君爱吃的,难为徐夫人这般用心了。” “应当的。” 初绵糖想到夫君提及的事,便道:“徐夫人,有一事我与夫君商量了下。中秋家宴本是与家人团圆,今晚家宴上可不能缺了徐小姐。我家夫君交代了,他与徐大人交情深厚,都不必见外了,可不能因为我们的到来影响了你们的团圆夜宴,否则我与夫君定不能心安。” 昨日她已同徐夫人把话说成那般,徐清娴也该断了不该有的心思,想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徐清娴乃是未出阁的女子,饭桌上有外男,若一起上桌实在是不合乎礼,况且先前又因徐清娴的事儿让她与初绵糖稍稍闹了不愉快。 这晌午时徐清宴特意交代了徐夫人,让徐清娴在自己院里用饭,刚好让她在自己院里冷静冷静。 如今定远夫人又这般说,一时之间徐夫人也不敢下定论。 “定远夫人,此事容妾身与夫君商量一番。” “那便听徐夫人的。” 初绵糖只是想把礼物带到,再缓和一下气氛。而这些礼品还有给徐母与徐家小姐,她可不想去找她们。 虚情假意的事儿应付一遍便可,况且她见过徐母一次,简单的谈论过后便知徐母并非是讲理的之人。而徐清娴更不用说,可能如今人家根本不想见到她。 初绵糖拿起一个红色的锦盒,递给了徐夫人,“徐夫人,这是我为你挑的步摇,我也不知你爱好,但看这步摇倒是新颖,想是徐夫人你会喜欢,小小薄礼,希望徐夫人不要嫌弃。” 徐夫人打开看了眼。 全饰坊的紫玉响步摇,这支步摇可是要上千两银子,这定远夫人出手竟这般阔绰。 这哪里是小小薄礼。 徐夫人端得住,不想让人觉着是没见识之人,“这紫玉难得,定远夫人真是费心了。” 初绵糖也不太想多待,便寻了借口,顺便把徐母与徐清娴的礼交给了徐夫人,“我想徐夫人还要准备夜宴之事,不好再叨扰。这是我给徐老太太与徐小姐备下的薄礼,我一个人也不便过去打扰,便想交给徐夫人你了。” 徐夫人自然知道初绵糖是不想去罢了,便推给了她。 “定远夫人请放心,妾身一定把你的心意送到。” “那如此我便先回客院了。” ------------ 32-爱吃口脂 徐夫人送着初绵糖出了院子才折回屋子里,再次打开了锦盒,瞧着着这紫玉响步摇。 徐府从前清贫,全是靠她的夫君为官后发的家,而夫君为官算是清廉,故而徐府家底根本不多。 可就算自己嫁进徐府时有爹娘为她准备的嫁妆,但这点儿嫁妆也不允许她戴上千两银子才能买到的步摇。 徐夫人叹气了一声,想想自己的出身比初绵糖高,嫁的夫君没有她好,日子也没有她过得舒心。 凭什么一商户之女能得如此郎君? 徐夫人心中虽有不忿,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幽幽叹气后便收起了这紫玉响步摇。 想到初绵糖交代的事儿,徐夫人打开了另外两个锦盒,这颜色深一些的锦盒里边是玉镯,另外那个锦盒里是白玉簪子。 这全是全饰坊的首饰,每件首饰都值上千两银子。 这世勇侯府的家底可真是丰厚,随随便便送出的礼都用了几千两银子。 若是徐清娴能嫁进侯府,就算身为妾室,日子过得也得比她这个徐府的正妻都要富裕。 可惜徐清娴就没有这份福气,也没有这个命。 徐清娴原就是乡邨出身,就算她依着徐清宴这个当官的哥哥,嫁到了侯府,在承安这个集聚权贵之地,也无人瞧得起她。 在他人眼里,徐清娴也只能落得个笑话。 徐老夫人的院子离徐夫人的院子不远。 徐夫人合上了锦盒便去了徐老夫人的院子。 这徐老夫人是农户出身,大半辈子都在冀州老家。在儿子当官后才接了她出来。 徐夫人也向来瞧不起自己婆母,总觉着她粗俗。况且婆母还事事要求她像冀州老家那些妇人那般,嫌她贵小姐出身,连煮个汤羹都不会。 就因这个,徐夫人对自己这个婆母就喜欢不起来。 奈何自己夫君是个愚孝之人,要她多包容他的母亲些。故而徐夫人平日里对徐母的诸多要求便费力应付着,只望她别给自己找麻烦。 徐老夫人很少见过贵重的东西,可见这玉镯质地细腻,圆润明亮,也知这是好物。想问问儿媳这是何玉,可担心儿媳心里嘲笑她没见识,便只好作罢。 徐清娴收了徐夫人交给她的锦盒后,连看也不看,便丢进了妆奁里,这还是当着徐夫人的面儿。 徐夫人暗暗地白了徐清娴一眼,人家给你礼是看在你哥哥与侯爷的面子,还敢发脾气。当真是乡邨里出身的姑娘,粗俗无理。 徐夫人懒得搭理她,既已把礼交给了她,便是完成了定远夫人拜托的事儿。至于别的,她可没这个闲心管。 初绵糖在进了自己的客院后便松了一口气,同徐夫人端着讲话可真累。 做这些官爵家的夫人可真难。 初绵糖进了屋,瞧着屋里静悄悄的,也不见个人影。进了内室便见自己的夫君躺在床榻上睡着。 想到自己为了维护两家的情谊,同徐夫人应付累得慌,他倒好,在床榻上躺着舒服得很。 自初绵糖推开门后唐恒城就醒了,这皆是因为他这该死的警惕心。 听着初绵糖的脚步声,知道她进了内室,也来到了床榻前边,可就没有听见她接下去的动作。 初绵糖定定地站在床榻前边,气鼓鼓地望着唐恒城。过了会儿,初绵糖抬起脚来,轻轻走了过去,想要捏唐恒城的鼻子,让他憋醒。 这刚走到床榻边坐下,手指还没捏下,便见唐恒城睁开了眼,随后整个人被他抱住压到身下。 初绵糖被吓得惊魂未定,“夫君……” 所要讲的话都被唐恒城吞进了嘴里。 唐恒城吻了一会,眼见险些克制不住自己时放开了初绵糖,低声道:“想要偷袭我?” 初绵糖双手捂在嘴前,担心夫君还要吻她,每次夫君吻她时都这般凶,她连呼气都难。 “你装睡?” “在你进门时便醒了。”他等了许久未见初绵糖的动作,原来是想捏他鼻子。 初绵糖:“……” 伸手推了推唐恒城的胸膛,结实得紧。 “夫君,你快起来,压得我透不过气儿来了。” 唐恒城之后侧下身来,抱着初绵糖,还想再睡会,“你陪我睡会罢,夜里不知何时才能休息,养些精神。” 初绵糖也想睡会,奈何根本没有困意,便睁开了眼,瞧着自家夫君的脸。又想到今夜画舫上嫦娥仙子之争。 其实她并非真的想要那个称号,只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儿,心里向往得厉害,便也想去玩玩。 她的母亲在她还小时便同她讲了清州城许多的趣事。她便一直想象清州城该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两岸柳枝垂下水中,雾气朦胧之际,屋前河中乌篷船划过,小桥流水人家般的诗情画意,人便像是画中之人。 初绵糖想到再过约莫两个时辰便能见着心心念念好些年的满城花灯,便心潮澎湃,越是躺着越是精神。 唐恒城时不时便感到初绵糖在他怀里微动,也不能平静入睡,睁开了双眼,便见初绵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在看。 也不知初绵糖在想什么,唐恒城险些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一度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事儿惹她不开心了。 “怎么了?” “夫君,我心口跳得快,想到今夜便是中秋之夜便精神十足。” 唐恒城淡淡地“哦”了一声,伸手想要感受一番,看她心口是不是跳得快。手还没放上去便被初绵糖拍开了。 初绵糖故作恼怒瞧了唐恒城一眼。 怎可以如此孟浪? 唐恒城之后悻悻地收起了手,翻身下了床榻。 这觉是睡不成了。 两人都下了床榻。 初绵糖方才唤丫鬟打来水,稍稍梳洗了一番,穿上了在布庄买的那件衣裙,此刻正在捣鼓着自己的首饰,瞧着妆奁里的这几件发簪与步摇,在犹豫着不知该挑选哪支更好。 她瞧了眼唐恒城,见他正坐在桌子出看书入神。初绵糖知道唐恒城有本兵书,去到哪都带着在身上,只要得了空便拿出来翻看。 原本初绵糖还想问问唐恒城的意见,这几支发簪与步摇,该选哪支比较好,想了想决定不打扰他。 唐恒城看了许久,发现屋里没有声响,便抬起头来寻初绵糖。 怎么在铜镜前坐了这么久? 这发髻…… 唐恒城放下了手里的兵书,走去了初绵糖那边,站在了她的身后。 初绵糖瞧着铜镜里的她与唐恒城。 还是唐恒城率先讲了话,“这发髻……” 初绵糖见自己的夫君对她梳的这个发髻欲言又止,便道:“夫君,我梳此发髻为了让自己行些方便,夫君,你觉着好吗?” 唐恒城:“……” 唐恒城揉了揉眉头,他发现初绵糖比以前任性了许多,或许这便是真实的她。梳这个发髻便这个吧,她开心便好,也无不可,反正到时他在初绵糖身旁。 “你喜欢便好。” 初绵糖捉着唐恒城的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支发钗与簪子,“夫君,你觉着哪支更衬我这身衣裙。” 唐恒城瞧着这件纱裙穿在她初绵糖身上格外清新雅致,如此清秀,何不如戴上那支红玉步摇,“夫人,为夫觉着此前我送与你那支红玉步摇甚是适合你这身衣裙,清雅中带着一点妩媚。” 初绵糖拿出那支步摇,在发髻上找个合适的地方戴了上去,而在高髻下环着白色珠花。 夫君所言当真不错。 初绵糖极满意这装扮,望着镜中的人儿端详了许久。 而唐恒城也在望着镜中的初绵糖。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夫人,让为夫帮你画眉如何?” 初绵糖此刻望着镜中的自己,如此美人,自己看着自己也很是舒心,便答应了夫君的请求,拿了个螺子黛来,沾了水递给了唐恒城。 谁知唐恒城根本不会,上手便是重重的一笔落下她的眉头。 初绵糖望着镜中的自己,眉头上黑黑的一横,抬头幽怨地望着唐恒城道:“夫君,你这画的是什么?” 唐恒城先前看着初绵糖画眉,见她轻轻几下便画完,以为画眉原是很简单,不料自己上手时下重了力气,没有看着那般简单,“我帮你擦掉。” 初绵糖见自己的夫君竟用手给她擦掉画歪的眉,赶紧躲掉,“我自己来便好。” 自己的夫君骨子里原就是个粗汉子,平日里便不解风情,画眉这事儿也不能太指望他能画得好看。 唐恒城便只好收起手,在初绵糖身后看着铜镜里的她。 原本初绵糖还在生气唐恒城在她眉上这般重重一笔,可想到自己的夫君不会画眉,那便是证明他从前从未给别的女子画过眉。 这样想,心里那丝丝气儿便烟消云散了。 初绵糖画完一对柳叶眉后,又上了口脂。画完妆后,仔细欣赏了一会,很是满意自己这个妆容,“夫君,你瞧我好看吗?” “这还用问吗?我的夫人,就算是素着颜,那也如九天之上下凡来的仙女。”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 怎能不美? 唐恒城一席夸赞之言,初绵糖听得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压不住笑意。 君子如玉,温润而泽,佳人似玉,碧玉玲珑。 夫妻恩爱和谐于镜前。 初绵糖站起了身,转身时见到唐恒城低下头来,初绵糖赶紧将双手挡在嘴前。 她可没忘夫君最爱吃她嘴上的口脂。 唐恒城轻笑,“你这般防着我作甚?” “我可不想又让你把我这口脂给吃了。” 唐恒城:“……” 他何时爱吃口脂了? 唐恒城不答初绵糖这话,手指轻轻将她脸颊上的青丝挽到耳旁。 徐府中秋夜宴设在前院里,徐清宴与徐夫人已在宴席处等待着其他人入席。 徐夫人同丈夫传达了唐恒城夫妇的意见,徐清宴感慨唐恒城还同以往那般洒脱,不拘俗礼。便同意了徐清娴上桌的建议。 不管如何,中秋之夜是团圆之夜,本该是一家人欢乐赏月,不能因这这繁文缛节使得团圆家宴上少一人,况且一年里只这一天,一家子坐在一起品赏秋天之月色。 ------------ 33-夜明珠-心之所向 徐清宴同徐夫人见了唐恒城夫妇后,皆惊叹于初绵糖美艳绝伦的容色,可惊叹之时也十分的诧异,心中皆疑惑万分。 此时徐清娴挽着母亲的手来到了此处。 徐清娴不得不感叹初绵糖这般天生尤物的女子,与她对比心觉自卑。先前的她总以为以兄长与定远将军的交情,自己会有机会嫁给将军,做他一房妾室也罢。 可从嫂嫂那得知定远将军承诺他夫人永不纳妾时,她难以置信这真是将军的意思。 徐清娴自然也诧异初绵糖今夜所梳的发髻。 “定远夫人,你这发髻是……” 徐夫人等人如此吃惊,皆因初绵糖所梳的发髻为飞仙髻。世人多依靠发髻来判断女子是否已出阁,而飞仙髻为未出阁的女子所梳。 在徐夫人等人看来,初绵糖已与定远将军成婚,梳此发髻多有些不合时宜。 初绵糖伸出手,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发髻,随后纤纤玉手顺着红玉步摇而下,红玉相互触碰,清脆玉响之声。 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轻声唤唐恒城:“夫君……” 唐恒城了然,帮初绵糖做解释,“听闻城河画舫上有女子比试才艺,选出今年的嫦娥仙子来,我夫人对此甚是感兴趣,也想参与一番,为了方便而梳此发髻。” 众人:“……” 徐夫人可从不曾听闻过已婚妇人去参与此等比试。 徐清娴心里嘀咕了一声“不守妇德”后,在母亲身旁安静站着。兄长已再三警告她,莫要惹出事端来,千万记着言行举止要像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徐老夫人惊骇不已,这要是搁在她冀州老家里,此等不守妇德之人,传出去可不得把家里边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小夫人,你这可使不得……” “婆母快些入座罢,大家也都别站着了,快些坐下。” 徐夫人忙走向徐母,搀扶着她的手,扶她入座,阻止她再讲话。 徐夫人自然知道自己婆母那些观念,也知她要说些惹唐恒城夫妇不快的话来。虽自己也觉着初绵糖的行为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可人家的夫君也没有说什么不是,这外人有何资格对人指指点点? 徐清宴心里感谢自己夫人这般反应,幸亏她阻止了母亲的话,否则便要得罪恒城兄与他夫人了。既然恒城兄都允许了他夫人的做法,外人怎好置喙? 唐恒城看出初绵糖有些恹恹的,便轻声道:“不用在意他人的看法,喜欢什么去做便好,我支持你。” 初绵糖听及此话,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来。虽然心中还有些顾虑,可想到夫君支持她的做法,便想开了些。 她也没有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心中好奇,觉着此事新鲜,想要尝试一二,竟不想会世人皆是不赞同她这样的做法。这样让初绵糖心中很是不舒服,心里像是被何物堵着,闷闷的,道不出缘由。 随着夜宴接近尾声,天色也暗了下来,天空变得神秘而静谧。 夜宴结束后,一轮圆月渐渐从夜空一角徐徐升了上来。 徐夫人便带着初绵糖与徐清娴一起行拜月礼。 因着唐恒城的关系,初绵糖身份比较贵重,徐夫人便让初绵糖先拜祭月亮。 徐老夫人因上了年纪,便坐到一旁去,不跟着她们年轻的女子拜月。 庭院里设了大香案,案上摆着月饼与其他点心,瓜果类。在月下,红烛高燃,将月神的排位对着月亮的方向,几个女子依次拜月,乞求福佑。 中秋之夜,男子没有拜月的习俗,正所谓,“男不拜月,女不拜灶。” 唐恒城与徐清宴坐在桌子处,饮着桂花酒,看这几个女子拜月。 初绵糖拜完月便回到唐恒城身旁来。 唐恒城给初绵糖倒了一杯桂花酒,他知初绵糖一向喜爱桂花,猜想她会喜欢这桂花酿的清酒。 初绵糖不甚喜爱喝酒,没有接过唐恒城给她递的酒,轻嗅了一下,这桂花酒散发着桂花的独特清香。 这清香萦绕在她鼻尖,遂就着唐恒城的手抿了一小口。酒有些微辣,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抿酒过后,嘴里感到一股酸甜,这酒醇厚柔和,余香长久。 初绵糖喝完了这杯,唤唐恒城再给她倒一杯。 “饮完此杯便不能再饮了,我们待会还要到画舫去。”唐恒城知道初绵糖几乎没有酒量可言,新婚之夜时,一杯合卺酒便让她通红了脸。 虽说这桂花酒为清酒,可也担心喝多了她会醺醉。按照自己与她相处的经验,若真因醉酒去不了画舫,明日醒来定会责怪他不劝着,跟他生气。 待徐夫人与徐清娴拜月后,众人皆坐在庭院的桌子处赏月。 一缕缕清柔的月光铺洒在了庭院里,院里的菊花皆盛开着,清风吹过,伴着极淡的菊花清香。 “兄长,今夜富户吴老爷会把他那颗夜明珠拿出来供大家远观。”徐清娴也想去一观这颗夜明珠。 徐清宴自然知自己妹妹的性子,坐不住,“这只是颗小小的夜明珠,你若想去,待会便带着丫鬟小厮去看看罢。” 徐清娴得了徐清宴的批准后,心绪已然不在此处,心里念着的都是夜明珠一事。 夜明珠珍贵,小小一颗已是极为难得,得此小夜明珠便觉得到世间珍宝。难得吴老爷肯将宝物拿出给他们一观,让清州城的平民百姓也能见识见识世间少见的夜明珠。 而徐清宴心里感慨,“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夜明珠当属圣上那颗,听闻圣上对此爱不惜手,遗憾此生不能一见。” 唐恒城笑道:“清宴兄不必遗憾,得圣上垂顾,圣上将此夜明珠赏赐给了我夫人。我家夫人珍惜,特意让我带在身旁,此刻夜明珠放在屋里,既然清宴兄如此盼望,我便拿出来供大家一观。” 徐清宴不可置信,道:“这……恒城兄此话当真。” “清宴兄,我何时讲过大话?” 徐清宴忙解释道:“不……,我并非此意,只是着实难以相信。” 徐清宴心里想得更多的是,圣上竟这般厚待恒城兄。定远夫人能得圣上最钟爱之物,定是看在恒城兄的份上。 初绵糖便唤了身边侍候的丫鬟,告知她夜明珠放在哪处,让她去屋里取来。 其他人听了唐恒城的话后心里边震惊万分,大庆的百姓都知圣上得了颗世间最好的夜明珠,圣上对此珍之爱之,没想到竟赏赐给了初绵糖。 原本徐夫人心中还因娘家的缘故,觉着不比定远夫人差到哪儿去。可此时听到圣上竟把钟爱的夜明珠赏赐给了定远夫人,只因这点,自己便比不上定远夫人一星半点。 而徐清娴心里更是嫉妒得发狂,徐老夫人大为震惊,若日后同他人讲自己见识过圣上的夜明珠,瞧那些人还敢嘲讽她农户夫人,没有见识。 因着一颗夜明珠,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等待着一观这世间最美的光色。 世人向往一观夜明珠,皆因它神秘的光辉,就像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有一颗好奇之心。 丫鬟捧来一紫色锦盒交给了初绵糖,初绵糖递给了身旁的唐恒城。 初绵糖此刻只想出去一观满城花灯,对她来说这满城花灯便是她的夜明珠。 反正这夜明珠是自己的,何时不能观赏?但日后不知还能不能在中秋佳节到清州城来,若不能,她此生只能观赏一次这满城花灯。 这里除了初绵糖外,徐清宴一家,与旁边侍候的家仆们都紧盯着唐恒城手上的紫色锦盒。 唐恒城开了锦盒上的小锁后,便开了锦盒。 随着锦盒被打开,里边如星光一般的光辉像是止不住往外涌出,直至锦盒完全被打开。 在这独特的夜晚,众人观赏着原本属于帝王的夜明珠。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徐清宴在见到夜明珠的那一刻脱口而出,如此隋珠,难怪古来圣人皆对此向往。 其余人也盯着这散发着如星光一般光辉的夜明珠不放,此时徐府众人皆赏夜明珠而不赏月。 唐恒城却觉着月下观赏夜明珠别有一番景致。 神秘而朦胧的蓝色光晕铺射在这庭院之中,伴着皎洁清幽的月色,极是雅致。 徐清宴向唐恒城举杯,“多得恒城兄,清宴今夜得以一观次夜明珠,圆了心愿。” 唐恒城也举起杯,笑道:“清宴兄可别这般说,我也只是沾了我家夫人的光而已。” 徐清宴笑了笑,饮下桂花酒,谁都能想到定远夫人得此夜明珠是因圣上看重唐恒城。 徐夫人瞧了眼坐在对面的初绵糖,见她望着夜空上的一轮明月,心思根本不在夜明珠上,心里便嫉妒着。大家伙这辈子都难能一见的宝物,却是她的囊中之物。 唐恒城约莫了一下时辰,见初绵糖坐着无聊,便想带她出去,“清宴兄,我家夫人难得来清州城一趟,想去见识一番清州城中秋之夜的景色,我便先带她出去走走,失陪了。” 见唐恒城与初绵糖站了起来,徐清宴同徐夫人也站了起来。 “这中秋之夜的景色确实别有一番风味。恒城兄,这夜明珠便交还于你。” 徐清宴合上了锦盒,想要把锦盒交给唐恒城。 而唐恒城却推了回去,“我怎好打断大家的雅兴,夜明珠先留在此处罢,待我们回来再还于我便是了。” “多谢恒城兄这般慷慨,清宴定好好看护着。” 待唐恒城与初绵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徐老夫人与徐清娴便凑近碰了几下,被徐清宴收了回去,“母亲,这是他人物品,交于我便是对我的信任,不可这般对待。” 徐清娴轻哼了一声,不屑道:“不就是颗夜明珠吗?有什么好稀罕的,碰都不能碰一下。” 徐夫人听了嘲讽道:“不稀罕的话,这般巴巴地凑上去做什么?” 徐清娴:“我……” “好了,都别说了,此夜明珠珍贵,且是圣上赏赐之物,不珍惜便是对圣上不敬。” 徐清娴不敢再说话,退到了母亲身后。而徐老夫人心里一惊,她不知竟还有这般讲究。 ------------ 34-画舫比试 徐清宴也略感到头疼,母亲与妹妹因在冀州老家,又未曾读过圣贤书,有些行为言语确实是不合乎礼了些,而自己的夫人也多瞧不起她们。 子不嫌母丑,如何便是如何,这是不能选择的事情。 徐清宴曾拜托夫人对母亲与妹妹多提点些,可后来得知夫人与她们不合,母亲也不愿自己儿媳的提点,认为婆母听从儿媳的意思,脸上挂不住。徐清宴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至于徐清娴,如今也已管不住,任性无理。 父亲早逝,母亲辛苦农活送他到书塾读书,徐清宴也不想母亲晚年生活不顺心,便事事顺着她,也要求夫人尊重自己的母亲。 而自己的妹妹,徐清宴怜惜她缺少了父亲的关爱,便一直多有纵容。而母亲也一向对徐清娴宠溺着,才养成了如今她这般的性子。 徐清宴想到日后,自己再得以升任,若母亲与妹妹不知理,不懂礼,定会遭他人笑话。 母亲住在后院里,接人待物也不需要她出面,多少不会有过多影响。但妹妹不同,日后她还要出嫁,若到了夫家还这般样子,恐怕徐府的面子也会挂不住,她自己生活也会不顺心。 徐清宴想着,这事重要,还得劳烦夫人来管教徐清娴,免得日后惹事。 而在徐府外,初绵糖的手被自己的夫君牵着。 清州城中秋之夜里的热闹丝毫不逊于白日里。 两人再次走上石桥,石桥之上许多年轻的男子与女子,皆在此处遥望着远处,醉心于月色。 唐恒城也带着初绵糖在此处静静地站了一会,看着夜空上的一轮明月,望着这满城花灯,城河上的那艘画舫也已点亮了花灯。 “夫君,这满城花灯当真如我娘所讲的那般美。” 唐恒城看着初绵糖抬头笑盈盈地与他讲话,见她双眸如星辰一般亮,顿时觉着周遭的一切都不及她笑靥如花之美。 “嗯,确实很美。” 突然不想初绵糖上那画舫,他应当把她好好藏在自己的私人领地,不让他人见识了她的美好。 唐恒城不自觉地摇头笑了笑,如此小人心思只能空想罢了。 盏盏花灯,如同一轮轮明月挂在这清州城里,这清州城便像被月光笼罩着,黑夜如同白日,人声喧闹。 陆陆续续的人已登上了画舫。 唐恒城牵着初绵糖的手向画舫走出,“你便好好体会一番此过程,不必心心念念着争一争这嫦娥仙子的名头。” 不管有没有这名头,初绵糖在他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仙子。 “夫君,我晓得的。”她只是想体验一番这种乐趣罢了。 画舫之上的女子皆戴着面纱,带给人们一种神秘朦胧之感,这些男子心里头皆想一探这面纱之下的面容是何般姿色。 这比试分为三项,刺绣,琴艺,舞艺。 刺绣对初绵糖来说并非难事,唐恒城知道初绵糖刺绣的功夫了得,只是其他二项便不知,他从未见过初绵糖弹琴或是起舞。 唐恒城想着这真是沾了这比试的光,让他见着初绵糖其他方面的才能。 这刺绣对于女子来说是必备的功课,几乎所有女子都会刺绣。 可是会与精确是两回事。 大多数女子,尤其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多是只是会刺绣,并非精于刺绣。 初绵糖自小跟着母亲学刺绣,自然也得了母亲真传,豆蔻年华之时便精于刺绣。所成绣品的绣工与意境皆是一流。 刺绣这项比试,要求参赛女子在一炷半香时间里完成一幅绣品,对所绣之物大小不做要求,最终绣品不完整者皆取消往下比试资格。 每个女子都端坐在了各自的屏风后,人们只能通过屏风观赏着这些女子认真刺绣的身影。 唐恒城眼里只有坐在屏风后的初绵糖,而他自己也被不少未出阁女子偷偷看着,寻思这是哪家的公子。 对于唐恒城一心扑在屏风后的初绵糖身上,这些女子也暗暗惋惜。 如此翩翩公子,实为少见,奈何公子心中已有倾城佳人。 初绵糖在一方绣布上,先是简单勾勒出云上一轮圆月,月下一朵淡菊傲然而立。 为了加快刺绣的速度,初绵糖便左右手同时刺绣,这也是她隐藏的技能。 皆是因为从前在初府生存艰难,为了跟着母亲多绣绣品便从小偷偷练出的技能,很少人知到她能如此。 此事唐恒城也是如今才得知,见到自己的夫人两手同时刺绣,唐恒城也大为惊叹,耳边也传来这些看客的惊叹之声。 听到他人对初绵糖的赞许之声,唐恒城心里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幸亏自己没有阻止初绵糖来此画舫,否则便不能让她得此机会来展现自己的才能。 刺绣比试完后,人们都可将自己手上的投签投在自己认可绣品前的签壶里。而下一轮比试前又会得一新签,在新一轮比试结束后投给出色之人。 唐恒城看到已不少人把手里的签投到初绵糖的签壶里。 他走了过去,看了一会初绵糖的绣品,云上一轮圆月,月下淡菊傲然而立。月光清幽,而菊花向来有花中隐士的称号,超凡脱俗的隐逸者,清霜而立,宁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且今日乃是中秋,而菊花多为秋里而开,乃应中秋之夜之景。 唐恒城把签放到初绵糖的签壶里,瞧了眼屏风后的她。而屏风后的初绵糖见到夫君走了过来,在他看自己时与他对视一眼。 其实接下来的两项初绵糖都不擅长,以前只顾着刺绣卖绣品,虽母亲逼着她学琴与舞,但初绵糖并不用心,故而只是会,但不精。 初绵糖只弹了首以前经常弹给母亲听的曲子。弹曲期间想起母亲来便抑制不住心地里思念母亲的情绪。 唐恒城听了一会便知初绵糖不精于琴艺,只能说是普通,听着初绵糖所弹的曲子,也听出了琴声所含的悲伤之意,也不知初绵糖因何事悲伤。 琴艺比试结束后,投签给初绵糖的人并不多。 原先站在唐恒城身旁的女子见他要走向初绵糖的方向,便提醒唐恒城道:“公子,这女子所弹曲子并非是动人心弦之曲,何必要把签投给她?” “未能动你的心,但动了我的心。”唐恒城交代了这句话后便向初绵糖的方向走去。 唐恒城不喜他人如此评价初绵糖所弹之曲,他阻止不了他人的不喜,但不容他人在他面前如此言语。 这位女子原还想与唐恒城以此交流一番,以此机会相互认识,却不想他这般淡漠的语气,便心生恼羞之意。 初绵糖透着屏风见到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交谈,心中吃味,有些冲动想知道是因何事,但忍了下来,想着比试过后再好好问问他。 最后的舞艺比试中,初绵糖所跳之舞名为广寒舞,相传是嫦娥仙子中秋之夜里,看到人间百姓欢度中秋,便在广寒宫翩翩起舞,此舞由此得名。 初绵糖所作之舞虽不算最精湛之舞,可她身姿曼妙,折腰以微步,灵动飘逸,却也不逊色于人。 唐恒城眼里皆是此刻正在作舞的初绵糖,隔着屏风,翩翩作舞便有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直击心弦。 原先提醒唐恒城的这位戴着黄色面纱的女子此时盯了一会唐恒城,此般相貌气度出色的公子本就容易起眼。 对于这位公子,她心里已然起意,此刻见着他神情专注看着屏风里的女子作舞,还有先前他的那句话,让她心里渐生不甘之意。 比试完,所有参赛的女子皆走出了屏风,向她们的亲人或闺中之友走去。 初绵糖很容易寻到唐恒城的身影,因他高大,在人群中相当显眼。 “夫君。” 站到唐恒城前面时,初绵糖便挽着他的手,极为亲昵地喊了一声,但这一声“夫君”却引起千层浪。 这黄纱女子得知初绵糖竟是她看中的男子的夫人时,提了声音道:“竟有妇女来此参加比试。” 初绵糖被黄纱女子的声音惊吓到,捉住了唐恒城的手。 唐恒城把初绵糖拉向身后。 周遭的人皆循着黄纱女子的声音看向了这边,“这已成婚的女子来夺嫦娥仙子的称号可不符习俗。” 那些参赛的女子凑了过来,若这真是已成婚的少妇,便意味着她们少了一位有威胁的对手,她们可没有忘记初绵糖那幅苏绣的绣品让她们的绣品黯然失色。 初绵糖没想到这些百姓对此事竟有这般不认同。 “可有规定明确成婚妇女不能参与?” 唐恒城见这些人竟这般对他的夫人指指点点,心里便有些怒火,声音也冷了几分。 初绵糖这已不是第一次见她的夫君发怒,倒也不害怕。而有夫君护着她,原本心里还有些发憷,但此刻反而有种乐于此的心理。 反正她的夫君武功高强,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这……倒也没有规定已婚妇女不能参与。” 那位黄纱女子方才被唐恒城的问话震慑到,但想着,她身为女子,而唐恒城是男子,也不敢把她怎么着。 见有人退步,这黄纱女子嗤笑道:“已成婚的女子不好好恪守妇德,在家相夫教子,竟来此处与她们比试才艺,丢尽夫家颜面。” “我不觉得我家夫人给我丢脸,你倒替我觉得?你身为女子,竟对同样是女子之人这般言论,何为妇德?像你这般咄咄逼人的便是守德?谁有规定成婚的女子便无施展才艺的权利?” 最可怕的便是女子对同类恶意相待,以所谓的妇德来约束其他的女子。 实在是不应该拿“妇德”来当作武器来伤害他人。 唐恒城这些问题让黄纱女子无言以对。 原先站在黄纱女子这边的人皆不敢再讲话,担心惹祸上身。见唐恒城与初绵糖的穿着便知二人并非寻常百姓。 唐恒城也懒得搭理这个黄纱女子,牵着初绵糖的手走向另一侧。 众人见唐恒城与初绵糖远离了黄纱女子,便也散了,但议论之声却没有停歇。 ------------ 35-寻事 随后便清点签数,因初绵糖琴艺一般,故而在琴艺比试后只得些许签数。但初绵糖的签数还是排在了第二。 初绵糖并未夺得嫦娥仙子的称号。 但此刻初绵糖也庆幸自己没有夺了这称号,否则这些人定会对她更加不满。 这位黄纱女子羞辱初绵糖不成,便恨得牙痒痒,心里的气无处撒。 “小姐,我们回去罢,时辰不早了,回晚了老爷定要责怪我们了。” 黄纱女子望着唐恒城与初绵糖离去的身影,恶狠狠地道:“去,派人给我跟着这对夫妇,我倒要瞧瞧是哪个府上的人,竟跟本小姐这般作对。” “这……” 见丫鬟犹豫,黄纱女子便拿起身边的签壶向丫鬟身上砸去,“还不快去。” 丫鬟被砸疼,强忍着泪水,“是。” “夫君,你会怪我吗?” 唐恒城看向初绵糖,“为何要怪你?” 初绵糖低声道:“怪因我硬要参与这比试,险些让你丢了脸。” 唐恒城停下了脚步,被初绵糖的这番话气笑,“我何时觉着你给我丢脸了?不必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夫君,方才对我多有意见的大多为女子,而少数的男子虽不大认同,但也没多说什么不是的话来。” 最可怕的便是女子对其他女子敌意太深。 “因为许多东西已经刻进她们骨子里了,她们自己没有那个意识去改变。” 唐恒城捏了捏初绵糖的手指,“不要再想太多,这些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改变。” 见初绵糖还在想着此事,便又道:“离开承安前,我向圣上举荐了大学士楚昀晖之子,楚闲入朝为官,此人颇有谋略之才,心有抱负。最重要的是,他向来看不惯世间对女子的诸多不公,也曾想改变这一切。我们不妨耐心等等,给楚闲一些时间。” 初绵糖没想到夫君竟同她讲起了算是朝中之事,“夫君,你也有他的才能。” 唐恒城轻轻捏了捏初绵糖的脸,笑道:“你夫君只一介武官,只有杀敌的本领,说白了便是一武夫。多谢夫人高看了我。” 初绵糖抱住了唐恒城的手,“可我觉着夫君你有才能。” 如此称赞,怎能不让人心弦微动? 地上铺射着皎洁而清冷的月光,城河石桥前的榕树树影下,初绵糖背靠着数,垫着脚,双手挽着自己夫君的脖子,承着他深情的吻。 初绵糖第一次觉得原来夫君也能柔情似水般吻她。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放开了彼此。 两人气息已然凌乱,久久才愿放开彼此,往徐府走去。 在离开画舫后唐恒城就知有人跟踪他与初绵糖,回到徐府,待初绵糖入睡后唐恒城悄悄起了身。 屋顶之上,依着皎洁的月光可见一抹玄黑色的身影,背手而立。 “今夜跟在我身后的是何人?” “回将军,是清州城通判黄大人府上的小厮。” “画舫上的便是黄府的小姐?” “是。” “去黄府一趟,把东西找出来。” “是。” 这黄纱女子便是清州城通判大人府上的千金,黄珊。 唐恒城想起那女子那般咄咄逼人的性子,又这般派人跟着他与初绵糖,想是心中不忿。既然她已得知他与初绵糖是回了徐府,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且黄府与徐府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明日定会有人来徐府找事。 不出唐恒城所料,第二日用完早膳没多久的时分里,通判大人便到了徐府来,称是徐府上的人对他女儿不敬。 这黄珊得知唐恒城夫妇是回徐府后便把事情告知了父亲。父亲与知府徐大人向来不对付,定不会放弃这般寻事的好机会。 况且昨夜在画舫上的皆是寻常百姓,就算有官家女子在,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人辨明,更何况是跟黄府作对。 故而要找人证是不可能这般容易。 这黄通判仗着京中有亲戚撑腰,向来不把徐清宴这个草根出身的知府放在眼里。 通判虽比知府低一级,但通判兼着对知府的监察之责,又有直接向圣上报告的权力,向来与知府平起平坐着,两者相互制约。 平常这黄通判便时常给徐清宴寻不痛快,徐清宴也费心对付着,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而徐清宴也知黄通判背地里贪赃之事,只是不敢得罪了他。而朝中贪赃之人何止他一个,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搞不好最后丢了官的人是自己。 “徐大人,你府上的人如此对小女这般不敬,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对我多有不满罢。” 徐清宴自然相信徐府里不会有人不知道他与通判大人之间的关系,而做出不合适的事儿来。 “通判大人此话着实让我惶恐,我们徐府怎可能会有人对贵千金不敬。” 黄通判手拿杯盖,拨了拨茶杯里边的茶叶,吹吹茶气后也不饮,放下了茶杯,鼠眼似的双眼一眯,“徐大人这意思是小女故意冤枉徐府了?” 徐清宴疲于应付,这通判大人可真会理解因果关系,“我并非这个意思,既然通判大人认为是我徐府之人对贵千金不敬,何不如我唤来府上的人来此,我一一问来。” 通判大人把女儿的丫鬟带了来,用来指认人。 徐清宴除了不曾出府的徐母没有唤来外,其余府上的人皆唤了来。 徐夫人听说了通判大人来府中寻事后便一直不安,一直询问家仆通判大人离开府上了没有。 得知丈夫唤自己去前厅后心里更不安了起来。 此刻终于得知了所为何事,但也同徐清宴的想法一样,徐府上的人皆不可能做此事。 唯一不懂事的徐清娴早前吃过通判大人这位刁蛮千金的亏后,被徐清宴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自那时起徐清娴见着黄府的人便像见了耗子般,躲都躲不及,如今不可能做出此等事儿来。 “燕儿,此处可有对小姐不敬之人。” 这丫鬟颤着声音道:“回老爷,没有……” 通判大人提了声音,“你再确定一次。” 丫鬟便再小心确认了一番,还是没有见着昨夜在画舫上的年轻夫妇,“回老爷,对小姐不敬之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此处没有。” 丫鬟说完在心里抹了一把汗,生怕老爷寻不着人而为难她。 “徐大人,你府上可还藏着人?” 徐清宴与徐夫人听完丫鬟的话后心里都有了答案,心里便油然而生幸灾乐祸之意,而有祸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有着一对鼠眼的通判大人。 徐清宴交代身边的小厮,小声道:“去客院请来定远将军与定远夫人,切记要跟他们简单解释一下事情原委。” 小厮奉命去了客院,可到了客院后却见这定远将军与定远夫人正在用早膳。 唐恒城见小厮来请他,还未听小厮解释便知所为何事,“先让他等着,待我夫人用完早膳再过去。” 小厮见定远将军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让他去回报,便只好回了前厅如实告知徐清宴。 徐清宴:“……” 这个时辰才用早膳? 而徐夫人听了后内心里毫无波澜。 这有何出奇?她还见识过定远夫人这个时辰才起身。 如今在她心里,定远将军与定远夫人的事已不能用寻常思维去理解了。 铁定是昨夜定远夫人画舫上比试才艺时遇到通判大人的千金,如今是通判大人的好千金不走运了,以为是徐府上的人与她闹不愉快,竟不知是自己得罪了贵人。 初绵糖还蒙在鼓里,对这些与她相关的事儿一无所知。 知道徐大人有事寻她二人后,甚是好奇是何事儿也需要她到场,“夫君,要不要我吃快些?” 唐恒城给初绵糖夹了个灌了汤水的小肉包子,“不需要,慢些吃,吃得快消化不好。” 让一个五品的小官等他等上一天也不过分。 昨夜暗兵潜入黄府,翻了一番这位通判大人的私库,可是厚实得很。 如今连通判大人的账本都在唐恒城手上。 而通判大人此刻正在前厅,心里渐渐不耐烦起来,“徐大人,你怕不是在耍我?那对年轻夫妇何在?” 徐清宴心里不急,实在要说急,这唯一急的便是急于看好戏,“通判大人,莫急,此刻夫妇两人正在用早膳,再等些时刻。” 通判大人听及此话,怒火中起,猛然拍桌,站了起来对徐清宴怒道:“岂有此理!” 竟敢让他在此等人用完早膳。 而此时唐恒城与初绵糖正好走进前厅,只要两人不是牵手而走,唐恒城都习惯于让初绵糖走在他前面,两人隔一步距离。 这刚走进前厅便遇见通判大人发火,初绵糖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自己夫君身后。 “通判大人好大的官威。” 这通判大人并不识唐恒城,可也知来人并不简单,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解徐府竟有如此客人。 徐清宴想要开口对通判大人说明唐恒城身份,被唐恒城拍怕肩膀,示意他此刻不用多言。 “不知通判大人来徐府找我夫妇二人是有何要紧事?” 通判大人觉着这男子说话虽不急不缓,可气势甚是压迫人心。原本因等人所生的火气也憋了回去,努力让自己讲话客气些,可又不让人觉着他谄媚。 “本官是听小女讲起徐府之人对她不敬,遂来寻个说法。” 唐恒城找了张椅子坐下,“清宴兄也坐下罢。” 徐清宴听了唐恒城的话,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而徐夫人也请初绵糖坐在唐恒城对面的位置。 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只有通判大人还站在厅里,也无人请他坐下,一时之间尴尬不已。这些人都坐到了两侧位置,通判此时思考应不应该再回到原先自己所坐的主位上。 可想到自己的亲戚乃是镇国公门下得力的官员,他如今依的可是镇国公的门势。就算这位公子身份不凡,难道还能比及镇国公不可? 通判大人在心里细细想了一番,便悠悠地整理好衣襟,重新坐回他的主位去。 而坐在两侧的人皆看着通判大人这番做作,心里都在暗暗笑着,像是耍猴一般。 徐清宴此刻觉着这两年来所受的气终于要撒出来似的,心中别提有多畅快 ------------ 36-贪赃 唐恒城在饮茶,方才早膳时,被初绵糖喂了两块甜腻的点心,用完早膳后茶还没喝一口,便被她拉着出了门。 此刻正好有茶可以缓缓口中那甜腻之味。 通判大人见无人回应方才那句话,觉着无人把他放在眼里,脸上快要挂不住,遂提了提声音,“徐大人,此刻既然人已到,那便给我一个说法来。” 徐清宴清了清嗓子,故作为难道:“通判大人,实在不是我不想给你说法,这位是我知己之交,具体的事儿我甚是不清楚,你何不如直接问这位公子。” 徐清宴把皮球踢给了唐恒城,而唐恒城依旧在饮茶,没有回话。 初绵糖见夫君还在饮茶,以为他是故意端着,要灭一灭这位通判大人的气势。 她还是第一次见着夫君这般样子,这般有威势,让她的心都跳得更快了些。 对自己的夫君动心不丢脸吧? 是的,不丢脸。 初绵糖便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他上战场时是不是这个模样?好想见一次。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子里时,初绵糖便在心里“呸……”了几声,骂自己乌鸦心理。怎么能咒着自己的夫君上战场呢? 最好永远都不要让自己的夫君再上战场。 在通判大人再次觉着脸上挂不住时,听到了唐恒城的声音,“通判大人可有证据?” 初绵糖见唐恒城终于放下了茶杯。怎么饮这么多的茶水? 这大早上的,很渴吗? “小女的话便是证据。” 唐恒城不以为意,休暇以整,回道: “通判大人好生会断案。昨夜贵千金出言不逊,对我夫人甚是不敬,我说的话便是证据。” 黄通判嗤笑一声,“好笑,你的话便是证据?你以何身份来讲这话?” “哦?依通判大人之意,为官便可为所欲为?” “本官可没有这般意思。” 通判大人也是个人精,虽他心中是此意,但这种话他可不会轻易承认了去。若是被人举报,那他的官途岂不受阻? “再者本官今日也并非以通判之身份前来,只是为小女讨个说法。” 嘴上说着不以为官的身份前来,却一口一个“本官”。 “你拿不出证据来,随意便到徐府上寻事。徐大人官阶比你高,你却对他毫无尊重可言。黄釜,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猖狂至此?” “大胆刁民,你如今便是对本官不敬,徐大人,你府上的客人好生猖狂。” 这年轻人,约莫也就二十多岁,气焰却不小,每句话都在堵他的气,此刻更直呼他姓名。 徐清宴站了起来,“通判大人,容清宴稍稍介绍一下,此乃定远侯、定远大将军与定远夫人。” “定远侯?” 黄通判慌了慌神,咻的一下站了起来。 “下官……” 这通判大人原本想站起来给唐恒城行官礼,却不想两腿一软直接跪扑了下来,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无人上去搀扶一二。 看够了通判大人的丑状后徐清宴唤来小厮把他扶了起来。 小厮原想着把通判大人扶回原先他坐的位置,怎料这通判大人死活不愿再坐回去。 这定远大将军在此,他若是还要坐回主位,那他这官还要不要再做?通判不坐主位,两侧的位置又都被占了,便只好站着。 站稳后通判再次向唐恒城行礼,“下官拜见定远大将军。” 今日唐恒城穿了一件束袖的常服,一身修身的黑衣,此刻初绵糖见夫君动了动袖扣,把手腕的位置收紧了一些。 “为官不为民谋福,却摆一副好官威。” “下官知错。” 眼下保住乌纱帽要紧。 此刻的通判大人,身子鞠得更下,额头上也冒了冷汗,“下官立刻唤来小女给定远夫人赔礼道歉,是小女愚钝不识贵人,冲撞了夫人。” “那倒不必,黄釜,你狐假虎威,为官不正。你的女儿也依着你的势,不把他人放眼里。” 面对唐恒城此刻沉着的脸色,如刺眼刀尖凌厉的声音,黄通判双腿发软,抖着双腿不停。 “下官知错,日后一定改过自新……” “日后再有如此,本将军一定奏明圣上,摘了你头上的乌纱帽,可听明白?” 初绵糖原本想要执起青花瓷茶杯来,猝然听到唐恒城极是沉冷之声,晃神之时险些打翻了茶杯,杯盖与被子碰撞的清脆瓷器声在主厅中荡起。 唐恒城也注意到了初绵糖的状况,知道自己吓到了她,遂站起了身,声音也缓了些,居高临下看着通判,“既然这样,你还站在此处作甚?还要跟本将军算账?” “下官告退……” 黄通判抹了抹脸上的虚汗,汗已滴下不少,他站的位置还沁着小摊汗迹。 唐恒城走到了初绵糖身旁,轻声道:“夫人,可是被吓到了?” 初绵糖摇头。 徐清宴见着这通判大人几乎落荒而逃,终于痛快地出了一口气,“恒城兄,想不到此次你来清州城还给我解决了个大麻烦,日后我做事便会方便了许多,襄助我如此之多,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一二。” “清宴兄不必如此说。” 原本唐恒城便要跟徐清宴商量如何处理这黄通判,怎料昨夜那刁蛮女子便是黄通判女儿,这也算是误打误撞有了个机会。 想必经过此事,这通判会收敛不少。 也该让他夹着尾巴做人了。 如今还不能除掉这为官不正的黄通判,以免打草惊蛇。通判这个位置就让他再坐些时日。 唐恒城与徐清宴还有事儿要谈,便一起去了徐清宴的书房。 过后两人还有事处理,唐恒城便交代了初绵糖不必等他回来用午膳。 两个男人离开前厅后,徐夫人便请初绵糖去院里走走。 徐夫人想到依着定远将军,夫君日后官途上顺遂不少,此刻见着初绵糖都觉十分顺眼,还打趣她道:“将军对夫人还真真体贴,出门还要给夫人你交代。” 初绵糖见徐夫人这般热情,险些招架不住,“夫君这点做得确实不错,我看徐大人对徐夫人你也甚是体贴入微。” 徐夫人只笑笑,若夫君真的对她体贴也不会跟她吵架后,便跑到小妾房中那般肆意忘情,让她白白受了小妾的气。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唤来丫鬟煮茶。 这秋里当真是凉爽不少,这往年里,每逢过了中秋,天儿便渐渐凉了起来,这离初冬也更近了些。 这通判大人回了府便是狠狠给女儿一巴掌,“你这亏本的东西,吃我的,用我的,如今还给我寻了这等事!” 黄珊难以置信父亲竟这般火气,“爹……” “别喊爹,我不是你爹。你可知你自己得罪了何人?那不止是一品的官员,还是皇亲国戚啊!你是嫌好日子过够了?还是嫌我这乌纱帽还没被摘下?” 黄珊听及父亲的话,险些软瘫了身子。 她听到小厮回来禀报,道是那对夫妇走回了徐府,她才敢找她爹。 徐府里怎会有皇亲国戚? “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吩咐便不能离开你的院子半步,日后见了徐家的人也给我夹紧了你的尾巴,若再给我惹事,便打断了你的腿。还不快给我滚去你的院子!” 通判大人这是把在徐家受的气全撒在了黄珊的身上,恨她给自己寻了这趟事。 静下来后,想到这徐清宴,平时见他那副清贫样,竟不生不息地结交了定远侯,定远大将军,这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与圣上还有表亲这层关系在。 若让自己的亲戚得知自己得罪了定远大将军,恐怕这亲戚的情分也无了,日后还怎能再攀他的势? 既然定远大将军并没有过多责怪,想来不会有何事。往后还是不能再得罪了徐清宴,毕竟再来十个亲戚也拗不过这皇亲国戚,且还是有一品官阶在身的皇亲国戚。 这黄珊回了房中对着身边的丫鬟便是一通发火,把可以砸人的东西都往丫鬟身上砸去,一时之间,扔掷的声音与丫鬟哭泣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你这劳什子的东西,昨夜为何没有阻止我,竟让我落得此下场。” 丫鬟心里委屈至极,也不是没有劝过,可是小姐这性子哪里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劝住的? 可也知委屈也无用,只能受着这谩骂与责打。 跟了个不好的主子,过得便是猪狗不如。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总能寻了理由来她们,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遇着这样的人家。 徐府书房里,唐恒城将昨夜暗兵潜入黄府拿来的账本递给了徐清宴。 “恒城兄,这……” “你打开看看。” 徐清宴翻开一看,大惊失色,这里面记着通判大人每年孝敬他那位亲戚与镇国公的银子,数额之大,让徐清宴难以置信。 “清宴兄,你辛苦为民,这些贪得无厌之人便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 徐清宴自然知道通判大人背地里贪了不少银子,可却没想到如此之多。此刻他也佩服唐恒城的能耐,这般重要的账本也能被他拿到手里。 徐清宴一向都知唐恒城独具慧眼,同自己一起的那些寒门子弟,不少人受了唐恒城的举荐得以被圣上重用,在地方上都有一定成就。 唐恒城的雄才谋略不止是战场用兵之上,可因为武将不被允许过多参与朝堂之事,自然会对他有所限制。 自古以来,权力过大者,必会遭受猜忌,不能长久。 这世勇侯府便忌着这一点,世勇侯府向来只管着自己的职责,绝不参与朝堂纷争,算是明哲保身,也久经圣恩。 “恒城兄,我实在不知这通判大人竟这般胃口。” “清宴兄,这账本之重要我想你也知,日后会助圣上排忧解难。我便把它交由你,待日后大势所趋,你便呈给圣上。但在此之前要谨记此账本在你手上的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请恒城兄放心,清宴敢以性命保证,必当完成恒城兄重托。” 徐清宴见唐恒城眼神坚定,且这番话有大考究。何为大势所趋? 恐怕朝廷日后要翻天翻地覆了。 徐清宴拿着账本的手也紧了紧。 随后二人着了常服到了东城街。 徐清宴也不知唐恒城带他来东城街的目的是什么。 ------------ 37-我之所幸 过了城河石桥后,唐恒城随意指了指一间茶铺,“清宴兄,让你身旁的小厮进里边买一包茶叶来。” 徐清宴虽不解,但也没问便照做了。 见小厮过来,唐恒城便问道:“用了多少银子?” “回将军,五百文铜钱。” 小厮见定远将军唤他去买茶叶,定不会买些劣等茶叶。 徐清宴拿了过来闻了闻,这也算是百姓所用茶中上好的茶叶了,这个价格合乎衙门规定。 “清宴兄在此稍等片刻。” 随后唐恒城进了方才小厮进的这间茶铺,回来时带了一包一模一样的茶叶回来。 “清宴不妨猜猜我买此茶叶用了多少银子?” 徐清宴听了此话,以为是唐恒城考他识茶的功力,便又闻了闻,“恒城兄这是与我说笑吗?这不是与方才那包茶叶一样吗?” “是一样,可是我一个外来人来买此茶叶却用了一两多银子,也就是约莫三倍的价格才买到此茶。” 徐清宴:“……” 此刻徐清宴终于明白唐恒城带他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了。 “岂有此理!这每类物品都有一个大致的价格规定,这些商户竟暗地里这般操作。” “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口音,这些人便以口音判断是否清州城里的人,若不是,便把物价抬了约莫三番。而并非只此这一家,前两日我陪夫人逛这些商铺,几乎所有商铺都如此行径,我猜想他们是暗地里达成的协议。” 两人在清州城这些城街都走了一圈。 中秋节日里官员休沐,此刻衙门无人,徐清宴便与唐恒城回了衙门,两人商量了一番。 此番因为唐恒城的到来,徐清宴意识到自己以为管理得井井有条的清州城,竟有如此多他不知的歪门邪道。 这也是他为官的不足。 “清宴兄,何不如明文规定,要求所有店铺标出每样物品的价钱,平常里下派衙役巡查,对没有按照规定的商铺重罚。这样百姓一看便知,也不怕被欺骗。有了官府的介入,这些商户也不会再胆敢做此般事。” 这些商户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若不是上面有人允许这样的行为,量这些商户也不至于猖狂至此。 而此人除了清州城的通判大人外,不会再有他人胆敢这么做。 想必通判大人每年孝敬给镇国公与其他官员的钱财,大部分都是来源于此。 “恒城兄的建议可行,这两日我便起草文书,待休沐过后便执行。” 来到清州城的百姓,多少会买些礼品给家人或亲戚朋友,贵一些,他们咬咬牙也就买了,可以后再来恐怕就不会再花这个冤枉银子,甚至对清州城的名声也会有影响。 这几天里经过唐恒城的指点,徐清宴便觉着他做这个知府还有许多的不足,若真要为百姓着想,不仅要在大事的规划上,还要深入百姓的生活。 这不仅是清州城的当地百姓,还有外来到清州城的百姓,他都有这个职责去保护他们。这样才能够保证清州城能够经久不衰。 “恒城兄,你先前所说骗了尊夫人的那伙人我已着人盯着了,待两日后衙门开府我便把人提溜过来审。” “这些人只是一个缩影,日后清宴兄还得多费心,防止再有此类事情。” 唐恒城知道徐清宴虽出身寒门,可却是个有志向之人,一心为民,也有着为官之才能。也正是因为点,从前他才向圣上举荐了他来清州城做个小小的知县。 这五六年来,徐清宴也没有辜负圣上对他的期望,每年都向圣上上交不菲的成绩。 唐恒城看了眼天色也不早了,便与徐清宴回了府。 他与初绵糖在清州城里已逗留了几日,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事,也陪初绵糖好好过了一个中秋,虽然其中也有一些小曲折,但总归不枉此次清州城之行。 初绵糖还以为唐恒城又会像之前那样,待夜睡时刻才回来。 “夫君,你今日怎这么早?” 见了唐恒城入屋,初绵糖便向唐恒城小跑过去,亲昵地抱着他的胳膊。 唐恒城弯下身来在初绵糖唇上轻轻一啄,“怎么?不想我回来。” 初绵糖娇嗔地捏了捏唐恒城的手,脸微红地瞧了眼房里的丫鬟。 怎能当着外人的面行这事? 这些丫鬟这几日侍候着初绵糖,也感受到了这对夫妇不同寻常夫妻的相处之道,但此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境。 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姑娘,见定远将军不避外人对定远夫人亲热,也是羞红了小脸,纷纷低下了头。 “我不是不想你回来,是想让你多注意点。” 唐恒城与初绵糖进了内室。 方才那几个丫鬟并非是没有眼力劲之人,见唐恒城与初绵糖这般行为便都退了出去,还很贴心把门带上。 唐恒城坐到了椅子上,揽着初绵糖的细腰往腿上带。初绵糖也就顺着侧坐到了唐恒城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内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初绵糖今日格外地与唐恒城亲昵,皆因昨夜情到浓处,两人除了最后一步外,该做的事儿都做了,还是最好唐恒城想着在他人府上圆房不便给停了下来。 这只差最好一步,夫君便真正是她的夫君,心里的情绪有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样享受一下安静独处的时光也甚是享受,待回到北疆,他军务缠身,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陪她了。 唐恒城捏着初绵糖的青葱玉指在玩,“夫人,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北疆了。” “哦……” 初绵糖情绪不高,在徐府住了几日,便又要经历赶路的艰辛。 想到先前赶路穿的粗衣,在瞧瞧如今身上好看的罗裙,初绵糖便失落了,“夫君,我能穿这些衣服赶路吗?” 初绵糖可怜兮兮朝着他撒娇,唐恒城险些招架不住。 试想哪个郎君能抵得住这般诱惑?唐恒城定了定心神,还是拒绝了初绵糖这个想法。 唐恒城在初绵糖唇上轻啄几下,宽慰道:“不可,这些罗裙虽好看,但多有不便,我们一日未到北疆领属范围,便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虽有暗兵暗中保护,但他不敢拿初绵糖的安全做一丁点的赌注,若是再次遭到埋伏,他也不能保证初绵糖安然无恙。 初绵糖见夫君虽轻声细语,但态度却不容人拒绝,况且自己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但心里有点儿不高兴是真的。 初绵糖也发现自己仗着夫君对她的好便越来越任性起来,跟以前像换了个性子一般,有点儿像儿时对母亲任性那般,只是后来经过了太多的事情,她渐渐学乖了。 唐恒城见初绵糖还嘟着小嘴,脸上鼓鼓的,便轻哄道:“待回了北疆,你夫君再给你买许多好看的衣裙,这样可好?” “许多是多少?” 唐恒城低头,两人吻了一会便放开了初绵糖。 原还顾虑着昨夜最后实在是考验他的克制力,再来恐怕自己引以为傲的克制力在她身上也消耗殆尽了,今日便忍着没有过分与她亲昵。 可见她这般娇气模样便情深意动。 “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这小小的衣裙算得什么?就算夫人要他满屋金银,只要他有,给她又如何? 对他来说,人比一切都来得重要,更让他珍惜。 唐恒城想了想,日后自己不能像这些天一样都陪在初绵糖的身边。她需要知道世间险恶之事,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便把她先前被骗的事告知给她。 初绵糖听了后没有立即回应唐恒城,而是靠着他的胸膛,细细想了许久。 唐恒城也没有打断她的思绪,让她安静靠着,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想得通才行。 初绵糖因为自己从前的遭遇,便对那些受难的女子多有同情,如今自己依着丈夫,也算是有这个能力,不帮她们心里便过意不去。 她改变不了,若再遇到遭难的女子她还会尽自己所能帮助她们。 但夫君说得在理,帮助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解了她们的眼前之忧固然重要,可若她们自己没有容身之能,世间无她们的容身之地,她们的困境就没有解。 因为很多女子根本没有意识到世间对她们的不公,皆认为所有的一切对于她们都是理所应当的。 单单给银子她们也不能保证日后她们便能过上顺遂的日子。只有这世俗变了,女子的意识变了,世间之人都能容纳她们,才算是真正帮助了她们。 “夫君,我觉着我是个幸运之人。” “嗯?” “因为我有我娘,还有你。” 因为她的母亲从不会让她守着那些对女子不公的俗礼,从来都是对她万分包容,教她刺绣让她得一技能,让她日后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于世。 面对初宏的苛待,苏音也不曾低头向他乞怜半分,而是依靠自己卖绣品带着自己的女儿过日子,虽日子清贫,可好歹心里安乐。 初绵糖想到自己骨子里便讨厌世间男子对女子的不公,皆是因为母亲的潜移默化。而成婚后又遇到夫君这般宽容的对待。 从前只觉着自己的遭遇悲惨,可实则自己才是最幸运那个。 所有的物质生活都不及有自由意识来得重要。 这难道不是她的幸运吗? 初绵糖转身,抱着唐恒城精壮的腰身,小脸靠在他起伏有序的胸膛上。唐恒城温热的体温从衣物内传出,让她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 唐恒城初绵糖安静抱着他,手指把玩着初绵糖秀发上的步摇。 步摇吊坠上的青玉温凉,清脆光泽。 “夫人,过去的事已然过去,悲情伤神。” 方才初绵糖提起了她的母亲,唐恒城便知他的夫人是想起了岳母大人。 “我明白,只是我想娘亲了。” 她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女的感情甚是深厚。她能感受到了亲情,全部来源于母亲。 初绵糖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她恨初宏对她的薄待,可内心里也万分渴望父亲对她的关注。 求而不得,对于初宏对她的冷血,初绵糖渐渐冷了心,所有的渴望便转为对初宏的恨意。 如今她只祈望,她的夫君会待她如初。 ------------ 38-北疆 北疆定远大将军府里,绿雁带着楚皓的夫人吴娘子在查看将军府里还缺些什么。 在这北疆里,众人都不兴叫夫人,像楚皓夫人,不叫楚夫人,而唤她吴娘子。 这吴娘子觉着大将军府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原本因大将军常年不回府来住,大将军府便显得有些荒凉之感,府中甚至也只是几个家仆。 原先吴娘子还唤自家夫君去给大将军说说,让他回大将军府住罢,莫让府里荒废了。 可大将军说这将军府是圣上硬要赐给他的府邸,这偌大的将军府他自己一个人住着也不习惯。 其实唐恒城是想着,他自己一个人住在将军府,也不像是家的地方,徒生思家之感。何必呢?还不如住在军营里,有众多将士为伴。 可如今不同了,他已与初绵糖成婚,是个有家室之人,万事以自己的夫人为先。 “绿雁姑娘,依我说,这将军府已足够好看了,我在北疆都没见过这般精致摆设的府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绿雁朝着一朵淡菊嗅了嗅,味道极淡,站起身,“你不懂,夫人她喜欢有诗情画意的地方,那种亭台楼阁,涓涓流水,小桥流水人家的那种地方。还有鸟语花香,绿树成荫,窗前种着桂花树,院里鲜花盛开。” 可如今亭台楼阁有了,水也有了,啥都有了,可就是比不上侯府筠蘅院,总感觉缺点什么。 吴娘子见绿雁闭着眼,摇头晃脑许久,心想绿雁姑娘去承安几个月,人都不同以往许多,多了一丝傻气。 以前见绿雁姑娘总是一脸冷酷样,随时准备上阵杀敌,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如今还懂得小桥流水人家了。 “这承安的女子就是精致,要这么多讲究。” 吴娘子想着大将军这般年纪才成婚也实属不易,况且大将军一向待将士及他们的家属都不错。好好替绿雁再布置布置将军府,也算是对大将军报答一二了。 陈妄进了后院便朝着门匾上刻着“筠蘅院”的院子走去。 将军交代绿雁回来布置将军府,怎料绿雁直接按着侯府来复制,也弄了个筠蘅院出来,竹院,客院都一模一样的布置。 进了筠蘅院后便见绿雁带着吴娘子在院子里瞎捣鼓。 陈妄站到了她身后,发现绿雁压根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你这要是搁在战场上,早已殒身于敌人刀下。” 绿雁站起了身,瞅了陈妄一眼,“你还真以为我不知你来了?本姑娘只是懒得理会你罢了。” 见陈妄还站在这里阻碍了她的活动,便踢了陈妄的脚,道:“走开,别在此处妨碍我。” 吴娘子见陈妄与绿雁这般,在她看来两人便是打情骂俏,于是走到了一旁,不妨碍这两小年轻的。 陈妄便走到一棵大树下靠着,瞧了会儿,见这北疆的筠蘅院已经算是有模有样了,跟以前比起来,这将军府是换了个样子。不知道绿雁还有啥不满足的。 陈妄没有进过筠蘅院,通常将军有事交代夫人都是赖栋去传话。故而陈妄并不知道这北疆的筠蘅院跟承安世勇侯府的筠蘅院还有什么差别。 见绿雁这般兴致盎然地摆弄筠蘅院的花花草草,也不打断她。待绿雁忙完手上的小活儿,才慢悠悠道:“方才听暗兵来报,将军与夫人已进了北疆属地,我想再过些时候便到府上了。” 绿雁拿起块小木头便朝陈妄扔去,微怒道:“你怎不早说。” 吴娘子也停下手中的活,不知是先离开将军府,日后再带着礼上将军府来,还是待在这里继续干活儿。 但想到承安那边多讲究那些俗礼,不好让将军夫人觉着她做事不周到,便想要不要先一步离开了将军府。 “陈护军,你帮我跟绿雁道一声,我先回去。夫人回来了,我在此也不甚方便。” “吴娘子不必担心,夫人一向宽待我们,不会介意这些虚礼,你且安心。” 若让绿雁知道自己没有阻止吴娘子先一步离开,没了帮衬,定会恼他。 吴娘子将信将疑,便只好留下,指挥丫鬟把那几盆菊花搬进了内院。 而绿雁听了陈妄的话后便匆匆进了内院,“希儿,小桃,夫人快要到府上了,你们准备准备。” 希儿与小桃一听夫人快要到府上的消息,便有些慌了手脚。 “小桃,你让厨房婆子烧些热水来,给夫人洗漱。希儿,你给夫人准备点茶水,点心,还有衣物首饰。” 希儿与小桃听了绿雁的吩咐,便去干活儿。 绿雁扶额而叹,自己竟比这两个小丫鬟还懂得了侍候夫人的功夫。她都有些怀疑自己还是那个战场上英勇杀敌的绿雁吗? 想着夫人都要到府上了,这院子还没有摆弄好,绿雁又急匆匆出了内院,跟着吴娘子再捣鼓了一会。 陈妄已离开了筠蘅院,绿雁猜想他许是又回了军营。 这里大致已经像承安筠蘅院那味儿了,可绿雁还是觉着少了点什么。 吴娘子看着绿雁在这转来转去,看得她头晕,便向绿雁提议,道:“绿雁姑娘,如其我们在这瞎忙活,还不如等将军夫人回了府,问问她的意见。” “眼下只能这样了,我先去前院等夫人回来,吴娘子你进内院歇息一会吧,忙了这么久你也累了。” 绿雁主要是想给夫人一个惊喜,让她觉着在这北疆也不比承安差到哪去,只怪自己心思不够细腻。 吴娘子笑笑,道:“我倒不打紧,这些粗活儿我也常做,不觉着累。” 这将军夫人都还未到府上,外人怎好进内院歇息,吴娘子便跟着绿雁到了前厅。 平时跟绿雁,陈妄与赖栋这些人相熟,也不会跟彼此客气。 可这将军夫人从承安来,那可是京都,天子脚下,繁花似锦,富庶养人之地。也不知这将军夫人的脾性如何,就怕她瞧不起这北疆比不上承安的繁荣,连带着不喜这里的人与物。 连日来辛苦赶路,如今终于踏进了北疆的属地。 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北疆民风淳朴,百姓说饰衣物皆与承安有所不同。这里的百姓没有过多讲究精致的衣物与服饰。 初绵糖看到这里的女子走在街上皆没有佩戴面纱,脸上肤色略显通红,许是经常晒在日头底下的缘故,又或是北疆的气候与别处略有不同。 她与夫君都穿戴了粗布衣物,骑马进了北疆,也没有引起他人的过多关注。 自初绵糖进入了北疆后,只见这里秋意更盛。秋风徐徐,枫叶依然生黄飘落。 如今这个时候,承安还未有这般秋意,还算温润。而到了此处,秋风拂面,初绵糖觉着脸上干涩了不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初绵糖远远便瞧见了绿雁等人在将军府前候着,这好些天没有见着她们,此刻得以相见,便觉着分离许久再相见的情绪。 到了将军府门前,唐恒城先下了马,再把初绵糖抱下。 “夫人,你怎清瘦了许多?” 希儿与小桃碍着侯爷的面儿,不敢太过表达对夫人的思念之情,只有绿雁捏了捏初绵糖的两颊,觉着夫人脸上的肉比在侯府时少了些。说话语气也像是责怪将军没有好好照顾夫人。 唐恒城见这几个女子围着初绵糖在转,便先一步进了府,也不打扰她们。但他心里是不理解这几个女子在府门前搂搂抱抱的行为。 “妾身见过大将军。” 唐恒城收了马鞭,“吴娘子今日怎得空到将军府来?” 因为吴娘子节省,楚皓府上就一个丫鬟帮衬着做事,平日里吴娘子府中有许多事忙活,很少得空出来。 “绿雁姑娘唤妾身来帮衬她布置这将军府后院,妾身便来了。” 这吴娘子确实是能干之人,绿雁唤她来帮衬也很正常。 “这将军府的事还得麻烦了吴娘子。” “将军这说的哪里的话?没有麻烦之说,平日里我家夫君可没少得将军的襄助,如今我来帮点小忙也是应该的。” 刚好初绵糖与绿雁她们也过了来,唐恒城便向初绵糖介绍一二,“夫人,这位是楚将军的夫人,吴娘子。” 初绵糖便稍稍行了个问候礼。 而吴娘子顿了顿,这承安那边的问候礼与北疆这边的有不同,这一时之间不知是跟着初绵糖行问候礼还是按着北疆这边的来。 吴娘子想着还是按北疆的习惯来罢,“夫人安好。” 方才远远见着将军夫人便觉着不是一般容色的女子,此刻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才觉着是难得的一位佳人,跟大将军甚是相配。 见初绵糖行为举止间端庄有度,举手投足间皆透露着优雅。 这般清丽的女子便只有承安的风水才能呵护得了,不知这北疆能不能养着她。 几个女子拥簇着进了后院。 希儿心疼初绵糖赶路受苦,这一路赶路的艰辛她是体验过的,夫人这般娇气怎能受得了? 初绵糖从前院一路到后院,见到“筠蘅院”三个字便笑了,“我这是还在承安了。” 其余人也都笑了,绿雁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我怕夫人日后想念侯府,便想了这个方法。” 而进了筠蘅院里,初绵糖才觉着意外,许多景色绿雁都按着侯府里筠蘅院的样子来摆设,只是苍茫的北疆终究不是承安的烟雨水乡,怎样复制都只是形而无神。 “夫人,我跟吴娘子捣鼓了许久,也还是觉着少了些什么。” 初绵糖瞧了瞧院子四周,“无事,待我们有空,这些亭子,檐廊下挂些好看的灯笼。河里边放些水蒲草,河边再栽些花草便是了。不需要与承安一模一样,到了北疆就该有些北疆的风采。” 吴娘子听了初绵糖最后那句话,便知是自己小肚量了,人家并未不喜北疆,且对北疆更像是还有向往之意。 这识人便不能依着外在的因素判断,不能因为承安的繁华便以为人人都贪恋着那个令人纸醉金迷之地,总会有人更向往身心的自由。 ------------ 39-楚府做客 绿雁听了初绵糖的建议便带着吴娘子去街上寻了些灯笼,寻了许久才找到类似侯府挂的那些,描着山水景物的灯笼,便向掌柜订了许多,让他尽快送到大将军府上去。 见天色不早,便想邀请吴娘子到将军府上用了晚膳再回去,但被吴娘子推脱了。 还是日后带着礼再上门拜访罢,这大将军夫人才回府便要去打扰,这怎好意思? 大将军夫人方才回府,她便到大将军府用膳,被其他将领夫人听了去,定要惹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唐恒城回了府后便去了一趟军营,找了陈妄议事。 此刻便初绵糖与绿雁她们正在筠蘅院内院里一起用膳。 见唐恒城不在府上,希儿与小桃也不再拘着礼,而绿雁向来是无拘无束之人。这几个人上了桌与初绵糖一起用饭。 “夫人,我也不是没有留吴娘子到府上来用饭,是她推脱了。我也不好把人架来吧?” 绿雁夹了个大鸡腿在啃,筷子夹着吃不便,干脆直接用手拿着,听着初绵糖叨叨她没有留吴娘子用饭的事。 初绵糖得知了吴娘子乃是被绿雁拉过来忙活院子的事后,便想着晚膳好好招待吴娘子,怎料绿雁与吴娘子出去了趟便只有她一人回来。 “人家帮了许多忙,我也不好安心,明日我便去一趟吴娘子府上。” 吴娘子帮了忙,总要跟人家道谢一番,才不会让人觉得她这个大将军府的主母失了礼数。 初绵糖听了夫君的话,在北疆里,一般唤妇人为娘子,冠女子自己的姓。初绵糖觉着这样的称呼就显得对女子多了一丝尊重,也像是意味着女子的地位提高了些。 人们不唤女子是谁的夫人,便是在称呼上不附属于男子。 未免夫人再念叨她,绿雁只好连忙道:“待我用完晚膳便去备礼,明日与你到吴娘子府上去。” 小桃见绿雁这般,便打趣道:“绿雅姐姐这是怕了夫人念叨了。” 这几个女子听了小桃的话便乐呵起来,只觉好久没有这般一起用饭了,心里便感觉在侯府的记忆离她们越来越远了。 日后北疆的筠蘅院便是她们开始新的记忆的地方。 第二日里,约莫晌午时分,初绵糖便准备到吴娘子府上坐坐,答谢她这些日子帮忙着整理将军府的事务。 出筠蘅院前,初绵糖不放心,检查了一下绿雁备的礼。这绿雁性子大大咧咧的,怕她想得不周到了些。这礼品不要求贵而多,但要合适。 昨夜初绵糖也从绿雁得知了吴娘子的一些事,送些实用的东西给她更好些。 初绵糖查看了一番,将几件不合适的物品拿了出来,“小桃,你去库房里拿两方好一些的砚台来,再拿支人参来。” 绿雁与希儿正在前院那边瞧着家丁挂灯笼。 初绵糖又进了屋里拿了几盒面膏跟口脂,再挑了些在清州城买的胭脂水粉。 这北疆,秋里更是多风且干燥,人的面部跟手脚便容易缺水干枯。这个时候送些面膏是实用的。 且从昨日里见了吴娘子便知她并不是专注打扮之人,昨夜听绿雁讲是因吴娘子府上多要她操持,故而便没有那份心思来装扮自己,又因吴娘子是节省之人。 可世间女子哪个不是爱美之人?没有好好打扮自己,大多只是因为条件限制罢了。 “夫人,你瞧这两方砚台可以吗?” 初绵糖瞧了瞧,这两方砚台不算特别大,可适合少年使用。而吴娘子家的这两位小公子,年纪尚轻,这两方砚台也适合。 吴娘子还有公爹与婆母跟随他们同住,这人参便给楚母补补身子。 “便这砚台罢,今日你与希儿在府上,我与绿雁过去便好了。屋里还有些点心,你拿了去,留些你与希儿吃,别的便分给其他人罢。” 昨夜入睡前夫君都还未回来,她便没有再等,今日早上也没见着他的身影,但桌上多了几包点心,初绵糖便知唐恒城昨夜有回来过。 今日又问了下守夜的丫鬟婆子,道是夫君昨夜深夜时分才回房,天未亮时便出了门。 “夫人,小桃晓得了。”自从跟了夫人后,小桃觉着自己过得比从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便是她的运气,跟了个好主子。 流云因为刚到北疆,不适应这边的天儿,身子便染疾,如今还在房里静养,为了不传染给主子,流云也就没有同意其他人来看她,身边只一个小丫鬟看顾着。 初绵糖想到流云还病着,便吩咐道:“小桃,午膳的时候你吩咐厨房给流云煨碗鸡丝粥送到她房里去。” 交代完这些初绵糖便跟着绿雁到了吴娘子府上。 吴娘子的夫君楚皓是唐恒城麾下的一个五品小将军,奉银只有八十两左右,还有禄米等,家里也没有其他产业。但楚将军的奉银也够一家子过日子,只是日子过得不算富裕。 吴娘子的府上前院里除了小院子,还有一前厅,待人接物,家人一道用膳皆在此处,后边便只是起居的屋子,没有院子。 这楚府里并不大,刚好够一家子住。 绿雁带着夫人进了楚府,刚进门便听见里边打骂孩子的声音。 这平时里绿雁这些人与军营里有些将领的家属们都相熟,来到楚府便像自个家一样随意,楚府上的一个丫鬟见来人是绿雁,便没有去通报。 “夫人,前边而便是前厅,吴娘子便在那里边儿。” 绿雁听着吴娘子打骂孩子的声音便知楚将军的两个毛孩定又是惹祸了,“楚存文,楚存墨,你二人又惹什么祸啦?” 楚存文与楚存墨看见了绿雁的身影,便像是见着了从天而降的救星,两人跑到了绿雁的身后寻求救助。 初绵糖见吴娘子手上拿着戒尺,两个男孩脸上还留着泪,见到府里来客人便停了哭泣,用手抹掉泪水,“吴娘子,这是?” “孩子调皮罢了,夫人怎来了?快来坐。” 吴娘子原还想着大将军夫人才来北疆,便过几日再上门拜访,却不想她先来了自己的府上。自己府上小门小户,竟不想大将军夫人屈尊前来,便忙唤丫鬟煮茶水。 “我听绿雁讲起,这些日子多得吴娘子的帮助,才装设好将军府,便想着答谢一二,没有打扰你吧?” 吴娘子请着初绵糖坐到院里石桌处,“夫人无需客气,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吴娘子也不用这般客气,日后便唤我初娘子罢。如今我人到了北疆,也要遵从这里的规矩,况且你还比我年长些。” 吴娘子觉着初绵糖这个“年长些。”算是客气了,自己怎么也要比她年长十岁左右。既然这大将军夫人自己想要遵从北疆的规矩,便只好顺了她的意。 “那我便唤初娘子罢。” 两人都笑了笑。 初绵糖看过去两个男孩儿这边,绿雁正在逗他们两个,“绿雁,快那些糕点给他们吃。” “初娘子见笑了,我这两个孩儿调皮得紧,昨日里在学堂惹了夫子生气,责罚他们在家思过三日,方才也是在管教他们。” 绿雁听了初绵糖的话儿,在礼盒里翻了一下,拿出盒糕点来,带着他们去了另外一处,不妨碍夫人跟吴娘子讲话。 “男孩子是会调皮些,许会怕父亲多一些。” 吴娘子自然听出初绵糖这话是何意,做父亲的,在孩子心里更有威严些,让他们的父亲管教一二会更好些。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 只是昨夜夫君喝得酩酊大醉,今日清晨时,她唤了许久才唤醒夫君去军营,也跟夫君发了通脾气才放了人出去。 楚皓这性子,最爱便是饮酒,无论怎么跟他生气也戒不掉这酒瘾。曾经还因醉酒误事被唐恒城责罚过,之后才改了许多,有正事要做时便不饮酒。 只不过昨夜是将士们恭贺唐恒城成亲之事,除了唐恒城外,这些将士都喝了不少。唐恒城也陪着这些将士在军营里热闹到了深夜才回府。 “我昨日也想着让夫君管教管教这两个泼猴,只是我夫君昨夜里深夜才回府来,又喝得不省人事。” “醉酒?”昨夜里夫君也是深夜才回府,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喝酒,若今日夫君回府早,要好好问问他。 “是啊,我家夫君最是爱饮酒,管都管不住,如今我除了跟他生气,也没有别的法子。”吴娘子对于楚皓爱饮酒之事颇为无奈,她自己是想尽了法子,让楚皓戒酒,奈何没有一丁点成效。 吴娘子给初绵糖斟了茶,拿了些自己做的糕点来,“初娘子不要介意,我府上小了些,也没有什么丫鬟婆子侍候。” 初绵糖笑了笑,瞧了眼四周,“吴娘子这府上是小了些,却很有生活气息,地方足够一家子住也很好了。” 吴娘子觉着这初娘子虽是承安里来,但为人讲话却无一点儿瞧不起她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待人也亲切,心觉大将军娶了个好夫人。瞧着打扮得甚是精致,只是这身子骨瞧着羸弱了些,但也不妨碍她楚楚动人的外在,玉软花柔。 “初娘子尝尝这糕点,这算是北疆特有的点心,我清晨起身做了些。” 在吴娘子的盛情推荐下,初绵糖便拿起了一块尝了口,只觉着口味重了些,并不是她爱吃的味,但见吴娘子这般热情,便只好把整块点心吃完,“味道是挺独特的。” 在楚府坐了许久,眼看快要到午膳时间,吴娘子便挽留初绵糖与绿雁在府上用膳。初绵糖见绿雁与这两个孩儿玩得开心,便也同意了。 吴娘子见初绵糖愿意留在府上用饭,便唤丫鬟赶紧再去买些荤菜回来,自己也忙着去厨房做活儿,交代绿雁照看初绵糖一二。 初绵糖便在院子里看绿雁逗孩子。 听绿雁讲这楚存文是大哥,今年里七岁,而楚存墨今年六岁,哥儿两都极是调皮爱惹事,常常惹得吴娘子生气。 因着吴娘子殷切盼望她这两个孩儿能够有一朝考取功名,不必像楚皓那样上战场打打杀杀,便取了这样的姓名。外人听这两个孩童的姓名便知其父母对他们的期望。 ------------ 40-知足常乐,方能心安 看了会绿雁与孩子玩得这般欢乐,初绵糖想着,若自己与夫君能够有孩儿,府中定会热闹不少。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子里后,初绵糖便拍拍自己的小脸。 这是在想什么呢?她与夫君都还未圆房,怎就跳到孩儿这步了? 想着圆房这件事儿,便是一拖再拖。先前中秋夜里,两人一时忘情,已有那般程度的肌肤之亲,可夫妻二人毕竟还未圆房。 初绵糖是第一次与男子有那般亲密的肌肤之亲,想到了中秋夜里之事儿,那些片段便浮现在脑子里,一时之间也羞红了脸,浑身不自在。 “绿雁姐姐,你瞧那位夫人的脸好红啊,连耳根子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绿雁听了楚存文的话也注意到了夫人的不对劲,便赶紧到了初绵糖的身旁,“夫人,你身子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初绵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跟绿雁讲自己是因为想到与夫君的亲密行为而脸红的吗?她可没有这般厚的脸皮。 “不用担心,我无事。你不信我便变给你瞧瞧,一会儿我便不红了。” 绿雁:“……” 夫人这是以为自己会变法吗?夫人这是怎么了?是脑子?还是身子的问题?要不要告知将军一声? 初绵糖与绿雁对视着,两人各怀心思,都眨巴眨巴着眼注视着对方的双眸。 吴娘子走了出来,到前院黎拿点东西,便见初绵糖与绿雁两人这样的动作。 “这是?” “无事,无事……” “无事,无事……”既然夫人说无事便无事吧。但脸上突然间红成这样,想是因为许久没有喝补药,又经历赶路的艰辛,身子发虚了罢。回去告知将军一声,再请来军医请平安脉。 “无事便好……” 吴娘子也没有再管她们,拿了东西便到厨房里忙活。 夜里,楚皓进了房,便瞧见了自己夫人铜镜前放着的面膏与胭脂水粉类的东西,见吴娘子正在燃烛下给儿子做新衣,便疑惑问道:“夫人,你何时喜欢上这些胭脂水粉了?” 吴娘子瞧了眼夫君,只觉着他的大肚子越来越显了些,定是经常酒肉不限的原因。 “谁曾与你说过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楚将军见夫人又要发怒的样子,便安慰道:“我这不是没见过你用这些东西,瞎猜的吗? “没用过就代表不喜欢?” 这男人真是不管家,便不知柴米贵,她向来都是能省则省,不然依靠夫君这点奉银,又没有别的产业,要养活这一大家子,便只能是能省则省,才能为这个家存些银子下来。 这一家子,若家里没有些存银,日后两个儿子科考要用银子,娶妻生子也要银子,到那时可如何是好? 楚皓只能赶紧赔不是,自己的夫人这几年来,脾气是越来越火爆了些,动不动便要跟他生气,自己也无可奈何。 大将军府中,筠蘅院主屋里燃烛通明。 初绵糖用完晚膳后便稍微清点了一些夫君的账本以及大将军府的账本,这几年来,圣上赏赐了不少东西到大将军府来,夫君都只是放到库房里。 这库房里东西众多,初绵糖自己一个人忙活不来,只能等流云身子好些再一起做清点。 夜色深时,唐恒城才迎着月色,披着风霜从军营里归来。 初绵糖见自己的夫君回了来便上前去为他宽衣,“夫君,你用膳了没有?” 唐恒城帮着解军服。 初绵糖第一次见唐恒城着了军服回来,不知如何解这军服,便胡乱扯着。 唐恒城大手掌覆上初绵糖瓷白如玉的小手,教她如何解这军服。 “在军中用过了。” 唐恒城想起绿雁的话便问道:“夫人,今日身子有无觉着不适?” 初绵糖抬起头来与唐恒城对视着,“为何这样问?” “听绿雁讲,你今日在楚府时略有些异常。” 唐恒城不相信绿雁胡扯初绵糖会变法之类的事,只是绿雁讲到这突然间便见夫人脸色通红了起来,无缘无故这般,自己心里也不放心。 “无……夫君,别听绿雁瞎说,我没有异常。” “你自己的主观感觉不准,明日我唤军医来给你号号脉,可好?” 此刻夫君弯着身子,双手禁锢着她的双肩,让她躲闪不得,也不容她拒绝的态度。见夫君如此,初绵糖应了下来。 号脉便号脉呗,反正她也无事,难道军医还能诊出她是因羞涩过度而脸色通红的吗? 今夜自己难得这么早回来,初绵糖也还未就寝,洗漱完后,唐恒城便把看着账本的初绵糖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床榻上。 初绵糖知道唐恒城要做什么。在唐恒城吻着她,要解她衣襟时,初绵糖推了推唐恒城的肩膀,“夫君……我今日来癸水了。” 癸水是什么,唐恒城自然知道,只能幽幽叹气作罢。 唐恒城的下巴蹭着初绵糖的脸。初绵糖觉着唐恒城的胡茬子扎着她的脸实在是痒了些。 “夫人,我何时才能圆了心愿?” 今夜实在又是一个遗憾。 “过……过几日罢。”此刻,唐恒城在她身子两侧撑着双手,她整个身子便被笼罩在他的身体之下。 被夫君这般幽幽盯着,初绵糖也无处躲。 这事儿就是这般巧。 白日里,在吴娘子府上时还想着跟夫君圆房之事,怎料回了府,昼寝起身后便发现来了癸水。许是因为赶路,身子虚了些,这信期也不准了。 “睡罢。” 夜睡时,隔着单薄的寝衣,唐恒城把他温热的大掌放在初绵糖的小肚子上给她暖着。 初绵糖先前信期时肚子都会有些不舒服,夜里多会难受,难以入睡,常常要在榻上佝偻着身子才会好受些。 唐恒城见初绵糖如此,也心疼不已,奈何自己也帮不了她,之后问了军医,除了药物外,暖着小肚子也是个缓解疼痛之法。 今夜也没见初绵糖唤人灌汤婆子来暖,唐恒城便用手掌帮她捂着。 这整夜里初绵糖都感觉小肚子处暖暖的,而这种暖和也温暖着她的心。 她的夫君便是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也为她考虑着,这样对她用心,让她原本对感情冷掉的心逐渐地融解,对他心动。如今的她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心意,敢于承认自己对夫君的心。 这几日里初绵糖连唐恒城的面儿都见不着,唐恒城也没有回府来。 从承安回来后,陈妄便一直加强北疆周边的巡逻。这几日里唐恒城又带着陈妄与一支队伍巡防。 为了查巡仔细,甚至连深山野林也不放过,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唐恒城也派人细查哈赧刺客一事,只不过没有发现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 哈赧要进入大庆,不止是北疆这一条路。思考到这点,唐恒城又联络了周边其他城池的驻军,让他们加强巡防。 哈赧人甚是狡猾,万不可掉以轻心。 赖栋则留在了军营,加强对将士的训练。战争极有可能一触即发,将士的军事素质对于战争的胜利甚是重要。 半月后便是唐恒城的生辰,初绵糖想着为唐恒城做身穿着舒适的常服,再纳双耐用的军靴。 自从回了北疆后,唐恒城便军务缠身,这些天里时常要外出巡防。若给他纳双好的靴子,脚底便少些受苦。 想起从前唐恒城给她许多银子,请她为他做身衣袍,如今便不收他银子罢。 毕竟,如今的初绵糖,已不是从前那个穷得响叮当的初绵糖。 这日里,因着家中两个儿子上了书院,楚皓也几日没有回府,吴娘子得了空便来了大将军府。 短短的几日相处,两人便走得近了许多。 初绵糖见吴娘子为人热情,耿直爽快,容易相处,与她相处不必说些弯弯绕绕的话语。 而吴娘子觉着初绵糖为人真实,待人尊重,又想着她在这边除了自己的夫君外无其他亲戚好友,得了空便陪陪她。 也多得了吴娘子这几日得空便过来相伴,初绵糖觉着对北疆也多了一些熟悉感。 初绵糖邀请吴娘子在主屋明间坐着,也不跟她见外,边儿给夫君做新衣,边儿跟吴娘子说说笑笑。 “初娘子,你这做针线活的功夫可比我好上许多,这个线脚竟一点儿也看不出。” 吴娘子拿起初绵糖做的这件玄色常服瞧了会儿,不得不佩服她缝制衣物的手艺精巧。 “我这是跟我娘学的,我娘从前是个绣娘,她的手艺才真是好,我只学了个七八成。” 初绵糖还记着母亲从前跟她讲了许多她自己的经历。 母亲原本是冀州城之人。那时她还未出阁,因为家里穷困,便在城街的一家秀坊做绣娘,吃住都在秀坊里,有空便会回家去,给家里带银子。 而母亲的娘家祖上也出过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原本日子过得也不错,只是后来没落了。 那一年母亲也才十几岁,冀州城遭受了洪涝。一时间许多人家,家破人亡。而母亲得已幸存了下来,可回了家,屋子全都塌了,家人也不知所综。 她寻了许久,也没有找不到家里人的踪迹,伤心欲绝,便跟着灾民到了清州城。 后来母亲便在清州城又做了两年绣娘,也是在清州城遇到了她爹。 开始那一两年里,初宏沉迷于苏音清艳的姿色,对她确实是百般讨好,可后来新鲜劲过去了,初宏便逐渐冷落苏音,更因苏音生产伤身,无法再有孕,弃她于不顾。而苏音有自己的原则与傲气,并非是讨夫君欢心而委屈自己的人。 日子久了,夫妻二人便离心,初宏流连于秦芳房中。又因秦芳的挑拨,道苏音从前有个要好的青梅竹马,一直对他心心念着。 而苏音觉着既然丈夫对她已无信任,再多的解释也比不上他人随意捏造的话,故而解释也不曾给他半句,初宏也因这事逐渐对苏音起了憎恨之心。 初绵糖时常心疼母亲这般遭遇,觉着母亲曾经是个世间少有的这般豁朗之人,却遇到了不好的儿郎,几乎是毁了她的后半生。 可母亲却经常宽慰她,做人做事,都不要抱怨。 知足常乐,方能心安。 ------------ 41-求平安符 初绵糖讲起这些,情绪便有些低落。 吴娘子听罢,也觉着初绵糖的母亲遇人不淑,让一个好好的女子遭遇到了这些。 “初娘子,不要再想这些罢,总归如今你遇着了大将军这个好儿郎,我想令堂泉下有知也能够安心了。” 吴娘子怕初绵糖伤心,便扯开了话题,“初娘子,我想跟你学学这手艺,给我家夫君也做身常服。” 她是瞧着初绵糖给大将军做新衣,想到自己也许久未给夫君做过新衣,便想着做一件好的给他。 苏音曾经因手巧,得了师傅赏识,传了她这苏绣的手艺。 若真要教给他人,算是传自己的弟子,她自己便是母亲的弟子。 既然吴娘子要学了给她夫君做新衣,初绵糖自会成人之美,也不想太过死板了,非要拜师学艺。 初绵糖没有给吴娘子讲这些门道,便教了她苏绣。 想到从前每次过生辰时,母亲都会到广佛寺求道平安符给她。如今夫君生辰,自己也想去为夫君求一道:“吴娘子,你可知北疆可有灵验一些的寺庙。” “你这是要求子?还是求其他的?”大将军年纪已不小,像他这个年纪的儿郎,鲜少还未有子嗣的,或许心里也有想法要个孩子了。 “求……求其他的。” 圆房这事儿还拖着未成,哪来的子嗣? “我只是想给夫君求道平安符。” “夫人对大将军可真是无微不至。我所知道的,普陀寺倒是挺灵验的。但到那儿求平安符,须得诚心,许多妇人皆是五更天方过就到了普陀寺里求符。” 初绵糖是不知道这普陀寺求平安符要这个讲究,不过心诚则灵,要是真的灵验,早些便早些。 最难的也不是早早起身,要到普陀寺,那上千级石阶才是最难之事。吴娘子瞧着初绵糖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便劝道:“初娘子,求平安符重在心意,也不是非得到普陀寺。普陀寺那上千级石阶实在是够呛,何不如选那白马寺?” 若初娘子真去了那普陀寺,大将军定要心疼了,许会怪她跟初娘子提及这普陀寺。 “多谢吴娘子告知,我就当是锻炼身子了。我过些时日便走一躺普陀寺。” 这些日子跟着夫君赶路,路上多是艰辛。但劳累过后,身子倒比以前好了许多,走路久了也不喘息,也算是一个收获。 她的夫君不止一次想要她随着绿雁练些强身健骨的功夫,这样身子骨不会如此虚弱。 补药喝得再多,也只是补内里的虚,外在还需多锻炼。 初绵糖也决定到了北疆后,跟希儿她们一同随绿雁学些简单的功夫。 吴娘子见初绵糖执意如此,便不再相劝。 这大将军夫妇可真是为对方着想。 原先绿雁托她请些丫鬟婆子,还有家丁,皆是花了大价钱签了死契。且要求这些家仆性子要好,老实不惹事,这价钱自然会更高些。 她还以为是初娘子为了省心,不介意花这个银子。后来她问了绿雁,原来是大将军特意交代的事儿,就是想着能让他的夫人省心。 这般体贴入微,可真不是哪个男子能够做到的。 想她家夫君,楚皓,便不能做到大将军的十分之一。 吴娘子想着,自成婚后,夫君便两手一甩,府里的事儿皆不管。每次发了奉银,自己拿上几两,剩下的便全交给她,其余皆不过问。 上交奉银这事是好的,可吴娘子自己的心里多少有点怨楚皓做甩手掌柜,让自己忙里忙外,整日里少得一丁点的空闲。 两人说着话,绿雁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厚实的信封。 “夫人,这是从承安来的。” 初绵糖接了过来,“是景少夫人给我的信。” 反正这里也不算是外人,初绵糖便当着她们的面给拆了信。 景少夫人给她写了好几张的信。 这是在初绵糖离开承安不久便写的信,信中多问她是否适应北疆的生活,还问及途中顺遂与否,身子安好与否,最后还让初绵糖得了空记着给她写信。 而信封里还有景逸给她的书契。 先前讲好的,用初绵糖的秘方制成的面膏,口脂,还有从她这得知的桂花茶,皆给她三分红利,还交代了日后把账本与红利托人送到北疆来。 往常里,景逸都是把唐恒城的红利送到侯府里来,亲自交给永安郡主。而永安郡主都放到了唐恒城竹院的私库里。 如今这些是初绵糖的私人红利,景逸与景少夫人思前想后,还是觉着送到初绵糖手中更合适一些。 初绵糖查看一番这书契,便交给绿雁,让她放到存账本的那个锦盒里。 吴娘子就坐在初绵糖的身侧,也就瞧见了这关于店铺的书契,“初娘子,你这是?” 初绵糖便跟吴娘子解释了一番,想着先前绿雁说起吴娘子节省,皆是因着一大家子人只靠楚将军的奉银过日子。 “吴娘子,我想着日后自己出些银子,聘掌柜来,在这边也开个店铺之类的。若你有兴趣,你也可投些银子,我分红利于你。” “若真如此,我可得要好好感谢你一番。我从前也想着,银子省下来便只是放在那儿,也没有门道用银子生银子来。” 吴娘子内心感谢初绵糖的慷慨,这真的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日里,吴娘子回了府便挖出自己埋在地下的银子,数了数也有几百两白银了。 这许多人喜欢把银子放钱庄里,可吴娘子觉着这么多白银放进去后只得一张存纸,不真实,便把银子埋在地下放着。 …… 今日便是唐恒城的生辰,初绵糖与绿雁早早出了门。 初绵糖掀开了轿帘,只见街道上两旁商肆皆闭着门,门前挂着灯笼,灯光昏黄。 瞧了一眼后便把帘子放了下来,方才掀开轿帘的瞬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绿雁坐在初绵糖身旁,抱手而睡,身子渐渐向初绵糖的方向滑,把头靠在了初绵糖的肩膀上。 就这般走了一刻钟左右后,马车一个颠簸,绿雁醒了过来,摸了摸嘴角,微湿,许是自己睡觉时流下的口水。 绿雁发现自己靠在初绵糖的肩膀上,愧疚万分,夫人这个小肩膀拖着她这颗比寻常女子都重些的脑袋,真是受累了。 “夫人,我给你揉一下肩哈。” 初绵糖确实觉着肩膀一股麻劲,“无事。” 初绵糖再次掀开帘子瞧了瞧,只能依着月光约莫见了个轮廓,两旁大概是树林子,便问了问绿雁,“绿雁,我们还有许久才能到?” “快了,再过一刻钟便到了。” 绿雁也不解夫人这种小女子的心思。不就是求个平安符给将军嘛,哪个庙不能求?非得到普陀寺?也不是不想夫人去哪里,只是要上普陀寺可得要走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她只是心疼夫人这般柔弱的身子,这一趟上去,一趟下来,不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不过,普陀寺的香火确实是旺盛。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那些香客所言,那般灵验。 既然来了,何不如自己也求一个?只是求平安就算了,她觉着自己很平安。 绿雁想了许久,这在下了马车后想到,要给自己求一个姻缘。 平日里瞧着将军与夫人,觉着要是有一个男人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也确实划算。 她可不要把自己嫁出去,她要给自己娶一个男人回来侍候她。 绿雁扶着初绵糖的手,生怕夫人一个不小心受伤了,那她可得要被将军责罚了。 这平日里,绿雁也十分之担忧初绵糖,觉着夫人手不能抬物,肩不能抗,弱不禁风的模样。 这搀扶着初绵糖的手臂,发现也比在侯府时瘦了些许,在心里责怪了唐恒城几句。在侯府里好不容易给夫人养出的肉,这回北疆的途中,才交给将军半个多月便无了。 将军这粗汉子,真不知道疼人的。 “夫人,你慢些走,大不了就晚些求符。” 这眼前似乎是一望无尽的台阶,普陀寺在这天阶之上,隐隐漏出一角来。 “这怎么可以?心不诚,则不厌。” 绿雁也不好打消夫人的动力,在她看来,将军也不需要什么平安符。将军征战沙场多次,靠的是自己排兵布阵与作战的能力,而不是平安符的保佑。 但愿有用吧。 绿雁还是觉着跟着夫人一样诚心罢,这样她的姻缘才能成,也就可以娶一美男子回家来侍候自己。 “绿雁,我们走多久了?”她如今瞧着普陀寺,比在台阶之下看到的,像是放大了许多。 “夫人,我们才走了三分之一。” 初绵糖:“……” 初绵糖觉着自己的身子要虚脱了一样,额上也沁出许多汗来。 绿雁解开腰上挂着的水壶,给初绵糖喂了水,又拿出手帕来给她擦汗。 初绵糖瞧着绿雁像个无事人一般,气息也稳,不像自己,如今已觉着呼吸困难,“绿雁,你怎不累?” 绿雁收了手帕,淡定道:“我需要累吗?” 想她受训时,深山野林的,哪里没有去过?这小小的台阶算得什么? 暗兵里都是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孤儿,心中有对哈赧人的仇恨,想着能一朝报仇雪恨,便什么苦都能吃。 绿雁自己也属于暗兵里的一员,只是如今受将军吩咐,保护夫人安全。若有战争发生,必定上战场杀跌,为自己死去的家人报仇。 如今,已记不得双亲的模样了。 待会再多求一愿,愿她的双亲下辈子能够安然过一生,不见杀戮。 上来后初绵糖被普陀寺的宏大所震慑,这个规模可是广安寺的几番。 广佛寺是承安中的千年古寺,它是古老的神秘,给人柔和之意。而普陀寺却凭着它的壮观,让人不敢怀疑它的神圣。 如今的天色,才显出一丝苍白来,可寺庙里却香火缭绕,参拜的香客已有许多。 初绵糖带着绿雁去捐了香火钱,随后跟着小僧到佛堂里去求符。 绿雁想求的却在另一旁,可不放心夫人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等她给将军求完平安符后,再带着她过去求姻缘,为泉下双亲求下一世平安顺遂。 ------------ 42-熟悉的味道 出了普陀寺后,已是过了早膳时间。 马车经过市井时,街上喧闹,食肆里传来飘香。 初绵糖想起在吴娘子府上吃的那道焖香猪手,一下子便觉馋涎欲滴。 绿雁听见了夫人肚子咕咕微响,知道夫人这是饿了,“夫人,你再稍微忍忍,再过一刻钟便到府上了。” “绿雁,上次吴娘子从外头买来的焖香猪手是在哪?” “那是信远斋。” “我们便到信远斋用完早膳再回去罢。” 绿雁:“……” 这是再给她开玩笑吗? 见初绵糖可怜兮兮瞧着她,绿雁觉着夫人此刻像是一只饿久了的小猫,向她讨食,嘴馋得要紧。 绿雁最是受不了夫人这个可怜样,可还是轻言细语劝道:“夫人,这是早膳。早膳吃这般油腻的菜肴,这不好消化。要不,我下马车去给你买点小点心吃?” 初绵糖考虑了一番,可想起焖香猪手的味道,想起了她的母亲做这道菜的味道,瞬间觉得点心不香,便闷闷道:“绿雁,我还是想吃焖香猪手。” 绿雁:“……” 见劝不动初绵糖,又见她还是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绿雁便只好妥协,“夫人,仅此一次,再有下次我可要告知将军了,让他来管你。” 初绵糖:“……” 她现在连吃道焖香猪手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初绵糖觉着就算此刻夫君在此,也会同意带她去吃。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自己已摸清了夫君的脾性,他最是招架不住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但凡她一流泪,保准夫君向她妥协。 只不过自己并非是爱闹不讲理之人,只要是为大事考虑的事儿,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她都会把自己的意愿先放到一旁,以大局为先。 绿雁吩咐车夫往信远斋走去。 到了信远斋后,店里的伙计都在忙活着摆椅子,擦桌除尘,而掌柜的正在打着算盘。 此刻信远斋里的众人瞧着初绵糖与绿雁的到来甚是不解,但瞧着两人的穿着便知来客是不可得罪的贵人。 今日是去庙里,初绵糖便不施粉黛,以显对诸神的尊重。虽是素面而来,却只是少了妆容后的娇艳,丝毫不影响她原本的秀雅之容。 如此清艳的少妇,定是哪家的贵夫人。 掌柜忙来迎接,“不知夫人此刻来小店是?” 食馆酒楼皆是接近午膳时刻才接客人,这早膳时候,几乎无客会来。 绿雁站在了初绵糖的前面,挡住了掌柜的视线,不许他瞧着夫人,“来你这当然是用饭啦,还能住宿不可?” 说完便拿出一锭小金子来,“给我家夫人上道焖香猪手来,再炒些好的素菜来,好好招待着。” 掌柜喜出望外,双手接过了绿雁的金子,“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贵人请稍候。” 掌柜便亲自去了厨房吩咐,“苏志方,先别忙活了,赶紧焖道猪手来。” 苏志方停了手上的活儿,不解道:“掌柜的,这不是还没到迎客时间吗?” “哎呀,你甭管那么多,做来就是。” 掌柜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吩咐,“要用心做,若得罪了贵人,我唯你是问。” 是哪般的贵客让掌柜如此? 上菜后绿雁便给初绵糖夹菜,“夫人,你稍稍尝尝口味,不要吃多了。” 这绿雁管她比希儿管她还甚,“我晓得了,你已说了多次了。” 绿雁也觉着自己唠叨了些,夫人不懂事儿,她只能操心着,再说了这唠叨的本事还不是跟夫人学的。 初绵糖尝了一口,还是这种味道,跟母亲做给她吃的焖猪手一个味道,“绿雁,你问问掌柜,做这菜的是何人?” “夫人,你这是要把厨师聘到府上给你做猪手吃吗?” 这猪手虽好吃,但也不至于此吧?府上的厨师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挑到府中来的,都能做得各种口味的菜色。做这焖香猪手的厨师这手艺可不比府上厨师的一半。 “我就问问,别无其他意思。” 掌柜也同绿雁那般疑惑。 苏志方做的猪手有这般好吃?他怎不知道? 这位贵客大早上便来,还特意要焖香猪手,想必真的是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苏志方一头雾水,问掌柜这是何意,掌柜也说不清楚。 只是见了这位姑娘,让苏志方楞了一会。 这姑娘的眉目间甚是有几分妹妹年少时的神韵。 “你楞着干嘛?” 掌柜的狠狠掐了一下苏志方,想不到平时里瞧着苏志方老实巴交的,此刻竟这般盯着这贵夫人在看,这隐藏得够深的啊。 不管苏志方是不是真的那般见色便忘乎所以之人,只是这贵人可不是他能够肖想的。 若真是得罪了贵人,他这店还要不要开了? 苏州方也觉着失仪了些,方才这位贵客问他如何做的这道菜,便回了她这个问题。随后又道:“这并非是家传菜肴,在我老家那边儿,许多人家都会做这菜。” “那你老家是?” “回夫人,卑人的老家在冀州城。” 初绵糖楞了楞,原来是母亲的同乡人。 初绵糖跟绿雁低言了一句,绿雁便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苏志方。 苏志方却连忙推脱,“这怎么可以,无功不受禄。还请夫人收回罢。” “我家夫人赏你的,拿着罢。” 真是活久见,绿雁还没见过给赏钱都推脱不要的人。 “快收着,给你银子还不要了?” 掌柜的最是欣赏,也是最讨厌苏志方这种性子之人。欣赏是因这种人不会贪店里的东西,讨厌是因这种人脑子死守着规矩,最不会转弯。 苏志方伸手接了过来,但心里却有不安,还是回去交于娘子罢。 午膳过后掌柜便放了他半日假,奖赏他做的焖香猪手得了贵人赏识。 苏志方听了店小二讲,那位贵客可是给了掌柜一锭金子。许是掌柜的今日赚大发了,这一高兴的便给了他半日假。 方大娘见自己的夫君这个时辰回了来,这眉毛还纠着,心里便一个咯噔。自己夫君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吗?定是惹了掌柜不悦,被解雇了。 于是乎,这方大娘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对苏志方便是一顿责骂,“苏志方,你怎这般没用?好好的活计便这般给丢了?” 这几个月前好不容易得了这份活计,原以为他能靠着做几道冀州菜,能在信远斋某份活儿。 如今儿子乡试不行,也不愿再去书院里,竟去大户人家做帮工,如今还想着支个小摊子卖小货物。 原本好好一个书生,她还指望着儿子日后能科考成功,让她跟着享清福。就算不能折桂,混个秀才出来也好啊,当个教书先生,怎么也比支摊强。跟别人说自己的儿子是个秀才,脸上也有面子可言,如今算是把面子都给丢尽了。 这一家子日子过得本来就一般,如今丈夫还丢了活计,这日子过得可真是糟心。 “你都还未听我解释,便冤枉了我。”苏志方心里委屈,他知自己没什本事,但此刻见自己的娘子如此责骂他,作为一家之主,哪里受得住这屈辱。 “你活计没丢?” “没丢,没丢……” 苏志方见娘子还是有些不信,便把贵人赏银掏出来,“你瞧,这是贵客赏我的银子。” 方大娘许久未见这般大的银子,这锭银子可够一家子省吃俭用半年了。 可回过头来,方娘子觉着不对劲,自己丈夫这种老实巴交的人,且只是个厨师,人家为何给他这么多赏银。 “你说,这哪里得来的银子?你该不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 “你可别再冤枉我了,那位贵人甚是喜欢我做的猪手,还唤了我出去,问我怎么做的菜,之后便赏了银子给我。” “当真?” “你不信便问掌故去,他还收了一锭金子呢。” 这下子方大娘便信了丈夫的话。 难道是要走运了? 苏志方被吓了一跳。 方大娘在院里突然哈哈大笑。 苏母听着院里不对劲的声音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志方,这是怎么了?” 母亲因为妹妹的去世,伤心过度,那几年里时不时便哭着。这上了年纪后眼睛瞧东西便模糊了起来,家里穷困,拿不出银子来给母亲治这眼疾,而她也不想成为家中负担,便由着这般。 苏志方与方大娘连忙来扶。 “婆母,无事,是我们家……” 苏志方偷偷扯了扯娘子的衣袖,让她不要多言。 “我们家中怎了?” “哦,无事,只是我们今夜要吃顿好的,夫君发工钱了。” 还是不要给婆母讲赏银的事儿,毕竟连自己听了都觉难以相信,更何况是婆母上了年纪的人,未免她忧心其他。 “那便好。” 苏志方扶着母亲回屋,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给她讲,今日里她见了位与妹妹有些相似的姑娘。可想到,若说了也只是让母亲徒增伤感。 苏志方便跟娘子讲了此事,却不想惹来她的嘲笑。 “你在多想什么?这大千世界,有些相似之人不是多了去吗?别告诉我,你还想着人家是你家里亲戚,你可别做这白日梦了。你以为得了人家一锭银子便攀上贵人啦?” 方大娘见孙子还在玩着泥巴,便把他抱了起来。 儿媳去大户人家中做些针线活,赚些铜钱,孙子便由她看顾着。 方大娘把苏玉麟抱给苏志方,“你好好看顾着麟儿,我去市井买些荤菜回来,夜里给儿子、儿媳做顿好吃的。” 苏志方看着怀里的孙子,还在想着妹妹这件事。 就算世间有相似之人,可那位姑娘的气质,神韵皆有几分妹妹的样子,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当年洪涝时,为了带着家人逃命便去了他乡,那时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在市井秀坊的妹妹。过后再去寻她,秀坊的姑娘都不在了,而自己的妹妹也不知所踪。 那场灾难死伤多人,失踪了便算是去世了。 他与母亲也曾幻想过,或许妹妹也幸存了下来,只是与他们失去联系罢。可这么多年,他也曾几次回老家去,可人人都说,无人来过此地寻亲。 苏志方也只好作罢,接受了妹妹去世这个事实。 ------------ 43-更喜这份礼物 赖栋听闻将军回了军营后便急忙去了将军的营帐里。 唐恒城一身污垢,便在营帐里洗漱了一番,此刻正在穿衣,见赖栋推开帐门而入,便抬眼看去。 “哎呀,将军,你怎还这般慢悠悠的?绿雁今日来了多次,夫人问你何时归来?” “夫人身子有不适?” 听是初绵糖要寻他,以为是她身子有不适,便加快了穿衣的速度。 “不是夫人身子不适。将军,你该不会忘了今日是何日子了吧?” 得知不是初绵糖身子不适,唐恒城便放下了心,“是你训练新兵的日子。” 赖栋:“……” 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 “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怎能忘了?” 这大男人的,天天记着自己的生辰做什么?这些日里,在外风里雨里的,哪有空念着自己的生辰。 他还以为是何事,需要这般焦急。 见将军不以为是,又是慢悠悠了下来,赖栋便苦口婆心劝道:“夫人在府上等了你许久,且我听绿雁讲,今日里,夫人是五更天未到便起身,到普陀寺为你求了平安符。” 唐恒城:“……” 唐恒城此刻是又惊又忧,夫人为他这般做,他心里自然万般高兴,可普陀寺那上千级台阶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夫人的身子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怎能吃得消。 唐恒城随意套了身常服便往府里赶。 见了绿雁后,唐恒城便责怪道:“夫人要到普陀寺,你怎不阻止着?” 绿雁见将军沉着脸,便连忙道:“将军,我也想劝着夫人不要到那普陀寺,可夫人执着于为你求来平安符,心里念着将军你,其情可是感天动地,我怎阻止得了?” 这番话自然是有夸大之意,但是有用。 这不,将军听了后,脸色都缓了许多,不再是冷着脸。 “若再有下次,不好好劝着夫人,我定责罚了你。” “属下领命。” 初绵糖睡了许久,醒来后双脚便有些疼痛,身子是累了许多,尤其是脚底。 初绵糖等了许久都未见自己的夫君归来,便先沐浴。此刻正在妆奁前,对着铜镜涂些面膏。 这北疆里,过于干燥,若是就寝前不涂着面膏,第二日后便觉脸上甚是缺少水分。 涂完面膏后,刚走到床榻前便见唐恒城回了来。 “夫君。” 唐恒城原还想劝说初绵糖几句,不必为了求个无甚用处的平安符,而劳损了自己的身子。可此刻见了她,听着她娇滴滴喊自己,便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 初绵糖穿着一身雪锻寝衣,满头柔软青丝如瀑,垂挂着,前头一缕湿了的发沾在脸颊旁,一颦一笑,极是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怎穿得这般单薄?” 天儿已经凉了下来,夜里更是有些寒意,不小心便容易着凉。 “屋里暖和。” 初绵糖见唐恒城像是沐浴过的,为他宽衣后便不唤人打水来。 初绵糖从床榻帛枕下拿出为夫君求来的平安符,“夫君,今日你回得这般晚,我便没有给你准备晚宴庆祝。这是我到普陀寺求来的平安符,往前我生辰时,我娘都会给我求一道,今年我也给你求了一道来,愿你往后都能平安归来。” “好。” 唐恒城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何话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来。 这小锦袋里怎么不像是只有平安符。 “哎,别拆。夫君,这平安符放好后可不能拆开,拆了可就不灵了。” 唐恒城只是想拆开锦袋,瞧一眼里边还有何物。 就算不拆,这些所谓的平安符也无用,只是骗骗香客的香火钱,见夫人对此深信不疑的样子,唐恒城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了,重要的不是平安符,而是夫人对自己的心意。 “这个硬块是何物?” “这个是玄石薄块,我见此物独特,便买了来,放到里边。” 今日从信远斋出来后,初绵糖便在市井逛了逛,权当消食。 而北疆市井里,许多商贩卖些古灵精怪的小物品。初绵糖想着夫君甚是喜爱玄色的衣物,这块玄石跟他的衣物也相衬。 再者,初绵糖觉着这块玄色无华的薄石块,跟夫君的某些特性很像,便买来与平安符放着。 “哦……” 唐恒城捏着这个小锦袋,悠悠问道:“你把玄石放进进去,不也是拆开了吗?” “那时我还没到它交由于你,不算。” 唐恒城:“……” 有时候,他并不是很理解夫人的思维。 唐恒城又瞧见了放在一旁叠着的衣物,“夫人,那时给我做的新衣吗?” “嗯。” 初绵糖拿了过来,“这算是给你的生辰之礼。” 唐恒城靠了过去,在她耳边笑道:“这次不用给银子了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初绵糖的脸颊,让她的声音也娇软了几分,我是这般爱惦记着银子的人吗?” “是。” 初绵糖:“……” 此刻初绵糖坐在床榻上,唐恒城给她按着脚底。 “夫君,这般没过脑子的话怎从你嘴里说出?你可好好想想再说。” 为了日后再有夫人做的新衣,唐恒城很没骨气否口道:“我与你玩笑罢了,我夫人怎会是这种人?” “脚还疼吗?” “不疼了。” 初绵糖的脚才是唐恒城的手掌大小。 “身子可有任何不适?” “没有。” 她今日歇息了许久,此刻感觉还尚可。 “那便好。” 初绵糖觉着夫君按着她脚底的力气了许多,还微微挠了她脚底几下,她便想挣开,可夫君握着。 初绵糖难以置信,夫君在她脚背轻轻落下一吻后,又要吻她的嘴,便推开他道:“夫君,你怎能如此,你也不嫌?” “我是不嫌。” “可我嫌弃。” 这不就是相当于她亲自己的脚背了吗? 初绵糖半推半就着,两人便倒在了床榻之上。 “夫人,相比于其他,我更喜这份礼物。” 这份礼物是何意,初绵糖自然清楚。 唐恒城大气喘息着,粗糙的手从初绵糖寝衣下探了进去,初绵糖一阵酥软。 今夜里,这榻上便是唐恒城的战场,而他在这战场上驰骋着。 这天里,五更天刚过,唐恒城便起了身。 瞧了眼身侧还在熟睡的初绵糖,见她白玉般的肩头在锦被外,眼睛微肿,脸颊上依稀可见些许泪痕。 唐恒城摁了摁眉穴,心想,待她醒来后定会给他生气。昨夜里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般,她越是娇滴滴央求他,就越被他欺负。 昨夜里,筠蘅院里的人都知主屋里唤了三遍水,故第二日时,初绵糖一直睡到了晌午时分,也没有人去唤醒她。 绿雁听了下人们多嘴的话,直摇头,“这将军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也不念着昨日夫人辛苦为他求平安符,夫人这般弱不禁风的身子怎能吃得消。” 唐恒城此时春风得意,在军营练兵时也手下留情了许多。 在士兵休整时,唐恒城想了想,还是要送些东西给夫人,哄哄她。可如今自己没得空闲。 刚好一旁的赖栋拿着跟干草在地上画圈圈。 “赖栋,你去趟筠蘅院唤绿雁去买些夫人爱吃的糕点,还有首饰,不用看价钱,要是好物便买下。” 赖栋一听是去筠蘅院,一个激灵后便拒绝道:“将军,这去找绿雁的事儿你怎不唤妄儿去,他巴不得呢。” 唐恒城不容赖栋拒绝,“陈妄有要紧事做,你去更好些。” “那我直接买来,交给府上丫鬟送进去不就好了吗?还要费事找绿雁。” 唐恒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女子的心思,你懂?” 好吧,他不懂。 见赖栋还在扭扭捏捏,十分不情愿,“怎么?筠蘅院有人要吃了你不可?还是放心不下你那群新兵?” 赖栋起身,撇了撇嘴。 还真是有人要吃了他不可。 这刚用完午膳不久,要买什么点心?更何况夫人并不爱吃北疆的点心,到外边儿去买还不如让厨房做来。 此时绿雁与赖栋在外院一棵树下,恰好遇到端着盆子走进筠蘅院的希儿。赖栋见了希儿后便不自然地往树后边儿躲着,希儿瞧见赖栋后也加快了脚步进内院。 希儿这慌张的小脚步,见了她也不打招呼,而赖栋也一个劲躲着。 绿雁瞧着这两人一会儿,待希儿进了内院后,便踢了踢赖栋的脚,“老实交代,这是怎回事?” “什……什么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你这小子,还跟我装蒜!” 见绿雁要掐他,赖栋连忙躲开,双手胡乱拍挡着绿雁的手,“我懒得跟你说,我还要找妄儿,不跟你在这瞎掰扯。” 绿雁呸了他一下。 这小子,没事便招惹人家小姑娘,还敢往夫人身旁的人下手。 绿雁进了内院,见夫人准备昼寝,便出了府。 逛了许久才找着满意些的簪子。 夫人手上这么多的金银首饰,且在将军与夫人离府后,永安郡主又命人护送了许多东西来,这成箱的珠宝首饰,人参补品,皆堆在筠蘅院的库房里。还有这个必要再到外边买吗? 将军老是觉着送送首饰便能哄夫人开心,真不懂女子的心思。 绿雁走着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她。 这么拙劣的跟踪术,根本就毫无跟踪术所言。 绿雁假装在摊贩处挑选物品,暗暗盯了一下。 这不是信远斋那个厨师吗?跟着她作甚? 绿雁放下了小摊上的物品,悠然走回大将军府上。 苏志方还是纠结着此事,他不觉着是巧合,这个解释打消不了自己的心思。 或许妹妹还在世,他怎么都要一探究竟。 苏志方原还担心不知从何而寻,怎料今日便见了那位姑娘身边的人。 他瞧着方才这位着男子衣袍的姑娘,一身束袖常服,像是个女侍卫。 刚刚绿雁在小摊前停下,许是因为心虚,苏志方被吓了一惊。而让他更心惊胆战的便是见绿雁往定远大将军府上而去。 那一段路进去,没有任何商肆与人家,唯一的便是定远大将军府。 苏志方拔腿便往回走。 绿雁从拐到角出来,瞧着苏志方逃走的身影笑了笑。 还算有点眼力劲,不然,他敢跨过这里一步,她便把他逮回交给将军处理。 真是胆儿长毛了。 ------------ 44-分榻而睡 这日里,初绵糖唤了家仆搬了一张床榻来,放到了主屋内室。床榻长度足够,宽度一般。 筠蘅院的下人们皆不懂主母这是为何意。 夜里时,唐恒城从军营归来。 唐恒城进了内室,也不见她像往日那般来为他宽衣,只好自己脱了这一身军服。 往屏风后走去,只见初绵糖正在打着算盘,清点账目。 “夫人……” “你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别来妨碍我。” 唐恒城见她语气微怒,不好再惹她。 这几日里,夫人瞧他不甚顺眼。今日更甚,都不为他宽衣了。 这屋里多了张床榻,榻上还有寝被。唐恒城在初绵糖身侧站了一会,小声问道:“夫人,这床榻是?” 初绵糖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没瞧见这床榻这个长度吗?不是给你的?难道还能给我的不成?” 考虑到唐恒城这身高腿长的,屋里的床榻都比寻常人家的长了许多,但初绵糖是不需要的。 唐恒城:“……” “为何要给我另准备一张床榻?” “给你另准备一张床榻,意思便是,若你惹了我生气,夜里你只能睡这张床榻上。我与你分床榻而睡,懂?” 唐恒城:“……” 他不是很想懂。 “夫人,我不知做了何事惹了你生气。” 初绵糖把寝衣领子稍稍扯了下来,给唐恒城看,道:“瞧见了吗?” 锁骨周围及以下,皆是红红点点。 唐恒城一把抱起了初绵糖,把她放于自己的腿上坐下,手指轻轻挑来衣领子。 确实有点触目惊心。 初绵糖扯开了唐恒城的手,唐恒城手掌手指皆是老茧,划过她的皮肤便觉不舒服。 “我答应你,今夜绝不再行事。” 这话放在前几日里她尚且还能信一信。 “夫君,你这话已经说了多遍。” 意思是,你觉着我还会相信吗? 只怪开始时自己心软,听他讲,如今已二十有四,他人已孩儿在侧,他才初尝了此事儿,让她可怜可怜他。 初绵糖听了他这话后,便心软,随了他的意。怎知这几日里他竟一点儿都不知收敛,每夜里,筠蘅院主屋都唤了好几次水。 她心疼夫君,可夫君并不懂得心疼她。 初绵糖的怒气积攒了好几日,如今不管自己的夫君说什么,她都不信。 男人在床榻之上的话皆是不可信。 唐恒城见初绵糖一丁点儿不心软的样子,知道她这是真的生气了。 这也不能全怪他,美味的佳肴尝了一遍后,心里总是念着不忘。不过也应该反省一下自身的问题,确实是不克制了些。 可要分床榻而睡,夜里不能软玉在怀,唐恒城如今已有些不大适应。 “糖糖……” 初绵糖对着唐恒城的嘴巴便是重重的一小掌,“别这样唤我。” 却引来了唐恒城的一阵低笑,这低醇浑厚的磁性之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之意,惹得初绵糖脸上一阵燥热。 这让她想起了这几日里,每天夜里唐恒城伏在她身上重重的喘息之声,也如此刻一般。 唐恒城抱着初绵糖的细腰,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每次在她耳旁唤她“糖糖”时,初绵糖都被欺负狠了。 “当真不能再商量商量?” “不能。”她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否则便只能继续被他欺负。 “你不到那床榻上睡,便不要进我的屋来。或者我给你纳两门妾室来,你去她们的屋睡。” 唐恒城此刻闭嘴了,认命与夫人分榻而睡。 妾室这事儿可是夫人的底线,如今都拿出来这样说了,怎还敢再讲其他? “夫人,请容我再问一个问题。” 初绵糖此刻也大方,允许他问,“说罢。” “要分榻而睡多久?” 初绵糖双手捧起夫君的脸,对着他的嘴吧唧一口,脸上挂着笑意道:“待我下了这心里的火气再说。” 是明日,可能是过两日,也可能是过几日…… 这夜里,初绵糖一人睡在这张大床榻上,很久没有这般睡得香甜。 而唐恒城的床榻,虽足够长,可只能允许他翻身的宽度,睡得憋屈,半夜里便往地上铺了被子,往地方一躺,一宿便这样过去。 第二日里,唐恒城五更天起身后在将军府练武,一个多时辰后再回了筠蘅院来。 今日他是特地留在府中陪夫人用早膳。 昨夜里初绵糖睡得早,一宿安睡,今日便起身得早。 见唐恒城穿着练武服从外头走了进来,初绵糖便拿了手帕给他擦擦汗,刚走到他身侧便捏着鼻子道:“怎一股汗臭味?” 唐恒城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这跟以前不是一样吗?可见如今夫人看自己不顺眼,便事事皆是嫌弃。 “那我稍微洗漱后再早膳。” 唐恒城以为初绵糖会等着他一道用早膳,怎料待他洗漱出来后,自己夫人自己用着早膳,与身旁的绿雁等人说说笑笑。 如今这些人已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吗? 绿雁等人见唐恒城出了来,便稍稍收敛了些。 流云摆了碗筷给唐恒城。 还是侯府出来的人记着他这个主子。 “你们都退下罢。” 初绵糖见夫君遣退了丫鬟们,也不阻止他。 唐恒城夹了块初绵糖爱吃的桂花糕给她,“夫人,你心里的气可散了?” 其实她心里也不是真的对他生气,只是让他克制些,收敛些,懂得疼她一些。可昨夜能安静就寝,这种感觉太舒服,以致于还想再分榻而睡几日。 “散了些许。” 唐恒城可没有放过方才初绵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这分明并非真的生气,“这几日我还算是有些许空闲,只不过不知过些时日还能不能回府上过夜,我只是怕那时夫人独自一人而睡孤独了些。” 唐恒城给初绵糖舀了碗肉粥,“快些吃罢,要凉了。” 现在天儿凉了许多,菜食虽说刚出锅不久,可也容易凉乎。 “夫君,你还要出去?” “说不准。” 这个确实是说不准,因为随时都有新情况发生,但近段时间兴许不会。 夫君不在府上的那些日子,夜里无人相伴确实是孤独了些,也甚是想他。 “待你夜里从军营回来再说罢。” 初绵糖不想夫君觉着她是随意改口之人,便只是退了一步。 “我都听夫人的。”他已知道夫人心中的想法,今夜回来后便能搂着夫人而睡。 …… 苏志方在信远斋的活儿便是每日制作定量的猪手,大概流程只是用一口大锅把所有调料放进去把水煮沸,再把猪手放进去焖上一个时辰,待猪手烂开便可。 他做完这些事儿后,往常都是留在信远斋帮工,一日下来再另外赚些铜钱。 只是这几日,苏志方的儿子苏洵澈摆了个摊子,卖些稀奇的小玩意儿,他便过来帮忙着,比他在信远斋帮工更赚一些。 苏洵澈如今只是偶尔去他人府上帮工,这几日里都专注于他的小摊。 既然自己没有那个本领考取功名,便只能另寻出路,天大地大,总能有他的一口饭吃。这上有父母双亲与祖母,下有妻儿,自从放下手中的书籍后,他便一刻也没有松懈。 初绵糖瞧着北疆里许多新鲜的小玩意儿,便买了许多。 今日昼寝起身后又唤了绿雁与流云出来。 这流云自从到了北疆后便一直闷在府中,如今身子痊愈,初绵糖便想着带她出来走走,散散心。 “绿雁,流云,你们喜欢什么便买下,我给你们付账。” 也不能忘了府中还有希儿与小桃,“流云,你懂希儿与小桃的心思,也给她们挑挑。” “谢谢夫人。” 流云刚刚跟在初绵糖身边时,多少都会守着规矩,不会像希儿那般放肆,可久了后,清楚了初绵糖的性子后,便放开了许多。 作为府里的一等丫鬟,流云兼顾着帮衬夫人管家,故而平日里,在府里下人面前她都得端着,但私下与夫人、绿雁她们一起相处便不会再恪守着俗礼。 绿雁对北疆这些已见惯不怪,毕竟,她在北疆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见流云对这些小玩意一脸稀奇的模样,直叹真是小女子心思。 街上人多,人来人往,绿雁只好挡在夫人一侧,保护她不被人撞到。 夫人也是,走路也不好好看路,双眼都盯着那些小摊子在看。 流云停到了一个摊子前,初绵糖与绿雁只好跟了过去。 这厨师怎么改行了? 这便是苏洵澈的小摊子。 虽几日这个小夫人戴着面纱,苏志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随后而来的便是那个女侍卫。 初绵糖也认出了母亲的那个同乡,但却装作不知,毕竟并不是相熟之人,只是一个过客。 绿雁瞧了苏志方几眼,而苏志方却心虚,额上都是虚汗。 自从知道初绵糖是定远大将军府上的人后,苏志方心里便惶恐得紧,虽想知道妹妹是否活着,可也不敢得罪了大将军府上的人。 这北疆何人不知,如今这安宁的日子,全是依着定远大将军在此处震慑着哈赧鬼子。大将军可是北疆的大恩人,谁人不敬他? “这位夫人喜欢些什么?我这里皆是星月国来的稀奇小物品。” 这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初绵糖的穿着非富即贵,虽是素雅打扮,可她发髻上的玉簪子便是价值不菲。 苏洵澈瞧了眼,连丫鬟都打扮得好看,可知这位夫人身份贵重。 初绵糖瞧了一会,挑了些颜色鲜艳些的珠花。 夫君平日里有时会说她平日穿得太素雅了些,可适当换个风格,娇艳一些。 皆是因从前在初府,初锦岚多是嫉妒初绵糖的容貌,苏音便让初绵糖穿着素一些,不至于更显眼些,这样对她好些。 这从儿时便是这样的风格,初绵糖也适应了,也谈不上是偏爱素雅而不喜娇艳,只是习以为常罢了。 如今情况不一样,她稍稍尝试其他的穿衣风格也不是不可。 苏志方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惑,见初绵糖三人离开后,便同儿子道:“我肚子不舒服,去寻个茅房。” 苏洵澈只是点点头,也没多想。 方才那位夫人虽挑得不多,但挑了最贵的珠花,且她身边的丫鬟挑了不少,足足十两银子。 今日可以提前收摊归家了。 ------------ 45-认亲1 苏志方这一路跟着初绵糖坐的马车,而他不知的是,在拐角处,绿雁跳下了马车,此刻正蓄势待发,只苏志方走过这分界线。 只要苏志方胆敢跨过半步,绿雁就逮了他。 因着不是第一次跟在她们身后,苏志方这次稍稍胆大了些,过了拐角处。 这刚走了过去,便猛然瞧见这女侍卫抱手,休闲的靠在树上,手中还拿着麻绳。 “我给过你机会的,你这已不是第二次了。” 苏志方腿软了软,忙跟绿雁解释,“姑娘,你听我说,我并非有恶意……” “有话留给与将军说罢。” 随后绿雁掏出一张布塞到了苏志方嘴里,绑了他手脚。 苏志方虽是男子,可也不敌自小便练武的绿雁,轻而易举就被绿雁给绑了,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 “呜呜呜……” 绿雁瞧着像蛇一样躺在地上的苏志方,嘴里呜呜不停,不知想要说啥子,还想着挣脱开来。 苏志方不知绿雁要把他绑到何处,生怕被这女侍卫给丢到深山野林里,心中便懊恼万分自己做事不考虑后果。 绿雁唤来暗兵,让他们把苏志方丢到竹院里,待将军回来审问。 初绵糖与流云不知此事,她们只听绿雁道有事要做,也没跟她们说是何事,便先一步回了府。 今日里军营事儿少了些,唐恒城便想着早些回府,晚些时候再陪初绵糖用饭。 这回了北疆后,唐恒城几乎没有在府中用过饭。 陈妄带着一支暗兵潜入了其他城池领地调查。 北疆里无任何异常,那便只能是其他城池的边防出了问题。可无圣上的准许,唐恒城便没有权力去干涉其他城池的军务,只能是暗地里调查。 如今陈妄刚领命暗查,没有那么快便带消息回来。故而,这些时日便只是练兵紧了些。 唐恒城刚带着赖栋进了大将军府,便听了暗兵禀报绿雁绑了个跟踪初绵糖的人回府,此刻丢在竹院后院中,被绿雁看着。 唐恒城听了后便往竹院中走去。 只有与将士议事时唐恒城才会到竹院里来。 从承安里回来后,唐恒城便命士兵也通了条暗道,只是如今还在修葺当中。 “何人敢跟踪夫人?” 这话唐恒城问的是绿雁。 在绑来苏志方时,绿雁便命暗兵把苏志方的一切调查个清楚明白。 苏志方被绿雁丢到荷塘亭子处。那亭子处于荷塘正中央,无路通往,若不会轻功者,到不了亭子上。 圣上赐给唐恒城大将军府邸时,想着为了缓解唐恒城的思家之情,便按着世勇侯府的模样来建。 只是初绵糖所住的筠蘅院是后来永安郡主改建而来,故而绿雁花了些时间复制世勇侯府的筠蘅院。 而唐恒城听完绿雁汇报苏志方的身世后,便道:“你去请夫人来一趟竹院。” 夫人曾与他讲过岳母大人的身世,而这苏志方的身世与岳母大人的娘家人甚是有相似之处。 此事非同小可,唐恒城不敢轻言下定论,需要夫人来确认。 唐恒城进了书房后,便唤暗兵把人带来,“小心些,别伤了人。” 这寻常百姓不会有这个胆子越过界线进入大将军府的周围。唐恒城心中此刻有几分猜想。 有将军的吩咐,暗兵自然不会再像先前那般粗鲁对待苏志方,甚至还给他摘了黑布,让他自己走去。 唐恒城见了人后,怎么瞧都不觉这中年男子与初绵糖有任何相似之处。 苏志方虽不算俊朗之人,但也比寻常人生得好看些,他只是随了他爹,而苏音是随了母亲。 苏志方一见唐恒城便跪下地,不断地磕头,“求求大将军放了卑人罢,卑人无甚恶意。”虽然他并未见过定远大将军的面儿,但这是在大将军府上,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这般气势,想必是定远大将军无疑了。 唐恒城让赖栋把他扶起来,若此人真与夫人有亲戚关系,也算是他的长辈,唐恒城不想受他的磕头。 “起来说话罢。” 苏志方的手臂被赖栋提着,可他心里也对赖栋害怕得紧。 被那位女侍卫绑着,还蒙着眼丢在地上许久,原本就是老实人一个的苏志方是被吓破了胆儿。这大半辈子循规蹈矩,唯一的一两次出格的事儿便遭了人绑着。 “为何要跟踪我夫人?” “回……回大将军,卑人并非是想跟踪夫人,我只是想寻卑人的妹妹。” 苏志方根本不敢直视唐恒城的双眼,只是低着头,恭敬回答。 “何以到本将军府上寻亲?” “回将军,卑人是见了大将军夫人后,觉着她与卑人的妹妹长得有几分相似,便出此下策,还望大将军放卑人一马。” 唐恒城方才已听见脚步声,知道初绵糖与绿雁在门外,也算是替初绵糖问话。 “你所寻之人唤何名字?” “苏音,大将军,卑人的妹妹名唤苏音。不知是否在您府上。” 苏志方听到唐恒城的问话后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要寻着了妹妹,无论定远大将军怎么罚他都无所谓。 暗兵已把苏志方调查一番,自然是掌握了他的身世,只是需要初绵糖最好确认。 而门外的初绵糖听见苏志方的话后,便慌忙推开了书房的门。 “你说你妹妹名唤苏音?” “是,是的。” 苏志方此时不敢靠近初绵糖,见初绵糖走到他颤着声音问他时,连忙后退了几步。 “夫人……” 初绵糖听见夫君唤她后,便向夫君走去。 唐恒城带初绵糖到书房里边的屋子,与她讲了一遍苏志方的身世。 “夫君,这跟我娘讲的一模一样,这便是我娘的兄长,是我的舅舅。” 初绵糖双眼刷刷流下泪水。 若是母亲泉下有知,她的家人也都幸存了下来,不知该有多高兴。可是母亲至死都以为家人已去世。 初绵糖想及此事便止不住流泪。 唐恒城拿了初绵糖手上的手帕,轻轻给她拭去泪水,“若真是岳母的家人,此事便是好。只是,此事重要,需认真确认。岳母身上是否有信物,或许是有什么事只有家人知道而外人不知。” 初绵糖扯回自己的手帕,胡乱擦了擦,“有的,夫君,我娘有一支白玉簪子,是我外祖母的嫁妆,给了我娘,我娘便一直带在身边,此白玉玉簪如今在我手上。” “那便去确认一番。。” 唐恒城跟在初绵糖身后走出里屋。 苏志方也不确定眼前这位夫人是否与自己的妹妹有关系,顾及到对方身份尊贵,便恭敬对待着。 怎料这位夫人道:“我娘也名唤苏音,或许与你所讲的是同一个人。我手上有一支玉簪子,你可知这玉簪子的特征?” “这我是知道的,我知道的,我妹妹的白玉簪子,上面刻着细细云纹,此物是我母亲的嫁妆。” 初绵糖靠在了唐恒城身上哭了起来,“真的是母亲家人,母亲的亲人寻她来了。” 苏志方也抹起了泪水。 他猜想得不错,这位夫人真的是妹妹的孩儿。 初绵糖拿着唐恒城的衣袖抹掉眼泪与鼻水,走到苏志方眼前道:“舅舅……” 苏志方握着初绵糖的手,“哎。”了一声后,久久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与初绵糖一样掉着眼泪。 母亲从前万般思念着家人,还道家中兄长是万分疼爱着她。 如今初绵糖见到了母亲的亲人,这种感觉与对着苛待她的初宏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苏音的家人是对苏音疼爱,而这种亲情也延续到了她的女儿身上。 虽从未相处过,可这种有爱的血缘之情浓与水,可以跨过时间的流河,就像是从未分离过。 “家中其他人可还好?” “都好,都好,你外祖母也好好的。” 此刻苏志方与初绵糖坐在桌子处,唐恒城命人煮来茶后退出了里屋,而绿雁与赖栋皆退到了门外站着。 “你母亲身子可好?”虽没有见着了妹妹的身影,可妹妹的孩儿在此处,想必可以见着妹妹。 初绵糖又掉起了眼泪,“舅舅,我母亲……她,已经去世了。” 初绵糖便跟苏志方讲了母亲的经历,只是省略了母亲后来过得并不是很好事儿。 母亲已离开人世,若让舅舅他们知道了母亲的那些事,也只是涂曾他们的伤心之意。 终究是天人两隔。 原以为见了妹妹的孩儿,还能再见着妹妹,却是听到妹妹已去世的消息。 喜悲两重天,今日苏志方都体验了遍。 “晚了些。” 初绵糖知道舅舅是何意。 可若早些,她也没有跟着夫君到北疆里来。 是不是天意如此,让她随着夫君来了北疆。 人已逝,但总归妹妹在洪涝里活了下来,如今她的孩儿都已嫁作人妇。 对他来说也是件天大的喜事。 知道妹妹不但幸存下来,还过得好便足够了。 “舅舅,可方便带去见见外祖母?母亲在世前甚是思念着她。” “当然是方便的。” 只是苏志方想到,自己这般一下子体验了大喜大悲之情,母亲身子并不算健朗,怕她承受不住。 “你外祖母她已上了年纪,我怕她一下子难以承受。我需要同她好好解释一番,让她得以接受后,再与你相认,这样可好?” “是绵糖考虑不周了,一切听舅舅的。” 两人又谈了一会,初绵糖得知了苏家的情况,家中人口几许,以何谋生。 “不如我现在回去,跟你外祖母讲讲此事,我再来告知你。” 初绵糖往纸窗瞧了瞧,天色虽还未暗下来,可也不算早了,便唤了唐恒城进来。 “夫君,你唤人送舅舅归家,待外祖母心情恢复些再让人回来告知我一声。” “不用这般劳烦,我跑一趟就可。” 如今得知了定远大将军是外甥女的夫婿后,苏志方心里对唐恒城还是有些发憷,毕竟这大将军向来威名甚盛。 唐恒城自然看出苏志方看着他时的不自在,便亲近道:“内舅不必这般客气,往后都算作是一家人。” 夫人自小与岳母大人相依为伴,母女二人感情至深,想必对岳母大人这边的亲人会更重亲情一些。 ------------ 46-认亲2 唐恒城唤来赖栋与绿雁送苏志方归家,而他与初绵糖在府上等消息。 这一出门,绿雁便给苏志方来了个九十度大弯腰,起身后对苏志方道:“舅老爷,对不住,先前是我鲁莽了。” 她之前是以为苏志方要对夫人行不利之事儿,如今得知竟是夫人亲戚,未免人家记仇,便想道歉。 绿雁的动作之快,苏志方都没来得及阻止。 “姑娘,可千万不要这般说,是我做得不对在先,是我心切了些。” “那就大家都有错,如今大家都无错。舅老爷,请吧。”绿雁一只手背后,恭敬地给苏志方做了个“请”的姿势。 绿雁转变得如此之快,让苏志方接架不住,楞了一会儿,在心里嘀咕了句,“这姑娘做事可真像少儿郎的作风。” 初绵糖听着外边儿的声音,知道舅舅虽绿雁与赖栋走了后,便靠在了唐恒城的身上放声大哭。 “夫君……呜……” 唐恒城想着让初绵糖哭一会也好,消散心中的情绪,可她哭得实在太猛了些,双眼像开了关闸的堤坝,止不住。 “夫人,莫要再哭了,晚些时候还要见其他亲人,形象不好。” 方才舅舅说起外祖母身子不好,以免外祖母见了她双哭肿的眼而伤神,便慢慢停了下来。边儿抽噎着,边儿把脸往唐恒城身上蹭,擦掉泪水。 “嗝……” 初绵糖打了个泪嗝后,又道:“夫君,我日后也算是有疼爱我的亲人了。” 外祖母与舅舅从前疼爱着母亲,想必对她也会是这般。 唐恒城把她抱起,放到自己腿上,替她擦掉泪痕,“我不也是疼爱你的亲人吗?怎说也算有?” “我与你又无血缘关系。” 随后初绵糖又嘀咕了句,“说不准,哪天你一个不高兴便把我给休弃了。” 唐恒城:“……” “你说的是气话,我不与你计较。” 初绵糖嘟着嘴,瞧了他一眼,“我才没有说气话呢。” 唐恒城拿着手帕给她擦泪痕的手顿了顿,“在你眼里,你家夫君便是这种随意休妻的人?” “夫君,日久方能见人心,你懂不懂?再说了,我娘与我说,世间男子的话儿,信一半便好。” “除我的话外,你可以不信世间任何男子的话,” 初绵糖又嘀咕了一句:“我爹也对我娘说过你这句话。” 唐恒城:“……” 唐恒城决定不跟初绵糖瞎掰扯,因为她总有她的道理给你扯回她的观点上。 “要不要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唐恒城见夫人十分急切见到她的外祖母,想必今夜没有那么快可以用饭。 初绵糖此刻心里闷闷的,整个人缩在唐恒城的怀抱里,心里担忧着今日见不到外祖母,“吃些吧。” 糕点甜腻,让她的嘴里觉着甜,心里也就甜了。这是母亲跟她说的话,这也是她一直喜爱吃糕点的原因之一。 桌上就有一盘点心,只是并非初绵糖爱吃的。 竹院里除了打扫的小厮外无其他丫鬟婆子,此刻门外也难寻人。为了省事儿,唐恒城便喂初绵糖吃了几块桌上的点心。 这是北疆的点心,味道极是重,吃完后初绵糖便觉口中有些辣味,便瞪了唐恒城一眼,怪他猛地喂她吃了好几块这些点心。 唐恒城此刻手中还拿着板块初绵糖吃剩下的糕点,见她要恼,便只好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自己也不喜爱北疆的糕点,这碟糕点是绿雁端来招呼妻舅。 唐恒城斟了茶水,喂完初绵糖后自己再喝了几杯。 他是怕初绵糖今晚会饿。每次初绵糖觉着肚子饿后,若不及时吃些东西进肚便会有头晕目眩之症。 唐恒城对初绵糖这样的症状甚是烦扰,奈何军医道是初绵糖体虚气弱之故,还要长时间的调理才能缓解,急不得。 而苏家这边。 苏洵澈在外摆摊时,见父亲许久未归便有些担忧,匆匆收了摊,寻了一圈后也不见父亲身影,便归了家。 而回到家中也不见父亲。 方大娘便把孙子交给婆母照看一会,与儿子、儿媳到外去寻,这一番下来后,也不见苏志方的身影。 “母亲,能寻的地方我都寻遍了,可就是不见父亲。” 此刻方大娘有些焦急上火,流泪怨儿子道:“你摆摊子就摆摊子罢,怎把你爹给搞丢了?” “婆母,公爹他一个大活人,要去寻茅房,总不能夫君也跟着去吧。”桑巧颜替夫君感到委屈,婆母责怪的话甚是无理。 “现在连儿媳都能责怪婆母了,是吗?” 苏洵澈拉住桑巧颜的手,把她拉到身后,“母亲,巧颜她并非是这个意思。” 现在并非是互相责怪的时候,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苏洵澈心中也是万分焦急,担心父亲出事。 在苏洵澈等人决定再出去寻找一番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院子前,马车前还有位像是侍卫的人骑着马。 苏家这里的院子只是篱笆围了起来,里边再隔了篱笆种些菜,设了鸡窝。院子里也有个毛草亭子,亭子设了石桌,平常一家子在此处用饭。 秋里,天色便比夏里暗得早一些,周围的人家已经陆续挂起了灯笼,炊烟袅袅升起,忙着做晚饭。 这一片地方都住着农户人家,田园风光之味极盛,很是有生活气息。 见有陌生人前来,路上偶有几声狗吠。 此刻见了马车,苏洵澈立刻跑了出去。 在他们这个地方,从未见过马车行来,且还是停在了他家门口。 苏洵澈还在疑惑,便见父亲从马车下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方大娘忙跑去询问苏志方。 “待会再解释。” 苏志方又与身后的绿雁道:“绿雁姑娘,此处便是我家。” 这一路上,苏志方原本还有些怕绿雁,毕竟是被她绑去大将军府上,也知她身手了得。 可经过在马车上的谈话后,得知这姑娘竟是个将士,便心生敬佩之意,且如今保护他的外甥女,对她印象更好了许多。 见绿雁这般爽朗的性子,苏志方便渐渐放开了许多,如今已经可以同绿雁如同寻常朋友般。 “大家安好哈。” 绿雁对着方大娘等人便是问好,让方大娘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三人楞在院子里。 这是夫人的亲人,赖栋与绿雁自当会对他们尊敬,毕竟平日里夫人待他们如同亲人般。 苏志方进了母亲的屋子,见孙子还在榻上睡着,便把他抱起放在远些的小榻上,再给慢慢她解释。 苏母得知女儿幸存了下来,如今已去世,便哭泣了起来,只是碍着重孙子还在她屋里睡着,便忍着,只是小声啜泣。 而屋外的赖栋与绿雁也跟方大娘等人解释了一番。 这两人平日里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如今更是把自己知道的或不知道的,有的或无的,都讲了一遍。 两人讲得让方大娘三人一愣一愣的。 “姑娘,你说什么?你能否再讲一遍?你说我夫君的外甥女,是定远大将军的夫人?” “是啊。舅夫人,怎么瞧着你像是不信的样子。” “我不是不信……” 她只是不敢相信。 她的夫君真是走运了?不是说他妹妹已经去世二十几年了吗?这又突然冒出个女儿来。 前些日里,自己还嘲笑夫君是白日做梦,如今想不到竟是真的。 苏家还有这般亲戚。 苏洵澈也曾听父亲提起过姑姑的事儿,只是为了不让祖母听了伤心,便很少提及。竟想不到最后结果却是这般。 正当苏洵澈感叹世事弄人时,苏志方搀扶着祖母出了来,苏玉麟走在苏志方身旁。 苏玉麟睡够便起了来,不吵不闹坐在他的小榻上,要不是苏志方瞧了眼他,还不知他何时起的身。 苏母得知还有个外孙女,便坐不住,吵着让苏志方带她去寻人。 女儿已不在了,外孙女便成了她对女儿的精神寄托。 二十三年前,自己没有等到女儿归家,如今自己便去见女儿的女儿,就当是上天对她迟来的恩赐。 “爹,真让祖母到大将军府上吗?” 苏洵澈觉着有些不妥,没有事先告知一声便到人家府上去,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祖母闹着要去,我也劝解不了。”他也怕母亲来回折腾。 绿雁过来帮忙搀扶着苏母。 苏母白日里瞧人便模糊,更别提如今天儿已经暗下来。如今绿雁搀扶着她,苏母凑近瞧了一眼,觉着像个少儿郎的打扮,但有是女子的声音。 “舅老爷,不如让大家伙都跟着去吧,我家夫人也盼望着与亲人相认。” “这会不会有不便?” 苏志方拿不定主意,苏洵澈便问了问。 “没有不便,表公子请放心。” 苏洵澈是认得绿雁的,白日里来过他的小摊。想必那戴着面纱的夫人便是他的表妹。 他还想着人家是非富即贵,如今看来是是富也是贵。 皇亲国戚,这样富贵的人家。 虽说是自己的亲人,可也不好让人觉着是要攀她的荣华富贵。 方大娘见自己的儿子还在犹豫,“这姑娘都说了无不便,你祖母挂心着你表妹,便圆了她的心愿罢。” 其实她心里也想着要去大将军府见见世面,有这个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那便去罢。” 出门前方大娘慌忙地拌了鸡食,平日里这个时候早已喂了家里养着的鸡,此刻估计它们都饿了,一直咕咕叫着不停。 绿雁扶着苏母上车,“舅老夫人,您小心些。” 桑巧颜搂着儿子,如今儿子才两岁,正是开始爱闹的年纪,平日里自己却鲜少时间陪他,都是交给婆母帮忙照看着。 苏洵澈一家三口坐在一边,对面便是祖母与双亲。 马车宽敞,虽是六个人在里边儿,可一点儿也不觉着窄,坐垫软度适中。 苏母如今心情平静了一些,可时不时便问问儿子,还要多久才能见着外孙女。 “快了,快了,母亲别急。” 这离大将军府还有一段路,这才一刻钟,哪能这般快。 赖栋依旧骑马。 而绿雁坐在马车外。 从苏家出来后,有很长一段路是泥路,绿雁怕马车颠簸伤着舅老夫人,便吩咐车夫慢些。 想必夫人在府上等了这么久该是着急了。 ------------ 47-认亲3 初绵糖在前厅中来回踱步,手里拽着绣怕,神情极是焦灼,时不时便向外望去,见无人走进来,便失望叹息一声。 “绿雁与赖栋怎还不回来?” 秋里的日里本来就短些,如今天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下人们已经把府里的灯笼都点亮。 “夫人,你且等等,莫急。” 初绵糖转身瞧了眼自己的夫君,正坐在一侧品茶,一派悠闲自在的坐势,便嗔怪了他一句,“你当然不急,你又不明白我的心。” 唐恒城:“......” 唐恒城见初绵糖又要朝他发怒,便站起了身,陪她站着。 这是不是跟吴娘子认识久了,便受了她影响?这些时日,夫人的脾气比从前更暴躁了些。 如今夫人也不是在信期,更不可能是有孕,情绪如此反复多变,许是受了吴娘子影响的缘故。 “夫君,你说外祖母会不会过于伤心母亲的离世?” 唐恒城也说不清,这得知女儿从洪灾中幸存了下来,可终究是天人两隔了。 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好说什么,见自己的夫人期盼着他的回答,“夫人,外祖母她还有你,相信她能够想开。” “但愿如此。” 此刻前厅外候着的仆人便瞧着大将军与夫人在里边来回走着。 流云与希儿、小桃三人也在外边候着,几人都知夫人心里焦急。 一会儿后便有家丁跑进来道:“大将军,夫人,绿雁姑娘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府上的家仆们还未知主母今日里认了亲,只以为是一般的客人。 唐恒城问了问,“有几人?” “回将军,六人。” “夫君,我们快去外边迎来。” 初绵糖忙扯着人往外走去。 唐恒城与初绵糖都知苏家是六口人,绿雁把人都接了来。 方大娘下了马车后便瞧着大将军府的大门,心里禁不住感叹道:“可真是大户人家啊,可真是气派。” 府门前精气神儿十足的两尊大狮子,府上四周皆有士兵把守着,守卫甚是森严。 天儿虽已黑,可大将军府前那两盏大灯笼却把府门四周照得亮堂。 绿雁与桑巧颜扶着苏母,因苏母眼睛不便,走得慢些,众人便迁就着她。 “爹爹,这是哪儿啊?好漂亮。” 苏玉麟睁着好奇的小眼睛,问他的父亲。 苏洵澈笑了笑,“这是你表姑母的家。” 苏玉麟已明白家是什么意思,便是他们住的地方,“跟我们家不一样,我们家只有一棵树。” “是,这里好些树,我们回家再栽一棵,可好?” 苏玉麟咯咯笑了笑,“好。” 此刻他们正穿过前院到前院主厅走去,前院四周皆有桦树,青石板所铺的主路与小道,秋风吹过,伴着清淡的花香,假山流水叮叮咚咚之声,甚是有雅调。 流云等人已在前厅设了茶水与糕点。 前院里亭台楼阁少些,只些许亭子,与看景的楼阁,原是摆设用来方便搭戏棚。只是主母并不喜听戏,便成了看景的楼台。 唐恒城与初绵糖走到前院中间时遇见了苏母等人。 唐恒城深知夫人爱哭的性子,见到人后,与初绵糖唤了一声苏母后,便道:“先进去罢,此处不便。” 苏母也瞧不见人,但听到了初绵糖唤了一声“外祖母。”后眼泪便流了下来。 大家伙听了唐恒城的话,先到了前厅。 前厅里燃烛通明,像是白昼一般,如今可清清楚楚瞧见了人。 初绵糖见着年事已高的外祖母,那气质儿与母亲有些相像,自己与外祖母也有一些相像。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虽说苏母已年老,可也容易瞧出,苏母年轻时定是位美人坯子。 方大娘与桑巧颜皆被初绵糖所惊艳。 这模样儿是传承了苏母的容貌,不像他的夫君随了公爹,儿子虽算俊朗,也没有夫君这外甥女的一半儿。 而苏母进了亮堂的前厅后,依稀能瞧见初绵糖的模样,只这一眼便觉像是见着了女儿的身影,故而止不住泪水。 苏母与初绵糖哭哭唧唧寒暄一会后,便向初绵糖介绍了苏家人。 初绵糖跟着外祖母的介绍唤人,“舅母,表哥,表嫂安好。” 这唤完人后,初绵糖便向苏母道:“外祖母,这是我的夫君,唐恒城。” “外祖母安好。” “好好好,都好。” 苏母瞧着唐恒城的身影,这儿郎长得倒是健硕,声音雄厚有力。 苏母并不知道唐恒城便是北疆人人皆知的定远大将军。 方大娘瞧着夫君这外甥女与大将军二人皆锦衣玉带,便是连仆人也穿得比苏家一家子好看,便觉没面子。 初绵糖在徐府有过类似的经历,自然瞧出了舅母的不自在,便道,“这一路赶来许是有些疲惫,不如让大家稍稍洗漱,有精气神些,待厨房备好宴席,我们再吃个团圆饭。” “也好,也好。” 初绵糖问了问苏家众人有没有忌口的饭菜后,便唤流云去筹备家宴。 “夫君,你帮我盯着些,我扶外祖母进去。” “好。” 绿雁带着赖栋骑马出了躺府,敲开了北疆最大的成衣铺,寻了适合苏家人穿的衣物,拿回府中,唤丫鬟送去客院里。 方大娘在房中坐了一刻钟便有丫鬟送来热水,另一丫鬟送来衣物。 “舅夫人,让奴婢为您宽衣罢。” 方大娘可从来没让人侍候过洗漱,便是不甚适应,连忙摆手推脱道:“不,不用......我自己来便好,你们都出去罢。” 待丫鬟们出了去,房中只他与苏志方二人。 “这儿连客房都摆放得这般齐全。” 檀木所制的床榻,妆奁。妆奁装设着铜镜,桌上摆着木梳子,小镜子。每一处细节都考虑得齐全。 虽是客房,可有明间、内室、浴间三处,房间极是宽敞,浴间宽比苏家寝室。 木窗被架起,可看到客院里景色,花香飘飘。 方大娘又拿起丫鬟送来的衣服瞧了瞧,“这衣物也就是好一些人家穿的,这可比不上你外甥女与外甥女婿穿的十分之一。” 苏志方瞧着自己娘子甚是不满的样子,教训道:“这才算是实用,给你再华贵的衣物又如何?你出了这大将军府还能再穿不可?” “是可以不能再穿,但可以拿回家显摆显摆。” 怎么说跟大将军府有了亲戚关系,这沾沾光也可以吧。 “我懒得与你说。” 自己娘子这个坏习惯,这么多年来都改不了。 初绵糖与希儿侍候苏母洗漱时,发现了她双眼看不清这个问题。 “外祖母,你双眼是怎了?” 苏母怕初绵糖担忧,便宽慰道:“上了年纪,身子多多少少有些不便之处,无事,不必多想。” 初绵糖放心不下,先一步出了客院,到前厅来寻了唐恒城。 唐恒城此刻正在与苏洵澈交谈着。 这一番谈论下来,唐恒城便摸清了苏洵澈的脾性。 年轻人有些野心,自尊心也强,此人是正直之人,不卑不亢。 “表兄可有考取功名之意?” 若是苏洵澈有这心,日后得以高中,他是愿意提携几分。毕竟这是夫人的亲戚,苏家门楣得以兴旺,想必夫人心中也是高兴万分。 “说来惭愧,我对读书一事甚是无用,如今只是做些小生意。” 这确实是有些遗憾了。 “天下之大,并非只有考取功名这一条路,内表兄若有想法,日后定能成就。” 这定远大将军与传闻中相差较大,皆是因他杀名在外。如今与他一番谈论,发现他甚是通情达理,气度非一般人能及。 果然不能道听途说便认定一个人该是如何样子。 “人生难得一知己,洵澈在此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 唐恒城举杯相敬。 初绵糖走了来,“表兄,没有打扰你罢?” “无妨,我与将军只是随意谈谈。” 唐恒城拉了初绵糖的手,让她坐到他身旁的位置,“这般匆急,是有何事吗?” “夫君,外祖母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我想唤军医来给外祖母瞧瞧。” 唐恒城唤了赖栋去军营请来军医。 “妹妹,祖母双眼是因从前悲伤而哭泣过度,上了年纪后便有了眼疾,家里也请了医士给她诊治过,只是吃了药后也无甚作用。” “许是医士医术差些,我夫君军营里的军医,医术甚是高明,或许他会有法子。” 初绵糖又在唐恒城身旁轻声问道:“夫君,是吧?” 唐恒城低笑了一声,“夫人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初绵糖恼了他一眼,“我心中有答案便不能再问你了吗?” “自然是可以。” 唐恒城给初绵糖斟了茶,“喝杯茶罢。” 苏洵澈瞧着这两人相处的模样,便知这大将军待妹妹不错,眼神儿是不能骗人的。 自妹妹出现在前厅后,这大将军的目光便时时注意着她,眼里都是她。 只是这两人真不当他是外人,当着他的面也这般亲昵。 初绵糖饮了口茶,尝出了味道,“夫君,这不是你那快要长霉的陈年老茶吗?” 苏洵澈听了妹妹的话后,细细品尝着,虽尝不出是何茶,可尝着这茶味便知此茶是极好的。 唐恒城笑道:“夫人,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这是陈普茶,它便是因放得越久越是珍贵,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初绵糖喝不惯这茶味,她便认为是唐恒城把这茶叶放久了,长了霉后的结果。 难怪他喝不出这茶是何品种,原来竟是少有的陈普茶。 每年大庆所出便只有少量的陈普茶,地方皆上贡给了圣上。想必是圣上赐给大将军的茶叶。 “想不到我竟喝到了陈普茶,真是沾了将军的光。” 初绵糖对茶并不是了解,她更爱喝些药菊泡的茶。 圣上只赐给了他两小包陈普茶,先前开了一包给夫人品尝,谁料她竟不喜这茶味,还道是长了霉的茶叶,唐恒城对此是哭笑不得。 若不是因为初绵糖亲人的到来,唐恒城也舍不得开了这陈普茶,他还想放着待日后有孩儿时再开来细品。 此时赖栋领了军医进了前厅,初绵糖便进客院扶了苏母出来。 苏家其余人也都出了来。 ------------ 48-想要一个孩子 众人都在看着军医为苏母瞧眼睛,等着军医的诊断。 军医细细诊察了一番,“回将军,老夫人的双眼是劳损过度了些,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只是老夫人已上了年纪,若要恢复如常便是不大可能,属下只能尽力让老夫人看得清些。” 就算是寻常的老人,也多多少少有些眼疾,更何况苏母从前那般劳累双眼。 随后军医给苏母施针,一刻钟后拔了针。 “隔半月后再施针,需要三次方能更好些,我再开些药来。” 军医开了药方递给了唐恒城。 这些药,府里的药库皆有,唐恒城便命绿雁抓药去煎。 “外祖母,你感觉怎样?” 苏母如今虽不能看得清晰,但比从前好了许多。从前只能瞧见灰色的影子,如今依稀可以瞧见了初绵糖身上的衣裙颜色。 “糖糖,你如今这件衣裳是绿色的。” 苏母这样一说大家也都明白了军医的医治是有了效果,也开心笑了起来。 “这军医医术可真高明,随意一施针便瞧见了些,我也想让他给我瞧瞧。” 方大娘与丈夫嘀咕着,其他人都在前边与苏母说说笑笑,也没人注意她。 苏志方却不耐道:“你身子是有毛病吗?” “你才有毛病。 方大娘怎么瞧苏志方都觉着碍眼得很,先前是白费心担忧他了。 “你有毛病,你这是心病。” 方大娘:“......” 待军医走了一会后,初绵糖便命流云传膳。 唐恒城请了苏母坐在了主位,初绵糖坐于苏母身旁,便于照顾着她。 今夜是初绵糖与亲人团聚之夜,流云特地备了一壶清酒。 唐恒城便倒了一杯,向苏志方与苏洵澈举杯道:“内舅父,内表兄,恒城在此敬你们一杯。” 苏志方心中还是不能把唐恒城当作是外甥女婿那般看待,见唐恒城敬酒慌了手脚,跟着儿子举杯。 “将军,洵澈也敬你一杯。” 谁料苏志方因着心慌,猛喝了一口酒,被酒辣呛了喉咙。 旁边的方大娘帮他拍背,生气道:“你这急什么?” 而初绵糖也佯装责备的语气同唐恒城道:“夫君,舅舅他不会喝酒,就别喝了罢。” “是我考虑不周。” 苏志方担心外甥女夫妻不和,便忙道:“无事,无事,不怪将军,是我喝得急了些,我能喝酒。” 不管苏志方是不是真的能喝酒,唐恒城也不敢再让他喝,不然夫人真的要跟他急眼了。 夫人如今刚认了亲,心中对他们维护得紧,唐恒城心里也微微叹气,他虽在夫人心中占着一席之地,可还不是最重要的位置啊。 这场仗还没打下来。 苏玉麟还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便扯着母亲的衣袖道:“娘,我要吃大鸡腿。” 桌上的气氛也被这童言童语给缓和了。 “好,娘亲给你大鸡腿吃。” 初绵糖甚是喜爱这般可爱有趣的小孩儿,如今见了苏玉麟朝桑巧颜撒娇的小模样,心里便痒痒的,好想抱过来亲亲他。 而她身旁的唐恒城见了自己夫人对着这个小孩儿,甚是不收敛的喜爱之意,心中便隐隐有些担忧。 如今夫人还喝着补药,不可能有孕,若她想要一个孩儿,自己该如何跟她解释,她能不能接受晚些再要孩儿? 除了这个担忧外,唐恒城心中还有着其他顾虑,若让夫人知道他心中的顾虑后,定会与他生气。 方大娘此时要顾着形象,也要顾着吃。 这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一顿晚膳便满桌菜肴,猪羊牛肉皆有,鸡鸭鱼更是吃不完。不只是孙子眼馋,她也眼馋。 想她们这样的寻常人家,也就过年过节会多几道菜,可过年过节的菜肴也比不上大将军府半顿晚膳。 回了房后,方大娘便捂着肚子,晚膳吃得太撑了些。 苏志方给她倒了杯茶水,道:“你以为自己是猪吗?这样吃也不怕把自己给撑坏了。” “你知道个什么?这吃一段便少一顿,回了家便要粗茶淡饭。” 方大娘半躺了一会,想了想,凑近夫君身旁,跟他商量道:“夫君,你何不如向你外甥女开开口,也好让我过过好日子,人家扣出一星半点儿来,也能够让我们安然无忧一辈子了。” 苏志方没想到娘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喝止道:“你赶紧把这心思给收回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若你敢这么做,我便与你和离。” 自己的丈夫何时跟她这般大声说过话,如今却为了他的外甥女要跟她和离,方大娘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有以此与苏志方争吵,也不敢再提此事。 虽平日里夫君事事听自己的,可毕竟夫君才是一家之主,若真惹了他的气,与自己和离,那她下半辈子该怎办? 苏志方明日里还要到信远斋做活儿,便不理方大娘就睡下了。 只是多年夫妻,苏志方也不忍心冷待娘子,更何况她还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给自己生了个儿子,操持着家务。 “娘子,你夫君无甚本事,只能让你过些清贫日子,若你嫌弃与我过这样的日子,想离开苏家,我也不会责怪了你。” 方大娘有些哽咽,“你这是说什么呢?我何时嫌弃了你?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睡罢。” 方大娘是北疆本土的居民,在苏志方到了北疆安家后才嫁给了他。 当年见苏志方人长得算是俊朗,也老实。虽苏家家贫,自己也不顾家人反对便嫁给了他。这么多年来,娘家人一直瞧不起她。而方大娘又是爱面子之人,便觉着无颜面对父母双亲。 方大娘虽贪财,但也知家人比财更重要,不然也不会跟着苏志方过了这么久的清贫日子。 世人皆爱财,只不过大多数人心中有道德,知取财要有道,不可行歪门邪道之事。 方大娘只不过是想着,自己夫君有个富贵的外甥女,求人襄助一二也不算太过分了些。但夫君与儿子都是那种循规蹈矩之人,想必不会如此做。 方大娘叹息,守着这么个有着富贵荣华的亲戚,也不懂得去沾沾人家的光。 筠蘅院里,方才才熄了燃烛。 唐恒城与初绵糖已睡下。 可初绵糖实在是睡不着,时不时便翻过身来。 开始的时候唐恒城还想着,或许再等会夫人便会睡着。 可等了许久,初绵糖还在翻身。 “夫人,怎了?” 而初绵糖诧异道:“夫君,你还没睡着啊?” 唐恒城:“......” 他能睡着才怪。 初绵糖这样的动静,吵得他也不能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既然唐恒城还没入睡,初绵糖便想与他讲讲话,便摇了摇他的胳膊,“夫君,我还是觉着有些不真实。像是做梦一般,突然间多了亲人,我怕明日一睁眼,他们便消失不见了。” 唐恒城还闭着眼,宽慰她道:“不会的,夫人且安心,就算你会做梦做得这般离谱,你夫君也不会如此,相信我。” 初绵糖戳了戳唐恒城的手臂,娇嗔道:“你做梦才离谱呢。” 会不会说话了? 见初绵糖还没有入睡的意思,唐恒城睁开了眼,翻身把初绵糖欺在身下。 “夫人,你若不想睡,不如我们做些其他的事。” 这其他的事是什么,初绵糖自然清楚不过。 昨夜里没有行事,此刻初绵糖的心中也怪想的,想到苏玉麟可爱的小模样,自己也想要一个孩儿,便同意了。 唐恒城见夫人娇羞点头,瞬时觉着心中万马奔腾而过,兴奋起来。 想到明日里还要陪着外祖母,在唤完第二次水后,初绵糖便不让唐恒城再乱来。 唐恒城此刻吃饱喝足,心火得以消散,便搂着娇妻入睡,日子可谓是过得十分之春风得意。 第二日里,唐恒城一早就起身去了军营。 而今日初绵糖也早早便被绿雁唤醒。因昨日她交代过绿雁,待卯时过半后,若她还不起身便来唤醒她。 昨夜里唐恒城也算心疼着她,初绵糖今日起身时也不觉身子不适。 初绵糖洗漱过后便来了客院,到了苏母的房里。 “外祖母,你可饿了?” 苏母见初绵糖来了后便喜笑颜开。 昨夜入睡前喝了药,如今天明,觉着瞧着比昨夜更清,依稀可瞧见了初绵糖的样子。 长得真真与女儿有几分相像。 这便是女儿留给她的慰藉。 “糖糖可饿了?” “有些许,外祖母,不如传早膳罢,我陪着你用早膳。” 母亲从前也唤她“糖糖。”,外祖母如今这样唤她,便让她觉着很是亲切。 虽夫君也这样唤她,可多数时候是在床榻上忘情之时,要不就是在哄她的时候,那感觉不一样。 “糖糖,我们怎不等等外孙女婿?” 初绵糖笑道:“外祖母,我们不用等他,这五更天刚过,夫君便去了军营,无要紧事的话,待天黑才会回府。” 苏母昨夜得知了唐恒城的身份,惊讶于外孙女嫁得这般好儿郎。 “那他可有用早膳了?”自己如今日子过得这般安宁,都是得了外孙女婿与其他将士的守护,听到初绵糖讲唐恒城这般早便去了军营,心中有些心疼他。 “夫君他一般都是在军营里用早膳。” 初绵糖想着,夫君应该是怕吵着她,便不在府上用早膳。 既然不用等外孙女婿,苏母便依了初绵糖的意。 初绵糖传了早膳,陪着苏母一起用早膳,期间一直给苏母夹着东西,自己却顾不得吃。 她的心里极是渴望亲人的爱,自苏音去世后,初绵糖就觉心里空落落,心觉孤单一人存活于世,就算成亲后,唐恒城待她极好,可也弥补不了她心中对亲人缺失的失落。 “糖糖,你也要吃些,你看你,身子这般消瘦。”自己的女儿从前也这般娇弱,那时家中穷困,家中也没得什么好东西给她补身子。如今外孙女像女儿那般,苏母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心痛从前对女儿的亏欠。 初绵糖咬了咬筷子,瞧着苏母碗中堆满的吃食,“外祖母,你也吃。” 平日里初绵糖都只是自己一人坐在餐桌前,她是极想有家人陪着一同用膳,可自己的夫君却鲜少在府中用膳。 ------------ 49-同人不同命 不用起身做家务活的日子当真是休闲,方大娘不用急着起身备早膳,便起得晚了些。而苏志方早已在桌子处等着。 方大娘起身后拒绝了丫鬟的侍候,这些丫鬟便在门外候着。 待方大娘洗漱完后,丫鬟便进了去。 苏志方与方大娘二人正坐在桌子处。也不知其他人起身了没有,也等着丫鬟们带她俩去与其他人用早膳。 “舅老爷,舅夫人,可传早膳了吗?” “在此处用早膳?” 面对方大娘的疑惑,丫鬟答道:“是。” “你家夫人呢?” “夫人她正在与舅老夫人用膳。” “那你家夫人平常都在哪用早膳?” “筠蘅院里。” 筠蘅院?应该是初绵糖自己住的院子。 方大娘瞧着陆续上桌的早点,心里忍不住嘀咕道:“真是浪费哦。” 这两个人怎能吃得完这么多的早膳? 两个丫鬟给方大娘与苏志方舀了碗肉丝粥后,便站在二人身旁,侍候二人用早点。 被人这样瞧着用早膳,苏志方与方大娘都很不适应。 “姑娘,要不你们坐下与我们一起用早膳罢。” “舅老爷,这不符合府上规矩,若被主母得知,我们可是要受罚的。”两个小丫鬟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拒绝了苏志方的好意。 无规矩不能成方圆。 虽平日里,初绵糖善待府上的家仆们,但也得给他们立了规矩,若是坏了规矩,也会责罚他们。 且府上还有流云这个得力的人帮衬着初绵糖。 大将军府上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这两个丫鬟这么说,苏志方也不勉强她们,也怕坏了规矩后,外甥女要费心管教家仆。 待用完早膳后,苏洵澈便带着妻儿去寻了苏志方与方大娘,再一起到了苏母的房中。 此时苏母正在与初绵糖讲着苏音儿时的事情,也讲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苏母从前也是个官家小姐,只是后来她的父亲因做事不力被免职,家中也由此没落。 不然苏母也不会嫁给了苏父这样的寻常人家。 初绵糖如今才想通了母亲给她留下那支白玉簪子的事情。 她初见那支簪子便知这玉簪子是好物,可母亲又讲她的娘家穷困,初绵糖便不解这簪子从何而来。 而苏音也不知,只知簪子是母亲的嫁妆。 外祖母不与母亲讲她从前的身世,许是不想再念着过往,踏踏实实过着清贫日子。 苏洵澈抱着苏玉麟进来时,初绵糖与苏母人正在说笑着,见苏洵澈进来便停了下来。 “祖母,我们该要归家了。” 苏母也知不能再在大将军府上叨扰,毕竟外孙女已出嫁,一切要以夫家为重。就算外孙女不介意,她也不知外孙女婿的意思。 可昨夜才与外孙女相聚,苏母此刻心中甚是不舍。 而初绵糖心里更是不舍。 母亲去世后,她以为日后不会再享受到亲情。可如今上天怜悯她,让她与外祖母一家得以相聚,怎能舍得只这短暂的相伴。 初绵糖央求苏洵澈道:“表兄,你便可怜可怜我罢,我才与外祖母相聚,实在是不舍。你再让外祖母她们在府上住几日罢。” 初绵糖想了想,又道:“若不这样罢,我与你们一起回去,我在苏家住几日。” 苏洵澈想都不想便拒绝了,道:“这怎么可以?若真同意了你这想法,将军可要责怪我了。” 从昨夜大将军的种种表现来看,大将军可是把他妹妹放在了心坎上,若他把人家夫人带到家里住几日,想必大将军也不会同意。 他的干脆拒绝却换来初绵糖楚楚可怜地垂眸,眼中甚是失落。 苏洵澈见状便只好妥协,“那外祖母她们便在府上再叨扰妹妹几日,我与父亲先归家去了,几日后我便过来接外祖母。” 苏洵澈又与桑巧颜道:“夫人,你与麟儿也安心留几日罢,就当是散散心。” 这一两年里,夫人都忙着去他人府上做针线活挣些银子,鲜少时间可以与儿子相处。 苏洵澈心里也知夫人心中甚是觉着亏欠了儿子。 既然妹妹她这般挽留,也好让夫人与儿子在她府上好好相处几日,也算是借着机会弥补夫人心中对儿子的亏欠。 “谢谢表兄理解。” 反正过几日她也可以跟着过去。 表兄是怕夫君不同意,若让夫君同表兄讲,那肯定是可以的。 初绵糖心中如意小算盘打得精,此刻的她笑得甚是得意洋洋,苏洵澈瞧见初绵糖这个小模样,醒悟方才她是装可怜来向挽留苏母她们。 桑巧颜听及夫君的话,脸上便浮起了盈盈笑意。 这几日她都能好好陪着儿子了。 苏洵澈许久未见自己的夫人这般开心过,自己心中何尝不是对她愧疚着,娶了她,却没能够让她过上舒心的日子。 方大娘心里也不甚愿归家,只是她没有立场讲任何话。 苏母是初绵糖的外祖母,她可以表达对外孙女的不舍,不愿如今就走也可以。但自己只是初绵糖的舅母,哪能说些什么。 待苏志方与苏洵澈走后,初绵糖便带着她们到了筠蘅院里。 客院里没有筠蘅院宽敞,景色也不及筠蘅院。 大将军府上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来,有也只是吴娘子过来筠蘅院坐坐,也不会在府上留宿。 虽是秋里,是丰收的季节,也是万物渐渐趋于凋零的季节。 而这个院子里许多秋里的花草树,还能赏景。 主屋门外有一凉台,可供看景,平日里初绵糖在此处捣鼓面膏。 只是如今秋里,北疆的秋风萧瑟,又已接近初冬;初绵糖便领着她们进了主屋。 流云忙于府上的杂事,凉台处只绿雁她们三人。 此刻希儿去了煮茶,小桃拿了点心来,而绿雁从桑巧颜手上抱了过来,逗他玩耍。 “这姑娘倒是会哄孩子。” 苏母模模糊糊瞧见了绿雁的模样,女子身上少见的英姿飒爽之风,倒在她身上瞧见了。 “绿雁比较喜欢小孩子。”初绵糖与绿雁相处久了,便知道她童心未泯,爱与小孩玩,平时里偶尔也会露出稚气。 “我瞧着她不像是丫鬟。”方大娘瞧着绿雁儿郎的装扮,言行举止也不像府上丫鬟那样循规蹈矩。 “绿雁是将士,夫君担心我有不测,便让绿雁在身边保护。” 北疆是大庆边陲,战争发生,若战败,他们也是最先遭难的百姓。故而北疆的百姓对待将士们都甚是尊敬。 “原来是位将士,巾帼不让须眉啊。” 希儿给苏母等人斟了茶。 希儿煮茶的手艺是苏音所教,而苏音是苏母所教。 苏母一喝这茶便尝了出来。 “这是?” 初绵糖知祖母心中已有答案,“希儿从小便跟着我与母亲,是母亲教了她煮茶的手艺。” 而初绵糖对煮茶也不通,只会晓得熏制些花茶,苏音也懒得教她。 绿雁与苏玉麟玩了一会便把人抱进主屋,怕他在外边待久了会着凉。 苏玉麟见了桑巧颜便伸手要抱。 初绵糖瞧着苏玉麟,心软得一塌糊涂,“绿雁,你去里屋把我给侄儿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妹妹,这可使不得,麟儿他还小。”桑巧颜想着妹妹这般身份贵重之人,送出的礼定不轻,她可不敢替孩儿收了,否则夫君定要怪她了。 “表嫂,可不要与我见外,算是我给侄儿百日的礼物,只不过迟了些。” “这……” “孙媳妇,你便让糖糖送罢。” 只是送一件见面礼,若推来推去,苏母心里担心初绵糖会觉着苏家待她太见外。 既然祖母都开了口,桑巧颜也不好再拒绝。 只是她还略有担忧,拿了别人的重礼,日后待妹妹生了孩儿,自己与夫君该如何还?又见婆母瞪了自己一眼,桑巧颜心里便觉有些委屈,这婆母怎能不懂这些呢? 不同于桑巧颜的顾虑,方大娘见了初绵糖给孙儿的礼后,脸上便一直挂着笑意。 这个长命锁,做工这般精致,可换许多银子了。 桑巧颜帮苏玉麟收起了长命锁,只让他手脚各带着小银镯。 若小孩儿收了贵重的礼,都是父母双亲给他收着,待他及冠后再交于他。 “糖糖,玉麟只今日收你一份礼,日后不能再这般,我们都是一家人,不需如此,晓得了吗?” 初绵糖笑道:“外祖母,我依你。” 母亲的性子很像外祖母,母亲便是坚守着原则之人,初绵糖知道日后再送东西给苏玉麟,若又是贵重些的,外祖母定不会再收。 表兄也极是像外祖母,初绵糖也知若想帮助苏家致富,只能让表兄通过他自己努力闯荡。 初绵糖想要自己的亲人过得好一些。 不过自己也不需担忧,昨夜夫君与她讲道,表兄这人是个有魄力之人,若要帮助苏家,可以给他指条门路,他定能凭借着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 夫君给了她提议,两人昨夜里便写了信,今早已命人送去了承安。 方大娘在屋子坐了一会便坐不住了,独自一人到院子逛着。 “真是好命哟,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 富贵人家住大院子,像她这样的便住茅草屋,老天当真是不公平。 都是一个娘生的,怎自己的夫君便这样窝囊,儿子也没啥成就。偏苏音便这般好命,得了个女儿嫁给了大将军。 方大娘越想越觉心不甘,真是同人不同命。 桑巧颜倒是陪着初绵糖说了许久的话。 而初绵糖觉着她这个表嫂倒像是读过些书,言行举止有理有度,且端庄。长相虽不是惊艳之类,但胜在清秀,小家碧玉的女子。 表兄能娶着这么好的夫人,是他之幸,也是苏家之幸。 初绵糖从桑巧颜手中接过苏玉麟。 小孩子两三岁时是最有趣可爱的年纪,初绵糖把人抱在怀里,小孩子软软糯糯,天真无邪,极是惹人怜爱。 苏玉麟长相集中了苏洵澈与桑巧颜两人各自的优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似是对周围的一切十分好奇着。 初绵糖此时心中更是急切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想到自己的夫君对此事没有一点盼望的意思,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失落来。 ------------ 50-帮助苏家 这几日里,桑巧颜都不懂初绵糖让她学理账是为何意。 每日里,初绵糖都唤她一起到竹院的书房里,让名唤流云的丫鬟教她理账,还把将军府的账本给她,让她学着理一遍。 桑巧颜问她是为何,初绵糖只答日后会与她解释。 奈何初绵糖这般坚持让她理账,桑巧颜也照做了。 夜里桑巧颜与儿子一道睡觉。 这几日不见夫君,心里对他甚是想念。明日便能归家,桑巧颜猜想夫君明日下晌才得空来接她与儿子。 筠蘅院里,初绵糖在等唐恒城洗漱。 唐恒城从浴间出了来,到初绵糖身旁坐下。 “夫君,这是便是屋契,吴娘子今日里送了来。” 唐恒城接过看了看,“这两进院落也足够一家子住了,按如今苏家的情况,也不适宜太大的院落。” 表兄为人太过坚定自己的原则,初绵糖不知该如何说服表兄。 “夫君,明日表兄便会过来接祖母她们归家,要不你与他商量商量?” “嗯,我明日早些回府。” 苏洵澈要摆摊子,只能是明日早些收摊来接人。 唐恒城收起书契放于一旁,抱起初绵糖便往床榻走去。 待结束后,初绵糖窝在唐恒城怀里,睁着眼,想了许久,开口说道:“夫君,你说我的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动静。” 唐恒城咻地睁开了眼,楞了会儿,装作不懂问道:“什么动静。” “你说什么动静?还能有什么动静?” 这军医平常为她号脉,初绵糖问他,军医说她的身子没有什么问题。 唐恒城揉了揉她的肚子,笑道:“夫人,我们才行事几日?夫人切不可心急,一切都随缘。或者说,你是暗示我再辛苦些?”说完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从她衣摆下探进去,在她小肚子处游摆着。 初绵糖扯下唐恒城的手,恼了他一眼,“你可别曲解我的意思。” 对于要孩子这件事,她确实是心急了些。 随缘便随缘罢。 初绵糖在唐恒城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着,闭着眼,酝酿睡意。 而唐恒城却看着怀里的初绵糖,在心里边幽幽呼了口气。 做贼心虚这句话可真没说错。 第二日下晌时分,苏洵澈与苏志方到了将军府来,而此刻赖栋等在了府门前。 “表公子,我家将军唤你去趟书房。” “可是有何事?” “将军并未与我讲,表公子去了便知。” 儿子随了那位小将军走了,苏志方只好先去客院寻苏母与方大娘。 方大娘等人见只苏志方一人前来,便问,“儿子呢?” “被人唤走了,我们且等等他。” 众人心里有疑惑,苏洵澈心中同样有疑惑。 赖栋把苏洵澈带到书房门口后便离开。 苏洵澈还未敲门,里边便传来唐恒城的声音,“门没闩着,进来罢。” 进去后,发现大将军已沏好了茶,显然是在等他来。苏洵澈在唐恒城对面坐下,“不知将军唤我来是为何事?” 唐恒城把屋契交给他。 苏洵澈看了便是一惊,“将军,这……” “你别急着拒绝,先听我说来。” 唐恒城也不急着解释,先问道:“是否听说过萃盈商号?” 苏洵澈不解唐恒城为何问他这个问题,“自然是知道的。” 萃盈商号经营着各类商铺,商号之下,尤其有茶叶、盐业、药草类、服饰等等,是一个大型的商号,几乎是家喻户晓,他怎能不知。 但这与他知道萃盈商号有何联系? 唐恒城再问道:“那你可知北疆最是缺少什么?” 苏洵澈不用思考便答道:“茶叶与药草。” 因气候原因,北疆这里很难种植茶叶,很多药草在此处也难种植。向来百姓用药都比较艰难,而军队用药都是朝廷往下拨给。 茶叶也差不多这种情况,像他这样的人家,一年里几乎很少饮茶。 苏洵澈在外求学过几年,那几年里也对茶叶进行过研究,只恨北疆没有这样的条件。如果没有自己的茶地便要经营茶叶,单单要进茶叶便要花费不少,这条路对于他来说根本行不通。 “内表兄是否有过想法。” “不满将军,有想过,只是现实太过残酷,徒劳罢了。” 唐恒城给苏洵澈满上茶水,笑了笑道:“既然内表兄有过想法,那就好办。” “将军是何意。” 他有这样的想法,与将军给他这张两进院落的屋契,有何关系?苏洵澈此刻甚是不懂。 “萃盈商号乃是我好友经营着,这其中我也有着三分红利。前几日里我与夫人已休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回长安,想必再过十日左右便有消息送回。” “这……” 这样的信息过于突然,但苏洵澈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曾经的空想有可能会变为现实。 萃盈商号在不少城池里都有自己的茶地与药地,若能把它的茶叶与药草运回北疆来卖,可是一条出路。 “将军,这价钱如何算?” “这我没有参与管理,我只坐等红利。待书信回来后便可知,你也且安心,定不会让你难做。” “这我相信,只是……我如今手头上也无银子可运转。” 将军修书回去,就算是看在他的面上,这价钱也不会让他赚不到银子。 唐恒城却极淡定,抿了口茶,才道:“你无银子,我也无银子,可我夫人有。” 他手上的全部银子与私库里的东西都已上交给夫人,如今手上是空的,要银子还得向夫人伸手。 之前想着,若惹了夫人生气,便买些首饰哄着。谁知夫人却嫌他大手大脚,乱花银子,把他的私库都给没收了。 要是需要用银子,可以去流云那里支取,但是过后她会查账本。 苏洵澈:“.……” 他的妹妹竟这般厉害吗? “可我也不能拿她的银子。” 唐恒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傻子才会做亏本生意。 “你到时连本带利还她便是,若还不安心,可再分她一两分红利,我夫人对银子是来者不拒。” 苏洵澈:“.……” 他可不信他的妹妹是这种人,定是将军随意捏造。 唐恒城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其一,他清楚初绵糖心中还有着顾虑,不能完全安心与他好好过日子,心里总是担心若有一日夫妻二人感情不和,他会休弃她,故不能对他完全敞开心扉,也不能心无旁骛接受这份感情。 若她的背后有苏家支撑着,她心中多多少少会更安心些,也会更无所忌惮些。但前提是苏家得兴旺起来,有那个能力可以护着她。 其二,北疆用药困难,除了百姓不便外,对军中多少都会有些影响。 朝廷拨药草下来,路途遥远,更需要时间,且麻烦。若直接用军饷从北疆购买,方便且省时,还不怕有人从中贪赃,也给朝廷省下不少的银子支出。 “我夫人还交代我一件事,吴娘子想要投些银子给你,她想要分些红利,具体是多少,到时候你们再进行商议。” 唐恒城又指了指屋契,道:“这院落便是吴娘子替你寻到的。” “将军,你还未解释这屋契是何意思。” “这还用解释吗?” 苏洵澈:“……” 不解释他怎么知道? 唐恒城见他脑子好像不太灵光的样子,便耐心解释道:“若你真要行商,你还住在那般偏僻的地方,你觉着方便吗?铺子要开与关,你这一来一回便是浪费了多少时间?” 见苏洵澈恍然大悟,唐恒城却悠悠道:“再者,如今我夫人与你们认了亲,日后定会时常与苏家走动,我可舍不得我夫人受累,要赶这么久的路才能到苏家。” 苏家住在城外的小村子,从大将军府到苏家,就算是坐马车也要走上许久。出了城,有一段很长的泥路,坐马车极是颠簸。 唐恒城知道初绵糖渴望亲情,如今认了亲,心系着苏家,日后定会时常到苏家去。昨夜里还跟他讲,今日要随着苏洵澈一起到苏家去,他劝了许久才让她歇了这个心思。他并非是不想让她与亲人走动,只是不想她太过受累。 苏洵澈:“……” 他懂了,第二个原因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立了字据于你,屋子的银子日后日后我会如数还回来。” 唐恒城摆手道:“你交于我夫人罢,这事我没资格管。” 苏洵澈:“.……” 苏洵澈还要接人归家,唐恒城不再留他,苏洵澈离开书房时,唐恒城交代道:“这几日你便先寻两间铺子罢,把你手上的小摊子先放一放,待承安有消息传来,我再唤人通知你到府上来,与我夫人商量具体事宜。” “洵澈明白,多谢将军提携。” 初绵糖唤了马车送他们,苏洵澈不与他们一起归家,去了西城街看这间两进的院落。 这间院子中规中矩,适合他这一家子居住,院子也不杂乱,打扫一遍便能入住。 夜里用完晚膳后,苏洵澈便让自己的夫人与母亲明日到新屋里去打扫。 “孙儿,你可不能糊涂行事。” “祖母请放心,孙儿自有考量,你安心便可。” 苏母清楚孙子的为人,信他的话。 无论方大娘怎么询问,苏洵澈都没有透露半分,他自己知道母亲的为人,若让她知道了将军下晌所说的话,许会惹出事儿来。 苏洵澈与桑巧颜解释后,桑巧颜便明白了初绵糖为何让她学着理账。 几天后,苏家人便开始搬了新家,苏洵澈忙着找合适的店铺,只是没让他感到满意。 这日里,初绵糖带着吴娘子到了西城苏家。 “表兄,这是吴娘子。” 两人稍稍打了招呼。 将军与他提过,吴娘子有心给他投资的事。 “我还没好好谢谢吴娘子替我找到这样好的院落。” “苏公子可别客气,我与初娘子交好,帮点小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初绵糖与苏洵澈表明带吴娘子的来意。 吴娘子对北疆附近的城街都很熟悉,结识的人也多,让她帮忙寻合适的铺子。 “我还在为此事头疼,便谢谢吴娘子的帮衬了。” 自忙完搬新屋的事儿后,初绵糖又唤了桑巧颜到府中学理账。 而吴娘子也常到筠蘅院来,故而桑巧颜也从吴娘子身上学到不少管家的技巧。 ------------ 51-沉默的小丫鬟 景逸与景少夫人的书信前段时间里就已送到了初绵糖手上。 唐恒城已跟景逸交代清楚了北疆需要药草之意,景逸自然会尽最大的能力来襄助苏洵澈组建起来自己的商队。 景逸经商,依靠着朝廷上的关系,行了不少方便,就连圣上也对他有过帮助,如今唐恒城需要他,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景少夫人得知初绵糖在北疆认了亲,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这样初绵糖便对北疆有了更多的归属感,也有亲人相伴,不会觉着日子难熬。 自唐恒城交代景逸盯紧初家众人后,景逸便心存着疑虑,暗查了一番才知原委。 景少夫人对初绵糖更有了心疼之意。 两人收到书信后,景少夫人便警告了景逸,让他别太算着利益。 景逸是商人,心中自有一番自己的考量,也想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萃盈商号下,许多店铺都是走高端路线,专为做上层百姓的生意。但说起来,平民百姓这个阶层才是最广大的顾客。 从初绵糖那里得知的花茶类生意,便是卖给寻常百姓,收益也颇丰。 这让景逸重新思考了商业路线。做生意不能只高高端着,也要走到平层百姓当中去。 既要维持着原来的店铺兴旺不衰,也要开辟新的店铺,来做寻常百姓的生意。 而萃盈商号的形象已经在百姓眼里定格,轻易转路线,原来的生意势必会受到冲击。 这次唐恒城与初绵糖的来信对景逸来说也是个机会。 景逸回信道,自己愿意把自己的茶地、药地提供给苏洵澈,直到他建立起自己的茶、药用地,甚至是其他产业也可以与他合作,但前提是苏洵澈得给他三分红利。 苏洵澈在景逸茶地、药地取的货源,景逸都只算他成本价钱。 红利便是除去所有成本外的盈利,景逸要三分红利并不算过分。 苏洵澈从初绵糖那里借取了九千两银子,吴娘子出资一千两。日后,苏洵澈还初绵糖八千两本金及利息,初绵糖与吴娘子各分一分红利。 苏洵澈是依靠萃盈商号的物力,与初绵糖的财力才得以组建自己的商队与店铺,这个结果他是满意的。 严格算起来,他只是用自己的劳力便赚了五分红利。虽承担风险的是他与吴娘子,可茶叶与药草都是北疆紧缺之物,亏不了本。 如今店铺已寻好,只待苏洵澈从清州城运回货物。 “嫂子,这丫鬟似乎并不怎么爱讲话。” 初绵糖此刻正抱着苏玉麟在前院里玩耍,她如今对这个侄子是疼爱得很。虽与苏苏洵澈是表亲,但初绵糖唤桑巧颜为嫂子,表侄儿唤侄儿,以示亲近。 而苏洵澈与桑巧颜都唤初绵糖为妹妹。 “我是见她做事还算利索,我也不知她为何少语。” 桑巧颜是还在考虑日后还留不留她在苏家里做活儿。 如今家里开了店铺,她要帮忙着做账,家里便顾不上帮忙。且一家子都搬进了这个两进院里,这么大的地方,婆母也忙活不过来,还要照看孙子。 这几日里,婆母都往她娘子里跑。方大娘见初绵糖对苏玉麟甚是喜爱,直接把苏玉麟交给了初绵糖照看,自己却去娘家悠闲快活。 桑巧颜也是有苦说不出,也幸亏妹妹是个不爱太计较的性子,愿意帮着她。不然的话,儿子便只能是她自己照看着,这几日里她还要忙活着店铺要开张的事儿,如何能忙得过来。 苏母如今已年老,大伙儿都想让她安心安度晚年,哪里还敢让她帮忙做事儿。 初绵糖从大将军府中挑选了个好的丫鬟,让她过来只做照顾苏母的事儿。 因着这是大将军府上的人,方大娘平日里也没有那个胆子让这丫鬟做其他的事儿。 初绵糖让绿雁到街上买些小孩子爱玩的物件来。 她从前想要一个玩物,求而不得,如今便想着给苏玉麟买上许多,让他开心着。 或许正是因为不算太快乐的童年,初绵糖才想要一个孩子,想要把自己儿时的遗憾都补偿在自己的孩子的身上。 唐恒城老是对她讲,让她不要太心急,一切随缘。而她自己嘴上虽同意着,可心里却是急切着。 初绵糖自己也纳闷,自己的夫君都已二十有五了,怎就不心急呢? “妹妹,我想去店铺再细细查看一番。” 苏洵澈就要运回货物,桑巧颜与吴娘子在筹备店铺开张的事宜,桑巧颜心里不放心,总担心会有遗漏。 “你便去做自己的事儿吧,我来看着玉麟。” 前面那个名唤心儿的丫鬟还在低着头扫地,做事儿倒是认真,沉默些便沉默些罢。 虽别人瞧着初绵糖性子安静,可只有身边的人才知初绵糖并非如此。唐恒城刚开始与初绵糖相处时,便知她是坐不住之人,只要一闲下来,便要寻些东西来捣鼓。 而初绵糖身边的丫鬟,如性子沉稳的流云,跟她久了,私下里也玩得闹腾。初绵糖自己不喜沉闷,也希望身边的人也喜闹一些。 只是在初府时,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装作着乖巧安静,不给母亲惹事。 实际上的她,对什么都有着好奇心,爱热闹,这些真实的性子都被她藏着,连苏音也不曾察觉,总以为自己的女儿便是恬静的小姑娘。 自从与唐恒城成婚后,被他发现了了她真实的性子后,便越是惯着她的小性子,如今初绵糖比从前开朗了许多,或许说是做回原来的自己。 “小麟儿,过来姑母这儿,姑母给你点心吃。” 初绵糖半蹲下,敞开双手要接苏玉麟到怀里。 如今苏玉麟爱小跑,初绵糖怕他摔着了。 苏玉麟向着初绵糖小跑过去,扑进了她怀里。初绵糖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便把他抱起,走去石桌处坐下,喂他吃点点心。 此时有人敲门,初绵糖看了过去,“应是绿雁回来了,心儿你去开开门。” 这丫鬟便放下了扫帚,朝大门走去,刚把门闩放下,心儿便外边的人推门撞倒在地。 初绵糖猛然看过去,来人并非是绿雁,而是陌生的男子,醉醺醺的模样。 这一瞧是这个情况,初绵糖便抱起了孩子,警惕着,“何人胆敢闯门?” 方建没想到堂姑母家里边还有这样的美人,顿时心中色念起,“小美人,别怕。” 因着苏母在后院,初绵糖怕这男子会伤到外祖母,下意识想要往门外跑。 可这醉酒男子却堵住了去路,而怀里的苏玉麟开始哭泣了起来,初绵糖心中更是慌乱了起来,又强装镇定,护着怀里的苏玉麟。 倒在地上的心儿,爬了起来,悄悄拿上扫帚,往方建身上打。 方建恼怒,转身去教训心儿,初绵糖见状,放下了怀里的苏玉麟,捡起庭院里摆着的瓦罐,向方建砸去。 可奈何力气不到,只能砸到方建身上,没有砸到他的头,初绵糖乱了手脚,拿起石桌的瓷碟,见方建恼怒向她走去,便慌着声音道:“要是胆敢伤我半分,我夫君定饶不了你。” “那倒要看看是你夫君饶不了我在先,还是我饶不了你在先,小美人。” 心儿方才被方建推倒在地上,此时见方建向初绵糖扑去,便爬了起来,慌忙跑去挡在初绵糖身前,紧紧扯住方建的衣物,不让她靠近初绵糖。 心儿受了方建使劲力气的几巴掌,但也没有放手,方建更是恼怒,“你给我滚开。” 初绵糖忙把苏玉麟抱去了门外,朝外边喊道:“快来人啊……” 绿雁刚走到苏家转角处,便听见了初绵糖颤着声音的喊叫声,撒腿便跑去,却见初绵糖流着泪,发髻微乱,怀里是哭泣的苏玉麟。 “夫人……” “快去救心儿,快去。”初绵糖扯着绿雁的手让她去救心儿。 绿雁进门一瞧,心中顿时火气冒气,使尽了全身力气把方建踢倒在地,又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有痛叫不出。 幸好是绿雁回来了。 没唤来其他的人,初绵糖把门带上后把苏玉麟抱回了后院,以免日后传出不好听的话来。 苏玉麟还小,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否则会给他留下不好的阴影来。 绿雁武功高强,有她在便不需再怕。 初绵糖从后院出来后扶起了心儿。 桑巧颜从外边回来后便见这个情形。 绿雁正在猛踢方建,而心儿嘴角都是血丝,初绵糖也一副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 桑巧颜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刻也胆战心惊,顾不得其他,向初绵糖走去。 若是妹妹在自己府上有个闪失,定远大将军定不会饶了他们。 “那个贼人,闯了进来,想要羞辱了我,幸得心儿护着,才没让他得逞。” 桑巧颜一听,心中恼怒万分,瞧了眼绿雁的方向。 这不是夫君的表堂兄吗? 这下事情是更严重了。 而绿雁把方建的手给折了,再给他接上。从方建狰狞的表情可知,这个过程定是痛苦万分。 桑巧颜第一次见着这般场面,顿时觉着脑袋晕厥不已。 初绵糖捂住了心儿的双眼,不让她看。 这个丫鬟才十四岁左右,以免她日后留下阴影,初绵糖自己怎么说也是见过杀戮的人,心理素质比寻常女子更好一些,此刻这样血腥的场景,也还算镇定。 初绵糖怕苏母担心,方才只是把苏玉麟交给了小丫鬟照看。她把苏玉麟交给小丫鬟时,苏玉麟哭闹不停,初绵糖担心苏玉麟就让桑巧颜到后院去照顾他。 苏玉麟许是被吓着了,小身子都是哆哆嗦嗦的,桑巧颜便心疼不已。 绿雁把人打得只剩一丝气息,放了镝箭,不一会就有暗兵赶到,绿雁又向桑巧颜拿了麻袋与绑绳,把方建给绑着塞到麻袋里。 “丢到竹院里去,交给将军处置。” 绿雁吩咐完暗兵后,便扶着初绵糖上了马车。 “绿雁,把心儿接回府中医治。” 绿雁听了初绵糖的话,便把心儿抱上了马车。 桑巧颜哄完苏玉麟后走到了前院里,而前院已空无一人。夫君与公爹都去了运货,家中没有主事的男子,桑巧颜一时慌了神,没有了依靠,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 ------------ 52-纠结 绿雁把初绵糖送回大将军府后便唤人到军中请来军医,并把此事告知唐恒城。 初绵糖虽受了惊吓,但并不打紧。 先前遭云贵妃陷害,来北疆途中又遭刺杀,这一件件事情,哪件不比今日的经历可怕? 可见到了自己的夫君后,却变得了娇气无比,扯着唐恒城的手便是哭个不停。 “夫君......” 唐恒城听了禀报后便匆匆往大将军府赶,穿着一身铠甲,腰上的佩刀都未来不及解下。 “莫怕,这是在自己府上,我在这。” 待初绵糖心情平复,停了哭泣后,唐恒城唤军医进来为初绵糖号脉。 “回将军,夫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开个安神茶便可。” “那个丫鬟如何?” “那小姑娘受了些外伤,伤是重了些,所幸没有伤及内里,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便可。” “给她用些好的药。” “属下明白。” 初绵糖知道自己并无什么,请军医来主要是给心儿医治,是唐恒城不放心,让军医给初绵糖也瞧瞧。 见夫君沉默坐在床榻边上,冷冽着脸,手上握着拳头。 初绵糖从没见过唐恒城这般阴沉着脸,就连侧脸都泛着几分冷然,整个人严肃不已,身着银光铠甲,散着冷冽的银光,就如同他现在这个样子,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初绵糖心中多了几分惶然,伸出手,青葱玉指碰了碰他的拳头,方碰到他的手背,手就被他铁掌似的手包裹着。 天气已冷,可他的手掌却极温热。 “夫君,你还好吗?” “我很好。” 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塞出来似的,以为唐恒城是在跟她生气,顿时便委屈起来。 唐恒城反应过来,擦掉初绵糖的眼泪,“怎又哭了?” “那贼人想要羞辱我,又非是我的意,你为何要恼我?” “我何时要恼你?” 唐恒城也不解自己的夫人为何要这样想。 初绵糖听到自己的夫君并非是这个意思后,便立刻听了哭泣,“那你跟我阴沉着脸做什么?” 如今已是冬里,天儿冷了不少,已渐渐把厚实的冬衣拿了出来。 而在北疆这,冬里比其他地方更为冷些,阴冷而刺骨的寒风刮过,刮到皮肤上甚是刺痛。 唐恒城把寝被扯了上来,盖住初绵糖的小肚子,怕她着凉了,又低头吻了她一会,吻得极是温柔,柔情似水,撩得初绵糖内心一阵慌乱。 放开初绵糖后,两人相互抵着额:“我是在思考,怎替你报仇。” 初绵糖还是不安,“夫君,你真没有恼我吗?” “夫人,你又没做错事情,我恼你作甚?在你心中,你夫君便是这种是非不分之人吗?” 初绵糖摇头,她只是担心。 既然夫君没有这样想,便没有让她失望。若夫君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她心里是接受不了的。 初绵糖伸手要抱,小脸团着,双眉拧成一股,眸含清澈泪水,像是随时可如雨滴下,十分之惹人心疼。 唐恒城却拒绝了,“夫人,你捉着我的手便好,我身上凉。” 如今他穿着一身铠甲,从外边回来不久,铠甲冰凉,若夫人抱着这身铠甲,便沾染上了这寒气。 军医交代过,女子少沾染寒气为好,冬里也要注意保暖,这些唐恒城都紧紧记在心里。 既然不能抱,初绵糖干脆躺下,扯上寝被给自己盖着,靠外的手捉着唐恒城的手。 被窝里暖和,在苏家里又经历了这样的事儿,初绵糖便想着睡上一觉。 “夫君,方才军医为我号脉后,是否有提及我有无身孕之事?” 唐恒城:“......” 他该怎么跟夫人解释,如今她是不可能有身孕。 “军医没有说,那便是没有,夫人......” 初绵糖打断了唐恒城的话,“一切随缘,我知道的,夫君。” 随后又嘀咕了句:“我只是心里有些急。” 唐恒城:“......” 唐恒城略微有些头疼,苦恼该不该再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可想到,若有一日初绵糖得独自带着孩儿生活的情景,唐恒城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初绵糖嘀咕完便渐渐入睡,睡着了还捉着唐恒城的手不肯放开,她的心里极是不安,想要寻一丝依靠。 唐恒城也不敢把自己的手扯出,怕初绵糖会被惊醒,便一直坐着,等她醒来。 望着初绵糖安然的睡颜,唐恒城心中甚是无奈纠结。自己何尝不想与他心爱之人有个可爱的孩儿?只是有许多他不确定的因素。 日后必定与哈赧有一战,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若在此之前,让初绵糖有孕,日后她该如何过日子? 若他没有活着回来,初绵糖没有身孕,她便没有孩子牵绊着,还轻能再寻良人。虽心里万般不愿自己的夫人再寻良人,可更不愿她下半辈子孤苦无依,像自己母亲那般,心死,整日里与青灯古佛为伴。 …… 唐恒城让绿雁领了军罚,二十大板子。 原本唐恒城并非是真的想处罚绿雁,只是想让她记着,日后不可再让夫人离开她视线范围内。 绿雁也知让夫人受了惊,是她失职了,若将军不罚她,她也不会心安。 这打绿雁板子的人是赖栋,绿雁便知将军的意思,凉赖栋也不敢对她下了重手。 赖栋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不管是下重手还是轻手,待妄儿回来后,若妄儿得知他打了绿雁板子,定不会放过了他。 赖栋也跟将军强烈反抗过,不愿接了这个吩咐。 可将军说,若他不接,便是其他将士来打这个板子,下手没个轻重,定会真的伤了绿雁。若妄儿知道了,也定不会饶了他。 横竖都是各死,只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第二日里,苏洵澈刚运货回来,回到了府里便得知了此事,匆忙带着桑巧颜到了大将军府上。 这日里,唐恒城留在了府中陪伴初绵糖,故没有去军营里。 苏洵澈刚进了门就被人唤去了竹院里,桑巧颜去了筠蘅院。 就算苏洵澈没有被唐恒城唤走,他也不能进筠蘅院内院里,虽他与初绵糖只是兄妹,可男子总要避嫌一些。 桑巧颜手里还提着礼。 昨日里,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原还想着待婆母回来后与她商量,谁料婆母一听自己的堂侄儿做了这样的事,两眼一昏,晕了过去。 这方大娘醒来后,又被苏志方一顿责怪,怪她这几日与娘家那边的亲戚这般走得亲近。 绿雁听到丫鬟来报,道是桑巧颜在筠蘅院外候着,慌忙进了主屋告知初绵糖。 昨日赖栋打她的那顿板子,简直像是挠痒痒,对她行动并无多大影响,打完板子后还能活蹦乱跳。 “夫人,表夫人真的来了。” 初绵糖立刻丢了手中的点心,拆了头上的发髻。 “小桃,快给我上个妆容,看上去甚是憔悴的样子。” 主屋里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后,初绵糖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虚弱无骨之状。 希儿引着桑巧颜进了内室,见了初绵糖这副模样,急忙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一旁,捉着她的手,“妹妹,你怎样了?怎会如此?” 此时绿雁端着初绵糖平时喝的补药进来,走去床榻边,桑巧颜只好让位,站到一旁。 绿雁慢慢喂着初绵糖喝药,替初绵糖回答桑巧颜的问话,“表夫人,我家夫人昨日里受了惊吓。寻常来说,受点惊吓并无什么,只是我家夫人身子向来娇弱,回府后就病倒了。” 待绿雁说完话后,初绵糖还甚是应景地咳了两声。 桑巧颜甚是心疼着初绵糖。 绿雁喂完药后就退了出去,此时只初绵糖与桑巧颜二人在内室里。 “让嫂子见怪了。” 桑巧颜坐到床榻边上,捉着初绵糖的手道:“妹妹,千万别这么说,都怪我们不好,让你受了惊。” 初绵糖却安慰桑巧颜道:“嫂子,这怎能怪你们呢?都是那贼人的错事。幸得心儿护着我,才免了我受这份羞辱。” 桑巧颜也震惊与心儿这般护主,原还想着这丫鬟性子沉默,自己还在犹豫着日后还用不用她,如今不用再考虑了,她就是苏家的恩人。 夫君回来得知此事后便对她说,若妹妹真在苏家出了点什么事,大将军定不会再念着这点姻亲。 大将军待苏家这般,全是念在妹妹的面上。 “嫂子,我也知了那贼人是何身份。舅母她有这样的亲戚,若日后表兄有了这生意,你说舅母这些亲戚能放过了表兄吗?” 桑巧颜自然是知道的,单单是这位表堂兄,平时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先前还欺负了一良家女子,那女子的家人顾着名声,领了赔银就私了了。而其他的那些亲戚,听说夫君的表妹是大将军夫人后,纷纷上门来,吵着要夫君提携一二。 只不过是被苏洵澈打发走了而已。 “可毕竟是婆母的亲戚,也不能都撕破了脸,这个表堂兄就算了,怎样处置,都依了将军,我也恨这样的人。” “虽不能都撕破脸皮,可若管家的人不是舅母,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日后他们也不再敢这般厚着脸皮做事。” 妹妹的话在理,婆母这人做事,向来都极爱面子。苏家与妹妹认了亲,夫君又依着妹妹的关系得以有门道做起了生意来,婆母便回了娘家四处炫耀,才招了她那些亲戚经常上门来。 出了此事后,想必夫君定不会再容婆母这般做事,这也是自己夺过管家权的好机会。 “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妹妹提醒。” 如今初绵糖这样病着,桑巧颜也不好再扰她休息,想着到筠蘅院外等苏洵澈出来。 “妹妹且好好休养着,待你好些我再来看你。” “嫂子慢走,我就不起身送你了。” 桑巧颜出去后,初绵糖呼了口气,舒展着身手。 想不到装病竟也这么累。 昨夜里,夫君同她讲了舅母这些亲戚做的其他事情后,初绵糖心里便十分火气,也怪舅母这般性子。她待舅母客客气气,全是看在舅舅与表兄的面儿上。 若日后还让舅母管家,苏家定还会有其他的麻烦事。 ------------ 53-不和 竹院书房里苏洵澈就没有桑巧颜的待遇。 自进了书房后,唐恒城没有像上次那样与他那般客气,全程都冷着脸,沉着声音。 见到苏洵澈后,唐恒城就递给了苏洵澈一沓厚厚的纸。 苏洵澈一看这些纸张的内容后大惊失色。 这里边记着的全是欠账,都是他母亲那些好亲戚做的事,且是要苏家来还,更离谱的就是,竟还有让大将军府来还的账。 苏洵澈顿时火冒十丈,捶腿道:“岂有此理。” “你外祖家的这些亲戚为何这般做事,想必你心中也清楚。” 苏洵澈自然知道,这与他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唐恒城也懒得耐心跟他讲理,直言道:“容我讲句不敬的话,令堂并非是识大体,讲道理之人,甚至不及尊夫人的十分之一。若你日后再容她如此行事,再做有伤我夫人及将军府之事,就不要怪我不念着这亲戚情分。” 唐恒城的话已经讲到这个份上,苏洵澈不明白便是假,只是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将军对自己如此相助,而妹妹在自己府上却差点出事,还是自己外家的亲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今苏洵澈对初绵糖是愧疚万分。 “请将军放心,洵澈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初绵糖还悠闲地躺在床榻上,而房门被推开,听着这般重的脚步声,便知是自己的夫君进了来。于是乎,初绵糖又恢复了那副病容。 唐恒城走到床榻前,定定站了会儿,瞧着初绵糖演戏。 这不得不说,女子随意在脸上化个妆容,就能以假乱真了。若不是自己知道夫人身体无恙,也能被她给骗了去。 “夫人,需要为你唤军医来吗?” 初绵糖没有再装,起身站在床榻上,抱住了唐恒城的脖子,“夫君,你觉着我像病了的样子吗?” “像,但我不想你像这样。” 唐恒城抱着初绵糖坐到床榻上,给她盖上被子。 初绵糖现在只穿着一件寝衣。 这屋里有暖碳,初绵糖也不知夫君这般紧张做什么。 桑巧颜过来看望初绵糖,实则也是探探初绵糖的情况,也定会告知苏洵澈,这样他们才会觉着对初绵糖更是愧疚,日后也更坚决对方大娘约束着。 苏志方得知了这些事情后,坚决要与方大娘和离,日后他做牛做马来报答她这么多年的付出。 方大娘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只是爱好面子,嘴上没个阻拦,在娘家里过于炫耀。她没想到这些亲戚竟敢这般。 如今方大娘是后悔不已,哭着闹着,不愿与苏志方和离,甚至还闹到苏母面前。 苏母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儿子与儿媳和离便要劝说。 而苏志方与苏洵澈也不敢把这些事告知苏母,方大娘是捉住了这一点,才闹到了苏母跟前。 最终两人没有和离,但苏志方也不会轻易原谅了她。 若外甥女真出了什么事,百年后,到了下边,如何跟自己的妹妹交代? 如今苏家管家权已到了桑巧颜的手上,经过这样的事情,想必婆母日后也不敢再给她使拌。 几日后,北疆衙门出了告示。 百姓纷纷靠了过去观望,看看是何事。原来是近日有人冒充是定远大将军亲戚,在外记账,甚至做违反朝廷律例之事,想要诬陷于大将军府。告示上还讲到,大将军乃朝廷命官,这诬陷朝廷命官,乃是重罪,若日后有人再犯,定要重罚。 “这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诬陷大将军府?” “就是,过上了安稳日子便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做这些事的人让突厥鬼子掳去才好。” 看完告示后,百姓便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责怪那些行歪门邪道之人。 这段时间里,初绵糖只偶尔到苏家陪着苏母,且都是待桑巧颜也在时才过去。面对方娘子对她的示好,初绵糖并不想接受。 差点受了羞辱的人是她,舅母以为赔了礼便想过去了,初绵糖心里可过不去。 此刻初绵糖正坐在桑巧颜房中,想要与桑巧颜讨了心儿到大将军府上去。 “嫂子,心儿算是我的恩人,我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不知你是否有意见。” 桑巧颜原还想着待心儿从将军府养伤回来后,便好好待她,既然妹妹开口,自己岂有不应之理。 这如今苏家得到的一切,都是依着妹妹的帮助,“这是小事,若妹妹想留了心儿,便留着罢,我也要好好感谢了她才是。” “那便谢谢嫂子了。” 桑巧颜把心儿签的契约递给了初绵糖。 初绵糖拿了心儿与桑巧颜签的契约不久后就回了府。 心儿这丫头身子骨本就羸弱,如今受了这样的伤,怕是需要一段时间将养着。 这冬里寒冷,寒风刺骨,初绵糖怕心儿冷着,唤了希儿给她带些好的暖碳。 初绵糖在屋里坐了一会,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想过去瞧瞧她。 且方才军医也过了来为心儿复诊,初绵糖也想问问情况,就走了过去。 军医号脉后给心儿调了药方,绿雁接过后与军医一道走出偏院。 在走出偏院前,绿雁问了问军医,“军医,夫人的补药如今还要再喝吗?” 绿雁也懂药理,自然清楚初绵糖如今喝的补药不能让她有孕。 “按照如今夫人的身子,是可以换别的补药了,我也问过将军,可将军却吩咐不需换药。” “为何?将军难道不知夫人盼望着有孕吗?若让夫人得知,她喝着这个药便不能有孕,她会作何感想?” 绿雁真不懂将军在想些什么。 “这个我也无奈着,你说将军都这个年纪了,也该要个孩子了,我都替他心急。” 每次为夫人请平安脉时,她都问一下,是否有喜脉。他都不忍心这样瞒着夫人,而将军也不让他与夫人解释。 按理说,夫人也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若同她解释一番,想必她会理解。 先前瞒着就算了,如今可以为夫人换一味补药,且夫人如今的身子也可妊娠,怎将军还让夫人吃如今这味补药? 军医对唐恒城的做法甚是不解。 两人刚跨出偏院的门,就见靠在偏院墙身的初绵糖。 “夫人……” “这……” 军医与绿雁都楞怔在原地。 绿雁瞧着夫人这涩白的脸色,心知这次不是化的妆容,而是真的。 “你们方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谁都知没人敢凭空说这样的话,初绵糖也心知这是真的,她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她不敢相信她的夫君会这样待她。 初绵糖不等绿雁与军医的回答,转身就离开。 绿雁跟了上来。 “别跟着我。” 语气平平静静,甚至毫无波澜。 可正是这样才让绿雁更加害怕。 夫人连她也恼了。 初绵糖面无表情走回自己的屋里,让屋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后,把门给闩上了。 流云等人瞧着夫人的脸色觉着不对劲,退出门外后都面面相觑。 夜里唐恒城回到筠蘅院后就觉与寻常不同。 今夜筠蘅院格外静了些。 这个时辰也并不晚。 而待他走到主屋门口时,见丫鬟都候在门外,而房门关着。 绿雁此刻正抱着一根柱子,把自己的脸给挡住了。 “出来。” 绿雁探出头来,见将军正盯着他看。 “怎么回事?” “你们都下去罢,快走,快走。” 可不能让丫鬟们知道了这件事。 待丫鬟们都下去后,绿雁支支吾吾了许久,但唐恒城是听懂了。 “你也下去。” 绿雁撒腿便跑。 将军的脸色太可怕了。 唐恒城叹气,揉了揉眉穴后便敲门,可里面并无应答。 方才丫鬟们说,下晌时夫人便把自己锁在里边,晚膳也没有用。 唐恒城心知事情的严重性。 夫人一心想要个孩子,如今得知是自己的夫君不让她有孕,依照夫人多思的性子,心中定会横生出许多无中生有的事情来。 “夫人……” 初绵糖此刻正坐在床榻上,一直掉着眼泪,衣襟都湿了一半。 往日里,常与夫君表达自己想要个孩子的心愿,而他每次都说随缘。他便是这样随缘的吗? 初绵糖越想,越觉着难受,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 唐恒城见初绵糖许久不应便直接把门撞开。 进了内室,里边一片漆黑。 唐恒城点了燃烛,见初绵糖三千青丝垂下至腰,脸上不施粉黛,双眼已哭肿。 “糖糖……” 此刻唐恒城心疼万分,也有些后悔自己做的决定,当务之急便是与她解释清楚。 “你给我出去。” 声音带着哽咽,唐恒城听不出初绵糖的情绪,虽是命令式,但毫无威胁。 唐恒城走进了床榻,又听见了初绵糖唤他出去,只是这次是歇斯底里般。 若此刻走了,没有同她解释,两人间许会留下隔阂。 唐恒城抱住了初绵糖,而初绵糖挣扎着,无意间给挨了他一掌。 “依你的意思,担心日后你有个万一,而我被孩子牵绊着。那你为何要来招惹我?当初直接给我一封和离书不就好了么?” 初绵糖擦了擦眼泪又道:“说到底,我在你心中便没有那么重要,只是你平静日子里陪你开心的人罢了,出点什么事便要被你抛弃。你何不如现在就给我一封和离书,我好远走高飞。” 唐恒城:“.……” “糖糖,我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唐恒城此刻甚是无奈,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或许是自己错了。 “你出去,这段时间里我都不想见到你。” 见唐恒城还抱着她不撒手,初绵糖作势要从床榻下来,“你不出去,我出去。” 初绵糖此刻只穿着一件里衣。 这般态度坚定,唐恒城也不敢再违逆她的意思。 “好……我走,你别下来,容易着凉。” 唐恒城出去后,在门外站了一会,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叹口气后抬脚离开。出筠蘅院内院前,还唤了希儿去吩咐厨房煨碗肉丝粥给初绵糖。 绿雁在筠蘅院前院的一棵树上坐着,唐恒城经过时,吩咐道:“这几日里好好照顾夫人。” 绿雁心里叹息,恐怕夫人对她也生气了,她想照顾,就怕夫人不让她照顾。 ------------ 54-和离书 唐恒城从筠蘅院离开后,心中的烦闷无以排解,独自一人回了军营。 楚皓因有事处理,故晚了些离开军营,这刚要回府,就见唐恒城一脸阴郁的走了进来,遂将唐恒城拦了下来,“将军,这是谁惹了你?” 这算是他的明知故问了,楚皓在吴娘子处身经百战,将军这副样子,活脱脱就像他从前与夫人吵架后的样子。 没想到大将军也有这样的情况。 “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 更何况他与楚皓的情况不一样,楚皓是经常因生活琐事惹恼了吴娘子,而他向来自律,从不会给自己的夫人惹麻烦。 “将军,我这可不是嘲笑,你我同病相怜,我这是找到了能理解我心情之人的快乐,将军……” 唐恒城没有搭理他,往自己的军帐走去。 楚皓跟了上来,随唐恒城一起到了军帐里。 “你这么闲心?晚了回去不怕吴娘子生气?” 楚皓憨憨一笑,“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是在军营里,又不是在烟花柳巷里。”他这是在将军这里,就算他今夜不回去,可以说是有事与将军商量,娘子还能干涉他军务不成? 唐恒城干脆唤将士拿来几坛酒来,想与楚皓一醉方休,以缓解心中的苦闷。 他们的夫人都不理解他们饮酒的快乐,有时候心中苦闷,大醉一场就是他们排解苦闷的方法,醉一场,打一架比什么都要好。 可是夫人管他管得比较严。 这几坛酒摆上了桌,楚皓直接拿起坛子猛喝,而唐恒城心中有顾虑,却不能放开了喝。即使他知道夫人这几日都不会见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他酗酒,可他还是不敢喝得太放肆。只小杯饮酌着。 直到深夜里,楚皓已是酩酊大醉,躺在榻上呼呼大睡,那呼噜吵得唐恒城不能安然入睡。 浅眠的他不适应与楚皓睡在一个军帐里,也懒得让将士把楚皓抬走。 唐恒城干脆起身穿了训练服,到训练场上打了一套枪法。 如今寒冬里,夜里更是寒冷无比,冷风呼啸而过,让人禁不住打寒噤。 军营里有站岗的将士,冬里寒冷,换班时间便短了许多。 而这些人在北疆久了,也适应了这里的风沙大雪,不会像初绵糖等人,连门都不敢出。 唐恒城打了一个多时辰的枪法,大汗淋漓,回了军帐中稍稍洗漱了一遍。 楚皓还在打着呼噜,震耳欲聋。 唐恒城听了一会后直摇头。 这样的呼噜声,吴娘子怎忍受得了? 唐恒城是无法忍受,干脆处理军务,一夜未睡。 而筠蘅院里,初绵糖也是一夜未睡。 自唐恒城离开筠蘅院里,初绵糖又哭了一会,越哭就越是生气,心中数不清的凄然。随即她又觉着,银子比男人靠谱多了,起码银子是自己拽在手中的,不会撒谎,更不会伤她的心。 想通后,初绵糖便拿出所有的账本来,连夜把所有的账本都理了一遍,把自己与唐恒城的账本全都理清分开。 日后他便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 在他心中,她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重要,唐恒城知她一心想要个孩子,却这样瞒着她,伤她的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对他动感情,她只当一切都错付罢了。 虽他有自己的理由,可初绵糖更是伤心他这样的想法。在她看来,夫妻二人过日子,不只是生活中的欢乐,更有繁杂琐事,携手共度一切磨难。 理完账后,初绵糖又写了一封和离书,写着写着便痛哭起来。 往日里夫妻二人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痛苦。 她身子不好,喝补药不能有孕她会理解,她并非是不讲理之人。可夫君不该瞒着她,在知道她满心期待有孕的情况下这样瞒着她,更不该想些孩子会牵绊她的话来。 如今可以换补药却不给她换药。 凭什么来替她做决定? 这一夜里,屋里的暖碳已烬,初绵糖也不给任何人进来,只披着件厚实的敞篷。 手指因屋里寒冷刺骨的气息而僵硬了许多,可她却顾不得这点冷。 待一切都做完后,纸窗外已有朦胧的日光透尽,晕晕之光落在窗前,像那镜中花、水中月一样不真实之景。 初绵糖把属于自己的账本抱上床榻,此刻她便能安心了。 景世子给她分的红利有不少银子,加上其他的,如今已有五千多两银子在手。更何况她还有许多圣上赏赐的贵重物品,这更是值钱,只是不能卖掉,真是遗憾。 不过,如今表兄生意做得不错,铺子开张第一日,生意便十分红旺。表兄的这些铺子也有她的一分红利。 日后,就算她断了腿,也不用愁下半辈子了。 母亲极是喜欢清州城,她也喜欢,那她便到清州城买个府邸,带上希儿与心儿,到那里定居。 清州城离北疆不算太远,几日内便可以到北疆看望外祖母,她辛苦些倒无所谓。 流云与小桃与侯府签了死契,带不走她们,只能留点银子给她们,但愿日后她们可以过得好些。 看尽世间景色是她的一个心愿,待她收到足够的红利,就雇些镖师,保护她安全,走遍大庆,领略无限自然风光。 初绵糖把自己日后的生活安排好后,就想着入睡。 可进了被窝后,手脚冰凉如旧,怎样搓手都不暖和,脚底也如冰块一般,以致于全身都不能暖和,只能蜷缩着身子入睡。 不知过了许久,初绵糖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唤她,可双眼实在是重,挣不开,干脆就放弃。 “夫人这额头怎这般烫?” 清晨时分,无论丫鬟在门外怎么唤人,里边都没有一丝回应,绿雁干脆把门撞开。 此刻绿雁跑过去,摸了摸初绵糖的额头,探了气息。 全身都滚烫着。 “你们打些水来,给夫人擦擦脸与手脚,我去军营请军医。” 此刻的唐恒城听了将士与军医的汇报,神色凝重。 “出现症状之人可多?” “回将军,我们军中尚未出现,只百姓有十余人,如今已被官府隔离起来。” “赖栋,你通知苏洵澈,让他把铺子都关了,把药草全屯着。” “是。” “军营药草还剩多少?” “可够军中防疫所用。” 大将军府中也有药库,药库中药草也有不少。 “先派人到附近城池再购些药草回北疆。楚皓,通知守卫军,即刻起,没有命令者皆不可出入北疆。” 如今北疆出现了瘟疫,绝对不能扩散出去,否则便是更多的损失。 官府很快就出了告示,要求百姓皆戴好面布,每家每户可派一人到府衙前定量的艾草。 绿雁骑马进军营后,就见了赖栋,赖栋便马上勒了马绳。 “绿雁,可要小心些。”谁知绿雁根本没有停下,骑马狂奔了进去。 方才在路上时,她已遇到了将军派去通知大将军府的将士,已得知了瘟疫一事,故而才更加急切。 她儿时经历过瘟疫,那时老将军还在世,瘟疫的可怕她是知道的。若防疫不当,足以摧毁整个军营。 如今夫人浑身发烫,这也是得了瘟疫的一个症状。 到了唐恒城的军帐后,绿雁立即跳下了马,脱缰的马儿继续往前狂奔着。 “军医,快去府上为夫人诊治。” 绿雁也管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推开帐门直入。 “夫人怎了?” 唐恒城见绿雁这般慌乱,心中犹如落下巨石。 “将军,夫人浑身滚烫。如今我不确定是寻常之病还是……” 绿雁不敢也不想说出“得了瘟疫”四个字。 唐恒城一听急忙往府上赶,而军医几乎是被唐恒城拖着出了军帐,一路狂奔到了将军府。 流云从未经历过瘟疫爆发这种情况,心里便无底,但她也迅速反应了过来,立即命府上的家仆都戴上面布,若有不适者便到客院里住下。 流云把客院辟出,若有家仆不幸得了瘟疫,便到客院隔离着。而后又唤丫鬟熏艾草,府中一个角落也不许放过。 如今初绵糖高烧不退,流云遣散了房里的丫鬟。原本想着她在主屋照看初绵糖,不料希儿十分坚持在里边,还说她与夫人一同长大,若夫人有不测,她也会陪着。 流云知希儿与夫人的感情更为深切,留了她在夫人房中,而她替夫人管理好府上一切。 军医戴着面布,此刻正在门外等着。 唐恒城先一步进去,替初绵糖稍稍整理衣着。见希儿还蹲在床榻前,拉着初绵糖的手在哭,“这般哭着作甚?夫人还好好的。” 也算是安慰着自己,此刻心中有多慌,只有他自己清楚。 希儿立即停了哭泣,心中也怪自己这样哭着,给夫人惹晦气。 唐恒城给初绵糖整理好衣襟后便立即把军医唤进来。 军医把完脉,又瞧着初绵糖满脸通红,这般滚烫,像是得了瘟疫的症状。 “回将军,属下此刻还不能下定论,只能给夫人喝些退热的药。若夫人渐渐退热,且无呕吐等症状,那就不是瘟疫之症。” 如今诊治得了瘟疫者没有特地的药,只能是针对病人的各种症状下药,待渐渐好起来便算是度过此病。 而得过瘟疫的人若能幸存下来,终生不会再惹上此病。 绿雁也奉唐恒城的命令,协助官府找出从前得过瘟疫之人,让他们帮着防疫工作。 北疆的百姓都知瘟疫可怕,也曾让他们失去过最亲之人。如今得知北疆又爆发了瘟疫,那些知道自己得过瘟疫的百姓早已自动跑到府衙去报名。 绿雁赶到府衙时,就见到了这个情形,心中暖流缓缓流淌而过,人的温情总是最温暖人心。 北疆的百姓都有一种韧性,无论是战争还是瘟疫,从来都打不倒他们。 希儿与小桃正忙着煎药。 心儿也得知了北疆爆发了瘟疫,夫人也病倒,不知是不是得了瘟疫,听到消息后艰难地起了身,走到了筠蘅院,吵着要进去。 唐恒城在给初绵糖擦手,见心儿闯了进来,便问:“何事?” 这个丫鬟救过自己的夫人,唐恒城对她还算客气,此刻也不责怪她。 “回将军,奴婢得过瘟疫,让奴婢来照顾夫人罢。” ------------ 55-再嫁一回 这个丫鬟骨瘦如柴,面色如蜡,许是有过不好的遭遇。 她还有伤在身,唐恒城自然不会答应她的请求,“你先把伤养好,夫人有我照顾着。” 见大将军又给夫人擦手,无意再理会她,心儿犹豫了一会就退出了房门。 她的亲人都在瘟疫中去世了,只留下了她一个人。这些年她都辗转于各个人家中,有时甚至流离失所,颠沛流离,无处安身。 几日前,夫人来了偏院看望,道日后都可留在她身边。 护主是她应尽的职责,虽夫人不是苏家的人,不她的主子,可她也不能袖手旁观,白白看着夫人受了羞辱。 只是没想到夫人会如此厚待她。 心儿心里担忧初绵糖,报答她给自己一个安身之所的恩情,也怕初绵糖有个不测,而她又要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希儿端来了药,唐恒城接了过来,“你出去罢。” 待人走后,唐恒城试着喂药,可喂不进去,唐恒城干脆把药含进自己嘴里给她灌进去。 唐恒城自知伤了初绵糖的心,她恨他也是应该的,可千万不要离开了他。这样的无助,他只体验了两次。第一次还是从前听及父亲死讯的时候,而第二次便是如今等待初绵糖醒来。 只要她无事,往后无论要什么,他都依了。 两个人过日子,未来固然重要,可也要珍惜眼前的日子。 既然她想要与他有个孩子,满足她的心愿又有何不可。 若日后他真的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那孩子夫人愿意自己养着也好,交给景逸养着也好,总归还会有办法,圣上也不会亏待了世勇侯府的子孙。 初绵糖感觉自己睡了许久,迷糊之际她总能听到有人唤她,却掀不开眼来,身子像是被人紧紧摁住。如今睁开眼后浑身乏力,身上也汗津津,很是不舒服。 也不知道夫君为何坐在床榻边上。 初绵糖盯着唐恒城冷峻的侧脸看了许久。 唐恒城的侧颜看上去棱角分明,很多时候他不笑时是不怒自威。很多时候她瞧见他认真看书时都沉浸在了书上,她都不忍打扰。 与自己在府上安然生活不同,她的夫君肩上担着重责。 战场上凶险万分,不仅夫君担心他自己会有不测,她同样也害怕着,可她不害怕与他一起面对。 在她看来,既然是夫妻,那便携手共进退才是,只是生气夫君竟把她排除在外。 唐恒城抱着手靠在床榻靠架上,双眼闭着,初绵糖也不知他是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 她的夫君每日里穿着的都是玄色的衣物,如今也是一身玄色束袖常服。 初绵糖曾逼着唐恒城穿一件白色的常服,可才穿上没一刻钟便被他换了下来,道是像个文弱的书生,不习惯那样的装束,很不自在。 听到初绵糖轻咳了一声,唐恒城立即睁开了双眼,见初绵糖已醒便欣喜万分。 “糖糖,感觉怎样?” 唐恒城探了探,已清晰感受到初绵糖身体的热度已降了不少。 初绵糖没有回答唐恒城的话,还把他的手从她的额头上拿了下来,而后又翻身,脸朝着床榻里侧,不愿意瞧他。 唐恒城知道夫人如今还在跟他生气,也烦恼着如何哄人。 如今惹了夫人这么大的气,想必不会轻易原谅了他。 军医说,只要是退了热,又无其他不适的症状,便不是得了瘟疫。 唐恒城还是不放心,又唤了军医来。 军医把完脉后,随唐恒城到了明间。 “夫人身子可已正常?” “回将军,夫人已退了惹,若今日内无其他症状便无恙。” 这军医的话刚讲完,唐恒城便听见里边初绵糖呕吐的声音。 “夫人……” 希儿慌了手脚,她方才喂了些粥,想不到初绵糖都给吐了出来。 唐恒城立即跑了进去,对着希儿道:“出去。” 被将军这样突然的冷声命令,希儿心里颤了颤,立即退出了房里。 唐恒城拿起一旁的手帕给初绵糖擦嘴,“感觉怎样?可还想吐?” 这突如其来的呕吐让唐恒城忧心如焚,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初绵糖刚呕吐完,此刻很是难受,又记着正在与夫君生气,便不想回答他。 唐恒城见初绵糖闭着眼,不想理他,便心急道:“夫人,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你先回答我的话好吗?” 站在一旁的军医看不下去了,让将军与夫人不和,也有因他与绿雁说漏了嘴,便小声向唐恒城提议道:“将军,要不让属下问夫人几句?” 夫人的脉象已平稳,方才为她把脉时,也得知她肠胃有些不适。 正常来说,得了瘟疫者,呕吐的东西是白沫与呕吐物混杂着,不会像夫人这般,呕吐物只有吃进肚子里的食物。 “夫人前天夜里可有食用过冷的吃食?” 她已睡了这么久吗?这都已是前天夜里的事情了? 初绵糖记着入睡前肚子有些饿,就食用了桌上一碗冷掉的肉丝粥。 “是有。” 军医再次为初绵糖把脉,与先前一样的脉象。 “将军,夫人身子已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好。” “你先回军中。” 既然夫人并非感染了瘟疫,唐恒城就不留军医在府中。这个时候军中也需要军医。虽军营中还有其他年轻些的军医,可这位军医从前跟随着唐恒城的父亲,医治过许多感染瘟疫之人,防疫经验丰富。 方才军医开了调理肠胃的药给初绵糖,此刻希儿正给初绵糖喂药,又给她喂了碗白粥。 唐恒城这时正坐在主屋外头一棵树上。 如今是夜里,这两日初绵糖都在昏睡,唐恒城一直守在床榻边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苏洵澈店铺里的药全被唐恒城自己出银子买了去,这些药草如今都放在北疆府衙里。苏洵澈这人还是有家国大义之人,如今爆发瘟疫,北疆更是需要药草,但他也没有坐地起价。 这两日里,苏洵澈也得了许可出城,再去运来药草。 明日唐恒城就要去指挥抗疫之事,这两日因初绵糖昏睡不醒,唐恒城放心不下她,便让绿雁暂替。 而绿雁先前跟着唐恒城的父亲经历过抗疫一事,虽那时她只有十岁,但多少也算是有点经验。 此时夜空飘着蒙蒙细雨,地上渐渐被打湿。 树上有叶子挡着,唐恒城没有感受到这蒙蒙细雨洒在身上。 只是在寒冬的夜里,寒风中伴着微微细雨,风也温柔了不少,可更是寒意侵骨。他独自一人坐在这树上,心中道不尽的凄凉。 丫鬟们已退出了房间,唐恒城立即从树上下来。 此刻初绵糖正安静躺在榻上。 大病初愈,此时的她比平日里虚弱许多。 唐恒城带着一身凉意进了内室,在屏风外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待散尽身上的寒气才走去床榻边上坐下。 初绵糖见他走了过来,便转身朝着里侧。 唐恒城手绕过初绵糖的身子,把她藏在里侧的账本拿了出来,账本里夹着的便是初绵糖所写的和离书。 他的动作太快,初绵糖没有及时阻止了他,便恼怒道:“你拿我的东西做什么?” 唐恒城很是气定神闲,慢悠悠把和离书从账本里边拿了出来。 在初绵糖睡着时,唐恒城已把初绵糖的账本翻看过,自然也看过这封和离书。 “夫人这是要与我和离吗?” “是又如何?” “我都听夫人的,日后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初绵糖没有想到夫君竟这般轻易同意的和离一事,顿时便觉着委屈不已。她还没有真的决定与夫君和离,只是一气之下写了和离书而已,如今话已所出口,若是收回,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唐恒城静静欣赏着自己夫人这小脸上十分丰富的小表情,一会委屈,一会纠结着,一会又苦恼,如今更是咬着牙,气呼呼的小模样。 初绵糖瞧了眼自己的夫君,见他很不在意和离一事,便狠狠刮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早就想与我和离了?” “夫人为何觉得?” “你这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唐恒城脱了靴子,往床榻上一躺。 初绵糖便立即往里侧挪了挪,不想让唐恒城靠得她太近。 没见过要和离的夫妻还躺在同一张床榻上。 “夫人要和离,为夫只能同意了。只不过待和离后我再向圣上赐婚,让夫人再嫁我一回,麻烦一些罢了。” 初绵糖:“……” 若是圣上赐婚,她便不能不嫁,嫁了后要和离可是比登天还难。 唐恒城这个小算盘打得很精明。 “谁要再嫁你一遍?” “夫人不要再嫁一遍?那便是不要和离了。” 唐恒城得出这个结论后,把寝被提了上来,给初绵糖掖好被角,又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轻声道:“既然夫人不要和离,那便睡罢。” 初绵糖推了推唐恒城的肩膀。 推不动,便怒道:“我不要与你一起睡。” “夫妻不就应该睡在一张床榻之上吗?夫人为何不愿与我一起睡?” 唐恒城把初绵糖的发丝撩到一边,在她耳边道:“夫人还在生气孩子一事?这个为夫已经知错。待你身子好些,为夫再努力努力,让夫人得以实现心愿。” 初绵糖觉着耳朵快要烧起来,方才唐恒城几乎是用气息说话,这温热的气扑进她耳中,又痒又麻。而且他又变着音调与她讲话,手还不老实,这是在来调戏她。 “你孟浪……” 初绵糖捶了唐恒城几下,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唐恒城见她如此,便忍不住低笑了起来,胸腔微震。 初绵糖更是面红耳赤,扯上寝被把自己的头给盖住,无脸再见人。 唐恒城怕她被闷着,把寝被给她扯下。 “夫人,这段时间里,我恐怕不能回府中见你。你就好好待在府上,千万不要外出。” 初绵糖已经知道了瘟疫一事,她醒来得知唐恒城在此不眠地照顾了她两日时,心中的气已消了不少。此刻听到他这段时间不能回府,初绵糖心中已知他要做何事。 许久后初绵糖才小声道:“你要小心。” “嗯,睡罢。” 唐恒城这两日里几乎没有好好睡一觉,这时睡意已重,可初绵糖却无了睡意。 ------------ 56-瘟疫四起 唐恒城与绿雁已一月有余未归府。 外边的情况如何,初绵糖也只是从书信上得知。 如今大将军府已封府许久,除了送菜食的将士进来外,无其他人出入大将军府。 这将士送来菜来时,府上无人会与他接触,待人走后,家仆们熏完艾草再会碰这些送进府上的东西。 大将军府已与外界隔离了起来,与外边的水深火热不同,府上算是一片安宁。 初绵糖心中牵挂着在外的唐恒城与绿雁等人,先前不知外祖母家的情况如何,唐恒城给她写了信,道苏家一切平安。 原本初绵糖还端着,想着不愿这般轻易原谅了唐恒城,可是绿雁传回信说,外头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初绵糖便心急如焚,立即写了信给他。 初绵糖把第一封信交给送菜食的将士送出去后,许久都没有收到回信,自己的夫君竟这点空闲也没有,初绵糖心中甚是心疼唐恒城在外日夜奔波。 自己在府中安然过日子,虽困在府中许久,但总归安然无恙。而自己的夫君却要兼顾着肩上的责任,要置生死度外,要把北疆百姓放于第一位。 方才随着一些百姓熏药草,此时几个人窝在一个草棚子里,身上披着厚厚的敞篷御寒。 刚开始时,许多得了瘟疫的百姓都不愿与其他得病之人在一个地方隔离,隐瞒着自己的病情,他们要挨家挨户查看,工程之大,可把他们这些人累得慌。 今日天儿阴沉得很,大雪纷飞不停。一阵冷风刮过,雪花随着风飘然,沾到他们的敞篷上。 这风实在是冷得很,地面上一片雪白,街上冷清至极,几乎无人行走。 唐恒城没有想到初绵糖会这么快便给他写信,以为她心中的气还未消,将士把信交给他时,唐恒城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绿雁与赖栋两人没眼看,连声劝着他稍稍收敛些。 “绿雁,你瞧将军这副荡漾样子,像不像是思春的毛头小子,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夫人好不容易原谅了将军,正常。” 绿雁缩了缩脖子,搓了搓手来取暖,而赖栋听罢,随后拿着干饼就着水在啃。 苏家里,苏洵澈已运回一趟药草,放到城门处,没有进去,便又跟着商队到外头运粮食。 朝廷那边已得知北疆爆发瘟疫一事,圣上十分挂心,立即拨了银子到北疆,又从附近的城池调了许多医士过来,更是吩咐这些城池尽一切力量帮助北疆度过难关。 而圣上也夸奖北疆军中与北疆府衙反应迅速,把瘟疫控制在了北疆,没有传出北疆之外,且军中将士无一感染者。 北疆能够如此迅速把瘟疫控制在一定范围里,还多亏了苏洵澈那些药草。许是上天对北疆的怜顾,在此之前唐恒城让苏洵澈做起了这些药草生意,正是这些药草缓解了瘟疫传染的第一波疫情。 让感染者有药可用,无需调用军营里的药草,也就让军中得以有足够的药草防疫。 且在第一时间里,唐恒城就掏了近乎十万两银子,用来购买药草与粮食,如今不管是感染者还是在家隔离的百姓,皆不缺药草与粮食可用。 如今朝廷又下了文书,这大批的人力与物力正往北疆赶来。 方大娘抱着苏玉麟在后院主屋厅里,嘴里唠唠叨叨着不停,“这如今这般轻易便能赚着钱财,为何还要以寻常价钱把药草卖出去?” 原来是方大娘不满儿子与儿媳的决定。 苏洵澈原来那些药草,与他这次运回的药草皆以寻常价格卖出,甚至还想以成本价卖出。 唐恒城知道他本就是借来的银子开铺子,商队的工钱,铺租等等都需要用银子,不可能让他血本无归,他有这个心意便足够了。 更何况,自己也并不缺这点银子。 初绵糖又给唐恒城送了十几万两的银票,给他们抗疫所用,而大将军府中只留够用的药草,其余的,初绵糖全都送了出去。 如今朝廷那边也有援助,更不需要寻常百姓掏出自己的血汗银子来,且现在更缺的是人力,而非银子。 唐恒城只从军中调来一小批将士抗疫,其余皆留在军中隔离着。 若许多将士被感染上了瘟疫,传了出去,让哈赧国得知,战争便不可避免。 “你唠唠叨叨这些做什么?如今坐地起价,过后只怕你没有那个命来用这些银子。你以为过后官府能不找你算账?” 方大娘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想着如今大家都需要药草,价钱高些也有许多人抢着来买。如今苏志方说了这话,她便不敢再出声。 先前她的堂侄儿被掳去了大将军府,人被丢回去时,浑身是伤,如今腿都是不利索,整个人也痴痴傻傻,脑子都不太灵光了。 方建的父亲,也就是方大娘的堂兄,心里有气,有对儿子如此无能的气,瞎了眼得罪了贵人,也气唐恒城欺人太甚,把他的儿子都给废了。但他不敢怨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只能把气都撒在了方大娘身上。 如今方大娘的这些亲戚,见了苏家人便躲着,生怕自己惹祸上身,得了方建这个下场。 而方大娘更觉把老脸都给丢尽了,但这都是自己作出的后果,怨不得旁人,如今在苏家也是看着脸色做人。 所幸他的儿子给她饭吃,给她后半生富贵享。 从前苏志方都是惯着方大娘,并非是他性子懦弱,他只是老实,想着娘子跟着他过那样的清贫日子,便许多事都惯着她。 只是如今苏家发了家,方娘子便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让苏志方忍无可忍,觉着方大娘做事没有方寸。 如今更是说出这样没有见识的话来,竟想着赚这样的黑心银子来。 桑巧颜坐在一边给苏玉麟做新的冬衣。 她知道婆母这些唠叨话都是对她的不满,可也只是听上一听,左耳进,右耳出。 如今苏家人都约束着婆母,婆母也不敢再惹事来,平日里婆母也是嘴上随意唠叨唠叨。 前些日子方大娘竟还想着给苏洵澈纳一门妾,好给苏家开枝散叶,被苏志方给怼了回去,道是她若敢给儿子纳妾,他便先纳妾回来。 桑巧颜心里清楚婆母这是给她找麻烦,可她并不怕婆母说妾室这回事。 先前桑巧颜忧心日后苏家富裕起来,婆母便会给夫君纳妾。她把这些心事说给了初绵糖听,初绵糖就把唐恒城写给她永不纳妾的书契,给桑巧颜看了看。 桑巧颜大为震惊,回去后便同苏洵澈隐晦地说了说。 而苏洵澈也明白了妻子的担忧,他从未想过纳妾。 他的夫人不嫌他读书无能,家境贫寒,嫁给了他,岳家那边也十分善待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做些伤夫人心的事情来,也不会让岳父大人与岳母大人失望。 更何况他已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妻子,有她陪伴一生已是心满意足。 为了让桑巧颜安心,苏洵澈也效仿唐恒城的做法,写了张书契给自己的夫人,还到岳父大人与岳母大人面前承诺,日后无论苏家如何富裕,他都不会纳妾。 苏洵澈这一点与唐恒城甚是相像,两人都是重诺之人,也并非重色之人,更是有野心之人。 只愿家宅安宁,他们放心在外闯荡。 苏洵澈如今一心只想着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 如今又是半月过去。 “将军,如今还有两百名感染者。” “今日里可有新的感染者出现。” “今日也无。” 这个消息倒让人心中放下一些沉重来。 “且不可放松警惕,如今全力医治这些感染者,对那些不幸死去的人进行统计,查查这些人家中人口几许,家境如何。” “是。” 绿雁明白将军是何意。 这些死去的人,若是家中顶梁柱,那他的死去,不仅是对亲人的一个打击,更是让家中就此倒下。 绿雁调查过心儿的家世,得知她便是因为双亲在瘟疫中去世,沦落为孤儿,无人照顾,颠倒琉璃。 从前老将军也是有心无力,他曾上书朝廷,让朝廷拨下银款来帮助这些寡弱之人。 可朝廷对此不以为意,那时都顾着朝堂纷争,官员们都想着归入哪个皇子门下。而那时先皇心思都在烦恼立储之事,无心顾得上北疆。 现下北疆再次爆发了瘟疫,此时的唐恒城有能力,必然不会放任不管。 统计完成后,日后便着力对那些人家妥善处理,愿没有再像心儿这样遭遇的人。 心儿身体痊愈后,也到了外边帮忙,初绵糖劝她劝不住,索性由得她。心儿得过瘟疫,不会再受感染,初绵糖提醒她不要太劳累。 心儿出府前,让她给唐恒城与绿雁带了新的衣物,都是初绵糖做的新衣,还给他们带了些点心。 唐恒城收了新衣满心愉悦,夫人这是牵挂着他。连不爱吃的点心都吃了好几块,心想着这是夫人对他的一片心意。 而绿雁也同唐恒城的想法一致。 这里只赖栋没有收到新衣,只能眼睁睁瞧着绿雁在他面前炫耀。 赖栋瞧着绿雁那件新衣格外刺眼,但他也不敢开口让夫人帮他也做一件,若他敢这么做了,将军得知后还不得整死他。 几日后,在唐恒城写信给初绵糖时,赖栋硬是凑了过去,央求唐恒城把他穿衣的尺寸给写上去,让夫人找人给他也做一件新衣来。 唐恒城没有答应。 想他之前让夫人为他做件新衣都要花银子,如今赖栋想空手就得一件新衣,哪能让赖栋这般容易得逞。 唐恒城晾了赖栋几日,在写给初绵糖的下一封家书中,把赖栋的穿衣尺寸给了初绵糖,让她唤人给赖栋做一件。 该唤谁来做这件新衣,唐恒城想着自己夫人心中也有数。 赖栋这点小心思,以为自己瞒得很密实,觉着别人都不知道,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瘟疫爆发已接近两个月,寒冬里,北疆的百姓都在坚持着,只盼望瘟疫过去后可以迎接新春。 如今大雪漫天,鹅毛般的雪从天空飘下,让北疆雪白一片。 厚雪总会融化,北疆总会迎来新春,迎来 ------------ 57-归来 大将军府上,这一干女子不能出门,无事可做,便都缩在了主屋里做起了新衣。 这已接近了年关,待瘟疫过去后,大家伙都想着热热闹闹过个好年,迎接新春。 初绵糖这些日子给自己的夫君做了几件新的冬衣,又给他纳了几双冬靴,如今都放在屋里,只待唐恒城平安归来。 现下初绵糖在给绿雁做新衣,给她过年时穿。 “希儿,要不你给赖栋也做一件冬衣,你觉着如何?” 初绵糖瞧着希儿给她自己已做了好几件新衣,这里就她一个人最闲。 小桃对针线活不上手,做活儿便慢了许多,而流云在给心儿做新衣。 府上的人见心儿这般瘦弱,都心疼她。只是府上知道心儿身世的人不多,只初绵糖与唐恒城还有绿雁知道。 心儿这人自尊心极强,她不希望别人带着可怜的目光看待她,这会让她感到无措,心里会有自卑感。 很多时候,给她东西,你觉得是对她好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对她的施舍。 若把心儿的身世告知他人,定会搅乱她的生活,日后她也不会再愿待在大将军府过日子,会想着逃离这个地方。初绵糖理解心儿这些想法,她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她懂这样被人施舍的感觉。 初绵糖做完绿雁的新衣还要给自己做一身,没啥功夫做再给别人做,她先前也给外祖母与婆母做了一身,还放在房里,待可以出府,便送到苏家去,而给自己婆母做的新衣,只能日后寻了机会再送回承安给她,新衣不为贵,贵在心意。 初绵糖已许久没有见过陈妄,许是有要紧事在身。 先前入冬时,绿雁突然兴起,想要学针线活儿,初绵糖得知她是想给陈妄做新衣,便手把手教她。 绿雁第一次做新衣,做出的新衣虽不是十分好看,但也能穿出外头,更何况是绿雁的心意。 如今只差赖栋没有新衣穿。 “我……我为何要给他做新衣?” 希儿结结巴巴地,小脸通红,众人心里都了然。 “这里便只有你最得空,也就赖栋没有新衣穿,你帮他做一件,举手之劳罢了。你想哪去了?”初绵糖早就知希儿与赖栋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如今便是装作不知,取笑她。 希儿自小跟在她身边,初绵糖自然想给她寻个好人家。先前夫君交代她,帮赖栋掌掌眼,寻个好女子,赖栋也该成家了。 如今赖栋与希儿,两人之间还是朦朦胧胧的情义,两人谁也不戳破,而赖栋实质也是个铁憨憨,比唐恒城更不懂女子的心思。 流云等人知道夫人想撮合撮合,便帮忙道:“是啊,赖小将军很是可怜,就他一人无新衣穿,希儿你何不帮他做一件得了,我要给心儿做新衣,抽不出空来,只你最是有空闲。” “可我也无他的穿衣尺寸,如何来做?” 希儿说此话时,手上的针线胡乱缝了几下,随后又拆了下来。 “我这有,先前赖栋唤我把尺寸交于你。” 希儿:“……” 她怀疑夫人这话是假的。 唐恒城让初绵糖寻她身边之人帮赖栋做新衣,这个身边之人是何人,初绵糖心里了然,她的夫君只差没有把希儿的名字写在纸上。 “那我便发发善心,替他做一件罢。” 希儿忙把纸张拿了过来,塞到自己袖袋里,随后把头压得低低的。 众人见希儿已害羞至此,便不再逗她,要适可而止,否则影响日后她与赖栋的相处。 初绵糖从唐恒城的书信里得知,外头已许多天没有新的感染者,而那些留下来的病人都已病愈,如今他与赖栋等人在隔离着,若无意外,再过几日便能回府。 得了这个消息后,初绵糖欣喜万分,吩咐了希儿等人,这几日准备准备,给唐恒城等人备上他们爱吃的吃食。 这几日初绵糖在府中满心期待着丈夫的归来。 虽夫君离自己不远,但这已是许久没见,心里挂念得紧。 外头的雪,这几日里下得紧,院里已积着厚雪。每日里都有丫鬟婆子清扫小道上的落雪。 此刻屋里的暖碳烧得也旺,也算是暖和。 而现下穿的寝衣,中间放了层薄薄的棉花来保暖。 初绵糖方才洗漱完,现在擦干头发,正在给这满头青丝抹上茉莉发膏。 收起发膏后,便听到了外头有动静。 初绵糖走出了内室,便见唐恒城推门而入。 “夫君……” 初绵糖险些认不出人来。 唐恒城外头披着件厚实的貂绒敞篷,脸上的胡茬子似乎许多日没有清理,看着让初绵糖瘆得慌。 “夫人,怎穿得这般单薄??” 屋里虽有暖碳,可也不能只穿着件寝衣便满屋跑。 唐恒城顾虑着身上有寒气,便没有抱她,只立即把身上披着的敞篷脱下,给初绵糖披上。 这身上被唐恒城硬塞了件敞篷,且他身子修长,这件斗篷又厚重,初绵糖像是披了张床单在身上。 初绵糖进了内室后便把这件敞篷挂在了架子上,披上了自己的红狐斗篷。 “虽屋里暖,可也不能穿得这般少。” “我晓得了,夫君莫要再念叨。” 许久未见,两人都有许多话想说,可有时候,言语也不能表达出全部的相思之情来。 “我先去洗漱。” 他们这些人只是在外头随意找了个地方住了几日,没有府上方便。这几日又要处理着公务,想着在过年前把这些事情处理完,之后便陪着初绵糖好好过新年。 唐恒城沐浴完后,把胡茬子给剃了干净。 初绵糖瞧着唐恒城现在这个模样看起来才正常些,方才只觉着自己的夫君像是逃难回来似的。 “夫君,你唠叨我,你也不瞧着自己,寝衣只披在身上,好歹把它给系上吧。” 唐恒城正在把打湿的头发擦干。 “系它做什么?反正待会还要再脱。” 初绵糖:“……” 待会为何再脱大家都心知肚明。 初绵糖臊红了脸,不想理会自己夫君这般孟浪的话。 夜里这雪许会下得更盛些,初绵糖干脆换床更厚实些的被子。 “夫君,你可有用晚膳?” 初绵糖刚换完寝被,唐恒城便走了进来。 “用过了。” 初绵糖怕唐恒城冷着,便想帮他把寝衣给系上,却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燃烛还没灭……” 初绵糖被唐恒城欺着吻了一会,便使劲把他推开,让他去熄燃烛。 “不灭,我已许久未见你,想得很……” 说完便没有再给初绵糖讲话的机会。 初绵糖:“……” “糖糖,你闭着双眼做什么?” 唐恒城见初绵糖使劲了力气闭着双眼便觉着好笑。 这屋里烛火通明,初绵糖可没有这般厚的脸皮。 只要她闭着眼不看,便当作屋里是黑的。 唐恒城见劝不动她,便由得她闭着眼。 喜欢闭着眼便闭着罢,反正也不会妨碍到他欣赏这风景。 外头雪花飘飘,屋里便是暖和的气息。 唐恒城只觉着这风景甚是美。 只是第二天夜里,唐恒城又沦落去睡初绵糖给他准备的那张床榻。 “夫人,我才回来第二日,你怎忍心让我睡那张小榻?” “那张床榻哪小了?不是能把你容下吗?” 初绵糖在列清单。 明日便是除夕,这要给府上的家仆发些赏钱,给他们备些小礼。 年初二这日里要到外祖母家探亲。 过了年初二后,夫君麾下那些将领的夫人会到府上拜访她,比如吴娘子。这些夫人许是一起过来,也要提前给她们备下回礼,到时再看情况添减。 不管她们的家境如何,都不能占了她们便宜去,也要顾着家里境况差些的夫人的面子。 从前未出阁时,她只缩在清院里,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如今她是当家主母,这些事都要她自己准备着。 这里无人约束她,初绵糖便没有事事按照俗礼来,只随自己的喜好,只是所做的一切都要顾着大将军府的面子,也算是顾着夫君的面子。 “那床榻宽度不够,寝被都不够地方放,夜里有风吹进寝被里,夫人,你便可怜可怜我,让我睡回去。” 初绵糖一心顾着列清单,嘴上随意敷衍着。 “哦……” 她也不是真的要让夫君睡那张小榻,单纯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唐恒城见初绵糖沉浸于自己的事情上,便趁着机会把小榻上的寝被拿走,随意寻了个箱子,把寝被,垫被之物一股脑塞了进去。 做完这些事情后,唐恒城便悠哉地躺在他与初绵糖的床榻上,把兵书拿出来看。 “夫人,圣上有赏赐给我,明日许会送到府上。” 每当过年时,圣上都会给重臣赏赐。 这些年里,圣上除了送一份赏赐到世勇侯府外,也会着人送一份到北疆大将军府上,这也是圣上对唐恒城的厚待。 这一听说圣上会有赏赐,初绵糖便凑了过去。 唐恒城觉着他的夫人每次听说有赏赐或是有银子时,双眼都像星辰一般,亮晶晶。 “夫君,往年里,圣上都会赏些何物?” 大将军府的库房里,许多东西没有进行过登记,全都是一箱一箱堆着,初绵糖与流云两人费了许多力气才把东西给清点了一遍。 “这我也没看,也不知有些何物。” 唐恒城见自己的夫人翻脸比他翻书还快,听了他的话后立即把笑盈盈的脸给收了回去,还顺带瞪了他一眼。 “夫人,我虽不知有何物,但总归圣上不会小气,不会随意给些东西来敷衍我。” 这也是,圣上厚待夫君,想来也有些许贵重些的物品送来。 这夫妻两,第一次在一起过年,永安郡主也命人送了东西来,知道初绵糖在北疆认了亲,还特地给苏家备了份礼。 平日里唐恒城若不在府上过夜,初绵糖便让丫鬟住在外间,如今唐恒城在屋里,初绵糖干脆不用丫鬟守夜。 这一夜里也不算太长,往日里也无甚事,免得守夜的丫鬟受冻。 此刻这个时辰里,大将军府陷入一片沉静中,灯笼下的积雪上铺着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 58-除夕琐事 今日便是除夕,大将军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片。 家仆们前几日里便把府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挂上了红彤彤的喜灯笼。 如今大雪纷飞的季节里,梅花开得正盛。初绵糖唤来家丁在筠蘅院里栽种了些许红梅,添添喜气。 竹院里,陈妄正躺在榻上。 昨夜里陈妄身负箭伤被暗兵送了回来。 “军里人多嘴杂,如今又不清楚是否有奸细,你便在竹院里养着伤罢。” 唐恒城让赖栋拿来上好的金创药,再给陈妄上些药。 “将军,此事如何处理?” 安亲王联结鄞州军与哈赧勾结,此乃通敌一罪,且安亲王乃圣上兄弟,此事重大,需得从长计议。 “如今我们手上已有证据,但不能轻举妄动,若逼急了他们,我们将会是腹背受敌。” 陈妄身上的伤不只是外伤,所受的箭上有毒,虽第一时间把毒几乎逼了出来,也及时用了药,可身体里还有残余的毒素未清,伤及了内里,须得好好调理。 “你先把伤养好。这几日恐怕就会有人上门拜访,我们且应付过后再谋划其他。” 先前哈赧人刺杀未成,如今竟有人夜闯军营,哈赧第一时间定会怀疑到唐恒城的身上。 陈妄盗文书时拿上重要的文书后便点火把其余文书给烧了。也幸得他的聪明,如今那些人并不知是否有文书丢失。陈妄是在逃出哈赧军中时被发现,右手中了一箭。 箭上有毒,陈妄及时逼了出来,说来还是多亏了绿雁曾经送给他的辟邪药草包。绿雁原是想着给他辟邪所用,那个小香囊里,放了几味去毒的药草,也就是这几味药草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绿雁端着碗白粥进来,唐恒城见状便退了出去。若是此刻换成躺在此处的是他,而进来的是自己夫人,唐恒城自己也不想这时候有外人在此处碍着眼。 此时便只有陈妄与绿雅两人在房里。 绿雁把粥放在床榻边上,而后自己寻了张椅子,坐在旁边抱着手,“喝吧。” 陈妄:“……” 有这样对待病人的吗? “我的手受伤了。” “然后呢?” 陈妄见绿雁对他一丁点同情心也无,便拧着眉头。 绿雁见他这个可怜样,也有些心软,只是嘴上还嘲讽着,“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单枪匹马就闯进了哈赧军中,如今连碗粥都喝不了了?” 陈妄也不说话,瞧着绿雁一会,便躺好。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后怕。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因着心里放不下某个人,咬着牙回来了,只是这某人连碗粥也不给我喝。” 绿雁听罢,便恼道:“谁不给你喝了?你自己端不起碗来还怨我不成。” 一时之间陷入一阵寂静中,由陈妄的低笑声打破了这沉静。 绿雁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逞这个嘴快做什么? 陈妄知道绿雁向来没有安全感,对他的感情躲躲闪闪,两人认识许久,自己平日里也时常对她表明心意,奈何绿雁装傻充愣,丝毫不接招。 如今不能说得太直白,否则逼急了,又要跟你装傻起来。 “喂几口粥给我,许久未进食了,饿得慌。” 怕陈妄真的饿坏了,绿雁便端起那碗粥来,舀了一勺子,轻轻吹了几下才喂给他喝。 红润的双唇对着粥轻轻吹气,入眼便是绿雁专注给他喂粥的样子。 绿雁的五官端正,平日里是俊朗儿郎的装扮。 陈妄曾见过女子装束的她,她的身上有女子少有的英气,更是衬着她风姿卓然,第一眼时险些便认不出了她,那个记忆如今还深深刻在他脑子里。 “绿雁,我觉着脸上有些痒,你帮我瞧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哪里痒了?” 绿雁没有瞧见陈妄脸上有脏东西,便又凑近了些。 “哪有了?” 陈妄找准机会便把人往自己的身上带,略显冰凉的双唇贴上了她的唇。 绿雁顾着他身上有伤,不敢用力推他,不料竟被他得了逞。 两人吻得正忘情,被一声“妄儿”与推门声打断。 赖栋推开门就见绿雁压着陈妄在吻这一情形。 绿雁这么英勇的吗?这还是他认识的绿雁吗? 陈妄还不愿停下,绿雁可由不得他,使了些力气把人推开,而后脚步慌乱地走出房里。 赖栋瞧着陈妄幽怨地盯着他看,便心里发虚,抬脚往外走去。 “去哪?” 赖栋的步子还没漫下,便被陈妄阻止了。 “听说你打了绿雁板子?可有这回事?” 赖栋立即扑到了陈妄的床榻边,很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架势假哭道:“妄儿,冤枉啊,都是将军逼着我去打的。更何况我根本没使力气,绿雁没伤到哪里。” “你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跟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聒噪得很! “得嘞。” 赖栋撒丫子便跑出去,跑出一段距离后想起门没关,这冷的天,陈妄还受了伤,可不能再受寒了。赖栋又折了回去,把门给关上。 方才初绵糖给大将军府里的家仆都发了赏钱,如今这些人正喜滋滋拿着自己的赏钱。 “吴妈妈,你这红袋子瞧着可够鼓的啊。” 初绵糖给每个人发的赏银都用红色的小锦袋装着。这每个人的赏银多少都不一样,都是按照这些家仆平日里的表现来分发。 府上这些丫鬟婆子,家丁,多少有些是爱耍滑头之人,流云平日里也都盯着,故而初绵糖心里都有数。 这个吴妈妈平日里做活勤快,更是个老实人,初绵糖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这都是夫人厚待,多多少少都是心意。” 何妈妈瞧着吴妈妈笑着时的嘴角都要翘上天了,心里便哼了声。 心意?银子在手才是实在。 可夫人给她的赏银不多,不比吴妈妈的三分一,顿时眼红了。 这何妈妈平日里仗着自己年纪大些,对小丫鬟指手画脚,把自己的活儿都推给别人干。 初绵糖让流云提醒了她许多次,但她还是死性不改,初绵糖正想着待过了春便把她打发出府。何妈妈可是跟大将军府签了死契,初绵糖只能是把她的契约转手他们人。 这也算是杀鸡儆猴。 府上这些不安心的丫鬟婆子,无非是瞧初绵糖是性子温善之人,觉着初绵糖不会对她们怎样,才越发大胆起来。 待过完新春,便把何妈妈签的契约转给他人,也是震震这些人的心。算是告诉她们,大将军府不缺丫鬟婆子来用,少几个对大将军府无甚影响,但对她们来说就不同了。 这一般来说,签了死契的人被主子转了身契出去,就是惹了主子不满,去了新的人家里,只能干些粗活。 发了赏银给家仆后,圣上的赏赐也就到了。 初绵糖谢了恩便代表大将军府领了赏,而后递了不少赏银给这些护送赏赐的将士,这大雪天的,千里迢迢过来北疆一趟不容易。 随即而来的是永安郡主拖镖局送来的东西。 景少夫人得知永安郡主要送礼到北疆,把写给初绵糖的信与过年礼这些人一起送去。 先前初绵糖与桑巧颜、吴娘子三人商量着一起合伙开个胭脂铺,一起经营着。 吴娘子如今已不想缩在自己府上,整日做家里的活儿。 自从投了银子给苏洵澈后,这药草生意赚了不少银子,除夕之前苏洵澈也分了红利给她,吴娘子便立即找了两个丫鬟回来。 这胭脂铺的货物,她们是打算从景逸那里取来,初绵糖便写了信问问景逸与景少夫人的意见。 景逸靠着初绵糖做面膏口脂等物的秘方赚了不少银子,更何况他家大业大,小小一间铺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便应了下来。 胭脂铺的货物初绵糖想着让苏洵澈的商队帮忙运回。 这间铺子她们打算亲自经营,桑巧颜与吴娘子想的是赚银子,初绵糖除了想赚银子外还想着体验一番,依靠自己的能力来赚银子。 这日后也算是抛头露面,初绵糖觉着还是找自己的夫君商量商量,问问他有无意见。 绿雁正跟希儿等人准备着过年的吃食。 “绿雁,我夫君他可在府上?” 初绵糖心里急,想要早些得了夫君的意见,便想现下便寻他商量一番。 清晨用完早膳后,初绵糖便没有见着唐恒城的身影。 “在……将军在竹院里。” 与其说绿雁是帮着准备过年的吃食,还不如说她帮忙着吃,答了初绵糖的话后又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绿雁塞完这块点心,转头就不见了初绵糖的身影。 夫人该不是去竹院寻将军了吧?将军如今正在与将领议事。 “绿雁,可要吃冻梨?” 希儿在承安中长大,可从未吃过北疆这个冻梨,咬了一口后牙齿直哆嗦。 “要……” 反正夫人不是她叫过去的,不关她的事。 就算夫人打扰了将军与将领议事,将军也不会对夫人发怒了。 将军可是惧妻得很,在夫人面前那副讨好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饱再说。 希儿她们从承安来,自然不知道这冻梨在北疆可是一大特色。每年这个季节里,许多人家都会备上一些,待过年节时再吃。 大将军府上的丫鬟婆子都是北疆土著人,都知道这冻梨。虽初绵糖并未吩咐她们备下,可她们早早就准备好了这冻梨。 “小桃,你是不是想尝尝这冻梨?” 绿雁瞧着小桃紧紧盯着她在吃这冻梨,眉头揪成一团,便想逗一逗她。 小桃连连摆手拒绝,她见绿雁这样大口咬着这冻梨在吃,便觉着牙齿发酸。 “绿雁姐姐,这冻着冰硬成这般的梨子哪里好吃了?” 她们从承安来的人都吃不下这冻梨,咬了一口,牙齿都要被冷掉了。 “你们不懂冻梨的美味。” 北疆的人过年时,无冻梨可不欢乐。 小桃拢了拢厚实的冬衣便躲进了屋子,外边着实是冷了些,冷风带着雪花,拂过裸露在外的脸时,皮肤仿佛被刺骨的风割裂了一般。 绿雁吃了几个冻梨,也觉着身子冷了不少,也进了屋子里,几个人围在炭火前,磕着瓜子。 希儿等人第一次在北疆过年,她们自己筹备过年礼,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 59-最大的收获 初绵糖知道自己的夫君每次过来竹院都是待在书房里,于是乎直接往书房而去,推门进去时便见唐恒城站在书房书桌子处,神情略显不自然。 “夫君,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夫人,晚些再说,你先回筠蘅院里。” 初绵糖:“……” 她方才在来的路上,怕夫君不答应她,便准备了一大串说辞,要给夫君讲讲,如今这些说辞都还没说出口,便被赶了回去。 “为何?” 初绵糖瞧着自己夫君不大对劲,相比平常里,脸上似乎多了些不自在。便凑到了唐恒城身边,仔仔细细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夫君,这般急着赶我走,是不是书房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唐恒城:“……” “夫人,先回去可好?我晚些再与你解释。” “不好,我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你定是有事瞒着我。” 唐恒城原本是想揽着初绵糖的肩膀,送她出去,奈何她根本不愿出这书房。 初绵糖越瞧越觉着她的夫君不对劲,便佯装恼怒道:“你是不是藏着哪家的姑娘在此处?” 唐恒城:“……” 他确实是藏人了,只不过并非是初绵糖想的那样,藏了女子在此处,而是藏了一帮粗汉子。 “夫人,不要瞎想了,你夫君怎可能会做这等事?” “那你干嘛急着要赶我离开?” “我没有赶你离开的意思,我有事要做,军事机密,不方便你在此处。” 她自然也不相信她的夫君会藏了女子在此处,只是纯粹好奇罢了。 而里屋的楚皓用尽了全力憋着笑。 他早跟这些将领说大将军与他一样惧妻,怎料这些人根本不相信,觉着此事是无稽之谈。 在这些将领心中,大将军在战场之上英勇无比,杀敌从不手软,带领着他们打仗,是从无败仗,就连向来无畏的哈赧大将军,可布罗都要敬他三分。 这大将军怎可能惧妻? 而如今,听了外头的对话,他们心目中英勇无比的大将军,低着声音与他的夫人讲话,心中的信念逐渐崩塌。 楚皓疯狂地给他们使眼神。 这下该相信了吧?叫你们不信我的话。 唐恒城书房里的里屋,进去的门要用机关打开,常人并不知书房里还有一间里屋。这里屋常用作与将领议事的地方。 方才唐恒城听到有人走了过来,这般轻巧的脚步便只有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既然寻到了此处,便是得知了他在此,若不出来,她自己也会开了机关进里屋。 里屋都是一帮粗汉子,他可不想让他们见了他的夫人。再者便是,他要与这些将领商议重要之事,需要保密。为了不让不相干之人知道,他们来时都是走密道。 唐恒城遂走出了里屋,想着先应付了夫人,让她先离开。 唐恒城说到了军事机密,已把初绵糖给唬住了。 “既然是处理军事机密,你便告诉我,我先走便是了。” 初绵糖抬脚,往书房门口走了几步,唐恒城心里边便松了口气。谁知初绵糖又折了回来。 “夫君……” “怎了?” 初绵糖这样折了回来,又让唐恒城提起了胆子。 “夫君,你亲亲我,我便离开。” 唐恒城:“……” 这样主动热情,这还是平日里极易娇羞的夫人吗?方才他的心里想过他的夫人为何折了回来,可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初绵糖是觉得,她与夫君连不灭燃烛行事都做过了,对于亲亲这点小事已算不得什么了。 再者,她只是想着,昨夜里两人安安分分就寝,清晨到现在才见着人,前段时间又与夫君分开许久,心里想着他。 而筠蘅院里人多,平时亲近不大方便,这里只她夫妻二人,与夫君亲近亲近也无人打扰。 里边的楚皓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大将军的在众将领心中的形象已然崩塌,从今往后再也无人敢嘲笑他楚皓惧妻之事。 因为他的前头还有个比他更惧妻的大将军。 初绵糖被楚皓的笑声吓慌了神,连忙钻进了唐恒城的怀里,怯着眼抬头看唐恒城,“夫君……” 唐恒城顺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怕,楚皓等人在里边罢了。” 随他人笑去。 他爱他的夫人,自己愿意惯着她,愿意听她的话,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他就是惧妻。 谁能奈他何? 初绵糖一听这话,便觉着把脸都给丢尽了,立即推开了唐恒城,撒丫子便往外跑去。跑的架势可比得上赖栋跑出陈妄房里时那逃命似的情状。 跑出竹院时,双手拍着自己的小脸,嘴里还念叨着,“这次真是把脸丢到外祖家去了。” 唐恒城进了里屋,与众将领继续议事。这期间,唐恒城脸色如此,无任何不妥,楚皓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而众将领却一脸不自在。 撞破了大将军实质惧妻,比起让他人觉得自己惧妻还要尴尬。 初绵糖跑回筠蘅院里,便缩在了自己屋里,和衣躺在了床榻上。 一段时间后,唐恒城回了筠蘅院。 “夫人呢?” 再过两个时辰左右便是除夕之夜,夫人应该在准备夜宴才是,在外瞧了一圈,都未见初绵糖的身影。 绿雁指了指主屋的方向,“在房里呢,还特地叮嘱我们不要进去。” 将军娶了夫人真是好,这往常里,除夕之夜都是跟着将军在军营里过,只是烤些山羊吃。 如今不一样,将军有了夫人,大将军府到处都是生活气息。此刻府上喜气洋洋,大家都忙着准备除夕夜宴,准备的东西都吃不完,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嘛。 绿雁边儿磕着瓜子,边儿感慨如今幸福的日子。想到陈妄还躲在竹院养伤,便端着小蝶瓜子去了竹院,拿这些瓜子给陈妄嗑。 唐恒城进了屋里,静悄悄,不像是有人,又抬脚走进内室。 床榻前那双绣花鞋。 唐恒城把寝被掀开,初绵糖感受到了一股冷意扑面而来,便悠悠醒了过来。 原是想着在床榻上冷静冷静,只是床榻太暖和,渐渐有了困意,睡了一觉。 初绵糖见自家夫君坐在床榻边,嘴角噙着笑意,瞧着她看,猛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事。 唐恒城捉住了初绵糖丢过来的帛枕,笑道:“夫人,你要的亲亲,为夫还没有给你,不如现在给罢。” 初绵糖:“……” 哪壶不开提哪壶。 除夕这日里沐浴更衣,换新衣,寓意着辞旧迎新。大多数人都会在除夕夜前好好沐浴更衣一遍。 为着要喜气一些,初绵糖晌午时,让丫鬟把床帐换成了如今喜气的红绡帐,燃烛也换成了红烛,此刻屋里更像是成亲时的新房。 初绵糖也想着热热闹闹过一次年,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热闹的过新年。 “夫人,反正待会要沐浴更衣,何不如先行行夫妻之礼。” 初绵糖:“……” “如今可是青天白日……” “这不正好吗?还省了燃烛……” 初绵糖抵挡不住唐恒城的热情,发簪子脱落,发髻顺着柔美的背滑散而下,满头青丝铺在了床榻上。 “夫人,在书房时不是还要亲亲的吗?如今怎这般害羞了?” 初绵糖:“……” 日后她再向夫君要亲亲,她便是猪,还是黑色的猪。 一个时辰里,主屋唤了两次水,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如今还是白日里,大家便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随婆子送水到浴间里的丫鬟都把头压得低低的,出来时通红着脸。 夜宴时,初绵糖唤了流云等人一起坐下用饭。 流云、希儿、小桃、心儿四人是丫鬟,不同于绿雁与赖栋,这四人皆不敢坐下与主子一起过这除夕夜宴。 从前在初府时,除夕夜里,希儿便是与初绵糖一起用饭,可如今小姐已是侯爷夫人,可不能太过逾矩。 平日里,唐恒城不在府上,这些人也敢与初绵糖一起用饭,可如今是除夕夜宴,唐恒城也在此处,她们更没有这个胆子上桌用饭。 “既然夫人开口让你们一起用饭便一起罢,无妨。” 唐恒城知道自己夫人待这几个丫鬟如亲姐妹一般,也知这几个丫鬟私下里时常放肆着与初绵糖相处。 既然夫人想要过一个热闹的除夕夜,他自当是满足。 绿雁把希儿拉到赖栋身旁的位置坐下,“将军都开口了,你们还怕什么,都坐下罢。” 几人踌躇不决,见希儿已被拉着坐下,纷纷选了位置坐下。 唐恒城右手边是赖栋,赖栋身旁是希儿,随后便是绿雁。 心儿最晚入座,是被初绵糖拉着坐下她身旁的位置。 她虽年纪小,可到过许多人家做活儿,也算是见识过许多事情,可从未见过大将军府这般,仆人竟可上桌与主子一同过除夕夜宴,迟迟不敢入座。 “大家都别拘着礼,放开来,吃吃喝喝便是了。” 初绵糖夹了个大鸡腿放到心儿与小桃的碗里,“心儿,小桃,吃个鸡腿,这里就你们俩年纪最小。” “夫人,我的呢?” 绿雁拿起碗来问初绵糖要鸡腿,初绵糖给绿雁也夹了个。 有着绿雁活跃气氛,又有赖栋这个二傻子,桌上的气氛便渐渐活络起来。 除夕夜宴结束后,绿雁拿了饭菜到竹院给陈妄。 初绵糖坐在屋里纸窗前,看窗外的除夕夜景。 窗前种了几棵红梅,些许红梅花掉落在洁白的雪堆上,白雪堆里便散落着些许映红。 无暇的雪上浮现几抹艳红的花影,点缀在这孤白之上。 初绵糖此刻穿着一身大红的罗裙,头上戴着唐恒城送给她的红玉步摇。 唐恒城拿着初绵糖的白狐斗篷来给她披上,还带了瓶屠苏酒来。 “夫人,小酌几杯?” 初绵糖接了过来。 这过除夕,要喝屠苏酒,要守岁。 夫妻二人便坐在窗前,饮着酒守岁。 初绵糖不胜酒力,几杯后脑袋便开始晕乎乎,唐恒城把她抱到床榻上睡下。 他向来没有守岁的习惯,只认为意思意思便可。这么冷的天,也不会让初绵糖一夜不寝。 明日便是元日。 这一年便如此过去。 唐恒城凝望着怀里熟睡的初绵糖。 这便是他这一年里,也是这一生里最大的收获。 ------------ 60-被支配的恐惧 这年初二俗称归宁日,也叫迎婿日,这日里出嫁的女儿都会携着夫婿回娘家里。 初绵糖也算是与初家恩断义绝,不再往来。如今是把苏家,母亲的娘家当作自己的娘家。 而苏家里,方大娘要与苏志方回娘家,桑巧颜也带着苏洵澈与苏玉麟回娘家去。 初绵糖便在这日里下晌过后再去苏家,在苏家用晚膳,而后在苏家留宿一晚。这都是年前与桑巧颜商量过的事情。 方才用完了午膳,此刻初绵糖正在屋里清点礼品,就怕拿少了什么东西。 永安郡主给苏家每人都备了份礼,礼单上都清楚写着给每个人的礼是何物。婆母出身贵门之户,又与太后娘娘是同胞姐妹,身边有从宫里出来的陈嬷嬷,对这些俗礼是格外的谨慎。 初绵糖知道自己婆母私下里并非是恪守俗礼之人,夫君这点也像婆母。 只是不同的是,婆母是女子,做事要顾着世勇侯府门面。而夫君是男子,不管是私下里还是平日里,都是不拘小节之人。 初绵糖只是对了一遍永安郡主的礼单,检查了一遍东西是否齐全,便放心不再管。婆母做事比她稳妥多了。她只怕自己准备的东西会不符礼,也怕缺了哪样。 明日苏志方要带着一家子人回冀州探亲。冀州离北疆并不算远,车马一日便可来回。 初绵糖与苏家认了亲,苏母想着让初绵糖跟着一起回去,而初绵糖想着算是代替母亲回冀州老家,便与唐恒城商量了一番,唐恒城随她一起与苏家人回冀州。 明日早早动身,午膳前便可到达,在冀州老家留宿一晚后再回北疆。 初绵糖也要给冀州那些亲戚备上礼,这些礼品都是跟桑巧颜商量过的。大将军府家大业大,但苏家还算是小户人家,若初绵糖拿重了礼,会让苏家没了面子。 初绵糖索性跟着桑巧颜备着几乎同样的礼品。 桑巧颜做事也是稳妥之人,自不会让苏家与大将军府丢了脸面。 如今苏洵澈做着生意发家,家里也有了存银,她的手头也算是宽松了许多,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顾虑太多。 只是初绵糖第一次回冀州,总得额外备些见面礼,但也顾虑着冀州那些亲戚的家境,只是些适当的小礼。 初绵糖还想再细细检查一番,怕自己一个人会疏漏,便想着让唐恒城帮着清点一遍。 晚些就要出发去苏家,流云等人都在打点其他的。 初绵糖进了内室。 唐恒城一直坐在内室里看书,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他想着自己帮不上忙,干脆坐到一旁去,不碍着夫人的眼。若有需要,她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要他时便安静坐着看书。 反正年节休沐,他是想着好好陪陪初绵糖,她想回冀州也陪着,他倒是无所谓。 世勇侯府的亲戚,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贵门大家。让府上的嬷嬷按着规矩准备便可,几乎很少需要府上主子亲自出面去探亲。 唐恒城更没有陪着永安郡主回镇国公府的经历。 寻常过节,都是大家一起进宫去,与太后、圣上一起用膳,也算是探亲。 这些年他都待在北疆过年,跟将士在军中一起简单过了年节。 心里也有孤独感,幸好如今自己的夫人陪他在这北疆里。 只是母亲一人在承安,想来也是孤独,好在还能进宫有太后相伴着。 “夫君,你可有空?” “怎了?” “你帮我搭把手,核对礼单,看看有没有缺些什么。” 唐恒城只好放下书,去帮自己夫人清点礼单。 “夫人,你不是已经核对了两遍了吗?” “我这不是担心有疏忽嘛。” 唐恒城:“……” 他并不是很懂这种担心,但瞧着夫人一脸期待盯着他看,唐恒城轻叹,认命做起活儿来。 “夫人,这下你可安下心了,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你夫君。” 初绵糖:“……” 自己夫君是什么样她还不清楚吗?对这些事粗心大意,方才根本不耐心,她想瞧着仔细些,却被夫君催促着。 她就不应该唤他来帮忙。 她才不放心呢。 “夫君,我觉着要再多备一套衣物,万一在冀州第二日赶不回来,便是要在多留宿一日。” 唐恒城想着进内室安静坐会,便随意答道:“再多穿一天不就好了吗?也不脏。” 他在外时,有时根本顾不得换洗衣物,一连穿着好些天都试过。 初绵糖:“……” “夫君!” 初绵糖真的生气了,她家夫君这个态度,分明是敷衍她。 一身衣物穿两日,让人觉着没有衣物可穿似的。再说了,备着也不碍事,不就从箱子里拿一下吗?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委屈自己再穿一天脏衣物。 唐恒城歇了想进内室的心,连忙去哄人。 “夫人,你想要备着便备着,都听你的。” “那你去拿,我瞧着你拿,忘了什么我就提醒你。” 唐恒城觉着自己夫人是瞧不起他,拿套衣物还能忘了什么? “夫君,寝衣别忘了。” “不是已有两套寝衣了吗” “那是今夜在外祖母家要穿的,还有在冀州第一日夜里。如今准备的是要在冀州老家多留宿一日要穿的。” 唐恒城:“……” 对于初绵糖来说,寝衣也要一日一换。 初绵糖念在唐恒城粗心大意,不会搭配她的发饰与胭脂水粉,便自己去拿上了。 “夫人,你头上戴着不是有装饰了吗?为何还要拿这些首饰?” 初绵糖:“……” “夫君,我如今穿戴的,是陪衬着这身衣裙的。手上拿着的,是陪衬方才备着那身衣裙的首饰,懂了吗?” 初绵糖已是很耐心与自己的夫君解释,有耳朵应该能懂了。 唐恒城:“……” 他勉强算是懂了。 女子真是喜欢这样麻烦。 初绵糖也给唐恒城准备了另外的束身腰带与发冠。 唐恒城觉着没有必要,但他也不敢阻止了初绵糖。 只是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接下来的这两三日里,恐怕都要被夫人支配着。 “夫君,夜里在外祖母的夜宴上,你可不能喝多了酒,你只可以与表兄小酌几杯。” “明白,请夫人放心。” 自他与圣上醉酒回府后,夫人对他饮酒之事管得甚严。 真是甜蜜的负担。 女子可不知畅饮一番是多痛快之事。 绿雁要贴身保护初绵糖,是必定要与初绵糖一起。 唐恒城没有带上赖栋,让他留在大将军府照顾陈妄。 大将军府的主子都外出,府上需要留个稳妥之人照看着,初绵糖便把流云留在大将军府,身边只带着希儿。 苏家人这一日也在忙活着。 方大娘与桑巧颜各自带着自己的夫君从娘家归来,如今一家子又要准备今日的夜宴。 桑巧颜正在给初绵糖准备回礼。 初绵糖的礼单桑巧颜都知道。 方大娘见着后便不满道:“我说儿媳,我们苏家是发家致富了吗?你给绵糖备这么多的礼,人家估计也看不上,何必要掏这么多?你给绵糖这么多也就罢了,给老家那些亲戚的过年礼,你也备着这么多干什么?是要把家都掏出去给别人吗?” “婆母,妹妹也给我们备了许多。再者妹妹的婆母也给我们备了份礼,我们总得还些好的,总不能贪了人家便宜去。妹妹也要顾着将军府的面子……” “哟,你这是变相在骂我是贪便宜之人是吗?我的好儿子,你快过来,你媳妇儿不得了了,如今对婆母都敢责怪了。” 苏志方与苏洵澈都被方大娘的叫喊声给引了过来。 “何事这样大呼小叫?” 苏志方断定是自己娘子又惹事了,便提了声音问她。 桑巧颜经历多了这些事,如今也懂得了先发制人,先给苏洵澈解释。 “夫君,年前妹妹给我看过她的礼单。妹妹要顾着将军府与世勇侯府的面子,备的礼虽尽量轻了些,但总的还是备了不少礼。我是想着,如今我们家也有了些银子,总不能太寒酸了些,总得顾着各自的面子。这些我都是跟妹妹商量过的,准备的礼也没有超出了预算范围,我都是尽量省着来的。” 苏洵澈听明白了,她也相信自己夫人的为人,并非是爱面子之人,只是考虑着苏家的门面。 稍稍安抚了桑巧颜后,苏洵澈便对方大娘道:“母亲,巧颜做得没有错,做人不能贪心,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也不能太小气,太过斤斤计较。她做的这些都是可允许的,还请母亲安分守己,不要再过问这些,日后若再有不满,你来与我说,不要对巧颜发脾气。” 方大娘:“……” 她的儿媳妇,自从跟初绵糖交好后,都伶牙俐齿了不少。原本还想着,平日里多挑些桑巧颜的错处,她便能拿回管家之权,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你给我安分些,不要再作妖。到了冀州老家可不要给苏家丢了脸面。” “我……” 她如今都要被丈夫嫌弃至此了吗?方大娘垂目,日后也只好认命,不再想着把管家权夺回来。 但让她不闹事是不可能的,她总要给儿媳找些小麻烦,否则儿媳过得也太舒心了。 “有个大将军夫人教你做事真是了不起了哦。” 如今桑巧颜也不再怕婆母瞪她,还给婆母回了个笑脸。 桑巧颜心想着:婆母这次可是想错了。这些管家的事与如何应对婆母,自己都是跟着吴娘子学的。 初妹妹哪里懂得这些,她的婆母永安郡主是讲理之人,且不理事,不会拘着她。府上又有流云帮衬,丈夫也对她言听计从,根本不需要费太多心思。 桑巧颜对初绵糖也是羡慕得很。 “夫人,不要多想了,母亲就这般的性子。日后她若为难你,你便与我讲,我去与母亲交涉。” 苏洵澈作为晚辈,也不能责怪了自己的母亲,只能是摆明自己的态度。 “夫君,我懂的,我不会埋怨了婆母。” 自己的夫君也是个孝子,好在并非是愚孝之人,否则自己更是寸步难行。 婆母并非是懂理之人,桑巧颜也想着日后自己照顾苏玉麟,免得自己的儿子跟着婆母学了些不好的东西来。 ------------ 61-回冀州探亲 方大娘听说初绵糖的婆母是个郡主,还与太后娘娘是亲姐妹,如今收了她的礼,脸上便一直挂着笑。 北疆的百姓都不知他们所崇敬的定远大将军还有这样的身世。 苏洵澈也是在外求学时得知,便跟桑巧颜说起过。 初绵糖不知舅母为何如此超出寻常的热情,她记得往常舅母收了礼会待她格外热情些,可也没有今夜这般。 初绵糖招架不住,连忙躲在苏母的房里。 “外祖母,你可困了?” 上了年纪之人,比年轻些的人更习惯早睡。今日因着她与夫君到苏家来,外祖母格外欢欣,这个时辰里也还未就寝。 苏母拉着初绵糖的手,坐在床边。 她曾经也想着自己的女儿能够带着夫婿归宁,只是这个心愿终究未能实现。 今夜自己的外孙女带着外孙女婿回来,心里也得到了满足。 “我不困,糖糖,外祖母今夜可开心了。” “外祖母,你怎哭了?” 初绵糖执起放在一旁的绣怕,替苏母擦拭眼角的泪滴。 “无事,糖糖,外祖母是心里高兴。” 初绵糖让苏母身边的小丫鬟打了盆热一些的温水来,放了药草,给苏母泡脚。 唐恒城与苏洵澈在主厅里夜谈,也在等初绵糖。 “将军,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能与你结识,是洵澈的幸运。” “内表兄过誉了,恒城只是经历多了,便有自己一番见解罢了。” 苏洵澈心里清楚,大将军都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才会对他提点一二。 唐恒城见初绵糖从苏母房里出来,便对苏洵澈道:“明日一早便要赶路,内表兄早些休息为好。” “将军与妹妹也早些休息,此处比将军府简陋许多,还请将军见谅。” “简陋与否都只是栖身之所,恒城不会在意这些,还请内表兄不必挂心。” 两人客气了几句后都回了各自的房里。 苏母已许多年没有见过冀州老家的亲戚,明日也要跟着回去。 这些日子里,苏母也喝着补药,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眼睛也看得清晰了不少,苏洵澈也就同意了。 在洪涝过后,大家都顾着逃命,都是拖家带口在外边漂了许久,最近十年里,都陆陆续续回了冀州老家。 苏志方一家已在北疆安了家,没有打算再回冀州老家安居。 只是与这些同宗亲戚许多年未聚,也是挂念着。 初绵糖见了房里这张床榻,忍不住笑道:“夫君,今夜恐怕要委屈你曲着腿就寝了。” 寻常人家的床榻都是这个长度,根本不适合唐恒城这样身高之人。 唐恒城抱起初绵糖,坐到了床榻上,“没办法,为了夫人高兴,委屈便委屈罢。” 初绵糖觉着她的夫君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往前每次哄她都是笨拙得很,如今倒是有些得心应手起来了。 两人也没敢闹得太久,也不敢胡闹。 苏家这后院里,房间都挨着近,声音稍微大些便会传到别人耳朵里。 第二日里,方大娘与桑巧颜一大早便起了身。 此时外头漆黑一片,还算是在夜里,冷得紧。 桑巧颜缩了缩,把灯笼点上了烛火,这才稍稍看得清些。 后院里静悄悄一片,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手脚不一会便冷得僵硬起来。 婆媳二人给这一家子准备早膳。 初绵糖在大将军府里,因无人管束她,平日里都是睡到自然醒。 今日早早便要起身。 唐恒城听见外头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后,便唤了初绵糖几下。 初绵糖费力睁开了眼,瞧了瞧外头天还未亮,便瞪了唐恒城一眼。 天还这般早,唤醒她做什么? 唐恒城唤醒初绵糖失败后,又让她睡了一刻钟。他知道自己夫人的脾性,若她还未睡醒便唤醒她,会有些小脾气,方才也是嘟着嘴恼他。 夫人该不会忘了今日要回冀州吧? 唐恒城怀着这个想法,再次唤醒了初绵糖,“夫人……待会要回冀州了。” 这句话让初绵糖猛然醒来,坐起身后懵了懵,“夫君,其他人都起身了吗?” 自从外头有声响后,唐恒城便醒了,他从外头的动静估莫了一下,“只差你我二人还未起身。” 而此时,外头的方大娘也盯着初绵糖与唐恒城睡的屋子,同身边的苏志方讲,“当家的,要不要唤一唤你外甥女。” 苏志方对初绵糖疼爱得紧,“唤什么?让糖糖再休息一会,晚些便晚些。” 方大娘:“……” 那她一大早便起身做早膳的意义何在? “你个糟老头子,就知道偏心。” 方大娘恼了苏志方一眼后走开。 此时初绵糖也在埋怨自己的夫君,“夫君,你怎不唤醒我?” 唐恒城:“……” 夫人说他的错便是他的错罢,他总不能跟她辩论。更何况也说不过她,就算说赢了她,最后还得哄人。 初绵糖慌着手脚,迅速洗漱后给自己上妆,待打扮完后也花费了一些时间。 绿雁带着希儿从大将军府赶来,她们两人更是早早便起了身。 两人从大将军府带了两辆马车,一架马车上还放着初绵糖给冀州亲戚备的礼品。 桑巧颜给初绵糖备的回礼,是打算从冀州回来再给她。 在去冀州的一路上,唐恒城也调了暗兵在暗中保护着,自从出了刺杀一事后,唐恒城是万事都小心着,生怕初绵糖有个意外。 女眷都在一两马车上,而唐恒城在外骑马。苏志方与苏洵澈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这两架马车上还放着两个装着礼品的箱子。 大将军府里的马车要比从外头雇的马车宽敞舒服许多,一干人等都在马车里补眠。 三个时辰后,日头高挂着。这冬天的暖阳,只暖烘烘,并不烈。 唐恒城便叫停了队伍,到了初绵糖所坐的马车,问道:“夫人,可想骑马?” 这些女眷都已睡了一觉醒来。 初绵糖掀开轿帘瞧了瞧外边。 如今他们正行在一条黄土道上,道路两旁都是林子。 道上平坦,马车便行得快些,已进了冀州地界。 暖阳铺洒在大地上,不同于清晨刺骨的冷,此刻冬阳下,微微徐徐的清风。 这里跟北疆不同,冬里只下薄雪,这几日里日头高挂着,雪也停了。 天空是一片湛蓝。 初绵糖也想享受这冬日里的暖阳。 在北疆里几乎终日下雪,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暖阳。 “夫君,我想下来。” 初绵糖出了去,被唐恒城抱了下来。 两人便在前头骑马。 虽是暖阳照耀着,但偶尔也会有风吹过,冬日里的风总会带着寒气。 唐恒城便让初绵糖穿着她的斗篷。 到了北疆之后,唐恒城又猎了些白狐给初绵糖做冬日穿戴的斗篷。 今日里,初绵糖戴着的便是白狐斗篷。 方大娘子掀开轿帘,探出头来瞧了眼在前头共骑一马的小夫妻俩,感叹道:“大将军待绵糖可真是贴心。” “这算得什么?” 绿雁这一路无聊,她醒得早,醒来时大家都还在睡着,待大家陆续睡醒后也都是干坐着,也无人同她讲话解闷。夫人方才睡醒,还没缓过神来便被将军叫走了。 现在舅夫人掀起了话题,绿雁便提了提精神,与她唠嗑。 清清嗓子后,见大家提了些兴趣便继续道:“我们将军可是连惧妻的名头都不怕。” 随后与大家分享了,唐恒城进宫与圣上醉酒,被初绵糖冷落,而后唐恒城笨拙的哄人片段。 讲得是有板有眼,马车上除了希儿外都听得是目瞪口呆。 苏母不敢想自己的外孙女是这般治人有道之人,桑巧颜平日里也见唐恒城对初绵糖言听计从,可没想到妹妹竟厉害到这种地步。 方大娘先前都觉着初绵糖性子弱,好欺负,此刻庆幸从前没有过多得罪她。 难怪她的堂侄儿被丢回去时人都废了,这铁定有初绵糖的手笔。能把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治得服服帖帖,能没有些手段吗? “故而,在承安里,我们将军惧妻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就连圣上都得知了此事,还赏了许多东西给我们将军,让他拿回府上哄夫人开心。” “圣上都知大将军惧妻?” “那必须的。” “圣上没治外甥女的罪?” 在家从夫,这是女子该守的妇德。初绵糖这般做法,显然是不遵妇德。北疆这边民风开放些,可承安乃天子脚下,最是守礼仪规矩之地。 “圣上怎会治我们夫人的罪?将军一大把年纪才娶妻,圣上怎么会责罚?” …… 进了冀州城后,唐恒城寻了个茶馆,让大伙儿稍稍休息一会。 初绵糖觉着不大对劲,这才不久的功夫,怎外祖母她们好似都拿着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希儿瞧着夫人满脸疑惑,就欲言又止,趋于绿雁的暴力下,不敢多言语。 算了,还是不要跟夫人提了。绿雁这些话,都不知道同外人讲了多少遍了。也亏得她每次讲同样的话,都满怀激情。 苏家的老家在冀州响水村,从冀州城骑马到响水村约莫两刻钟的路程。 进了冀州后,苏母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人们常说落叶归根,北疆的家再好,在心里的地位也比不上冀州的老房子。 在苏家同宗族的人陆续回了响水村后,都是上山坎木材来建的房屋。 念着从前苏母与苏志方待同宗族人都不错的份上,大家便合力帮着苏志方也建了个屋子,只是苏志方已在北疆安了家,没有再回响水村。 苏志方也没有占族人的便宜。虽说人家自愿帮忙盖了屋子,可人家自愿是一回事,自己不贪心又是一回事。 苏志方便坚持给了他们盖屋子的银子,为了这事,方大娘还与苏志方大吵了一架。 那时苏家穷困,这笔银子对那时的苏家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苏志方并不后悔。 苏洵澈在年前写了信回去,让响水村的亲戚帮忙打扫屋子,待他们一行人回去可有得地方住。 冀州城也并非是繁华富裕之城,但各个城池都有自己的民俗民风。冀州城里民风淳朴,百姓多是敦厚老实,许多人家祖辈皆靠着种地为生。 冀州城别的不多,种田的地从来不缺,几乎每户农户都有几亩田地。 ------------ 62-响水村 苏家未搬到西城前,初绵糖与绿雁到苏家去,有过进乡邨的经验。这一行人,两辆马车,进去响水村后定会惹眼。 从茶馆出来后,初绵糖死活不愿意跟着唐恒城骑马,进了马车里躲着。 唐恒城无奈,拗不过她,便随了她去,独自一人在前边骑马。 只是进村后,唐恒城也想进马车躲着,也就明白为何自己夫人不愿同自己骑马。 不论是妇女小孩,还是老汉,不管走到哪都有人盯着他看,还不时与身旁的人热切讨论着。 这才进了村头没多久,便遇到了老熟人。 徐清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在响水村遇到了唐恒城。 而唐恒城也觉着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妙不可言,他只知道徐清宴是冀州人士,但不知他也是从响水村出来的人。 “恒城兄......你怎会在此?” “......陪我夫人过来省亲。” 马车停了下来,初绵糖等人也掀开轿帘,在见到徐清宴这一刻,初绵糖楞了会儿。 “将军这是遇见熟人了吗?” 桑巧颜也往外瞄了一眼,就见唐恒城与人交谈。 “那是清州城的知府,与我夫君是知交,先前我们二人还在徐府过了中秋。” “那可是我们响水村的一个人物,这么多年了,就他一个人科举高中,还当了个知府,是个知府哎。” 方大娘正是羡慕徐家出了个当官的儿郎,故而才逼着自己儿子出外求学,怎料苏洵澈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 徐夫人也是万分惊讶在此处遇见定远大将军。 定远夫人来此省亲?她是响水村的人?不是说她是商户出身吗?不应该会出现在此啊。 “清宴兄,待空闲再与你一聚。” 在村路道把人堵着叙旧,确实是不妥。 徐清宴拉着徐夫人到路边,让唐恒城的车马得以过去。 而徐夫人忙扯着徐清宴的衣袖问道:“夫君,这定远夫人怎会来此省亲?” 徐清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无事,恒城兄这样的队伍进来村里,待会他在哪个人家停下,不一会便能传遍全村。” 徐夫人:“......” 真是乡邨人家,极是没见识。 徐清宴也是望着唐恒城去的方向,随后拉着自己的夫人回自己家中。 原本徐夫人还在响水村摆着官夫人的架子,如今初绵糖来了,她便是低人一等,心里边很不是滋味。 这是什么孽缘啊? 徐夫人拾着手帕轻掩着嘴鼻。 苏父在苏家宗族里边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哥哥,下边有个弟弟。 如今苏家老一辈三兄弟皆已去世,老人只苏母一人。 苏志方在他这辈人中也是排行第二,有个堂兄苏志强,堂弟苏志文。 苏志强与苏志方皆务农,而苏志文是个秀才,一辈子都在教书,是村里学堂的先生,在他们说来也算是有出息之人。 在苏洵澈这辈,苏洵澈却是最小那个,皆因苏志方成婚最晚。 “那骑马之人是谁?” 他们早前收了苏洵澈的来信,道是今日回响水村来。 苏志强这些人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在苏家这个大家族里,众人相处算是十分和谐,祖辈都是敦厚老实之人。 苏母曾经也是因为看中了这点,才嫁给了苏父。 苏洵澈在信中只略提了苏音之事,苏志强等人并不知初绵糖也随着苏志方一家子回响水村来。 “这又朝是朝着咱们家的方向来,那人牛高马大,不像是洵澈呀。” 说话之人乃苏志强妻子全大娘,全娘子有眼疾,看得远些便只看得模糊。 虽说隔得远些,但也能看得清来人,也都知全大娘这个坏毛病,大伙儿都没搭理她。 唐恒城下了马后便往初绵糖坐的马车走去,拧着的眉毛此刻才得以舒展。尽管他见过了大场面,但进了响水村后,受着村民的注目,差些便招架不住。 苏洵澈下马车时见唐恒城板着的脸放松下来这一幕,忍不住朝他笑出了声。 唐恒城:“......” 从北疆出发时,苏洵澈就提醒唐恒城坐马车更好一些,只是唐恒城根本不予考虑就拒绝了苏洵澈的建议,他不想困在马车里,坚持骑马,无拘无束。 唐恒城扶着初绵糖下了马车。 绿雁从马车上跳下来,帮忙搀扶苏母下来。 众人都下来后,初绵糖携着唐恒城与绿雁等人站在后边。 苏志方携着苏母与苏志强等人叙旧。 “夫君,堂舅他们皆是务农的老实之人,你切不可端着身份与他们相处。” 就算没有初绵糖的叮嘱,唐恒城也晓得该如何做。 “我都明白,夫人请放心。” 这几兄弟的小院子都落于附近。 此刻一行人进了苏志强的院子里。 这与一般的农家院落没有差别,皆是用篱笆在外围着一圈,屋子前头有菜园子,院子外边种着几棵果树,木亭子放一石桌子,还养着些许鸡鸭。 进了厅里,苏母便把初绵糖唤到前边来,唐恒城随在初绵糖身后。 众人心中已明了,两人必是富贵人家,非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苏母向初绵糖介绍苏志强众人,初绵糖跟着唤人。 大家伙心里只能感慨世事弄人,遗憾没有再见苏音一面。 苏音这样绝色的容貌,在这个小村子也是人人皆知,尽管苏母要她事事低调,可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光芒。 苏志强等人都还记着堂妹从前的模样,此刻见了初绵糖,便知初绵糖定是苏音之女无错。 唐恒城比苏家中最高的男子还要高出一个头来,且他常年习武,身材魁梧,令人不可忽视,在一干人中相当惹眼。 苏志强等人也不敢过问太多,请了人喝茶。 唐恒城挨在初绵糖身旁,另一侧便是苏洵澈。 见自己夫人还在跟着苏母与人交谈,唐恒城便碰了碰隔壁的苏洵澈,小声道:“这两日寻个机会出去逛一圈。” 苏洵澈猜想唐恒城许是没有来过这些小村子,觉着新鲜好奇。 “今日许是没有机会,要待明日。” 如今在此处遇见了徐清宴,唐恒城便不急着回北疆,可能还要多住一日。 全娘子带着儿媳等女眷进了厨房备饭,见没有外人,几个女子便说起了话来。 “你们说这个堂外甥女与她的夫婿是什么来头?我瞧着她穿的衣物比徐家那个官夫人穿的都要好看。”全大娘帮忙着烧火,冬日里烧火这活儿是最舒适不过。 “婆母,我方才偷偷瞧了瞧她送给玉堂的小礼物,你猜是什么?” 说话之人乃全大娘的儿媳戴银屏,苏玉堂乃全大娘的孙子。 “什么稀罕物?让你咧嘴笑成这般。” 问话之人是苏志文的妻子,郝大娘。 她家可是两个孙子,她记着她的两个孙子都收着堂外甥女的礼了。 全大娘的儿媳收了声音,又瞧了眼厨房外边有没有人,这才小声道:“是个小金锁还有四个银镯子,我瞧着做工都不错,我爹的银铺子恐怕都寻不处做工这般精致的镯子。” “出手这么大方,这可值不少银子咧。这小金锁可比银物值不少银子。”全大娘想着儿媳的娘子是开银铺子的,儿媳对这些也了解,连她都说是好物,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那我家可是有两份咧。” 郝大娘止不住的笑出了声。 全大娘瞧了戴银屏一眼。 戴银屏清楚婆母是何意,怪她只生了苏玉堂一个儿子,便闭嘴不语,埋头干活儿。 郝大娘在切大白菜,瞧着全大娘与戴银屏都不说话,便又问起话来,“你们说堂外甥女婿是做什么活儿的,我瞧着他这牛高马大的样子,像是练武的,不像是做官的。” “瞧你说的,当官也有文官与武官,你怎知别人不是个将军呢?” 全大娘嫉妒郝大娘家里两份金锁,讲话语气也不耐了起来,嘲笑郝大娘没见识。 不过还真是被全大娘误打误撞给猜对了。 苏母等人在苏志强屋里用完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初绵糖进了房间后,掂了掂床榻上的被褥。 甚是厚重,盖身身上定会让人难以呼吸。 方才初绵糖让唐恒城在房里坐会,待她收拾收拾再昼寝。只是此刻初绵糖像是无从下手,在房里转来转去。 这个房间很小,几乎没有什么摆设,比大将军府的浴间还要小,初绵糖甚是不习惯。 唐恒城看不下去了,起身扶着初绵糖坐下。 “夫人,莫要再转着走。” 唐恒城扶着初绵糖坐下椅子后,便着手去收拾,寻了个架子后把衣物挂好。 “夫人,你先忍耐着,晚些我再进城里给你买床好的寝被回来。” “夫君,还是算了,莫让他人觉着我们是嫌弃他们准备的东西不好。” 这些寝被都是新的,还晾晒过,被褥上有一股日光的味道。 待初绵糖睡着后,唐恒城出了房门,寻了苏洵澈。 “内表兄,我们到清宴兄家里走一趟。” 唐恒城让苏洵澈带路。 “将军,我们就这般空着手去?不备些礼?” “不用,我夫人都睡着了,还备什么礼?” 苏洵澈:“......” 合着是因为妹妹睡下了,才不备礼? 徐清宴原还想着待晚些再带着夫人上门拜访。 徐清宴是想不到,定远夫人竟是苏家的亲戚。 苏家恐怕要发家致富了。 “恒城兄,该是我上门拜访才是。” 徐夫人见唐恒城来了,便忙着吩咐丫鬟煮茶来。而苏母便拉着徐清娴进了闺房里。 “清宴兄,这位是我内表兄,苏洵澈。” “都认识。想不到还有这个缘分。” 徐清宴招呼着唐恒城与苏洵澈。 徐夫人得知初绵糖的母亲乃是响水村农户出身,心中又因自己官家出身生出不少优越感来。 “清宴兄,还要麻烦你身边的小厮去寻冀州知府一趟,待他明日过来,我们几人出去走一趟。” 徐清宴唐恒城此时来寻他是有事,并非是上门拜访这般简单,便立刻唤了徐夫人备些礼,让人到许仁安的府上去一趟,还特意让小厮告知许仁安,道是定远侯在此处。 苏洵澈并不明白唐恒城把他带在身边是何意,如今更是不懂唐恒城寻冀州知府要做何事。 ------------ 63-几个夫人一台戏 唐恒城从徐清宴处回去后,进了房便见瞧见初绵糖脸色苍白着。 “夫人,这是怎了?” “夫君,我方才睡醒后便觉透不过气来,脑袋也晕乎乎的。” 是这寝被太厚重的缘故。唐恒城没有听初绵糖的建议,拜托桑巧颜替他照顾初绵糖一二后骑马进城,去给初绵糖买床好的寝被。 “妹妹,让你受苦了。” 回了老家便是诸事不便,这些被褥都是伯娘她们准备的,农户人家都习惯了这样的被褥,妹妹锦衣玉食惯了,定会不适应这些粗糙的东西。 “嫂子不必自责,怪我这身子娇气了些。” …… 夜里时,唐恒城与初绵糖交代道:“夫人,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不回来用午膳。若明日有官夫人来此处作客,你稍稍应付着即可。” “徐夫人?” 初绵糖可不想再应付她,与她说话极是累。 “或许还有冀州知府的夫人。” 还多了一个。 “夫君,你叫她们不要来了罢,她们的心意我都知晓了。” 唐恒城:“……” 这妇人间的事情他怎好多言语。 “夫人受累了,不如我给你捏按摩,稍稍放松会。” 初绵糖也只是开玩笑。 夫君与徐大人这些人交好,作为他的夫人,自己也要与徐夫人她们应付着。 真是心累。 不管她们了,明日不管她们说些什么,她都不多理会。 “夫君,你没用晚膳吗?按摩要稍稍用些力。” “夫人,我是怕捏疼你的肩膀。” “那你这般跟没捏有何区别?” 既然夫人这样吩咐,唐恒城只好用些力气。 “呀……夫君,你这是要捏碎我的肩吗?” 初绵糖喊叫了一声,便转身对唐恒城板着脸。 唐恒城:“……” 他也没用多大力气。 算了,许是夫君也没给人捏过肩,生手。 初绵糖从前常给苏音按摩捶腿,对这个倒是很熟练。 “夫君,我来给你按摩,让你感受下,日后你便那样给我按摩。” 此刻夫妻二人都坐在床榻上,初绵糖站起身来,转到唐恒城身后。 因着唐恒城身子高大,初绵糖便只能站着,弯着身子给唐恒城按摩。 只一小会功夫唐恒城便摁住了初绵糖的手,“夫人,莫要再动。” 初绵糖这点点手劲,像是猫爪子,在他肩上动着,也挠乱了他的心。 “夫君,你这是嫌我我捏着不够好吗?” 唐恒城把人捞到自己怀里,让她感受一下他的变化。 “夫君,夜深了,睡罢。” 初绵糖立即挣开了唐恒城的怀抱,躺下盖上寝被便闭着眼。 唐恒城揉揉眉眼,随着她一起躺下。 许仁安得知唐恒城唤他明日走一趟,便猜想这许是他的一个机遇。 定远侯这人,做事向来不在乎表面上的虚礼,唤他去一趟便是有要事要做。 “夫人,给定远夫人的礼都备下了吗?” “夫君,都备好了。” 徐夫人还未见过这些侯爵夫人,心里便有些虚,不知该怎样对待着。 “夫君,不知这定远夫人是何脾性之人。” “不管是怎样的性子,待她礼敬着便是。定远侯待我有提携之恩,且不可惹了定远夫人不满。” “夫君,我明白的。” 许仁安与徐清宴一样,皆是出身寒门,早年得了唐恒城的提携之恩。 徐清宴是年前便到了冀州城,曾带着徐夫人到许府拜访。 许夫人招待过徐夫人,知道徐夫人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这徐夫人在她面前自以为高人一等,瞧不起她寒门出身。虽夫君与徐大人是同一官阶,但徐夫人却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讲话。 许夫人与许仁安乃青梅竹马,都是寒门出身,夫妻二人相互扶持多年。 而她也是纯朴之人,与徐夫人这样看人使脸色之人甚是不同,故而这两人的相处甚是不合,但碍着夫君的面子,两人面上都装着十分和谐的样子。 因着初绵糖出身商户,徐夫人心底里连初绵糖也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更何况是对待许夫人。 “夫人,不必苦恼着,你若不喜与徐夫人相处,不必太理会她便可。” “夫君,我明白的,不会惹事让你难做。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睡罢。” 这日一早,许仁安便携着夫人先到了徐清宴家里,不久后唐恒城与苏洵澈也过了来。 如今这个时辰还早,许夫人与徐夫人都觉着现下上苏家拜访初绵糖不妥,便在徐家院子坐了许久。 许夫人满是不自在,盼着时间过得快些,不想听徐夫人讲些阴阳怪气的话来。 “许夫人,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定远夫人的母亲出身在响水村里。你与定远夫人的母亲出身相似,待会便不怕没有话题与定远夫人聊了,你说是吧?” 徐夫人还真是谁都看不起。 这徐大人官阶四品,可徐夫人的父亲也就是从五品,她的兄长也不过是六品小官,想着从前是个官家小姐,如今是官夫人,这般端着架子。 人家定远夫人虽出身不高,可毕竟是侯爵夫人,夫君不仅是一品大将军,还是皇亲国戚,怎有脸瞧不起人家。 许夫人先前觉着徐夫人只是仗着出身比她高些,瞧不起她也不怪她,如今看着徐夫人这个做派,真心觉着她没有脑子,是个短见之人。 对于这种人,不适于与之为伍。 “据我所知,徐大人与我夫君一样的出身。不知徐夫人平日里怎么跟徐大人相处的,是不是没有话题讲?” 徐夫人:“……” 这许夫人竟敢暗讽她。 “这个就不劳许夫人挂心。” 徐夫人脸色冷了许多,直接给了许夫人冷眼色瞧。 而许夫人也不在意。 晌午时分时,许夫人见徐夫人还没有动身的意思,便不想跟她耗着,站起身道:“这个时辰刚好,我便先去拜访定远夫人,不打扰徐夫人了。” “许夫人,你急什么,恐怕这会子定远夫人还在用早膳呢。你去了那里还不是干坐着。” 徐夫人这次不是摆谱。 初绵糖之前在徐府住过几日,徐夫人自然清楚初绵糖的行事作风,初绵糖向来这个时辰才用早膳,这习惯哪里是来了响水村就能改得了的。 许夫人不信,哪里有女子这个时候才用早膳的。 见许夫人坚持要去,徐夫人便只好与她一同前往。 因着唐恒城早上很早便起身,而绿雁等人也习惯惯着初绵糖睡到自然醒,桑巧颜见绿雁不唤初绵糖起身,也不好去唤人,便由得初绵糖继续睡着。 徐夫人与许夫人到苏家院子时,初绵糖果然才用早膳。 徐夫人瞧着许夫人与她从前一样,对此事认知崩塌,心里便暗爽。 竟还以为是她诓骗人。 如今在这干坐着等定远夫人用早膳。 “许夫人,我可没骗你吧?” 许夫人还处于震惊当中,还没有缓过神儿来。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两人说着悄悄话。 桑巧颜不知会有两位官夫人到院子里来,这家里边也没有好茶来招待人,便去了苏志强院里,去借些茶叶来。 “伯娘,你这可有好茶,借我些。” “洵澈媳妇儿,你家里边怎来了两位夫人,那位不是知府大人的夫人吗,还有徐夫人。” 全大娘瞧见徐夫人与许夫人进了苏志方的小院便好奇着,但不敢去问问,如今桑巧颜过来借茶叶,怎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们都是来拜访妹妹的。” “这外甥女与她的夫婿是何身份?连官夫人都上门来拜访?” 桑巧颜瞧着伯娘这个架势,不给她解释,恐怕都不容易拿到茶叶,只好稍稍跟她说了说。 全大娘把家里边最好的茶叶给拿了出来,“洵澈媳妇儿,茶叶给你,好好招待客人,缺什么便来跟我说。你们家日后可了不得了,你夫君这表妹竟嫁了个皇亲国戚。” 这样的好事,苏志方竟一点儿也不跟他们透露,这是防着自家兄弟攀了他外甥女的势?这几兄弟穷是穷了些,可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这是防着谁呢? 桑巧颜瞧着伯娘这脸色不对劲,可眼下也顾不得她。 还是待夫君回来再与他说。 徐夫人与许夫人等了许久,初绵糖才出来应付她们,怀里还抱着苏玉麟。 “徐夫人,许夫人,还请见谅,这里没什么好茶招待你们。” “定远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是我冒昧来打搅你了。” 许夫人第一次见初绵糖,见她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她怀里抱着的小孩已两岁左右,猜想不是她的孩子,许是她的表侄儿。 徐夫人也不是第一次与初绵糖相处,倒是不顾虑许多,而许夫人稍稍拘谨些。 绿雁坐在院子里的树上,瞧着初绵糖在里边应付这两位夫人。 “夫人真是累,做女子真是累。” 明明不喜欢与之相处,还要费力应付着。 徐夫人瞧着苏家这屋子真是小,便对初绵糖道:“定远夫人,这屋子这般窄小,苏夫人等人习惯住小屋子了,许不会觉着不适,夫人你若觉着住不惯,可到我家里边来住。” 初绵糖与桑巧颜都顿了顿,而桑巧颜觉着尴尬不已。 许夫人坐在一旁没说话,她想的真没错,徐夫人过于自负,说话不过脑子。 初绵糖本就不想搭理徐夫人,此刻听她说这样的话,给了桑巧颜难堪心里便有些火气。 “屋子是小,却是自己的家。我也不是娇贵之人,更不是嫌弃自己家的人。我这里太过窄小,徐夫人待着觉着不适,我也不好再留两位用午膳。许夫人,徐夫人,你们自便罢。” 说完便抱着苏玉麟去玩,把徐夫人与徐夫人凉在一边。 初绵糖这是在下逐客令。 而初绵糖这话大家都清楚是何意。 徐夫人憋红了脸被初绵糖怼得无话可说。 她心里是瞧不起苏家,在得知初绵糖母亲的出身后,心里更是有一种优越感。她方才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没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给藏好。 许夫人担心初绵糖会把火气牵扯到她身上,便先走了,而她也不想在徐夫人家里待着,没有等许大人,先一步回了徐府。 ------------ 64-不同的境遇 自从徐夫人与许夫人先后离开了苏家小院后,桑巧颜心里不安,毕竟妹妹是顾着她的面子,才让徐夫人那样难堪。 苏家如今确实还是小门小户,也不怪徐夫人瞧不起,只是连累了妹妹没了面子。 “妹妹,这无事吧?” 此刻几人都在院子里,初绵糖陪着苏玉麟踢蹴鞠玩。 绿雁听着桑巧颜的问话,便从树上跳了下来,道:“表夫人,这能有什么事。这些夫人都是闲来无事,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敢在夫人面前说这些话。我看她是过得太舒适了。待我哪日寻了机会,揍她一顿。” “绿雁,你可不要这样做,不然我告诉我夫君去,罚你清理茅厕。” 绿雁:“……” 桑巧颜:“……” “夫人,我这是帮你出气。” “我可没有气,管她说些什么,别理就是了。” 桑巧颜听着初绵糖与绿雁的对话也稍稍安了心。 既然妹妹没觉着有什么,那她也不用太过担心。 全大娘让她的儿媳送了几只家养的芦花鸡给桑巧颜。 桑巧颜寻了个竹笼子来,把这几只芦花鸡关在了里边。 谁知苏玉麟贪玩,把这几只芦花鸡给放了出来。 初绵糖从未碰过这些活的生物,更不喜这些芦花鸡身上的味道。 苏玉麟扯了芦花鸡身上的鸡毛,初绵糖来不及阻止,芦花鸡被扯痛,便猛扑着一双翅膀,在小院子里飞扑着。 初绵糖抱起苏玉麟,把他护在怀里,抱回屋里去。 只是还是被芦花鸡扑到了身上,身上一股臭味,忙叫绿雁去打了水洗漱。 唐恒城让许仁安带着他们在冀州城转了一圈。 这几个人早早便骑着马出了去。 徐清宴心里猜想唐恒城心里有了谋划。 “冀州的种植地众多,许多田地还被荒废了,这很是不应该。”唐恒城先前到过冀州一次,心里也是可惜冀州百姓没有好好利用自己的种植地。 现下几人都下了马,在一片黄土地上。 按照往常来说,秋收过后,农民便不再种植,待春季再春耕。 苏洵澈心里已有些许明白唐恒城把他带上是何意,他正是缺种植地。 但冀州城这气候,也种植不出好茶,种些药草还是可以的,但也种不出好药草来。 “冀州城确实是种植地辽阔,只是冀州这边不适合种茶种药。商人租赁土地种植,向来是种茶种药,我也是很苦恼,不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许仁安也有过好好利用冀州城种植地这个想法。 “为何非得种茶种药?冀州城这边虽不适合种茶种药,但可以种植许多农作物,比如小麦。冀州这边的气候甚是适合种植小麦,春季与冬季皆可种植。” “侯爷,这个我也清楚,只是,要把这些农作物运往其他城池是件难事。” “冀州城临近海湾,却不开辟航运,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地里位置。从这里甚至可直达承安。” “航运?可若要开辟航运,还需朝廷那边下达文书,还需有财力的商人涉及此才行。” “许大人,朝廷文书这个无需太过担心,若你有心肯做事,我定为你向圣上讨来文书。而我的内表兄与萃盈商号那边有合作,若有机会他可先带头做起来。待那些商人瞧见机遇,还怕无人踏入冀州城吗?” 苏洵澈为之一惊,原来将军意在此处。种茶种药,说到底只是小生意,若涉及航运的生意,再租赁一些土地,自己也做一份种植农作物的生意,靠着自己的航船运出,那是不可想象的大产业。 且从冀州城这海湾出去,他也可在沿着海边的城池找到自己的种植茶叶与药草的地方。 “许大人,在下愿意与萃盈商号的当家人商议一番,带起头来,为冀州城富裕起来献上一份力。” 有了定远侯这份保证,还有萃盈商号的财力物力,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下官多谢侯爷提点,有了这样的条件,下官定竭尽全力。” 唐恒城并非是随意答应许仁安讨来文书,他所做的这些都有与圣上事先商量过。 在圣上登基的一两年后,他便寻了唐恒城,让唐恒城私下里注意着,若是有才干之人,便可向他引荐,下派到地方去。 只有地方的官员真正做实事,百姓才能够丰衣足食。 考虑到唐恒城在外方便,圣上让他,若有机会便到各个城池巡查一番。 但毕竟圣上远在承安,待在宫里,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从文书上,从那些官员的嘴里得知。 可到底有几分是真话,谁人能保证? 能让圣上真正相信之人只有唐恒城。 而圣上与唐恒城的想法一致,鼓励各个城池依靠着自身优越的条件来做发展。 徐清宴想着,若冀州开辟了航运,清州城也能与之连通,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恒城兄对苏洵澈这般提携,恐怕也是因着定远夫人的关系。 不过苏洵澈这人倒是有几分魄力与胆识,这人也有野心,苏家哪,日后想要不崛起都难。 几人大致商量了一番便骑马归去。 此事不可急切,得有万全规划后才可动起手来实践。 唐恒城与苏洵澈在外用了晚膳才骑马回苏家小院。 “将军,一下子便把生意做大成这样,说实话,我心里是虚的。” 毕竟如今他手上并没有多少银子。 唐恒城清楚苏洵澈的顾虑是什么。 “不敢了?” “倒也不是不敢,只是不敢太放开手来,毕竟上有老,下有小。” 做生意有风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景逸家大业大,又是毅国公的独子,毅国公世子,更是当今国舅。就算景逸输得不剩一文,他也可以从头再来。 “内表兄,我也与你交交心地的话罢。我夫人心里有顾虑,总是担心日后会有一日我们夫妻二人感情有变,我会弃她不顾。我是想着你借我夫人的财力做起生意来,你给她一两分红利,让她手里有银子这个保障,也有个心安。” 唐恒城对此也十分无奈,但这是因初宏从前那样待岳母大人给她留下的阴影,他难以改变夫人这个想法,只能是尽量让她心安。 上次因补药避孕一事,夫人连夜清点账本,又写了和离书。 在她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想着与他共度余生,但凡又让她伤心的事情出现,她都会起着与他撇清干系的想法。 夫人那账本上的银子数目少得可怜,那便让她账本数目更大些,让她能对自己的感情更肆无忌惮些。 苏洵澈不懂妹妹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在苏洵澈看来,像唐恒城这般,待自己夫人如此用心,已是世间少见,连他都自愧不如,也学着唐恒城,待桑巧颜好些。 不过女子本就是多思,有不安也属正常。 “既然如此,我便与妹妹好好商议一番,与她签订好书契。” 唐恒城回到房里时,初绵糖已洗漱好,正坐在床榻上翻着书看。 进了屋后,也不见她来为自己宽衣。 唐恒城自顾自稍稍洗漱一下,这里也没有条件沐浴,对他也没有太大影响。 洗漱完后,唐恒城走到了初绵糖身旁,瞧了几眼初绵糖看的书,是那种小话本,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寻来的。 这些话本无非是哪家小姐跟着秀才从家中出逃的故事。 唐恒城见自己夫人沉浸在话本里,对他无视至此,便轻咳了一声,道:“夫人,今日与许夫人她们相处还算愉快吗?” 初绵糖看完话本这页的内容后才回唐恒城的话,“还好吧,我今日过得挺愉快的,跟玉麟完了许久蹴鞠。只是那两位夫人愉快与否我就不知了,我算是把人给赶了出去。” 唐恒城:“……” “为何?” 他的夫人并非是不讲理之人,让她如此做,定是有人惹了她的气。 “夫君,我可不管你与徐大人关系如何。今日里,徐夫人当着我与嫂子的面笑话苏家屋子小,还说嫂子她们住小屋子惯了,给嫂子难堪。她这样说话便是不妥,趾高气昂作势,也不知道她是端着给谁看。” 初绵糖瞧了唐恒城一眼,继续道:“夫君,我可不忍她这气。我从前在初家忍气吞声过日子,若如今我还要如此,那跟在初家有什么区别?” “夫人无需忍气吞声,也无需理会太多这些。日后你若不喜与她们相处,便推脱不见罢了,还不如用这个时间找些有意义的事情来做。” 这些女子之间的相处,就算有了矛盾,他们男子也不好参与进去。 只要他的夫人不受欺负就好。 徐清宴回了屋后,便受到了徐夫人殷勤的照顾。刚坐下自己的夫人便给他脱鞋,桌上有热茶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夫人,今日可有何事?” 徐夫人给徐清宴倒了被热茶,让他暖暖身子。 “也无甚事,只是今日瞧着苏家那屋子那般窄小,不小心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来。” 徐清宴:“……” “妇人之见。” 徐夫人面对夫君对自己的恼怒,缩了缩脖子。 “真是目光短浅,无药可救。苏家可是恒城兄夫人的外租家,你觉着他不会对苏家提携吗?你只看到苏家如今小门小户,看不到苏家未来的光景。” 徐清宴瞧着自己夫人这个样子,心里更是窝火。 “我不知你那些优越感是从何而来,整日里瞧不起他人。你自己父兄这等品级,在恒城兄面前还不得点头哈腰着。连我也要对他夫人礼敬几分,你怎敢在她面前放肆。” “我这不是一时嘴快嘛。” “我看你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别人。我警告你,若日后再敢给我惹事,便不要怪我不顾这夫妻情谊。你夫君也出身农户,你若是嫌弃,我可写了和离书给你,愿你另觅好夫婿。” “夫君,我没有这般意思。” 徐清宴头疼万分,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如今妹妹的婚事也在拖着,给她寻了几门婚事,她竟都瞧不上,徐清宴也懒得管了。 “你若还想着我能从地方迁任京中,就给我管好你的嘴。” 徐夫人还想着日后徐清宴能成京官,她也好跟着他到承安风光过日子。 ------------ 65-描妆 昨夜里桑巧颜已同他讲了到苏志强院里借茶叶一事。 这日里,用完早膳,到了晌午时刻,苏洵澈便到了苏志强院子里,让他召集苏家所有的男丁到这来。 苏洵澈没有过多解释为何不同他们讲初绵糖与唐恒城身份一事。 初绵糖并不想让苏家的亲戚顾虑着唐恒城的身份,她与她的夫君来此只是探亲,大家以寻常亲戚的方式相处便可。 苏洵澈同他们讲了冀州官府日后将会解决种植地与开辟航运这件事情。 “侄儿,此话当真?” 苏志强不敢相信官府日后会有这样大的动作。 “昨日里,我与将军等人与许大人商议了一番,只是如今官府还未出具文书,还请各位能够对此事收口如瓶。将军也想着提携我们苏家几分,让我先同你们讲讲此事,可先提前租赁一些好地准备着,若想参与到航运一事也可。银子这方面大家也无需太过担心,可从我这里写了借据后取银子,日后无需利息,还我本金皆可。” 来苏志强的院子前,苏洵澈已同初绵糖还有唐恒城商量了一番。初绵糖提供本金给苏洵澈,日后苏洵澈给予相应的红利给初绵糖。 苏家这些兄弟都是老实人,借据在手,也不怕有人会起歪心思。 “洵澈,你可放宽心,我们都不是多嘴之人,且此事重大,我们也没有那个胆子多嘴。” 说话之人乃苏志强的儿子,苏洵澈的大堂哥,苏洵哲。 苏洵澈还是有几分敬服这位大堂哥,知他一人出外闯荡,苏志强家境比苏志方与苏志文都好上许多,皆是因着苏洵哲的功劳。 “大家不用怀疑着,堂表妹这位夫婿可是定远大将军,更是有侯爵在身。这不敢肯定的事情怎会与我们说?这也是他念在堂表妹的面子上对我们苏家提携着。不管如何,洵澈,这事我跟着你干。” 苏洵哲在苏家还是有几分威信力之人,他都已表明了态度,众人也都渐渐下了决心。 苏洵澈一行人用完午膳后便要回北疆去。 苏家众人为了答谢唐恒城对苏家的提携,筹备了一桌丰盛的欢送宴。 初绵糖第一次吃到了这么多农家特色的饭菜,撑得肚子鼓鼓的。 回程时,趁着日光暖和,初绵糖跟着唐恒城骑马,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唐恒城替她揉揉肚子。 “夫人,吃得这样撑,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夫君,你不懂。我要多吃一些,吃腻了,回了北疆后才不会再想吃这些农家菜。” “我看你只是贪嘴。” 初绵糖:“……” …… 唐恒城与初绵糖把苏家一家子送回西城后便回了大将军府,并没有过多停留。 这几日来回赶路,又得应付着人情往来,初绵糖身心疲惫,只想回筠蘅院休息一会。 赖栋得知唐恒城回了来便匆匆从竹院走出。 “将军,鄞州军的秦监军昨日带着人来上门拜访,得知你与夫人不在府中,便让我待你回来后去告知他一声。” 他们倒是够急切的。 “他有没有提起什么?” “有,将军,这秦监军还特意问了问妄儿是否在。” 唐恒城与赖栋正走去竹院。 赖栋只知道陈妄受伤乃是潜入哈赧军中被发现,但陈妄为何潜入哈赧军中,赖栋对此一无所知。 唐恒城也并没有把鄞州军通敌一事告知赖栋,此事关系重大,越少人得知便越好。 而赖栋虽不知此事,但秦监军特意问起了陈妄,故而赖栋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儿猜想。 唐恒城与赖栋进了陈妄房间不久后,绿雁也从筠蘅院过了来。 陈妄身体里的毒素刚清,虽身体已无大碍,但脸色依然苍白无血色,一眼瞧上去便知他此刻的虚弱。 唐恒城猜想秦监军不见陈妄是不会善罢甘休。 陈妄与哈赧人交手数次,哈赧军中有些人对陈妄算是很熟悉。 他们猜测来盗文书之人是陈妄,但并非肯定,故而要秦监军到大将军府一探究竟。 若打消了秦监军的疑虑,他们也不会对北地盯得这般紧。 陈妄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一点,现在只是头疼如何让秦监军相信陈妄并没有受伤,不是潜入哈赧军中之人。 但在绿雁进入房间那一刻,唐恒城心中已有了办法。 “绿雁,上次夫人装病,是何人给夫人描那妆容?” 唐恒城这样一问,绿雁心中已了然。 “夫人与希儿还有小桃,她们三个人一起上的妆。将军,夫人上妆最是手巧,让夫人来便可。” 也不能让希儿她们得知陈妄躲在竹院养病的事,这些小丫鬟心思最是单纯,如今也不知那些人有没有盯着大将军府,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为好。 “你去筠蘅院请夫人过来一趟。” “绿雁,你等等。” 陈妄叫停了绿雁,又转过头来问唐恒城,“将军,你们想要做什么?” 唐恒城拍了拍陈妄的肩膀,让他放宽心。 “让夫人给你描个妆,你好精气神十足的去见秦监军。” 陈妄:“……” 赖栋已憋不住笑,夫人上次装病的事他是略有耳闻的,希儿跟他提过这件事。 “将军,我觉得还是可以有其他办法的。” 让他画上女子的妆容,他是怎么都不肯的,日后还不得被赖栋时不时便嘲笑一番。待这件事过后,让军中的将士得知,他还有何威严可说? “比如?” 唐恒城也不逼他,既然陈妄说还能有其他方法,那便让他说出来,说不出方法来,只能按照这样来。 陈妄:“……” 这短时间内,他哪里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既然你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能如此。” 唐恒城又对赖栋道:“你去告知秦监军一声,就说我已回府。” “将军,这个时辰了,秦监军还会来吗?” 这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差不多要用晚膳的时辰。 “放心,别说现在天还没黑,就算是深夜,他也会爬起床过来。” …… 唐恒城想要无视陈妄幽怨的眼神都不行,只怪陈妄像是个怨妇一般死死盯着他看。 “我让我夫人亲自给你描妆,你有什么好嫌弃的?” 陈妄:“……” 这是嫌弃的问题吗?难道还让他开开心心让夫人给他上妆吗? “将军,你若不嫌弃,何不让夫人也给你描个妆。” “好笑,我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描那女子妆容来做什么?”唐恒城干脆背过身去,安静品茶,不去理会陈妄那像极怨妇的神情。 陈妄:“……” 初绵糖原已睡下了,被绿雁给唤醒,此刻只用苏音留给她的白玉簪子绾着三千青丝。 站在初绵糖身旁的绿雁,手里提着初绵糖的胭脂盒子,里边各类描妆用品齐全。 陈妄躺了下来,用寝被蒙住了脸。 绿雁想扯下来,不料陈妄根本不放。虽此时陈妄除毒后虚弱,但这男女力气悬殊,绿雁也奈何不了。 “你这硬性子,描个妆怎了?” 陈妄还是不肯放手,被绿雁一顿拍打。 “夫君……” “别理他,喝口热茶罢。” 初绵糖原是想着让唐恒城阻止绿雁打人,不料他根本不想搭理这事。 唐恒城让初绵糖坐在自己身旁,给她倒了杯热茶,而初绵糖还在瞧着绿雁打人,便就着他的手随意喝了口。 方才过来竹院的路上,踏雪而行。在外头很冷,她手上还拿着汤婆子。而这房里烧着暖碳,不觉着冷,她进来一会便缓过来了。 “陈妄,你要再不松手出来,日后别想我再理你半分。” 绿雁也懒得再打他,放了话后便抱着手站在床榻前。 这句话对陈妄也奏效,不一会儿,陈妄便慢慢探出头来。 初绵糖见此情形,若有所思抬起头来瞧了唐恒城一眼。 “夫人……” “夫君,日后你惹了我生气,我也这样。” 唐恒城:“……” 绿雁把陈妄给扯了起来,见他苦着张脸,差些笑了出来。 “妄儿,别怕,只是描个妆而已。” 拍了拍陈妄的肩膀后,绿雁走去唐恒城那边,坐下倒了杯茶喝。 这屋子也没有铜镜,也没有妆台子。 看了一圈后,初绵糖让唐恒城与绿雁走开,让陈妄坐了过去。 这屋子只这一张桌子。 唐恒城与绿雁两人便靠着门,两人都抱着手,像是看戏一般。 “陈妄,给我闭上你的双眼,谁给你胆子这样近看我夫人?” 陈妄:“……” 初绵糖:“……” 给人描妆当然会凑得近些,被唐恒城这样一说,初绵糖觉着有些不自然了,便嗔怪了他一眼。 “夫人,我只是提醒他一下,没别的意思。” 绿雁瞧着自家将军这个怂样,摇了摇头。 夫纲不振啊。 陈妄也乖乖闭上了眼,任由初绵糖在他脸上描描画画一阵子。 描好妆后,初绵糖收起了胭脂盒子。 绿雁凑了过来,做看看,右瞧瞧。 “这还真是像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绿雁平时根本不描妆,她也不会,但不得不佩服女子描妆的功夫。 “绿雁,你先送夫人回筠蘅院。” 唐恒城给初绵糖披上斗篷,便让她先回筠蘅院。 “夫人,小心些。” 竹院平日里小厮并没有细细打理,这路上的雪不像筠蘅院那样,有人经常清扫,路径上便堆着些许积雪。 “绿雁,你们要带陈妄见什么人吗?” “是要见几位来客,夫人,陈妄受伤与你给他描妆之事,切不可告知他人。” 初绵糖虽不知是为何,但瞧自己夫君与绿雁等人这般谨慎行事,便知此事重要。 “我晓得的。” 漫天的飘雪飞扬,从那遥远的苍穹倾泻而下,飘落在人间大地,让竹院披上了白岑岑的一片。 初绵糖披着白狐斗篷,踏着积雪,撑着罗伞走过披着雪被的竹院。 ------------ 66-蒙混过关 如唐恒城所料,这秦监军听闻唐恒城回了府后,便立即带着他的下属到了大将军府来。 而唐恒城此刻已沏好了茶等待着。 这秦监军长得倒跟清州城的黄通判有几分相似,都是贼眉鼠眼之人。 在暗里做勾当之人,都有些许相似之处。 “大将军,我等奉司马将军之命,趁着年节前来拜访。” “司马将军真是有心了,今日也就年初五,你们便已坐在我府上了。” 秦监军瞧着这定远大将军脸色沉静如水,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喜还是不满来。 “给大将军拜年,早些是应该的,我等不敢怠有所慢。” 秦监军只能谄媚陪着笑脸。 这在年节里,谁不想在府中好好待着,况且还是到这漫天风雪的北疆来。 唐恒城也不急,慢慢跟这秦监军寒暄着,等他直入主题。 而这秦监军内心里已接近崩溃,这定远大将军接待他的态度极淡,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到来,干脆直接引入他的话题上。 “司马将军得知您曾遇刺,便十分挂心着,鄞州军也听了您的建议,加强了军防。不知大将军如今是否已探查清楚这些哈赧刺客从何而来。” “劳烦司马将军挂心。哈赧人向来狡诈,到如今还未寻出蛛丝马迹来。况且这些刺客都已丧命,要探查也极是不易。” 秦监军想要分辨唐恒城所讲是否真话,只可惜只见唐恒城神色没有一丝变化,淡漠如旧。 “大将军可要把此事禀报圣上?” 唐恒城听及此,便沉了声音,似是鄙夷不屑,“几个刺客何足以挂齿?还要圣上烦扰?” “是……只几个刺客,何能入了大将军的眼?” 秦监军连忙陪不是,偷偷擦了擦额上的虚汗。这大雪天的,他竟不觉着冷,饿上还冒了虚汗来。 唐恒城杀伐果断的名声,几乎人人皆知,而秦监军本就做贼心虚,如今一再刺探,更得小心翼翼着。 “大将军,我身边的护卫对您身边的陈护军十分敬佩,今日得此机会到北疆一趟,不知可否让我这护卫见上陈护军一面。” 秦监军给站在一旁干楞着的周勇使了个眼色。 周勇会意,“卑下早闻陈护军英勇之名,心生敬佩,还望大将军成全卑下这一心愿。” 唐恒城拨了拨茶盖子,淡然一笑: “哦?难道本将军的威名还不比我身边的一个护军?” “不……卑下并非此意,大将军在卑下心中无人能及。” “既然如此,你见了本将军便可,还要见陈妄作甚?” 没见着陈妄,他们便不能完成司马将军交代他们的任务,岂不是白白辛苦到北疆一趟? “这……” 周勇已词穷,他不想这定远大将军竟讲这样的话来。 秦监军站起身来,对唐恒城恭敬道:“大将军,你在我等心中无人能以企及。我这属下只是把陈护军作为榜样,希望日后能立下军功来。” “既然这么想见陈妄也无不可。” 唐恒城吩咐一旁的小厮,“唤陈妄来一趟。” 秦监军与周勇都深深呼了口气来。 总算是应付过来了。 赖栋陪着陈妄出了来。 “不知将军唤我有何事?” “这有人对你心心念念着,求着我让他见你一面。” 陈妄:“……” 秦监军、周勇:“……” 一定要说成这样吗?陈妄楞了楞,接了唐恒城的话来,“回将军,属下并无龙阳之癖。” 秦监军、周勇:“……” 人已见到。 这陈妄脸色红润,根本不似中了毒箭该有的样子。 未免还惹出其他的笑话来,秦监军连忙拉着周勇告辞。 “天色不早了,卑职不敢再烦扰大将军,便先行告退。” “也好,待日后本将军寻了空,再到鄞州军与司马将军好好喝上一杯。” “这……岂敢劳烦大将军跑一趟。我定把大将军的话带到,待司马将军得了空亲自到北疆来拜访大将军。” 见唐恒城点头同意后,两人便加快了步伐离开了大将军府,生怕唐恒城反悔,要到鄞州军营去。 “果然是做贼心虚啊。妄儿,你这妆容还真能以假乱真,他们都信以为真了。” 陈妄没搭理赖栋,心想着,待养好了身体,便连同赖栋打绿雁板子的旧账一起清算。 “监军,进哈赧军中盗文书之人并非陈妄?” “你瞧他那样红润的脸色像是受伤之人吗?” 不像。 哈赧人也只是见了偷盗之人的背影,猜测是定远大将军身边的陈护军,便让他们到北疆跑一趟。 “这些哈赧军,甚是没有合作精神。不听劝阻,非得派人刺杀,刺杀不成反而让北疆加以防备。” 无论如何,如今都得防备着北疆。 安亲王得知哈赧派人刺杀唐恒城后,怒不可遏,怒斥了可布罗。 哈赧军中实际只想着除掉唐恒城,只要除掉了唐恒城,出兵攻打,取胜非难事。根本不在乎安亲王所谓的为大局着想。 哈赧的不配合令安亲王等人十分烦恼,若让唐恒城得知他们通敌一事,篡位一事便有可能毁于一旦。 安亲王以十座城池作为交易条件,让哈赧助他登上帝位,可惜哈赧的野心并不止于这小小的五座城池,哈赧在乎的可是整个大庆。 “监军,何不如派人监控着定远大将军府的一举一动?” 周勇后脑勺挨了秦监军一掌。 “你以为你是谁?有这个能耐?还监控大将军府一举一动?” 真是想屁吃…… 周勇摸着被秦监军拍疼的后脑勺,试着建议道:“买通大将军府的丫鬟或是婆子?” 秦监军抚着鼻下的几条黑胡须,若有所思一会,鼠眼一眯,奸笑道:“此法可行。” 唐恒城回了房后,初绵糖正躺在榻上。 这两日实在是累得慌,想到这两日还得应付唐恒城麾下那些将领的夫人,初绵糖觉着太阳穴涨得紧。 见唐恒城也要躺上来,初绵糖便翻身面对着她,甚是有气无力道:“夫君,要不你去应对那些人情往来罢。” 唐恒城刚上了榻上,捏着被角的手顿了顿。 “夫人,这向来不是女子做的事吗?” 初绵糖并不认同他的观点,颇为不满反驳道:“为何非得是女子来做?男子就做不得了?” 唐恒城也觉着这话欠妥当,“夫人,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大男人去面对一众女子吧?” 夫君说得也在理。 应付这些人情往来确实是件麻烦事,唐恒城也心疼自己的夫人,可他也没其他法子。 从前他没成家,孤身一人,无人打搅,更不需面对这些人情往来。只是如今他已与初绵糖成婚,跟从前不同,这些便都避免不了。 “夫人受累了,待立了春后,为夫便带你出去走走。你不是说想见北疆边上的黄土高原吗?我带你去领略领略。” 初绵糖侧起身来,眼里终于多了光辉,盈盈秋水。 “夫君此话当真?” “你夫君何时骗过你?” 先前在承安时,承诺了她,若日后有机会便带她去看看北疆的风光。趁着如今还无战事发生,先带她去看看。否则的话,若有战事,不知还能不能向她兑现他的承诺。 “夫人,过些时日内表兄会去承安一趟,你若有信要送去承安,可让他捎上。” “表兄要到承安?” 她记得表兄运茶、运药都不需要到承安去。此处到承安路途遥远,旅途艰辛,要走一趟实属不易。 先前她们商量胭脂铺子的事,景少夫人写信来建议她们在这边制作货物便可,北疆这边也并不缺原材料,更是节省了时间与成本。 “是有些要紧事。” 冀州种植地与开辟航运这般重大的事情,书信难以说清,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干脆直接到承安一趟,亲自与景逸商议一番。 再者,唐恒城也需苏洵澈的商队走一趟。他手握安亲王反叛的证据,恐怕如今不少人盯着北疆这边。 宫中如今定有不少安亲王的眼线在盯着圣上的一举一动,明里把证据送到圣上手中是不可能的了,得派人瞧秘密回承安,到了承安后,再让景逸想办法把人不知不觉送进宫去。 从北疆到承安,一路上关卡无数,最稳妥之法便是行商路。 她的夫君如今越来越多的要紧事,都是不能同她讲,初绵糖也不知是何要紧事要这般保密。 “夫君,我给婆母还有景少夫人都备了东西,我让表兄给捎到承安去。” 先前唐恒城得了两支上好的野山参,初绵糖给了苏母一支,剩下的便想着寻了机会送回承安给永安郡主。 如今她既已决定同夫君好好过日子,便要孝敬着婆母。只是她与夫君都在北疆,远离承安,平日里没有这机会侍奉婆母,便只能略表心意。 况且婆母也挂心着她与夫君,偶尔还让人送东西到承安来。 年前初绵糖给苏母做了件新衣,冬衣要松一些,约莫着大概的尺寸便可,初绵糖也给永安郡主做了件。 过些日子后,也要同吴娘子她们准备着胭脂铺子的事情了,日后恐怕会忙些。 但忙些也好,总归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按夫君的话来讲,便是有意义的事情。 总是缩在深闺里,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实际上并未做什么事情。 “今日也累了,先睡一会罢,待饿了再起来用晚膳。”唐恒城说完便搂过初绵糖,闭上了眼。 这几日忙忙碌碌,走亲访友,确实是消耗不少精气神。 这第二日里,秦监军在客栈等了许久,才等到周勇带了消息回来。 “监军,我都办妥了,收买了大将军府的一个婆子。我是给足了银子,还以她家人安危威胁,让她监控着府上的一切。” “如此甚好。既然事已办妥,便回鄞州。” 这北疆的风雪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夜里刮着冷风,整夜里都是“呼呼……”的声音,这客栈里虽烧着炭火,可屋里还是刺骨的冷,到了深夜里,手脚还是冰凉,只能蜷缩着身子。 这两人一刻也不想在北疆停留,立即收拾了行装回了鄞州城。 ------------ 67-滴水不漏 晌午时分,外头冷风呼啸,唐恒城与初绵糖都在屋里待着。 初绵糖清算着账本。 如今她把自己与唐恒城的账本都分了开来。并非是与自己夫君撇清账目来,而是为了方便。 唐恒城偶尔有大笔银子的支出,像北疆爆发瘟疫时,便支出了接近二十万两的银子。 冀州开辟航运与解决种植地,初绵糖给苏洵澈投去的银子都是从唐恒城的账本上支出。 既然先前已把两人的账本清算了出来,日后分开来也好。 胭脂铺子与景逸给她的红利,都是她自己的私产。 只是这点私产,比起自己夫君的私产,着实少的可怜。 初绵糖拨拉着算盘,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好好经营自己的胭脂铺子。 流云敲了敲门,“夫人,吴娘子她们到府上拜访来了。” 还得应付这些夫人。 初绵糖进了内室,只见唐恒城躺在榻上,闭着眼,无比惬意。她如今是知道了唐恒城睡觉时的习惯,但凡有些许声响就不会轻易入睡。 “夫君,你帮我把这些账目都清算好。” 总得给他一些事做。 唐恒城向来不会管账,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来记这些条条框框的账目。 “夫人,你确定让我来清算?” 初绵糖:“……” 瞧她夫君这个语气,便知他并不擅长于此。 “你继续睡罢,我出去招呼她们。” 这下房里是安静下来了,唐恒城也想眯会眼。 初绵糖在清算账目时,拨拉算盘的声音没有停歇过。 现在大雪天里,年节休沐也无事可做,只能是与夫人缩在屋里。原本他还想与夫人好好温存一番,奈何她一直拨拉着算盘,理都没理他。 唐恒城无奈,只能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初绵糖披着斗篷,手里拿着汤婆子,绿雁给她撑着伞。 这样的冷天里,嘴里哈出的气迅速凝结成了雾气。根本无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 此刻这些将领的夫人都在大将军府的主厅坐着,等着初绵糖过来。 “吴娘子,平日里就你与大将军夫人走得近,我们这些人啊,想见她一面都难。” 蓁娘子的夫君是北疆军中的监军,乃五品官阶。她的夫君平日里也让她多到大将军府走动走动,与大将军夫人处好关系。 只可惜这大将军夫人平日里鲜少见客。她们这群夫人中,只吴娘子与大将军夫人的关系亲近些,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 “夫人喜静,我也并非时常打搅她,许是夫人觉着我与她投缘,便走得稍稍近了些罢了。” 吴娘子也清楚这些夫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与初绵糖交往乃是出自真心,并非如她们所想的那样。 “从前我们要约吴娘子出来一趟实属不易,自从大将军夫人来了北疆后,吴娘子时常有这空闲到大将军府来走动。” 在她们看来,吴娘子的变化之大是事实,她们这些人想要见大将军夫人一面都难,而吴娘子却经常到大将军府走动,攀上了大将军夫人的关系。 此刻蓁娘子暗戳戳嘲讽吴娘子向初绵糖讨好攀势,其他的夫人也不言语,这蓁娘子的话也是她们的心底话,现下是蓁娘子替她们把话说了出来而已。 “吴娘子,你与大将军夫人如此交好,怎也不提携提携我们?总不能你一个人闷声干大事吧?” “平日里,大将军夫人连沈娘子的拜帖也没接,吴娘子倒可以随意出入大将军府。我们到沈娘子府上小聚,也不见吴娘子的身影,原来是另攀高枝了。” 这些夫人一人一句,吴娘子听得耳朵疼,与她们相处这些年了,大家是什么性子之人,心里都有数。 这些闲言碎语,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如今吴娘子与初绵糖交好,有些心里酸溜溜的夫人便与吴娘子对立了起来,言语间皆是讽刺。 吴娘子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倒也不在意。 “你们爱如何讲话都可以,只是别捎上我。”她只是递了一次请帖,且都是随她们的请帖一起递过去,方才还被拎出来讲。 大将军夫人是没接她的拜帖,可也没接其他夫人的拜帖不是吗? 沈娘子未表现出不悦来,还如刚进来那样安静坐着,只是这句话让那些夫人都禁了声。 这每位夫人坐的位置都有讲究,由各自夫君的官阶来分配座位。 沈娘子坐在左侧最上边的位置,她的夫君乃是从二品的武官,娘家中父兄都有官阶在身,且不算低。她也算是高门大户出身的官家小姐。 这些都是她的底气,她也无需向他人讨好。 在初绵糖还没到北疆来时,她在这些夫人当中是最受尊敬之人,每逢节日里,都是这些夫人到她府上来拜访她。 沈娘子出身高,教养学识都在这些夫人之上, 言行有度,自然想得通。 不管这大将军夫人是何出身,既然她嫁给了定远大将军,那她便是北疆最为尊贵的女子。 知晓初绵糖并非热情好客之人,平日里沈娘子也不会上门打搅,只是节日里随着众夫人一起上门拜访罢了。 待主厅安静下来后,初绵糖走进了主厅。 “天儿冷,辛苦各位夫人走一趟了。” “给您拜年,天儿再冷,我们也不觉着冷。” 蓁娘子这个谄媚样,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人。 吴娘子用手帕遮着嘴,抿嘴笑了笑。 初绵糖轻咳了一声,道:“大家都喝口热茶罢,暖暖身子。” 蓁娘子瞧着大家都无视她,便收起了笑,安静坐着。 大家心里都清楚从前蓁娘子是如何讨好沈娘子,如今又这般讨好大将军夫人,也不顾着沈娘子也在场。 沈娘子深知蓁娘子是何性子之人,也没把她当回事。 “夫人平时若觉着无聊,我们可上门来陪您解解闷。” 初绵糖:“……” 这些夫人怎么还没放弃这个想法? “是啊,夫人,吴娘子平日里要忙活她家里边的事儿,但我们都闲着无事干,随时都可以过来。” 你们是闲着没事干,但我还要忙着开铺子,“谢谢你们的好意,只不过我与吴娘子一样,也要忙活自己的事情,平日里难以抽出身来。” 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懂了初绵糖是何意。 “不知夫人忙些什么?” 蓁娘子见无人说话,便多嘴问了问。 其他夫人心里也一样好奇,这大将军府不缺丫鬟婆子使用,不会像吴娘子那样要忙于家务活儿。这养尊处优的大将军夫人还有何事要忙活? “有意义的事。” 初绵糖并不想与她们多说什么,这些夫人也不好再问,否则便是惹人嫌。 约莫半个时辰后,沈娘子见初绵糖疲于应付,于是顺了她的意,“夫人,我们来了许久,也不好再打搅,便先回府,日后待您有空,我们再过来拜访。” 初绵糖感激地看了看沈娘子,“各位夫人回去时要小心保暖着。” 流云等人给每位夫人都送上了回礼。 明面上每个夫人的回礼都一样,不同的是红喜袋里边的银钱。 初绵糖放的是银票,不易被人看出不同。这都是按照她们送的礼给的回礼,她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大将军夫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我送多少礼,她便给我回了多少。” 往常这些夫人给沈娘子可是送了不少礼,但沈娘子可不像这大将军夫人这般做法。 这银子都进口袋子里了,谁会舍得再掏出来? “许是大将军夫人并不缺这点儿银子。” 谁人不知定远大将军还是有爵位在身的皇亲国戚?家底殷实,做事便不会束着手脚。 沈娘子出了大将军府后便上了马车离开。 她们也是瞧着沈娘子不在,才敢多嘴几句。 谁都清楚,往年沈娘子可收了不少礼。 说是人情往来,可说到底,就是她们对上边表明心意。 难得见大将军夫人一次,大家都是下了心血,可是都被还了回来。 大将军是廉洁之人,他在北疆这么久,从没收过底下官员一分银子。底下这些官员想要他提携几分也难。如今想要走大将军夫人这条路子,也是不可行。 这些夫人只能默默叹息,她们出门前,夫君都盼望着她们能够带回好消息。如今这样的结果,回去还要费心向夫君交代。 走回筠蘅院的途中,红狐斗篷上沾了些许飘落下的雪花,格外显眼。 她手里拿着的汤婆子只剩下点点余温。 初绵糖快步回了屋里,进了内室,把斗篷挂在了架子上,随后和衣上了床榻。 唐恒城在初绵糖推门进来时便醒了过来,此刻见初绵糖钻进被窝里,便把人捞进了怀里。 初绵糖刚才外头进了里屋,身上的寒气还未消。 唐恒城给她搓搓手。 “手怎这般冰凉?” “汤婆子冷掉了,外头冷得紧。” 她的夫君身体像是个暖烘烘的暖炉,初绵糖往他怀里拱了拱。 “夫君,那些夫人送来的礼可真不少,红钱袋子里甚至放了几千两的银票。” 幸好她与流云有提前准备着,流云办事也妥当,都给一一还了回去。 初绵糖虽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也明白,有些东西要不得。 唐恒城心里清楚,这些银票并非是这些夫人的主意,而是军中那些官员想借妇人之手,把银钱送到他手上。 “我夫人家财万贯,这些银子怎能入得了她的眼。夫人,你说是不是?” “是是……” 初绵糖被他逗笑,小肚子又被挠着,自己这点小力气又阻止不了他。 “夫君,莫要再挠我肚子。” 唐恒城无视初绵糖的求饶,依旧挠着她的小肚子。 初绵糖肚子被挠的很痒,咯咯地笑了许久,因笑而生的晶莹泪珠垂挂在眼角。 只是不一会,这嬉闹便逐渐变了味。 衣物一件一件被人从床帐里丢了出来,落至床榻边,红绡帐微微摇动。 如今筠蘅院里的丫鬟婆子,再遇到主屋里白日唤水的事情,比从前淡定了许多。 “吴妈妈,这主屋在差不多用午膳的时辰里唤水……” “好好做活儿,不该说的话别说。” 她们做丫鬟婆子的,只管踏踏实实做活儿,主子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她们来置喙。 ------------ 68-进承安 苏洵澈领着商队方踏入承安城,被承安繁华兴盛所震撼。 此时众人正行在承安商业最是繁茂的东城街,此处商肆林立,街上来来往往各色之人,不少锦衣华服之人,于一片喧闹之声。不时有装饰华贵的马车行过,辘辘的马车声从他身边而过。 大庆人人而知承安最是丰饶富庶之地,可几乎大部分人都只是听闻,没能亲自领略过。 从北疆行商路赶到承安,大半个月的时间,路上他们并没有耽误时间,这已算得上是以最快的时间赶到。 一路上见识过无数不同的地貌与风土人情,眼界比从前开阔不少,如今的苏洵澈比起从前,谈吐见识皆不同于以往,这些天他总是感慨,人还是得出来走走,不得安于一隅。 苏洵澈命商队先寻了客栈,整顿休息。稍稍洗漱过后,他带着唐恒城的人出门到了荟萃坊。 刚进承安城时,苏洵澈像是刚见识世面的好奇孩子,揣着一刻好奇之心看待此处。此刻从客栈出来,倒是像个承安人一样,已是融入了此处。 荟萃坊的名声在承安中家喻户晓,苏洵澈只打听了一下就得知了荟萃坊位于何处。 先前景逸已交代过荟萃坊掌柜,此刻苏洵澈进了荟萃坊,打过招呼后,掌柜就命人去毅国公府请来景逸。 “苏公子,请稍稍等待,我家世子待会就来。” 掌柜是知晓苏洵澈日后将与萃盈商号合作之事,自不会怠慢了苏洵澈。 “没关系,您去忙罢,我在这等人就好。” 苏洵澈待掌柜也十分客气,掌柜看似年纪已不小,约莫比他年长二十岁。他也从唐恒城那里得知荟萃坊掌柜一直帮着景逸打理萃盈商号的生意,是个极有经商经验之人。 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刚入行的毛头小子,在前辈面前得恭敬着,虚心请教方能学到东西。 “既然如此我就先去忙,苏公子若是有需要,尽管吩咐店里的人。” 不久后景逸过了来。 “洵澈兄,让你久等了。” 来人乃翩翩世家公子,一身华服装束,不是景逸还能有谁? 苏洵澈立即站起了身与景逸热络打招呼,“景逸兄,盼了许久,今日才得以一见。” 景逸招呼店小二来添茶,待店小二走后,苏洵澈才小声道:“景逸兄,将军有要事交代。” 苏洵澈掏出一封信,信上无署名,信中更是只有“进宫”二字,字迹非平常所用。 景逸自小与唐恒城结交,两人一起相伴成长,他是清楚唐恒城能书写两种不同的字迹,一种平日处理公事,另一种却只有相熟的几人才得以知道,平常也不用。 如今唐恒城给他的信用了这种字迹,两人这般相熟,默契还是有的。景逸看完就知此事需谨慎而行。 这两个将士乃唐恒城的暗兵,一男一女,此时正在荟萃坊后房候着。 景逸携着苏洵澈移步后房,见了人已知这并不是行商之人。 “洵澈兄,人就交给我罢,此事你也不用再挂心。” 苏洵澈还要上世勇侯府拜访永安郡主,初绵糖托他带了物品给永安郡主。既然他人已到了承安,于情于理到要到世勇侯府走一趟。 苏洵澈初来乍到,如今侯府中主子也只永安郡主一人在,景逸与侯府熟络,便陪着苏洵澈走一趟。 苏洵澈还要买些礼品,便先走一步,待他准备好再与景逸会合。 景逸正在思忖如何把人带进宫去面见圣上,此事需得万分小心,筹划一二,不能让宫中的人有所察觉。 “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到时我需进宫一趟,但宫中戒备森严,我只能带一人进去,最好还是姑娘你乔装一番,就当我夫人身边的丫鬟。” 平日里他习惯带着七安进宫,若是换了人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他夫人则不同,带在身边的丫鬟随她心情,况且姑娘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戒备心。 “我等明白。” 景逸乃毅国公府独子,皇后对她这个胞弟甚是疼爱,每年景逸生辰,皇后都宣他进宫来,同他吃顿家宴,权当给他贺寿。 苏洵澈并不打算在世勇侯府久留,来承安前,初绵糖特意交代了苏洵澈,告知他,她的婆母清修喜静。 “郡主,依我说哪,夫人可真是有心。这身衣物可真是花足了心思,做工与布料都属上乘,到了春里也可以穿在身上。” 陈嬷嬷此刻笑得比永安郡主更甚,她是看着唐恒城长大之人,对唐恒城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着。如今唐恒城娶了个好夫人,她与永安郡主一样宽心。 永安郡主轻轻抚过衣料,布料柔滑细腻,衣群做工极是精致。她也知自己的儿媳对刺绣一事极是心灵手巧,见了衣裙上所绣的白鹤活灵活现,极是真切,心中不得不佩服初绵糖的手艺。 “城儿是娶着了好媳妇,我也能够放下心了。待城儿与绵糖生个孩子,日后我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够向夫君交代了。” “侯爷与夫人恩爱,孩子只是迟早的事情。” 陈嬷嬷接过永安郡主手中的衣物,搁在紫檀箱子里边。 此时已过了立春,初春之际,雾气湿润,承安中初雪渐渐消融。 苏洵澈随着景逸走出了世勇侯府。 北疆定远大将军府与世勇侯府规设几乎相同,苏洵澈对此并不陌生,只是世勇侯府中更多了一份古色古香的韵味,给人一种温婉之气,底蕴之浓厚,并非是新建的大将军府所能比及。 此处乃锦岁十里长街,皆是皇亲贵族之户。 朱门高墙,富贵华丽,钟鸣鼎食之家排立。 既然已到了承安,可得要到姑父家拜访一番。 “景逸兄,你可知道我姑父府上怎么走?” 景逸:“......” 苏洵澈唤初宏为姑父,景逸便知苏洵澈不知初绵糖与初府的关系,这是他所没有料及,景逸在思考如何委婉告知苏洵澈。 景逸脸上的为难之意显然,苏洵澈心中有几分不解。 “洵澈兄,我们去茶楼歇歇脚罢。” 苏洵澈以为初绵糖从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竟不知真相如此,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心中堵着气。 初宏娶了他姑母,却不珍惜她,姑母好好的一个女子,下半生都被耽误了。 苏洵澈越想越是来气,握着拳头的手重重捶了一下桌子,青花瓷杯中的热茶洒出桌面。 “哎,洵澈兄,你可别冲动......” 景逸瞧着苏洵澈怒气冲冲站起了身,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连忙摁住了他的肩膀。 “这个混蛋,这样欺负我姑母与妹妹,我忍不下这口气。” “就算你如今找人算账,依你现在的能耐,除了揍人还能如何?可揍人也无济于事,还惹出事端来。你说是不是?” 苏洵澈也不蠢,景逸话里的意思如何他听得出来。 冲动行事最是无用,待日后在生意场上再与他较量,再为姑母与妹妹讨回公道。 “多谢景逸兄劝解。” “无需与我客气。” 苏洵澈坐下与景逸品茶,只是心中依旧堵着闷气,替苏音感到不值,也心疼初绵糖的遭遇。 虽二人认识时间不长,但景逸却想与他成为知交。苏洵澈为人不卑不亢,识礼,讲理,出身是不高,但他丝毫不卑微,反而有股向上进取的韧性,这很是难得。 初绵糖她们的胭脂铺子定于仲春时节开张。花膏、胭脂制作都需要时新鲜花,北疆这个时候鲜花种类鲜少。 为了让她们的铺子顺利开张,苏洵澈先替她们从承安运回一批货物,日后铺子所需的货物就在北疆制作。 这两日里,景逸与苏洵澈协商了合作之事,拟定了各项条款。对于冀州航运一事,这笔生意不小,景逸也想着分从中分一杯羹。 有官府的支持,航运生意定是顺遂无阻。 这日里景逸携着夫人进宫,景逸只跟景少夫人交代了几句。 景少夫人与初绵糖不同,她出身不低,对宫里这些阴谋诡计与争斗都看得很通透。 只听了景逸略微几句话景少夫人就心领神会,与景逸配合默契。 这么多年的夫妻,两人之间的默契是他人所不能比及。 “皇后娘娘金安。” “不必多礼,起来罢。” 皇后娘娘对于景少夫人这个弟媳是满意的,大方有度,活得通透。 景逸到了御书房拜见圣上,此刻御书房中,圣上正批阅奏折。 景逸也习惯如此,圣上勤勉,心中无时无刻不记挂着百姓。 圣上志向高远,想让大庆的百姓皆过上更好的日子,废冗政,提贤臣。只是朝中如今还有不少根深蒂固的顽固派,要除掉他们还需时间来筹谋。 圣上对此也忧心不已,所幸如今得了楚闲这个得力之人相助。 这段时间以来,依靠楚闲之力,朝中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皆忠于圣上,为圣上效力。 圣上批阅完手中的奏折,抬眼看向景逸,问道:“小逸,今日是你生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你可到朕私库里挑挑。” “陛下,今年的生辰之礼我想要特殊一些,不知陛下可否满足我这个愿望?” 景逸自小鬼点子多,圣上比景逸年长一轮,算是看着景逸长大,看待景逸就像自家的小弟。 “先别卖关子,想要什么就直说罢。” “我单纯只是想与陛下与长姐像普通家人一样用家宴。” 敢于圣上称一家人实属大不敬,更别说提及家宴二字,景逸此时也卑恭着,心中也有几分忐忑。 御书房中伺候的公公也猛提了一口气,提着精神。 可圣上听此不敬之话却没有发怒,心中更却为之动容。 自从坐上了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亲情这个词早已远离了他,身边事事夹杂着算计,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防着,身边的妃子皆是同床异梦,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他。 “此事朕允了,你先过去乾坤宫,朕午膳前过去。” 景逸也默默擦了一把汗,能够单独与圣上相处,还不能让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有所察觉,可真不是一件易事。 “谢陛下成全。” ------------ 68-回北地 依着国舅爷惊骇人心与圣上、皇后娘娘用家宴贺生辰之论,此时康公公一干人等皆只能候在乾坤宫主殿外。 内殿里只留了皇后娘娘身边一个贴心宫女与景少夫人的丫鬟伺候着。 此时圣上已知景逸请他来用家宴的真正用意。 圣上手中捏着安亲王通敌之证据,双手微微颤抖着,遏制不住心中的怒气。自登上了帝位后,他已是手下留情,不计前嫌,给他亲王的尊位。 大庆与哈赧有着血海深仇,他的这位好弟弟竟不顾祖宗基业,与哈赧勾结! “混账东西,岂有此理!” 景逸与女暗兵两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敢抬起头来。 天子发怒,谁敢直视? 他已是对这些人仁慈至极,却不想他们根本不领情,反而逾想要得更多,野狼之心,贪得无厌。 “恒城可有其他话交代?” 女暗兵缓缓神,恭敬回道:“回陛下,将军交代,宫中与朝廷皆危机四伏,对身边可信之人多留几分谨慎。” “起来罢。” 要承受他的怒气的非是她与景逸,而是那些该杀之人。 圣上把证据紧紧收在袖袋中,与景逸一同走向外殿用膳处,面色如旧,仿佛方才雷霆震怒之人不是他。 而景逸却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小逸,怎么?这饭菜不合胃口吗?” 面对圣上的关切,景逸艰难的咽了烟,“回陛下,合,合胃口的……” 他这位国舅可真是藏不住心思,官场之水远比商场深没。 景逸也知失态,他这副神态走出乾坤宫定惹人生疑,圣上这也是在提醒他。 “师父,国舅夫人身边的小丫头怎眼生得很?” 小言子笑得谄媚,熟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康公公听及小徒弟问及这般不谨慎的话也没有生气责怪,只是拂尘轻打在小言子伸手,轻言怪道:“你个小奴才,怎这般不懂事?还嘴碎问这样的话?” 像他们这样的奴才,在宫里当差,最忌就是不谨言慎行。嘴上若是不小心,可是会得罪了主子贵人,轻则被罚去做苦差,重则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小言子轻弯着身子,伸手扇了两下自己的脸,但脸上依然笑着,“小的忘了师父的教诲,该打,该打,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这有何好奇?这些贵夫人今日喜欢带这个丫鬟,明日喜欢带那个丫鬟,不都是常事吗?” “是是是,师父说得是……” 小言子退回康公公后边恭敬站好。 圣上与定远侯在御书房内醉酒,定远侯离开承安去往北疆,圣上遂起用了楚闲。 此人可是一个狠角色,做事手段果断,心肠子更是弯弯绕绕,许多安亲王与镇国公门下的老臣子都吃过他的亏,逼得这些人不得不收敛许多,在朝堂上也不敢过多言语。 如今安亲王身边党羽是草木皆兵,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出现意外打断他们的计划。 这日过后,楚闲像往日那般,下了早朝后往圣上的御书房走去。从宫里归家后一直把自己锁在书房里。 夜色逐渐凝重,虽先已是初春,可寒气依旧浓重。楚二夫人见丈夫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日,也不见他叫人送来吃食。 丫鬟瞧着自家主子要往书房走去,忙携来斗篷给楚二夫人披上。 “夫人,当心身子。” “送给二爷的鸡汤,厨房那边都做好了吗?” “奴婢方才去看了眼,都准备好了。” 踏着夜色,楚二夫人携着贴身丫鬟穿过长廊,往楚闲的书房走去。 依着长廊之上灯笼蒙亮的光晕,楚二夫人远远就瞧见书房外站着的小斯。 这小斯名唤衷言,乃是楚闲给他起的名,从小跟在楚闲身边,比起寻常的家奴也颇得几分见识,腹中藏着几分学识。外人不知,只从他的外表看去,皆会以为是哪家的读书人,为人也谦卑有礼,颇有楚闲的行事作风。 而楚闲并不会把衷言当作侍候自己的下人,很多时候当作知心之人。 衷言瞧见楚二夫人走来便退回一旁恭敬行礼。 “衷言,你去敲下门,就道我给他送鸡汤过来。” 衷言心知此时不宜打扰楚闲,但也瞧着自己公子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许久,心中也有几分担忧,更不好拂楚二夫人的脸面,只好去敲门。 方走到书房门前,举手敲门之际楚闲把门拉开。 “公子……” 楚闲直接略过衷言,径直向楚二夫人走去。 “夫人,可有给我准备吃的?” 楚二夫人掩嘴而笑,实在少见自己夫君这般窘迫的模样。 “都准备好了,夫君是想在书房用膳还是回房?” “回房罢。” 衷言只好灰溜溜摸了摸鼻子,跟在楚闲与楚二夫人的后头向娴缘阁走去。 自圣上重用楚闲后,圣上都让楚闲下了早朝后随他一道回御书房,每当圣上批阅奏折难以决断时便会询问楚闲的意见。 楚闲为人正直却不迂腐,行事颇有手段。每回给圣上意见时该直言时不会拐弯,但不需要直接点出问题时旁敲侧击让圣上自己想通。 圣上待楚闲如先生,楚闲一如既往尊敬天子,尽心为圣上解决烦扰,此正是唐恒城想要的结果。 而今日楚闲像往常随圣上到御书房,只是离开时圣上暗里给了他一道密诏,让他暗中调查承安城中安亲王党羽。 楚闲早已发现安亲王等人居心叵测,只是没有想到安亲王竟走到通敌这一步。大庆与哈赧有着血海深仇,为了保住大庆疆土,不少战士命丧战场战士,其中就有唐恒城的父亲永安侯。 楚闲自是知道世勇侯府为了大庆所做的牺牲,他与唐恒城不只是从小的交情,更是知心之交。自得知了此事后一股怒火憋在心头无处宣泄,索性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画起山水画来,待心中渐渐平静后才细细盘算了一番。 苏洵澈完成唐恒城交代的事情后与景逸细细商榷了一番,两人很快达成了协议。景逸与苏洵澈两人都是爽快之人,景逸更是对苏洵澈赏识,认定苏洵澈日后定有大作为,故而对此次与苏洵澈合作甚是看好。 而苏洵澈也惦记着初绵糖三人的店铺,与景逸达成协议后并没有在承安逗留就回了北地。 景逸还想着带苏洵澈浏览承安宜人之景,却不料苏洵澈这般急切回北地,故而也不好过多挽留。 苏洵澈离开时,景逸不理苏洵澈的推辞,坚持把人送出山城再折回承安。 “景逸兄,不管送多远,终须一别,在此处就好。” 一行人所在之地正是先前唐恒城等人遇刺所在,苏洵澈担心再让景逸相送,待景逸回去时天儿已暗黑,行路不安全,故而在此处分别。 景逸见苏洵澈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洵澈兄,一路平安。” 苏洵澈等人辛苦赶路十几日后才赶到了北地。 与家中亲人分别许久,心中甚是惦念。 从前在外求学时,几年未归也无如今这般迫切,许是成家有了妻儿的缘故。家中老小都期盼着自己平安归来,虽肩上的担子更重可心却是更安。 “儿子,你可算回来了。” 方大娘见自己儿子从外头走进,连忙丢下手中的青菜,起身向前而去。 苏洵澈对方大娘微微一笑,“母亲安好。” 在承安时,苏洵澈为家中老小都挑了份小礼物,苏洵澈把给苏志方与方大娘的东西递过去后,瞧了四处,不见妻儿的身影,便询问道:“母亲,巧颜与玉麟在何处?” 方大娘原还十分高兴,儿子心中想着她,可是才进门不久就要寻桑巧颜,心中有起了不满,渐渐收了笑意,拿着东西转身进去,淡淡道:“还能在何处?在你那好妹妹的府里住着呗。人家那大将军府住着可是舒服,成群的丫鬟婆子侍候,哪里还想着回你这破屋子来。” 苏洵澈了解自己母亲的性子,对于方大娘的话向来只是听听。 “母亲,我先去接巧颜与玉麟回来。” 再过一个时辰该是用晚膳了,苏洵澈想着趁天色还早,先把妻儿接回,明日再同妹妹与吴娘子把他与景逸的协议解释一番。 桑巧颜没有料到自己的夫君提前两日归来,见到人那一刻险些不敢相信,苏玉麟许久未见父亲,在见到苏洵澈那一刻直接扑了上去。 如今苏玉麟跑得是越来越稳,平日里,闲暇时到大将军府上来,赖栋与绿雁陪着他玩耍。 这两人都会武功,带着苏洵澈不是上树便是溜上屋顶。奈何苏玉麟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也因为赖栋与绿雁时常陪着他玩耍,锻炼了身体,如今比起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苏洵澈明显跑得更稳健。 “这小子,怎重了这么多?” 苏洵澈抱起苏玉麟掂量了几下,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却笑得开心。 “小孩子一日比一日长得快,表兄莫要嫌弃了我侄子才好。” 初绵糖瞧着桑巧颜眼里的雀跃,碍着外人在此,不敢与苏洵澈过多亲近。 “表兄,我先回筠蘅院。” 初绵糖摸摸苏玉麟的头便离开,把空间留给这一家三口。 苏洵澈才回北地,初绵糖不好把人留在大将军府用晚膳,担心方大娘心生芥蒂。 初绵糖原是想着过几日店铺便要开张,让桑巧颜带着苏玉麟到大将军府住几日,也方便她们商量店铺事宜。 这也是得到过苏母与苏志方的同意,方大娘见自己的婆母与夫君已经同意,就算她心中酸溜溜也不好多说。 苏志方限制着方大娘私自到大将军府去,对桑巧颜却不会如此。方大娘心中对此多有不满,平日里也对桑巧颜说不少酸话。 只是桑巧颜早已学得聪明,不会与方大娘当面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寻找公爹或是丈夫。